某日正和颜唱唱聊天的时候唐健康拿着文件进来,挤眉弄眼笑嘻嘻:“老板娘,我需要老板给我签字,你拿进去还是我拿进去?”
林思安恨不得拿显示器摔他,颜唱唱现在把唐健康教育得越来越不正经,哪里还有初见那晚月光下的小娇羞。
她是真的不喜欢别人开她和顾嘉臣的玩笑,几个月前听到之后还能一笑而过,现在是越来越恐惧那种状况,每次顾嘉臣都是笑而不语,她在一旁一边跳脚一边解释,活生生的一副欲盖弥彰。
“我倒觉得你们很配。”
“你又是哪来的灵感?”
“恩……你和顾少很有夫妻相啊!”
“拜托,起码你给我一个人类能接受的理由好不好。”
“夫妻相本来就很重要啊,别相信什么王子灰姑娘的童话,看着不般配是会出现问题的,就算内部感情勉强和谐,也架不住旁人没完没了的冷嘲热讽,时间久了肯定有人受不了。”
颜唱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格,从她说的话就能知道她最近在想什么,都已经考虑夫妻相的问题了,看来和唐健康已是好事将近。
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然后我们才能考虑其他的问题,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有多少被人看好的金童玉女结婚没几年就领了小绿本?感情这东西是必须要细心经营的,各玩各的可不行,就比如说你和陆之然,那时候我一个劲的提醒你季佳安不是好东西,你非说他俩只是邻居关系、兄妹关系,结果现在人家给你整了个睦邻友好、兄妹乱伦,你有辙吗?”
蓦然间林思安的胸口尖锐的疼着,像是锥子深深的扎进心窝,觉得没过瘾,□在相同的地方又扎进去,一次比一次更疼。
颜唱唱的关怀总是带着几分莽撞,让人措手不及,她太幸福,始终都不明白,陆之然是思安刻进骨子里的名字,每提一次,都要扯下一层皮肉。
16
思安悄然下了线。
总是有那么一个人,明明让你恨得撕心裂肺,却还是将他的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敢想,又不能忘。
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进去一看才发现顾嘉臣趴在桌上睡着了。
思安知道顾嘉臣实在是太累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每天要看多少份文件,要审核多少份合同,要参加多少个会议,每一笔款项的划拨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核,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这位年轻有为的阔少爷,即使他把公司的业绩翻了好几倍又怎样?稍有一点松懈,便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有一次一个部门经理拿着计划案来找顾嘉臣签字,竟是员工要求翻新整栋大楼的厕所,理由是地砖的颜色不符合未来几年的流行发展趋势,顾嘉臣把他狠狠的骂了回去,“厕所又不是他们家厨房,颜色不好还影响食欲啊?想镶钻石是不是,只要他们出钱,我举双手赞成!谁有意见就让他上来用我的厕所,我倒要看看他的尿是不是那么金贵!”
林思安从没看过顾嘉臣发火,那还是第一次,想到那经理灰溜溜出门的样子就好笑。这理由编的真的太烂了,顾嘉臣若是一时糊涂把这笔钱批下去,经过了底下一层层的老鼠,指不定还能剩下多少,家族产业都会有这样的诟病,长老繁多,冗员严重,大家都在坐吃山空,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思安不知道其他公司的老总是不是也像顾嘉臣一样事必躬亲,可即使如此卖命,其他人也只是两眼一抹黑装看不见,满心的理所当然。股东大会上,顾嘉臣很少说话,都是各大股东在互相吹捧,好不容易谈到公司的事,也都要按他们的意思,稍有不如意,便摆出一副“你瞧着办”的嘴脸,这些老头有的比顾父年龄都大得多,当年以极低的价格入股,如今水涨船高,一个个都财大气粗起来,在他们眼里顾嘉臣只是黄口小儿,不足为惧,即便顾家是最大的股东又如何,终究不能一人独大。
“年纪都能做我爷爷了,我能对他们怎么样?不高兴就死赖着不走,活像要死给我看,顺心了才拍着肩膀笑呵呵,又是口口声声的贤侄贤侄……这哪是股东,分明是活祖宗,我又不能不带人家玩,只要给足他们好处,谁还会在乎顾氏的死活?”
就连睡觉,都是皱着眉的。
林思安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感觉究竟是同情还是心疼,她真的不想看到顾嘉臣这么辛苦这么委屈,她都替他觉得冤枉。
拿过大衣替他披在身上,动作再轻,顾嘉臣还是醒了。
看到思安,睡眼朦胧间就先笑了起来,“我又耽误你下班了吧?”
顾嘉臣可真是变脸的高手,平日里和思安在一起,没有一刻不是笑着的,温柔的,狡黠的,云淡分清的,那轻浮的作态怎能不让人以为他是纨绔子弟?如今看到他每日都像背水一战似的工作状态,思安真是奇怪他怎么还有力气笑得出来,甚至连眉眼间的一丝疲惫都无处可循。
而自己呢?整日就只会纠缠些小情小爱,拿出过去翻看,一片空白,上面就写着为了一个男人爱过痛过不要脸过。
事业名誉、幸福快乐,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如今的林思安,却是真正的两手空空。
她什么也没有。
准备睡觉的时候接到顾嘉臣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疲惫,“思安,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有件事要拜托你。”
林思安不确定是公事还是私事,只想着尽力帮忙就好,“你说。”
“恩……这周末有个慈善晚宴,我想请你做我的舞伴。”
“就这事儿?当然没问题啊,我可是你秘书,这是我的工作。”
就是下次少占用我私人时间。心里暗暗补上一句。
“不,我是想以私人名义邀请你,不算工作上的事。能陪我吗?”
林思安一顿,像是大热天喝了一口冰酸奶一样,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那……这就算帮朋友的忙是吧?”
“这是当然。”
思安底气硬了些,“这种事你下次还是找别人吧,慈善晚宴那地方我玩不来的,听着就很无聊……我还用捐钱吗?”
顾嘉臣一笑:“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不仅不要你捐钱,礼服我都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林思安眼睛亮起来,哪个女孩不想穿着水晶鞋去城堡溜一圈?何况还不用担心十二点一过就被打回原形,嘴上却还不好意思的说:“那多不合适啊……”
“是吗?那算了,估计你也不喜欢,我扔掉好了。”
谁不知道顾少的品味是出了名的高雅,他的穿着经常被时尚杂志打高分,有时还名列明星之前。
思安气得直挠床单,“顾嘉臣,你别讨厌啊。”
“哇,脾气见长啊,我还以为你最近乖了许多。”
顾总裁,你这是哪里来的错觉?别忘了现在可是非工作时间。
快挂电话时,思安忽然小声说:“多注意身体。”
那边顿了两秒,顾少含笑的嗓音温柔得不行,“谢谢。”
林思安向来不是阿谀奉承的人,若非真的关心,你就是累死了,她也不会多说一句,冷血而又耿直的小坏蛋。
然后恰恰是因为她说的很多话不会带丝毫水分,才会让人听起来那么窝心。
顾嘉臣把玩着手机,眼神深邃得像一片琥珀色的海,让人跌进去就爬不出来。
周末一大早,顾家的司机就把礼服送了过来。鹅黄色的裙装,下摆直到脚踝,小披肩玲珑精致,还飘着几朵小巧的蝴蝶结。
思安真是一见倾心,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参加晚宴,心底一点概念都没有,倒是对这套衣服的期待更大一些。
穿上试了试,尺寸竟然分毫不差,她歪了歪头,看着镜子里的人,多大的女人都有资格做公主梦,是吧?
“嘉臣对你可真上心,思安你老实跟妈说,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妈您又来了,我们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下了班能勉强称为朋友,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他这次让你陪他出席慈善晚宴?那是什么地方啊,根本就是上流社会作秀的舞台。”
“我们这是工作需要。您要是她的秘书就该您陪他去了。”
“傻孩子,人家嘉臣是这么想的吗?你看看他送你的这件衣服,合适得吓人,一个男人能这么了解你的穿衣尺寸还不能说明问题?当年你爸爸送我的衣服不是肥了就是瘦了,还老奇怪我为什么不穿,我找谁说理去?”
林思安心里一动,此刻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竟有些不适。
顾嘉臣的温柔是那样不露声色,但却无孔不入,日子久了会让人上瘾的。
思安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就像站在云雾环绕的悬崖边,所有人都在推着她前进,但却没有人知道那片白茫下究竟是刀山火海,还是世外桃源。
她疼怕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上一场和陆之然的殊死博弈中,输得溃不成军,哪里还敢再豁出命去陪人玩。
迎着黄昏,顾嘉臣眼里流过浅浅的惊艳,不着痕迹,却让那目光更显专注。
林思安脸上一阵发烫,只好提了提裙摆,“见笑了啊,没吓到您吧?”
顾嘉臣为她拉开车门,“美丽的公主,请。”
一路开到某个不知名的会馆,金碧辉煌仿佛都不足以形容其边角,连区区门童都是一身名牌西服。
里面更是极尽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掉下来能足足拍死二十个人,往来尽是名流,思安还看到了颜唱唱很喜欢的那个当红小生,孤零零的站在一边,根本没有人上去搭话。
林思安到底还是个窝在家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此刻心里有些打鼓,拉了拉顾嘉臣的手,“我需要做什么呀?你先教教我好不好?”
顾嘉臣看了看她,那小丫头怯生生的表情让他心头一阵柔软,“跟我跳支舞就好,这个你肯定会吧?”
林思安猛点头,长长的耳坠一阵乱晃。
几个相识的老板迎了上来,握着顾嘉臣的手就不松开,“好久不见啊顾少爷,什么时候再去杀一局?上次输你一个球可让我不甘心了好久!”
多边会谈似的聊个没完,从天气到股票,从沙狐球到高尔夫,最后还不忘比较比较哪里的温泉最好。
一转头,那老板打量了一下顾嘉臣身边老实得跟小媳妇儿似的思安,笑道:“顾少,这是哪一位啊?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人家问的是顾少,思安自然不能搭话,又不敢给主子丢人,只好向那老板礼貌的笑了笑。
顾嘉臣轻描淡写,“这是我朋友,林思安。”
平日里大家对彼此带在身边的女伴都是心照不宣,出来玩,被问到了也大多一笑而过,毕竟只是图个新鲜逢场作戏而已。今天听到顾少这样的口风,自然对思安另眼相待起来。
“原来是林小姐,幸会幸会!”
“顾少爷的朋友果然是人中龙凤,林小姐好风采!”
“真该让我那女儿也来见见林小姐,让她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
林思安被夸得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和每人握了一遍手,心想这些可不是一般人的手,动辄就指挥上百万上千万的生意,今天自己也算捞回来了,握了满手的财气。
音乐响起,人群渐渐向场中央涌去。
顾嘉臣也伸出手,“这位小姐,能赏脸陪我跳支舞吗?”
林思安忍不住笑起来:“看你表现。”
顾少直接牵起她的手吻了吻,语气疑似撒娇,“算我求你了呀。”
林思安嫌弃状,“勉强给你个面子好了。”
整个大厅里再也找不到第二对像他们这般金童玉女的组合,裙摆翩跹间,是呼之欲出的默契。
两人逐渐成了焦点,时不时还引来阵阵掌声,有个老外在一旁用艰涩的中文说:“中国娃娃!中国娃娃!”
林思安不善应对这样的状况,加上顾嘉臣一直紧盯着她不放,步子一乱,踩到了乱放电的顾大少。
“喂,想报复我也不能让我这么出丑吧,大家都看着咱们呢。”
“就是啊,他们老看着咱们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咱们配合默契跳得好。”
“那就活该被当猴看?让他们交钱!一人一百!”
顾嘉臣满脸的不可思议状,“林思安,你太势利了,能不能先从钱眼儿里爬出来一分钟?”
“我这怎么能叫势利?合理利用资源而已。哦对,我忘了顾少是非卖品,丢不起这人。”
林思安俏皮的眨眨眼,正巧音乐在此时停下,顾嘉臣拉起她突出重围,一路跑到露台上。
园子里种着不知名的花,浅浅的粉色和蓝色,仿佛透着奶香。
“这什么品种啊?好漂亮,真想摘回去养在家里。”
“真正的惜花之人才舍不得呢。”
思安白他一眼,“你就会装蒜。附庸风雅。”
“我只是知道该如何爱我身边的一切,花一样,人也一样,这有错吗?”
也许是月色太好,也许是顾嘉臣的声音太温柔,林思安直觉不该在此时此刻讨论这些情情爱爱惜花护花的问题。
“我们还是进去吧,肯定有好多人要找你呢。”
顾嘉臣低下眼帘,在她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林思安惊慌的捂着脸,那模样倒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
“你……喝多了吧……别呆在这里了,被人看到不好,快走吧。”
顾嘉臣死死拦住她的去路,衬着身后又大又圆的月亮,活似意图不轨的小流氓。
“林思安,你看着我。”
思安下意识的抬头,顾嘉臣严肃而专注的盯牢她,这人眼里没有温柔和笑意时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寒意凛然。
“你还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以为我只是一个不知上进以玩弄女人为乐的花花公子吗?思安,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林思安闪躲不开,眼睛里多了几分恳求,“我们……就这样不好吗?做朋友……在感情的事上谁也不干涉谁……”
剩下的话,就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是多么冷血自私的要求。
顾嘉臣却莫名其妙的心软下来,“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不准不仔细考虑一下就直接说不要我。”
那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委屈,想他可是顾嘉臣,死死撑起顾氏一片天的男人。思安心头一阵酸涩,却又多了些别样的甜蜜,轻轻点了点头。
顾嘉臣吻在她的唇上,思安想躲,又被揽住腰拉近。
花似乎更香了,眼前飘过烟岚的颜色。
近在咫尺的眉眼清俊得难以描摹,最是眸光辗转间的几分如诗如画。
林思安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那是似曾相识的频率,破土而出般用力。
17
却没想那半推半就的一吻竟然引出无数祸事。
林思安早知道顾嘉臣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在万众瞩目之下,生意上的成就是给内行人看的,普通大众更对他的风流韵事津津乐道,所以顾少一直是八卦杂志上的红人,和名模跳个舞,和影星拉个手,就连跟人隔着安全距离聊天,只要那边是个雌性生物,就能惹出旁人的联翩浮想。林思安不是爱八卦的人,但和颜唱唱凑在一起达成了正负相吸的局面,经常嗑着瓜子一起翻看娱乐杂志,看见谁跟谁因为谁分了就拍手叫好,活似两个深宫怨妇。
看得多了,自然也有些鳄鱼式的同情,人家穿着拖鞋去街上倒趟垃圾怎么了?凭什么就得被批得脑袋不是脑袋屁股不是屁股的,非得烟熏妆晚礼服上阵才显得对人民大众足够尊重?有换衣服那时间垃圾车都跑了十辆了。
当名人太难,思安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享受到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滋味,却忘记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真理。顾嘉臣是一朵闷骚的花,散发着无尽的八卦气息,实在是引人入胜,而自己却一不留神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啪”的一声合上杂志。一低眼又看见封面上醒目的标题,林思安头疼欲裂。
《顾少恋人曝光情系世交千金》。旁边还配上他们在露台上接吻的照片,自己在文章中也成了林某某,吹得那是天花乱坠,第一段就胡扯说她和顾嘉臣十多年前就定了娃娃亲。
林思安死盯着封面上某人俊俏的侧脸,恨不能用眼神烧出一个洞来。
母亲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无言以对,颜唱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