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命福无意间低头一瞄。「嗄?!」他吓得大叫一声,慌忙放开戚卫雪的手,整个人弹跳开来。
戚卫雪手臂上的红斑点竟然「糊」了,抹了命福一手的红。
「这、这、这……」命福张口结舌。
「这朱砂的效果真不好,沾不住,一下就掉了。」戚卫雪笑到眉头都纠结在一起,还故意抹了抹手臂上残留的红渍。
惊愕过度的命福,在结巴老半天后,终于挤出了完整的一句。
「这……少爷……您没生病?」
「生什么病?」
「老毛病啊!」命福有些激动起来。「您不是老毛病犯了?」
戚卫雪笑着再眨眨眼,眼中闪过一抹顽皮的神色。
「他唯一的『老毛病』,就是赖床吧!」戚卫然冷冷补充道。
「可……可您明明……很不舒服的呀……」
「要挖他起床,他当然会『不舒服』。」戚卫然再补一句,无奈摇头,兀自喝了口茶。想来这新到的小奴仆已经被他老弟给耍得团团转了。
命福还是不敢相信,执拗地指着桌上的汤药,大声举证:「还有那个古大夫明明就说——」
「停!」戚卫雪打断道,不疾不徐凑近他,「我记得……你叫命福对吧?」
「呃,是……我是命福,命运多舛的命,福气浅薄的福。」
戚卫雪和戚卫然听到命福的「自我介绍」,都不由自主地挑了一下眉毛。
「好,我说命福啊,你果然是『说到做到』的好奴儿,也如许愿时说的『尽心尽力、衣不解带』地伺候我,古大夫的这碗药汤就赏给你吧。」他可是大方的主子呢!
「赏……给我?」命福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药……」
戚卫雪亲自端起桌上的汤药,并且顺道赏给命福一记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这一趟折腾下来你也忙坏了吧,来,这是古大夫最拿手的药方,全都是拿来补身体最好的药材,熬得不错,赏你,好好补补身体吧——」
他贴心地「奉上」汤药,微笑等着命福「接旨」。
命福全傻了。
眼前,「应该是土地公神」的三少爷,依旧笑得如太阳般温暖亲切,但为何他却觉得有阵阵冷风吹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三少爷贴心的赏赐?不、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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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是最容易相处的……」
「三少爷是最照顾奴仆的……」
「三少爷是最会给赏钱的……」
每一句大伙儿对戚卫雪的赞美都言犹在耳,但所讲的和他所见到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整晚,命福想破了头,就是百思不解。
是啊,戚卫雪说话总是「面带笑容」,他确实「照顾」了他这小奴儿,也「赏」了东西给他——虽然那汤药实在苦得很难喝,他还是当着主子的面,硬着头皮喝掉了。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呢?到底哪里出了岔?
「唉……」看来,今晚注定是要失眠了。
「我说命福小弟啊,到底什么事烦你来着?说来听听。」
通铺床上,小豆子卷着棉被靠过来。命福反射性向另一侧挪了挪身子。
「没、没事啊……」
「还说没事,一整晚就听你一个人在那里唉声叹气的,到底怎么了?」就连小豆子他这么粗线条的都知道有事。
「没……」命福低应,随即沉默下来。
老半天等不到命福回答,就在小豆子抱着被子,又快跟周公约好见面时,命福才闷闷地又开了口。
「小豆哥,我问你喔……」
「嗯?」小豆子努力撑开快合上的双眼。
「你们真觉得三少爷是个贴心的好主子?」
「是啊。」
「真的吗?」
「怎么?你觉得他不好相处吗?」
「也不是啦,就是……唉,我也说不上来……」命福苦恼极了。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至少,今天他就被装病的三少爷给耍得昏头转向,到现在仍想不通究竟发生何事……
小豆子翻了身,怕吵醒其他人,低声说道:「我是伺候二少爷的,你也知道,二少爷是个工作狂,只要一卯起来工作,常常就是没日没夜的,我都累得半死也不敢吭一声,每次都是三少爷细心,会适当『提醒』二少爷,我们这些下人才能有休息喘息的机会——」
「是吗……」但,他脑子里只能想到当时「红点」糊了满手时,他放肆狂笑的模样。
「而且啊,有回我老家捎信来,说我娘病了,是三少爷主动替我去开口告假的,还私下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带回去。」说着,小豆子又有些感动起来。
「他真这样做?」有点难想像。
「当然,三少爷都把我们这些下人当成哥儿们看待呢。」
「是这样吗……」
「你刚上工,一切还没习惯,相信我,三少爷人很好,真的!如果让我选,我还真想换去伺候三少爷呢……」
「嗯……」命福低应了声。
是啊,他才第一天当差,一定是哪里做错了,才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状况。
他需要钱,除了平常的工俸之外,他真的非常需要攒这额外的「赏钱」。或许,戚卫雪诚如大伙儿所言,是个体贴善良的好主子,他该有信心的,只要他继续努力,赚赏钱的日子肯定就不远了。
「呵。」
想着银子入睡,还是最香甜的。
命福终于放宽了心,重新燃起无比的信心和希望——新的一天,还是要好好表现才行,一切难关都会克服的……一定会的……别想太多,好好跟着戚卫雪「过日子」就是了……
想着想着,命福逐渐放松,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第三章
眼皮好沉重,头也好沉重……好想睡……他快睡着了……
命福死命眨动双眼,努力撑住快合上的眼皮。
连续太多天想太多事情了,再加上夜里被小豆子恼人的睡姿夹击,他根本无法真正入眠。现下,头昏昏、脑钝钝,加上静悄悄的书房完全是催人去见周公爷的好地方,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折磨啊……干脆直接把他的眼皮拿针线缝起来还比较痛快些……
不行,说什么他都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喂!」
戚卫雪突如其来一声大喝,回荡整间书房。
命福瞬间清醒。他睁大眼,茫然看向戚卫雪,而坐在案桌前,正提笔写字的戚卫然,也正拧着眉看着他。
咦?他刚才做了什么吗?命福低下头,确定自己的手还在「工作」、还在尽责地磨着墨,没有丝毫怠懈,那……
「怎么了?少爷?」为什么突然大叫?
「行了,你休息一下吧,墨条都快被你折断了。」戚卫雪指着被他紧紧握住的墨条。
「是,少爷。」
「我还需要一些时候,你先去搬张椅子过来坐着吧。」戚卫雪埋首继续书写。
「是,少爷。」命福依令搬了张椅子,坐在案前静静候着。
沉静的午后,闷闷的热气,方才已然困意十足,现下手上磨墨的工作停了,更是催得他越想睡了。前夜没睡好,今早又使出浑身解数拖三少爷起床,他可真是累坏了,果然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命福又开始觉得眼皮很重,脑袋很沉……
不行,他还在工作中,不能睡……真想睡……不能睡……真想……
「喂,别睡!」
命福的头朝下重重一晃,同时被戚卫雪的吼声震得猛地惊醒。
「啊?」命福迷迷糊糊抬起头。「少爷?」为什么又突然大叫?
戚卫雪提着毛笔的手停在半空中,眉宇纠结,一脸怪异的表情直瞅着他瞧,似乎快笑出来了。
「你……昨晚没睡吗?」戚卫雪力持镇定问道。
老天,他快笑出来了!黑石伯到底是打哪找来这憨直的傻小子?不只单纯好耍骗,还真会逗他发笑。刚才如果不是他及时喊住他,这愣小子恐怕已经一头栽进砚台里,用墨汁洗脸了。
「有、有睡啊。」只是没睡好而已。
命福愣愣看着戚卫雪,鼻尖上沾着黑色墨汁,模样十分滑稽。
「少爷,您会热吗?」有些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为了不让自己再次不小心打起瞌睡,他必须再找点事做才行。「如何?会热吗?」他再次问道,明显带着睡意的圆瞳无比认真,希望寻求再表现的机会。
戚卫雪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他倒是对命福认真眼神背后的「动机」比较感兴趣。「热嘛,是有点……」
命福眼睛一亮。「真的吗?您热吗?等等喔!」即刻从椅子上弹跳起,直冲出去,没多久便拿了把扇子冲回书房。「少爷,帮您扇扇!」
好用力、好卖力!案上写到一半的书信顿时四散飞扬。
「哇——」命福惊呼一声,发现闯了祸,连忙丢开扇子,四处奔波捡纸。
戚卫雪跷着二郎腿,两手交叉在胸前,动都没动一下,就看命福一个人从头到尾不知道在瞎忙些什么。
「抱歉,少爷,是命福手笨。」捡回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摊平在戚卫雪面前,命福低头拾起扇子,转个方向,很小心地控制力道慢慢扇动着。
戚卫雪不动声色,执笔继续完成工作。片刻之后,他各自封好两封信,交给命福。「这两封信,一封送去给衙门大人,一封送去城南赵府给一名叫田荣的管事。」
「是!」有差事交办,精神就全来了!
「速去速回。」
「是,少爷。」
捧着两封信,命福深感「责任重大」,即刻火速出门办差。
一封送去衙门,那肯定是有要紧的公事待办,千万不能出差错。
一封送去赵府,让他想起今早有个赵府的小厮前来送信,还是他亲自代收转交给戚卫雪的,那肯定是少爷给对方的回覆了,所以也务必尽快送达才是。
无论如何,两封都不能耽搁!
再次拼了不值钱的小命,命福匆匆赶路送信。
说不定,这差事他若办得妥当了,少爷就会给赏钱了——叮叮当当的赏钱!
想着想着,命福的一颗心因期待而雀跃,脚步亦跟着心一起飞了起来,果真健步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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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卫雪坐在亭子里,悠闲品茶赏花,偶尔瞧瞧日影,在心里默默计量时辰。他估计以命福凡事拼命的态度,不出半个时辰,就能赶回戚府了。
对这愣小子的认真,他可是有兴趣得紧!
打第一次在这园子里,听到那番「苦苦哀求」后,他便忍不住「慈心大发」,想好好「照顾」他,而这似乎也成了他近来工作之余,最大的乐趣所在了。尤其每次看到命福卖力完成一件他交办的差事后,总会不由自主流露出的一种「特别的」眼神,更是让他期待——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来了!
远远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近,他所期待的事也越来越近。
「少爷、少爷……」命福一进花园即直奔向戚卫雪,上气不接下气喊着:「我回来了。」
「都办好了?」
「是,全办好了。」命福好用力点头,因圆满办完差事而神采奕奕。
来了!出现了!类似小狗般骨碌碌的乞求眸光——闪闪发亮——
他就爱这眼神!
戚卫雪满意一笑。「很好,你脚程很快。」
「是吗?」命福猛咽口水,笑了。
呵,少爷在称赞他呢,那是不是表示……
「来,这赏给你。」
「是!」
来了!他最最期待的事终于要来了!命福满心欢喜伸出双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一笔赏钱——
咦?
眨眨眼,歪着头,命福皱眉看着放在手掌上的「赏赐」,这……
「这是上好的龙井茶,你也渴了吧?坐下来一起喝吧。」戚卫雪咧嘴一笑,好体贴地说道。
怎么不是赏钱?命福暗忖,有些失望。
「这可是有钱都难买得到的好茶,而且还必须以水质最上等的天然山泉来冲泡,才能喝出它极致的风味,快,你喝喝——」戚卫雪硬把杯子住他嘴边兜。
主子的好意,做下人的没有推辞的权利。
命福挤出僵硬的笑,很感激地「领了赏」,但心却默默在淌血——
「如何?」
「好……好喝……」
「你刚才这一口,起码值『一两』银子,你有没有觉得很难得,可以喝到这样的好茶?」戚卫雪眨眨眼,充满期待地问。
「有……真的好难得喔……」
呜……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一口喝掉了……呜呜……不能折成银子给他吗?
「啊,对了,银子!」
倏地,戚卫雪想到什么,猛然大喊一声。命福眼睛一亮,精神跟着全来了。
「银子?」
「对,我的银子呢?」戚卫雪摸摸身上的衣袖。
「您的银子在我这儿呢,少爷。」命福连忙掏出钱袋,双手奉上。
快快,主子终于要「开窍」了。
戚卫雪拿了钱袋,不太熟练地在袋里翻找老半天,才终于掏出几个碎银。
「这样应该够了吧……」他喃喃道,将银子交给命福。「喏,拿去……」
有赏钱!太好了,有赏钱了!命福将碎银小心捧在掌心,整个人好生感动着,他似乎感觉到花园里的群花都翩翩飞舞了起来。
「是,谢谢少——」
「去帮我买个饼回来。」
嘎?
飞舞的花瓣瞬间消失,命福的感动戛然停止。
「什……么?」好小心地问。
「喝这等好茶,就该配黄昏市集里陶婆婆卖的酥油饼,去帮我买个……嗯,五个好了。」戚卫雪顺势收起了钱袋。
命福拿着银子,傻在原地,他的心情一下从高高的天上重重摔到地面。
「快去啊,慢了陶婆婆就收摊了。」戚卫雪摆摆手,催促他。
「哦,是……」命福衔命前去买饼,脸上掩不住浓浓的失望。原来不是给他赏钱……唉,害他白高兴了一下……
戚卫雪定定望着命福离去的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云淡风轻地继续偷闲喝茶,并等待命福回来覆命。
一刻钟后,急急的跑步声再度传来。
「少爷、少爷……」命福果然抱着饼回来了。
「买到了?」
「是……买到了……只是……」命福支吾为难,怯怯地将油纸包摊开。
只有四个。
「怎么少了一个?」
「因为少爷您给的钱……只够买这么多……」他连自己身上的一文钱都贴上去了,才勉强买到四个。
戚卫雪不发一语,只微微倾下身子,严肃的俊容渐渐靠近,星墨般的黑眸紧盯着命福的每一个表情。
许是被他打量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命福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少爷……」
「你——」戚卫雪眯起眼,一字一句说道:「有没有偷——」
「没有!」命福摇头大喊,慌忙起誓:「命福没有偷藏钱!绝对没有!那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天啊,三少爷怎么会怀疑他乘机从中偷揩油水呢?!冤枉啊,他于命福可不是这种人!况且他还自己倒贴了一文钱呢!
戚卫雪缓缓摇头,再次说道:「我是要问,你没有偷……『吃』吧?」
偷吃?
命福顿时愣住,接着为自己的「想太多」而感到不好意思,忍不住搔搔头,干笑道:「呵,呵呵,原来是说这个啊——呵呵,您别开玩笑了,命福怎么可能会偷少爷您的东西吃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甚至高高嘟起嘴,再三强调。「不信您看,命福的嘴巴可没有油油的,我保证真的没有偷吃——」
戚卫雪盯着命福清澈的眼、红嫩的唇……一刹那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这憨小子的唇形十分好看,而且红艳艳、水嫩嫩的,活像个姑娘家似的,不,甚至比一般姑娘看起来更加的……
娇艳欲滴?
戚卫雪被突然窜入脑中的怪异想法吓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说命福这傻小子的个头是比其他人小了点,皮肤也白了点,声音也细了点,但他毕竟是个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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