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身,攻下盘——喂,低头啦,你脑袋不要啦,虽然它装饰胜过实质用途,但还是得留着啊!」慢了些许的兰熏,被划过的刀锋削落一小绺发丝,随风飘散,差点又吓得她魂飞魄散。
封晋阳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柔软的身体舞出俐落剑式,刚柔并济,虚实莫测「攻右,他那里比较弱,记住,这叫剑舞嬉雪——」巧妙使了个剑式。「还有落叶逢春,这回可要看准一点哦——对,就是这样,挥剑!」
孺子可教也。
当第一道血光喷出来时,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失声。
啧,杀猪啊?才刚觉得她有救而已呢,朽木!
他摇头叹息,不予理会地继续扬动手中长剑。
他动作极其优雅、悠闲、外加悠哉!倒是吓坏了尖叫连连的兰熏。
「拜托你不要叫好不好?我脑袋都快被你震昏了!」要知道,她就在他耳边鬼吼鬼叫的,接收噪音他是首当其冲,这是很不仁道的酷刑耶!
「你你你——」无法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想借机报复她不能这样啊,她、她快吓死了……
「喂喂喂,你剑都拿不稳了,还砍个鬼啊!一
「我、我——」不行了,她手软脚软,完全不听使唤——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被他们所伤的蒙面山贼被激出了杀意,出其不意地使出狠绝招式,打掉她本来就拿不稳的剑,招招致命。
这下可好,她头上能拿来玩的东西都被他玩光了,连唯一能反击的剑也没了,封晋阳措手不及,又要顾及怀中叫得他脑袋发昏的女人,一时不察,中了一掌,连连跌退数步。
「封晋阳!」这下,她是真的慌了,急忙扶住他。
蒙面山贼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迅速补上一掌,封晋阳完全没多作考虑,立刻转身护住兰熏,挡下这一掌,这一击,同时也教兰熏承接不住随之而来的冲力,脚下一阵踉跄,与封晋阳一道往山崖边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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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意识再度回到脑子里,兰熏只感觉到痛!说不出来的痛!
她低低呻吟,掌下探到一片温暖,皱着眉睁开眼,惊觉被她压在身下的人正是封晋阳。
他——没事吧?
仰头看了看上面,由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之前又连中两掌,他——有可能撑得住吗?
伸出手,颤抖地探他鼻息,想确定如今身下的是人,还是……尸体。
「不用探了,我还没死,不过你要再不起来,我就不保证了。」封晋阳连眼也没睁,有气无力地回她。
他就算没摔死,也快被她压得断气了!
她也够不上道了,他为她挡了一掌耶,她居然没撑住,害他陪她跌得七荤八素。
好,跌得七荤八素就算了,反正他有一身连飞燕都要羞愧的绝妙轻功,她好歹捧个人场,安慰一下他的辛劳吧?居然一跌下来就不给面子的立刻给他昏死过去,难为了他一身好轻功无人欣赏!
也没关系,一身好轻功无人欣赏就算了,看在竭尽全力护住她的分上,他没死在那一掌之下,也没死在这深山溪谷的一跌中,最起码不要压死他吧?
「啊!」她惊叫,跳了开来。
「拜托,你就饶了我的耳朵吧!」现在就算她存心压死他,他也咬牙认了,只要让他死得清静些,他全身酸痛,实在没力气和她的穿脑魔音抗衡。
「你、你——」兰熏惊疑不定地审视他。
什么态度?见鬼啦?
「这就是你兰熏格格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封晋阳没好气地坐起身,一移动身体,才发现全身骨头像要散了似的。
唉,人真的不能不服老,以前在山谷间跳上跳下的追杀皓星都没事,才不过两、三年而已,就差点一路跌到阎王殿去,真是愈来愈不成材了。
他侧耳倾听,捕捉到流水声,断定前方不远处应是有溪流,也不指望那个没心肝格格了,他自力救济地撑起身子,循着水声找去。
兰熏默默跟在身后,几度欲言又止。
果然有水。小小的瀑布由上头奔流而下,水花四溅,一旁有几株杏花树,加上悬崖峭壁,好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啊!
他挽起袖口,掬了满掌的清澈溪水清洗脸庞,感觉清凉畅意了些,开始有闲情审视伤口,单掌掬水以清水洗净伤口。
「欸……」她迟疑地发出声音。
「有何指教?」看都没看她一眼,挽高另一边的袖子。唉,擦伤还真不少呢,当真老了、老了!
「你——没事吧?」她表情微窘,不自在地问出口。
封晋阳耸耸肩。「还好啦,就浑身有数不清的擦撞瘀伤,头上肿了个包,痛得快要裂开,觉得手脚好象不是自己的,都不太听使唤,就这样而已,也没怎样。」
这样还叫没怎样?
她看着他清洗伤口的动作,别别扭扭地递出绣花手绢。「用、用这个好了。」
再怎么说他都是为了救她才会弄成这副德行,害她看着看着,都要良心不安了。
封晋阳眉头几乎挑高到天边去。
这一张口就要挖狗眼、撕狗嘴、要狗命的骄纵格格,几时也有这么好心肠的时候了?害他受宠若惊地小小呆了一下。
惊讶归惊讶,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摊开手绢高举端详,皱眉小小批评了一下。「啧,居然绣牡丹,真俗艳。」
兰熏微楞。
这口气、这神态——
她甩甩头,拋开脑中重叠的影像。不是说好不胡思乱想了吗?怎么又差点错把那名无礼男子当成封晋阳。
「不要就算了,还我!」她微恼地伸手要抢回,封晋阳动作更快,手腕一翻,轻易避开。
「又没说不要,脾气真差。」将手绢沾了水,在伤口上轻拭。
兰熏看着,嗫嚅道:「要不要——我帮你?」
他再度露出饱受惊吓的表情,差点一头栽进水底。
「这、这是你最新的报复手法吗?」封晋阳惊魂未定。他耶!封晋阳耶,那个她嚷着势不两立,一度想剥皮拆骨来泄恨的封晋阳哦!她会对他这么温柔?
不得不怀疑,她的目的其实是想吓死他,对吧?
「你!」兰熏咬牙,突然间很想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就知道不必对他太好,她收回所有的善意与感激,他这个人,只适合粗声恶气的对待!
第五章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没听到,她没听到。
兰熏闭着眼睛,不断催眠自己,她没听到那一声声悠闲的吟诗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才刚吟完,又一尾笨鱼上钩。
垂钓、烤鱼,好不逍遥。
不要理他,不要理他,千万不用理他……
她在心中喃喃重复。
「格格,你真的不吃吗?」烤好鱼,他又多事地再问一次。
「要我吃那种东西?」兰熏不敢相信他真敢如此对待她。打小到大,她都是吃好穿好,连太皇太后都将她给宠上了天去,如今要她尝那种粗鄙之物?
打、死、不、吃!
第一天,骄惯如她,真的是如此坚持的。
可这荒山野岭之间,除了烤烤鱼、猎猎野味,再不然就是摘摘树上的果子之外,实在也没其他选择了。
而这座该死的山谷,好似走了一生一世都走不出去似的,这教平日养尊处优,非锦衣不穿、非玉食不吃、非温床不睡的兰熏吃足了苦头。
而封晋阳根本完全不理会她使的小性子,饿了就吃、累了就睡,悠然自得地让人妒恨。
毕竟是血肉之躯,兰熏嘴再硬,总硬不过现实。第二天,她已经又饿又累,顾不得什么粗食、玉食了,偏偏面子上就是拉不下来。
尤其,他还该死的又是垂钓、又是烤鱼的,惬意自在得像是不把餐风宿露当一回事。
相较于她的狼狈,真是……让人气恼的强烈对比!
最最可恶的是,她说不吃,他还就当真不去「强人所难」,径自大快朵颐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多么的淡泊名利,多么的超然物外……
「够了!」长时间下来,兰熏自认忍受够了!「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愈听愈有气!
封晋阳表现得很无辜。「面对好山好水,忍不住就有感而发了,你听不懂吗?平日要多读书,不要只顾着贪图享乐——」
「谁会不知道临江仙啊!我有这么白痴吗?」她气得大吼。
又扯嗓门了。唉,她实在很喜欢又吼又叫的。
真不晓得她在气什么,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什么不好?
她啊,平日娇滴滴地被伺候惯了,吃不了一丁点的苦。
封晋阳无奈地摇头叹气,没边没际地冒出一句:「你要不要过来水边照照自己的样子?」
「怎样啦?」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溪边——「啊!」冷不防又是一阵尖叫,一时惊吓地跌坐地面。
那、那个披头散发、蓬首垢面、张牙舞爪的女人是她?
头一回看到有人被自己的样子给吓到。封晋阳抿紧嘴角,给足了面子,没在这时落井下石,嘲笑她的狼狈。
谢天谢地,她现在总算知道他的眼睛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了。
见她忙碌地梳洗、打理外表,他淡淡地道:「外表都已经不再高贵优雅了,还顾什么无谓的尊贵坚持?你那些原则会比填饱肚子更重要吗?如果有一天,你失去了皇室加诸的荣宠光环,是不是就不用活了?」
「不会有这一天的,你少诅咒我!」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是吗?外在的享受,对你真有这么重要?」他敛眉,覆去眸底那抹沉思。
「废话。」她天生就是天之骄女,一出世就注定拥有数不尽的光环及娇宠,他一介市井小民怎么会懂!
是吗?当真是他苛求了?
「喂,封晋阳——」他在想什么?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好深沉,她看不透「就算再娇贵,落难时刻还是得将就,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否则再有一身尊荣,饿死了又有什么用?」封晋阳将烤鱼递去。「最后一次,不吃我真的要吃光了哦!」
兰熏内心交战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接过。
挑起一小块鱼肉入口——嗯,其实也还好,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吃。
总算搞定这个难伺候的金枝玉叶了!
封晋阳吐了口气,拍拍方才烤鱼时沾污的双手,随意往后仰躺,潇洒淡吟:「有道难行不如醉,有口难言不如睡——」
「喂!」兰熏不敢相信,他这样就要睡了。
「我的宝贝格格,你又有什么指教了?」该不会真不晓得这首诗出自哪里吧?
「你、我——这样我怎么睡?」
「躺着睡啊!」这也要他教?
「什么?!」之前要她睡木板床就已经很委屈了,现在连床都没有?!
封晋阳轻揉隐隐疼痛的鬓边。「你说话能不能用正常音量?」老是又吼又叫的,他耳朵早晚被她叫聋。
「你敢叫我睡地上?!」
有什么不敢的?
「难不成你想睡树上?」她要是爬得上去,他也不反对啦!
「你起码给我一张床和被子!」太过分、太过分了!她这辈子还没这么落魄过。
「有本事妳去弄啊!」荒山野岭的,她开什么玩笑?强人所难也不是这样。
「你真以为有崇高的身分,就什么事都能有求必应了吗?要不要我提醒你,我身上的伤比你多出多少?该担待的我都替你担待下来了,你还想怎样?告诉你,我比你更需要一张床!」
「我——」兰熏被他骂得哑口无言。
「你要任性是你的事,我需要休息,没多余的力气应付你的大小姐架子。」
他说到做到,果然倒头就睡,不再理会她。
兰熏楞在那里,委屈地咬着唇。
他这么凶干么?她是没吃过苦,那也不是她的错啊!她从小就生活在最优渥的环境之中,这些日子以来所忍受的,已经超出她的极限了,她只是发泄一下情绪而已嘛,又没真的要为难他……
看吧,就说她犯太岁,瞧她现在沦落到什么境地了?
「封晋阳……」她轻声喊道。
背身而去的封晋阳没有回应,规律沉稳的呼吸,显示他已进入睡眠状态。
他真的就这样睡着了,完全不理会她?
她看了看四周,暗暗沉沉的,只有微弱的月光及燃烧中的火堆,静到听得见虫鸣、夜枭的叫声……
她害怕地环抱着身体,蜷缩在大石子边,入睡前,眼角都还挂着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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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兰熏稍微移动僵麻酸疼的身子,一件绣工细致的披风稍稍由身上滑落,她楞楞地拾起。
这——是他的吗?
他不是很生气?气得不想理她便径自睡去?
她抓紧披风,看了看四周,没见到他的人影,她心慌地跳起身,顾不得腿上阵阵的僵麻感,四处寻找。
他昨晚那样毫不留情的斥责她,他是不是因为她难以伺候,所以丢下她独自离去?
「封晋阳——」她害怕地大喊,没有方向地到处乱闯,不慎绊到盘根错节的树根,也顾不得跌跤的擦伤,咬牙爬起继续喊着、找着。
「叫得那么急,失火啦?」封晋阳由另一头走来,不解她莫名的慌乱。
「封晋阳!」她吁了口气,激动地冲上前去,因为太急,绊到小石子,踉跄地往前扑跌!
他三两步上前,接住她。
跌落他怀中,兰熏仍止不住慌惧,质问道:「你去哪里了!」害她——快吓死了!
「我们的宝贝格格不吃烤鱼,我只好去猎猎野味喽!」他举高左手上刚猎到的野雉。
是这样吗?她还以为……
兰熏松了口气。
「怎么了吗?」封晋阳研究她的表情。「你刚刚的样子好象天快塌下来了。」
「我哪有?」她绷着俏脸推开他。这么丢脸的事,她打死都说不出口。
封晋阳也没追根究柢,率先走在前头。「走吧,料理我们的早餐去了。」
兰熏一移动脚步,立刻就发现不对劲,方才在惊急之中根本顾不得太多,此刻阵阵的刺痛正提醒着她,她扭伤脚了!
发觉她愈走愈慢,封晋阳回过头,望住身后拉出一大段距离的她。「你怎么了?」
「没、没呀,哪有什么?」她嘴硬地逞强,怕他又嫌她这个娇滴滴的格格太麻烦。
封晋阳压根儿就不相信她的话,视线直接往下移,盯住她不甚自在的走路方式。「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不要你管。」他昨晚都把她说成那样了,她也是有尊严的,才不要低头向他求助。
他要真不管她,早转头走人了!还会和她磨到现在?
封晋阳不理会她说了什么,转身往回走,直接强势地命令她坐下,脱了她的鞋袜。
「喂,你——」她张口想抗议些什么。
「这样会痛吗?」
她摇头。「不会。你——」
「那这样——」话没问完,一声惨叫直接尖锐地蹂躏他的听觉。
封晋阳白了她一眼。
一双白细的纤纤玉足禁不起奔波与摧残,处处是红肿破皮,简直惨不忍睹,难怪她昨晚一直在使性子。
这个高傲的女孩呀,学不会适当的表达情绪,于是便一直造成反效果。
她一双玉足在他掌下,显得更加精巧细致,像白玉雕出来的一般美丽,可是却走不了几步路,这就是所谓的官家千金啊!
他叹了口气,有感而发。「缠什么小脚啊,一点都不实际,走两步路就哎哎叫。要这华而不实的美丽,有什么用?」
就像她外在那些高不可攀的家世与光环……
兰熏被他的不以为然惹恼,气闷地就要抽回脚。「关你什么事——」
「不要乱动!」扭伤筋骨不及早处理,她是想让脚肿成馒头大吗?
兰熏还想表达不满,一阵尖锐的痛楚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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