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怎能确定这解药是真的?你若骗我,等蛊虫破腹而出那天我岂不死得枉?”凌幻儿抬眼望他,灿亮水眸隐藏好多复杂情绪。
这种复杂情绪,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
“我犯不着骗你……”都啥时候了还怀疑解药真假?司徒君烨被她一气,头更晕了。“趁项问之还没追来,你快走!”
走、走、走……就只会叫她走,她若真走了,那他怎么办?
轻哼一声,对司徒君烨的碎碎念装作没听见,凌幻儿硬是扶起他虚弱的身子往芦苇丛深处走。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恼自己现在连对她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司徒君烨咬牙问。
“既然你不走,我就把你藏起来。”就算天气极冷,扛着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男人对她而言仍然吃力,晶莹汗珠自她额际滑落。
“藏起来?”
“是啊!把你藏起来,由我来引开怪疤人。”
“笨蛋!你逃不走的!”司徒君烨忍不住低骂。
凭她三脚猫的功夫哪能从项问之手底下逃过?他替她挨这一刀不是为了让她自投罗网,她的小脑袋瓜到底懂不懂啊?
“我知道,可是凡事总有个万一嘛!说不定老天有眼,他没能抓住我……”项问之击中右腹的阴冷掌风,她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不管怎么样,总比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好。”
“凌幻儿——”见她冥顽不灵,他真的想叹气。
“你甭劝了,我不会自己走,说什么都不会!”咬紧唇,凌幻儿用发誓般的语气说道,她紧紧抓住他臂膀不放。
凝望她再坚定不过的表情,司徒君烨沉默了。
她是认真的!
或许她只是单纯不肯放下他,但听在他耳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凤眸幽光闪过,司徒君烨也不再抗拒了。
“好吧!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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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日落后的温度比白天飘雪时更冷。
凌幻儿找到一间破旧的土地公庙,生起火堆,脱下司徒君烨被血染红的外袍检视他的伤处。
“你伤得好重!”他背后血肉翻卷的刀伤深可见骨,仿彿流不尽的暗色血珠染红她的视线,凌幻儿咬紧唇,眼眶微红。
这一刀若砍在她身上,她现在应该在跟阎王泡茶兼下棋了吧!没事爱激怒她欺负她,还下蛊逼她为仆的司徒君烨,为何毫不犹豫帮她挡刀?
他这样子,害她又感动又迷惑。
“皮肉伤而已。”咬紧牙,司徒君烨说得满不在乎,但气虚的嗓音泄漏出他的虚弱。他唇瓣泛白,发着高热的身体不断畏寒颤抖。
“就算只是皮肉伤,流这么多血也会死人的。”凌幻儿皱起眉。
为他拭去血迹,清理伤口,再洒上司徒君烨给她的止血药粉。凌幻儿将袍子撕成长条状,笨手笨脚的帮他包扎伤处。
包得好丑!
上完药,司徒君烨靠墙躺了下来,旋即沉沉睡去。破庙里火堆烧得正旺,可他仍冷得直发颤,睡梦中呓语不断。
抚上他的额,发现烫得吓人,原本白皙俊秀的脸庞染上病态的艳红。凌幻儿担心他受寒会使伤势加剧,咬了咬牙,她脱下外衣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温暖。
夜色降临,天地间一片静谧,破土地庙里只听得见柴枝燃烧的声音。凌幻儿额心轻轻靠着他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或许方法奏效,司徒君烨睡得安稳多了。
“司徒君烨……”轻轻的,凌幻儿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低语。“你不会死吧?你一定会好起来对吧?你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耶!不会被这点伤打败,虽然你杀的人比救的人还多,但你是最强的,不是吗?”
他的高烧未退让她万分担心,其实她不像外表那样坚强啊!望着他的睡颜,她真的很不安。
若不是他身受重伤,或许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竟会这么在意司徒君烨。
“自从空空师父死后,我已经一个人生活很久了。一个人开心,一个人难过,快乐的事情自己与自己分享,直到遇见了你和熊硕……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分享喜怒哀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你顶着,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我好像习惯下来了。”
以为他睡熟,凌幻儿偷偷诉尽所有心底话。
“所以,你一定要好起来啊!”
一双如子夜般漆黑的眸子缓缓睁开,而后又悄然阖上。
她的话声极轻,却深深地刻在他心版上。
第六章
旭日东升,大地回暖。
几许金色光线洒在凌幻儿清丽的娇颜,打扰她的好眠,她嘤咛一声,反身换个姿势,往更温暖的地方钻去。
朦朦胧胧间,她意识到不太对劲。
睁开眸,纳入眼帘的是司徒君烨俊美沉静的睡颜,浓密长睫下的阴影明显可见,阳光在他脸庞映出淡淡的光圈,虽然他面色苍白依旧,但总算恢复点人气。原本抱住他的姿势,曾几何时变成她像只小猫偎在他宽厚的胸怀取暖,一双小手还贴在他赤裸的胸前!
咦?!
不争气地辣红脸,正想逃开现场的凌幻儿此时更发现他的大手横在她腰间,让她动弹不得。瞪着那只大手,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拎开,深怕惊扰熟睡中的人。
哎呀!到底是谁帮谁取暖啊!
凌幻儿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回,粉颊热度直线加温,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感觉好像她趁他负伤占他便宜似的。幸好司徒君烨睡得极沉,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不然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小手残留着他胸膛的触感,她脸又红,急忙将小手藏到身后。
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走出破土地庙,凌幻儿顺着羊肠小径随意走,越过一片树林,听见不远处传来水流声,前方还冒着白蒙蒸气,她好奇地走过去,却发现意外的惊喜——
天然温泉!
昨天仓皇逃命换来的结果就是长发纠结一脸脏污,更别提帮司徒君烨包扎伤口时沾染到他的血迹,撕去衣袍下摆的她此时看起来就像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身上散发出连自己都嫌弃的异味。
如果用最快的速度净身,应该来得及赶在司徒君烨醒来前回去吧?!
心念一转,凌幻儿当机立断地藏身树后,飞快脱下衣物跳入温泉池,泡入水中的一瞬间,她舒服得忍不住喟叹出声。
真舒服。
边哼歌边解开发辫洗去脏污,凌幻儿开心到失去戒心,直到听见身后有人踏入水中的声音……
“是谁?!”担心是怪疤人的爪牙,凌幻儿先往放衣服的岸边扑去。
“我。”一只大手准确无误地搂住她的纤腰扯回身侧,凌幻儿只觉眼前一花,震惊地瞪着气色犹虚,但已恢复许多的司徒君烨。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她未着寸缕,他也只穿着雪白单衣,两人紧紧相贴,让她极不自在却也不敢挣开。
若是挣开,大半春光岂不全落入他眼里!
“从你离开土地公庙开始,我就已经跟着你了。”对她的后知后觉,司徒君烨已经习惯了。
真不明白依她的迷糊个性如何安然活到现在?幸好一路尾随的人是他,若换成项问之,她的小脑袋保证已经跟脖子分家。
“你一直跟着我?”凌幻儿更惊讶了。
挑挑眉,司徒君烨没接话。她一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摇头晃脑又不分东西南北,见路就走,怎会发觉身后有人?
他就是担心她迷失方向,才强撑病体跟着她的。
“那个……司徒大侠,这里是温泉池,而我在……呃,你知道的。”见他似乎忘了一个重点,她非常含蓄的暗示。
“知道什么?”眨了眨凤眸,司徒君烨表情是该死的无辜。
吼!存心装傻吗?
“知道我在……咳咳咳……净身。”凌幻儿假咳几声,确定他还是不明白后终于说出口。
“哦……我知道。”司徒君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知道还不快滚!男女授受不亲哪!凌幻儿用凶狠的眼神示意。
“我也受不了自己一身的血污,我也想净身哪!”微微一笑,他的理由非常冠冕堂皇。
“我、我没穿衣服。”行!他爱洗,就让给他洗,但麻烦他先转过身,好让她先把衣服穿回去,然后他要洗到天荒地老,她都没有意见。
“所以?”
“所以还不快放手转身,你难道没听过非礼勿视吗?”凌幻儿忍不住发出磨牙声。
“我不就在护着你的身子吗?反正我什么也没看到。”薄唇绽开一抹邪气的笑,司徒君烨的话语赖皮之至。
闻言,凌幻儿辣红脸,恶狠狠地瞪住他,美眸喷出火光。
这男人!昨天真该丢下他不管任他自生自灭的。才稍稍恢复一点元气,马上就开始欺负人!
“司徒君烨,你快放开我。”她咬牙警告。他掌心的温度比温泉还热,熨烫着她赤裸的背心。
“……幻儿。”无视她气恼的模样,司徒君烨用无比轻柔的嗓音低唤。
“什么?”这种叫法害她浑身寒毛竖立,凌幻儿戒备地扬睫看他。
“虽然你一直不肯承认,但其实你很喜欢我,对吧?”司徒君烨的笑容太过狷狂得意,连眼眸都眯成弯月。
“啥?!”他莫名爆出这句话,令凌幻儿瞬间石化。“你别胡说!”她低斥,心虚地飘开目光。
果然!只要他太过温柔准没好事。
“若你不喜欢我,怎会贴身帮我取暖?又喃喃说些不要我死的话?”司徒君烨附在她耳边低语。
刹那间,凌幻儿娇颜爆红,不只脸,就连耳根、颈项都红了。
“你、你、你……”像被猫叼走舌头,凌幻儿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都听见了?”
这男人真该被大卸八块丢到油锅里。
“我本来已经睡了,是你吵醒了我。”司徒君烨耸耸肩,俊美如玉的脸庞瞧不出多少可信度。
“这一切是误会!”想逃却又无处可逃,别忘了,她还未着寸缕的在他手里,可恶!
“怎么个误会法?你说来听听。”司徒君烨因蒸气显得特别魅惑的俊颜一点一点逼近,吓得凌幻儿不断后退保持安全距离,直到玉背贴上冰凉的岩石,再也无路可退。
“就是……”鼻子嗅进他特有的男性气味,凌幻儿的思考能力全然停摆,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继小偷遇到大土匪之后,她现在又有小白兔遇到黄鼠狼的错觉。
被吃得死死。
“我喜欢你,幻儿。”她说不出话来,他帮她说。反正这小女人脾气倔强,要她承认喜欢他比登天还难,不如由他来开口。
“咦?!”听见他的告白,凌幻儿睁圆水眸。
这是司徒君烨第二次对她说喜欢,两次感觉截然不同。上回听见他说喜欢,她头皮发麻只想求神保佑,这回听他说喜欢……
心里不断冒着甜泡泡是怎么回事?
“你的表情已经坦承招供了。”无声叹气,司徒君烨唇瓣彻底封住她的。
热热的、软软的,凌幻儿唇齿间全是他的气味。
梅子豆腐!
奇异的念头跳入脑海,凌幻儿忘记要推开他,被他吻得四肢虚软,只能在他怀里融化。
喀啦啦!喀啦啦!
倏地,杂沓而至的马蹄声打破此刻甜蜜旖旎的氛围,司徒君烨搂住幻儿的手微紧,两人迅速躲进岩缝里。
“嘘!”护住怀中的娇小身子,司徒君烨凤眸眯起,看向纵马奔驰的黑衣客为首者正是狰狞恐怖的项问之。
“怪疤人?”凌幻儿压低音量。
“嗯。”回过头,司徒君烨目光落在她鲜红欲滴的小嘴,心微动。
“现在怎么办?”皱皱眉头,凌幻儿忧心忡忡。
依司徒君烨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怪疤人硬碰硬绝非好主意,尤其怪疤人手下众多,以寡敌众是非常不利的,她不希望他再出啥意外……
心痛太多次会折寿的。
“不怎么办。”话声方落,司徒君烨低头吻住她的唇。
她担忧他的生死,而他的心思全在她甜美可人的唇瓣,因为——
他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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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休息,司徒君烨失血过多的身体不可能马上恢复元气,他估量过附近情势,决定走山路避开官道到百鬼堡,虽然多出半天路程,却能减少碰到项问之的机会。
他不担心自己,挂念的是凌幻儿的安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的确让人很不放心。
“再越过这座山头就是百鬼堡,今天我们就在那里过夜。”心头暗暗估算还有多少路程,司徒君烨回头道。
百鬼堡名声显赫,项问之就算再有办法也无法混入其中,自然变成他安置凌幻儿及养伤的最佳地点,况且迟迟没有他们消息,熊硕想必忧心如焚,他也好请百鬼堡托人送口信给他。
“你跟百鬼堡主很熟?”凌幻儿喘着气走山路,粉颊红扑扑的诱人好想咬一口。
“不熟。”
“见过面?”
“从未谋面。”他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怎确定百鬼堡肯收留我们?”凌幻儿皱眉。
“凭我毒皇司徒君烨六个字。”司徒君烨自信满满道。
更何况他若猜得没错,百鬼堡里应该有名“故人”哪!
“真的?”凌幻儿半信半疑地瞥他一眼。
毒皇司徒君烨这名号真这么好用?下次有机会到处白吃白喝试试。
光看那双贼兮兮转动的大眼睛就知道她又在动歪脑筋,司徒君烨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痕。“幻儿,你为什么会拜妙手空空为师?”
听他突然问起,凌幻儿神情微僵,不太自然地别开脸。
“不是我拜空空师父为师,是空空师父在山神庙里捡到我,那年我才七岁。”
“你是孤儿?”她的回答大出司徒君烨意料之外。
“不!我有爹娘,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垂下美睫,她绽开一抹极苦涩的笑和平时的开朗成明显对比。
“我本名换儿,换东西的换。换儿子、换食物,换什么都好,反正是不被父母期待的女儿,他们怨我为何不是男孩子,生女儿注定是赔钱货。”
“印象里,爹娘拿我换了一袋米,把我送给大户人家当婢女后就走了,我则是因为害怕逃了出来,那时年纪太小不认得回家的路,流浪了好几天,最后只能躲在山神庙里,后来才被空空师父发现……”
原以为依她开朗乐观的性子,该是被人疼在掌心无忧无虑长大才是,结果却……难怪当她看见招福客栈门口两名可怜的小叫花子时,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司徒君烨眸心倏地一缩。
“其实我也没那么可怜,至少很幸运还能遇见空空师父。空空师父对我很好,把我当亲孙女一样疼爱,把一身绝活全传授给我。”凌幻儿吸吸鼻子,不让自己沉浸悲伤过往太久。“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要向空空师父学习,帮助每一个我所能帮助的人,当名行侠仗义的大女侠!”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用力。
行侠仗义的大女侠?!真是好大的口气,却是她凌幻儿会说的话。
为她的过往感到心揪,司徒君烨默默摘下腾龙耳饰,扣在她白皙小巧的耳珠上。
“这是什么?”摸着腾龙的冰凉触感,凌幻儿微讶。
“腾龙耳饰。”司徒君烨墨黑色的眸子深深锁住她的。“它就代表司徒家,戴上它,你就是我司徒君烨的女人,司徒家的人会保护你、照顾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
是他司徒君烨的女人……这句话在她心湖激起好大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
幻儿粉颊瞬间红透,头顶快冒烟。她跺足转身。
“胡说!谁、谁是你的女人?”就这样大言不惭的,也不问问人家是否答应。
垂眸看着她抗议的可爱表情,他皱眉。
“昨日江岸边,谁说要跟我生死与共的?”
咦?!她有说过吗?凌幻儿愣住。
“后来在破土地公庙,又是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我、我是——”
“而今早在温泉池里,和我坦诚相见的人又是谁?”司徒君烨浓眉轻挑。
听到他接连的问题,凌幻儿哑口无言。
“你是我的女人。”不用再辩解,司徒君烨直接下结论。
“你——”哪有人这样!没想到看似温文儒雅的司徒君烨对感情竟是如此霸道!
凌幻儿小嘴噘得很高,像是很不服气,她头一甩走在前方,不想跟他说话,可胸臆里不断翻搅的是说不出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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