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邓丽君的《甜蜜蜜》。这个忧伤的女人一生情路哀婉,歌声却甜的腻人,不见丝毫悲凉。也许大家都一样,前一晚即使咬着被子哭的撕心裂肺,要死要活,第二天依旧可以笑脸迎人,不露出半点破绽。
陆之然还曾把邓丽君的几首歌改变曲风,在酒吧演唱,那时候他们正处在互相勾搭的阶段,还记得他小孩儿似的扬着头说:“我可不是为了你。”
思安马上就说自己绝没有自作多情,聊表忠心。也许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在积累儿科的临床实践经验了。
曾经他们多恩爱,在靡靡之音的掩映下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而今再回到那间酒吧,原来精干帅气的楚哥也已经有了啤酒肚。
物是人非。这是太狠太狠的一个词。
林思安关了音响,还在陶醉的顾少傻愣愣的回不过神。
到底是老江湖,马上就问:“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吧?你前任?”
思安知道身边这人是情场真正的独孤求败,忽然就有了请教的欲望,“是不是你们男人都特别容易从一段感情中抽身出来啊?说断就断,阀门一合,对方的死活再也跟你们无关。”
顾少温润的嗓音很适合当情感顾问,可惜说出来的话着实让人齿冷,“一段关系建立起来,女人是因为爱情,而男人大多是因为激情,爱情会因为时间而变成习惯,越来越难以割舍,激情却会因为时间变成鸡肋,食之无味。”
林思安受教,“多谢你让我更加坚定了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顾嘉臣大呼冤枉,“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当然,你的激情更容易腐烂,也许一周也许一月,甚至也可能只是床上床下。
顾嘉臣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以他的身价来说倒还算低调,思安把车停在楼下,等着顾少自觉下车。
“不上去坐坐?”
“你确定上面没藏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我从来没往这里带过女人。”
林思安忍了忍,很肯定的说:“你是在骂我。”
顾嘉臣笑嘻嘻的凑过来,“我是想邀请你看看那只等着我喂的狗。”
“我已经把你送回来了,你不能要求我超额完成任务。”
两人的距离极近,他浅褐色的瞳孔有种琉璃般的莹润感,总是带着一片柔情,简直就是妖孽必备的一双眼。
夜色正好,巨大的霓虹灯华彩淋漓,空气里还弥漫着不知名的香气。
林思安知道自己应该心如止水,他的男人就算不是陆之然,也绝不应该是顾嘉臣。
可她真的做不到对顾少的美貌无动于衷。
思安先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我今天很累了。”
只有幼稚的小男生听了才会不痛不痒的继续撒娇“陪我玩陪我玩。”成熟的男人则会第一时间考虑旁人的感受,尤其是女人。
顾嘉臣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晚安,美丽的公主。”
林思安看着他远去,盼着他能摔一跤出丑,看他还会不会永远那么自信笃定。
可惜没有,他连走路的背影都潇洒的让人有冲过去看看正面的冲动。
这真是一个把细致武装到眼睫毛的男人,满身风华,挑不出一点缺点。
思安想不通母亲为何有意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她总觉得太过精致的东西轻浮易碎,靠不住的。
倘若日后自己有了女儿,思安一定会在情路上保护好她,不让其受陆之然和顾嘉臣之流的诱惑。
回家之后自然看到母亲满意的笑脸,“把他送回去了?”
“还看着他上楼了呢。”
请那顾少爷吃顿饭还得车接车送,想想自己可真够廉价的。
躺在床上,手机响。不认识的座机号。
接起来,那边没人说话。
思安“喂”了两声,以为是恶作剧,却鬼使神差的没有挂。
浅浅的呼吸一丝一丝的透出来,她猛的直起身,心跳得厉害。
林思安慢慢的说:“陆之然。是你对不对。”
那边依旧没有声音。
思安霎时就有了哭腔,“陆之然你个混蛋!是你对不对?你说话啊说话啊!”
有些沙哑的嗓音传来,“……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过的好不好。”
林思安几乎有了仰天大笑的冲动,好不好,他竟然问自己过的好不好。
机械的如同背课文,“谢谢关心。我快乐得很。这段时间一直在相亲。你也要毕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和季佳安结婚?”
陆之然沉默两秒,“你快乐就好。”
心都凉了。
“然后你就可以安心的搂着别的女人逍遥快活了?”
“思安……”
林思安一个哆嗦,挂上电话,再也不敢听。
他从来都是叫她“小安”,叫自己“思安”,好像亲疏分明,林思安以前从没注意过这点,以为称呼不过区分而已,如今倒真的很想知道,就算分清了名字,陆之然能分清自己爱的那个人吗?
可是她不敢问。真的不敢。
眼泪湿了满脸,全是自己犯贱的证据。
手机又响,思安模糊的接起来。
顾嘉臣温雅的嗓音像清泉,“想问问你是不是到家了。”
她只是应了声,没再多话。
顾少耳朵灵敏得很,“你是不是哭过了?怎么回事?跟阿姨吵架了吗?”
林思安忽然就有些委屈,她的理由是那么难以启齿,父亲,母亲,颜唱唱,陈阿姨,甚至是她自己,都已经疲于应对她对陆之然那份病态的执着。
到底要有多少爱,才能仅凭呼吸就能知道那个人是他。
顾嘉臣只是说:“有用的话,就好好哭一场,没用就去蒙头大睡吧。天塌下来我陪你顶着。”
对于一个伤心的女人来说,再多的安慰其实都无济于事。此刻任谁都要为顾少的深明大义喝彩。
思安问:“怎么样才能彻底忘记一个人。”
顾嘉臣不想骗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但是如果想要不再去想他,你最好开始一段新的恋爱。”
林思安不禁笑出声,“顾少爷在暗示我吗?”
顾嘉臣也笑,“被你发现了。你记住,我不介意做你的备胎。”
可惜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个习惯。
“总之,谢谢你。”
“那我下回可以去你家蹭饭了?”
“免谈。我还得负责车接车送,我可真便宜。”
“这个太好解决了。”
“那你要盼着你阿姨时时刻刻都在家,否则我一定不会给你开门。”
“看在备胎的情分上也不行?”
林思安知道顾嘉臣在转移话题,他无疑做得很成功。有个访谈节目曾经采访过一位演员,问他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结婚,那演员笑着说:“因为我找不到那个可以随时陪我说话的人。”这是一个多么质朴而智慧的答案,当我们失落,无助,寂寞的时候,能有个人肯陪你聊聊天,就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每次思安因为陆之然难过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只会听到身边人一句句的恨铁不成钢,思安从不奢望得到他们的感同身受,只是想要有个人能来陪陪她,她怕自己太疼,会熬不过去。
“顾少爷,要不咱也拜个兄妹吧。”
顾嘉臣静了一会儿,笑道:“顾哥,多难听啊。这件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又是一次不见血的拒绝,可惜依旧被挡了回来。
林思安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对手,难得顾少兴致高,可惜还没开战她就举了白旗。
又能怪谁呢?她的心已经成了千疮百孔的蜂窝煤,手底下也只是一队老弱残兵。
真的玩不起了。
7
周末一大早,林思安是被压醒的。
一睁眼,正对上颜唱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快起床,我带你出去玩儿。”
思安一听就觉得疲惫不已,“饶了我,让我多睡会吧。”
“你看看你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每天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周末就窝在家里睡觉,再这么下去神仙都要生病的。”
颜唱唱把她推进卫生间,“快点快点,我等着你。”
林思安看着镜子,身边的女孩是那么光鲜亮丽,而自己则像刚爬出棺材的吸血鬼,看着就觉得自惭形秽。
“我听阿姨说你和顾嘉臣进展神速?他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忘了告诉你,你的偶像其实是无赖加骗子加没长大的小屁孩,你被杂志上的宣传语大大的蒙蔽了。”
“我就是觉得他好帅。”
“姑娘,你今年二十三,不是十三,你早过了花痴的年龄了,再这样就是白痴了明不明白?”
“反正我要是你我就选他,人家顾嘉臣是B城十大杰出青年,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又长了一张如诗如画的脸,多难得。”
“而且还对女人来者不拒。嫁给这样的男人就注定得过一辈子捉奸的生活,和无数的小三小四小五抗争。”
“那些肯定都是逢场作戏,我相信顾嘉臣结婚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
林思安无语,想来母亲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难得这两个智商相去甚远的女人在这件事上整齐划一的犯糊涂。
有的男人天生就是被挂在橱窗里的大众情人,他们不会被婚姻绊住脚步,再和谐的家庭生活也终会成为助长其拈花惹草的温床。
顾嘉臣就疑似典型,思安实在没有自信改变这样一个男人。
“我就盼着这世上第二个唐健康能被我碰上,踏踏实实才是福。”
颜唱唱叹息:“辛酸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怎么?再过两年他也三十了,你还不打算跟你爸妈说?”
“他在顾氏干了那么多年,还是销售部的一个小职员,每月薪水就那么一点,你让我怎么和我爸妈开口。”
唐健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为人忠厚老实,恨不得时时把颜唱唱捧在手心里疼,唯一的缺点就是挣钱太少,可惜这在父母眼里却是致命的。
“要不你们也来个奉子成婚?”
“我妈才不吃那套呢,她肯定先打掉孩子,再打死唐健康。”
颜唱唱灵光一现,“哎你要不让顾嘉臣帮帮忙,反正是他们家的公司,给唐健康升个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林思安头疼的要命,“我跟他不熟的,这种事怎么好拜托人家。何况那么大的公司也不是顾嘉臣一个人说了算,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唐健康就是升了职他能做得稳吗?”
“倒也对……我就是怕过两天我爸妈也给我安排个相亲啥的。”
“顾阿姨才不会跟我妈似的呢,你才多大啊。”
“他们担心哪天我也会碰到一个陆之然。”
场面冷了几秒,颜唱唱拉了拉她的手,“对不起啊。”
林思安摇摇头,忽然说:“他给我打电话来着。”
颜唱唱跟被点了火一样炸起来,“他想干什么?还嫌把你害得不够惨?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告诉他晚了!”
林思安惨然一笑,“他没有后悔。他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他竟然有脸问我过得好不好。”
她真不明白陆之然怎么会残忍得这么恶毒。
那时候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说要分手,没有任何理由,林思安百般哀求,哭闹不休,哪还记得什么是尊严什么是骄傲,那低三下四死皮赖脸的劲头连颜唱唱都看不下去,陆之然盯着她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再犯贱了,我不爱你。”
她跑到陆之然面前点最烈的酒,喝的酩酊大醉,他依然神态自若,视而不见,而季佳安即使是被舞台绊了一下,都可以得到他的小心翼翼的备至呵护,那时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陆之然的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个女孩,只有她。
林思安都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执着得那么充满勇气,直到她在酒吧休息室里看到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的陆之然和季佳安。
那女孩惊慌失措的想要逃开,陆之然却淡漠的近乎冰冷的直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把拉过季佳安,浅浅的吻了下去,温柔得让人心碎。
那一刻林思安几乎能感觉到一股涌到喉咙的腥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开口就会像那些身受重伤的武林高手一样口吐鲜血。
就连颜唱唱都记得冲过去大骂他们是奸夫□狗男女,自己却只能傻愣愣的站着,真是不称职的女主角。
后来她恍惚出了酒吧,好像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一阵剧痛下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就看到哭的要死要活的颜唱唱。她知道自己伤的不重,整个人却像丢了心一样。
每日就傻坐在床上,紧攥着手机。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只想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不撒手。
直到出院,林思安也没有等到陆之然的一次探望,一句问候。
她觉得这一切太像一个梦,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在哪里醒来。
红磨坊咖啡厅里,颜唱唱还在苦口婆心,“安安,你一定要坚守住阵地,不要再被他迷惑了。”
林思安搅着红茶,“我知道,对他,下贱一次也就够了。”
“你应该试着接受顾嘉臣,我认为阿姨说的很对,你就是需要一个能给你安全感的男人。”
“顾嘉臣?算了吧,他倒是能保证我一辈子锦衣玉食,可那只是物质上的安全感。”
“顾嘉臣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一旦结婚就绝不会弃家庭于不顾,再说即便他喜欢玩,也不可能玩一辈子啊,总是要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他可是个人精,想不明白这些道理?”
林思安环顾整间咖啡厅,窗明几净,装潢精致,“看看这里的几桌客人,你能判断出哪一对是夫妻关系,哪一对是□和嫖客的关系吗?只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正如顾嘉臣和我,你怎么知道他对我真正的想法是怎样的呢?也许他从来都没有追过一个心里难忘旧情人的女孩,正如有的男人喜欢收集十二星座的女友一样,也许他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有多傻,会不会像待陆之然一样为了他顾嘉臣如痴如狂。”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
“这不怪我,现在就连你都要倒戈当他的说客,谁教你这么说的?我妈?”
颜唱唱几乎要迎风流泪,“苍天啊,我头一次当间谍就这么失败。我说是顾嘉臣你信不信?”
林思安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总之他打给我,说你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多陪陪你。他只是问了你的很多事,绝对没有让我来做什么说客。安安,一个男人肯用这样的方式关心你,绝不是虚情假意。”
林思安有些无奈,“唱唱,是你太单纯了,顾少若是连这样的手段都不会,怎么配称为情场悍将?”
颜唱唱的眉毛都要拧成一团,“你就这么讨厌他?”
“大小姐,若是你喜欢,大可以去追,把唐健康让给我。”
颜唱唱忽然没了声音,思安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门口进来一对情侣,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真是金童玉女。
林思安不敢再看。
8
颜唱唱眼睛里要飞出刀子,“冤家路窄。”
没想季佳安竟走了过来,“好久不见,真巧啊。”
林思安的视线正和他们交握的手持平,陆之然的手依然还是那么漂亮,当初诱惑她的罪魁祸首。
他瘦了,原本就跟竹竿似的,现在裹在T恤里好像能被风吹走。
思安没有看他的眼睛,怕陷进去出不来,才保证过要抵制诱惑,一定不能再失守阵地。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顾不上颜唱唱和季佳安在说什么,隐约听到脆生生的一句“思安姐姐”。
林思安下意识的看向她。本就清秀的眉目,略施粉黛,正如三月桃花。
季佳安笑着问:“思安姐姐,很久都没和你联系了,你最近过的好不好?身体没事了吧?”
真是奇怪,最近竟然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的死活。
林思安看到她眼底的得意,都想为她的卧薪尝胆叫声好,这个女孩像个安静的捕手,有耐性,有心计,很多次思安都能感觉到她在角落里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可是当着陆之然的面又能满脸笑容的叫自己好姐姐。那时候思安毫不在意,反而喜欢向她加倍炫耀恩爱,她总是非常享受别人的嫉妒。
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此时此刻林思安有多痛,那个女孩当初就该有多恨自己。
思安直接起身,“唱唱,走了。”
颜唱唱跟着站起来,错身的时候猛的把杯子里的咖啡朝季佳安泼了过去。
一声尖叫,他们立刻成了咖啡厅的焦点。
陆之然一把扯住颜唱唱的手,“你疯了吧你!”
“你还好意思问?陆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