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琪讲话快、声音又尖,她不得不但手机拿远一点,以免耳膜震破,“又怎么啦?”
“一点半啦!”她尖锐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似乎火气正大,“我等你三十分钟了,你到底来不来?”
“快到了啦!”真倒楣,压根没算出什么好命架,她还要为了感谢温小琪借她钱而请她吃饭。
“我已经快饿死了,你再不来,我要走人了,利息就算七分呀!”
“你开什么玩笑呀,我马上就到了!”朱惜虹说道:“我知道你家做高利贷的,你就不能看在同学一场的分上,别算我利息吗?”
“当然不行,这样会触我霉头,我也不想收你这个穷鬼的利息,所以才叫你请我吃饭,算讨个吉利。”温小琪有如机关枪似的一阵乱打,“快点来,我已经喝了八杯水了!”
电话收线,朱惜虹将她那廉价的小钱包打开,倒转过来,“这下妇了,我全身的财产只剩下三块钱。”
连坐公车都不够,等她走路到餐厅的时候,小琪应该已经被水撑死了。
她顶着酷热的大太阳,走在车水马龙的台北街头,从小倒楣到大的她,早就已经不相信自己这辈子会交上什么好运,更别说会在地上看见一千块了。
啊!地上真的有一千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街上前,弯腰,伸手……突地,一阵风吹来,一千块往前方移动。
“我就知道!”她骂着,更伸长着手追上去,突然脚底传来一阵柔软的感觉。“Shit!”这句话是她的口头禅,一不顺利就会骂一声,不过这次是有意义的脱口而出,因为她是真的踩到了一坨狗屎。
但这还是不能妨碍她追逐那张一千块,狗屎不行,红灯当然也不行!它跑,她追。
喇叭声此起彼落,急驰的车子惊险的擦过她,其中一辆,在发出难听的煞车声之后,保险杆以三公分的距离在她的膝盖前方停住。
她抓住了那张大钞,却因为惊吓而往后跌倒,手掌在地上一擦,立刻破皮,重重落在地上的屁股差点变成四半。
朱惜虹瞪着冒着生命危险捡来的钞票,忍不住破口大骂,“现在的玩具钞票都做的这么像吗?”
她瞪着一颗圆球朝她滚过来,呃……是那个驾驶下车表示他的歉意。
“小姐,红灯耶!”
乱发、大眼镜、廉价衣服,平胸、扁屁股。
庄郝仁自动将这个跌坐在地上的女孩打入普通人的那一边,“是你跑来让我撞的,我不告你弄坏我的保险杆,就这样算了。”
朱惜虹对他的宽宏大量感到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瞪着他,“我是听错了吧?”
“没听错,快让开,没事了、没事了。”庄郝仁拍拍手,催促着,“快把你的屁股从地上挪开。”
“喂!”朱惜虹忍不住对他怒目而视,“你有毛病是不是?你撞倒了我,居然还先咬我一口!”
没错,她会跌倒是因为自己没用,而不是被车子撞倒,但是从驾驶的角度是看不见她是如何跌倒的。
这只胖企鹅,居然一下车就开口指责她弄坏了他的保险杆,她压根就没碰到呀!而且,他这么说表示他认为他有撞到她,但他关心的却是自己的保险杆,而不是她这条可贵的生命。
真是太可恶了!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以受害者的姿态来求偿了。
“你撞断了我的腿,还叫我滚开,有没有天理呀!”她泫然欲泣的说:“世界上怎么有你这种人?大家帮我评评理,他撞断我的腿,居然不帮我叫救护车,还要我赔他保险杆的钱。”
她可怜兮兮的控诉让因这场小车祸而聚集的人同情万分,纷纷七嘴八舌的帮她壮势。
“我又没有叫她赔钱!”庄郝仁汗流得更多了,“小姐,你腿没断我看得出来!不要乱说了,了不起擦伤而已。”
“你是医生呀,这么厉害,瞄一眼就知道我没事!”她呜呜的假哭几声,努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博取同情,可是号称没有泪线的她八百年没哭过了,要眼泪谈何容易?可惜人太多了,她不方便沾点口水来加强效果。
“我不是医生,可是我儿子是医疗团体的大总裁,他一看就知道你没受伤。”
“那你叫他出来看呀!”朱惜虹喊道:“我没受伤?那这血是假的呀!”她把破皮的手掌举起来,上面的血迹证明她所言不假。
“小姐,你没事吧?我扶你,站得起来吗?”
当那个男人从人群穿出时,时间好像以十分之一秒的速度慢了下来,他那优雅的动作像慢动作似的。
朱惜虹直视着他,仿佛被一道雷当场劈中。
她的脑中有一百个天使,同时在唱哈利路亚……她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双膝发软,这是爱的预兆,一定是的。
第二章
“我们很愿意送你到医院去治疗。”
庄智维将手伸向她,想帮助她离开柏油路面,而看在朱惜虹眼里就像个拯救公主的英勇骑土。
她的眼睛充满了陶醉,思绪也开始天马行空的乱绕,耳边响起了那动人的结婚进行曲“小姐?”庄智维又喊了她一声,她看起来却似泥雕木塑的,一动也不动,但他刚刚明明还听见她那充满精神的声音。
“啊啊啊!”她猛然回神,终于注意到了那只友谊之手,她连忙把手塞进那只大掌里,期待着他下一步就是把她拉进礼堂里。
很可惜的,她一站起来,他就放开了她。
朱惜虹依然沉醉在肌肤相触的感动里,没听见庄郝仁在旁边咕哝着她的脚压根就没事,还能站得起来之类的话。
庄智维拿出他的名片,“小姐,撞倒你很不好意思,医药费和你的损失我们都会赔偿,这是我的名片。”
她盯着他看,傻愣愣的接过来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英文字让她眼花撩乱,还好翻到背面之后……哈利路亚,是中文。
“庄智维。”她轻轻的念出他的名字,在心里偷偷的加上一句:好好听的名字呀!她压根就没注意到名片上的头衔,只是幻想着那张签着庄智维和朱惜虹名字的结婚证书长得什么样子。
“小姐?”庄智维在她面前挥挥手,吸引她的注意,唇边那抹礼貌性的微笑不自觉的变得更开怀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对女人的魅力,从她盯着他的方式还有她频频失神的样子看来,他又再一次的成为陌生女子排解寂寞时的幻想对象。
“什么事?”她用最温柔的口吻回应他,彷佛是一个柔顺的小妻子,还好她及时把那句亲爱的吞回肚子里。
“你要不要上车,让我们送你去医院?”
她用力的点头,还无法从一见钟情的魔咒中恢复过来。
庄智维帮她拉开车门,她陶醉不已的钻进后座,突然能了解灰姑娘坐上王子派来的马车时的心情了。
砰的一声,车门突然用力的关上,把朱惜虹吓了一大跳,还好她脚缩得很快,不然一定会夹个正着,那脚就非断不可了。
她有点哀怨的从车窗看着她的王子,他差点就夹断公主的腿了。
庄智维愣了一下,“是风吗?”
他压根就没有关上车门,但是风吹的动车门吗?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庄郝仁已经在催促了,看样子他对儿子把这个泼妇丑女捡上车,很不高兴。
“哇!你好漂亮。”
朱惜虹生平第一次坐进百万轿车的后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看见一个如洋娃娃般白皙美丽的美女正坐在旁边时,她更开心了。
美丽的事物人人都爱,她喜欢帅哥但也欣赏美女。
“偶知道偶很漂亮。”白丽莎捏着鼻子说:“但泥很臭,煤油洗澡吗?”
“嗯?”禾惜虹显然有点惊讶,这个洋娃娃说话的语调简直跟菜市场里的阿桑一模一样嘛!说她很臭?废话,她刚刚才踩过一坨新鲜的狗屎而已!白丽莎只用了瞄一眼的时间,立刻就知道朱借虹和她是在世界两端的不同人种。
“泥奏远一点,臭味别沾到偶,我今天是擦POISON呢!”
她眨眨眼睛,不解的搔搔头,“什么?”
“泥品味好差,泥竟然不认素ChristianDiorPOISON,这最高贵豪华富丽的香水,而且是Dior首席设计师为偶调的,平常人根本买不到!”
洋娃娃那轻蔑的语气太明显,还说她没品味,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虽然不知道她说的ChristianDiorPOISON到底有多高贵、多难得,但她还是立刻就给予反击。
“那有什么了不起!”朱惜虹把她的脚抬起来,“我这是大黄狗生产的新鲜狗屎,到处都有,每个人都踩得到。”
庄智维从后照镜里看着朱惜虹,忍不住因为她脸上那种洋洋得意的表情而咧开了嘴,笑出声音。
他可以想像得到白丽莎脸上的表情会有多惊恐、夸张,人家是上流社会的淑女,就连听见狗屎都觉得是一种侮辱,哪里还会像这位小姐这样大刺刺的拿出来讲。
“泥好脏呀!”白丽莎见鬼似的拿出喷过香水的手帕在空中乱挥,“太粗俗、真没水准!泥这个低级粗野的伦,实在太口怕了,好口怕喔!”
“狗屎有什么好粗俗没水准的,你拉的屎就比较有水准吗?”居然说她低级粗野,拜托,她平均三天会踩到一次狗屎,早就已经习惯了,一点都不觉得有多“可怕”。
白丽莎惊呼一声,看着前座的庄智维双肩微微抖动着,似乎是在笑的样子。
她的世界快要塌了,她努力塑造的气质非凡、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形象快要瓦解了!她用力扭着手帕,“偶不要跟你梭话,泥是低阶级的伦,跟偶不一样,偶原谅你。”
“没错没错!”握着方向盘的庄郝仁瞪了一眼笑开了嘴的儿子,为白丽莎发出了捍卫之声,“白小姐是上流社会的淑女,还是不要跟那种市井粗人说话。”
“那种市井粗人?”朱惜虹不爽的皱起眉,伸手拍拍庄郝仁的肩,“欧理桑,我这种人有什么不对?我实事求是、有话直说,了不起比你们穷一点,开不起一百万的车,这样没资格跟你们说话?”
“是三百五十二万。”叫他欧理桑?他今年也才六十岁多一点点,哪里像个欧理桑了?朱惜虹没好气的说:“什么?”
“我说这辆车不是一百万,是三百五十二万。”庄郝仁重申。
“停车!”朱惜虹紧接着一声,“我要下车!”
庄郝仁立刻踩下煞车。
“小姐!”庄智维收起笑容,他欣赏她的坦率和自然,同时也觉得老爸和白丽莎是过分了点。
他同情她那受创的自尊,她无法忍受跟他们同车而急着离开也是情有可原的。
“请容我替他们道歉。”庄智维回过头,诚恳的说。
早知道请她上车会让她受第二次伤,他实在应该找台救护车来的。
“没关系啦!”她大方的表示,“我不会跟他们计较,有钱人的气焰我看多了,没什么,你用不着帮他们道歉。”
“那么……”他一笑,“还是让我送你到医院,别急着下车了吧。”
她摇头,“不用了,我其实也没事,就不麻烦了,而且我跟朋友约在这里。”
她朝车窗外一比,庄智维一看,是一家餐厅,原来这才是她喊停车的原因,而不是因为自尊受创。
“那好吧,你有我的名片,如果有问题就打电话给我。”他一说完,又接了一句,“你有名片吗?”
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应该这么做,可是他莫名其妙的有种冲动,不想就这样跟她分手,至少也该留下日后联络的方式。
或许,等一切都解决了之后;会有别种可能……说实在的,他对所谓的上流社会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个成就极高、受人敬重,多礼又谦和的总裁可不是他的本性,他已经装得很痛苦了。
事实上,他喜欢甜甜圈胜过法国菜,喜欢可口可乐胜过高级红酒,喜欢搞笑电影胜过经典歌剧,喜欢重型机车胜过法拉利跑车。
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当国际刑警胜过于执行总裁呀!“我没有名片。”朱惜虹感到受宠若惊,“不过我可以马上写一张给你。”
白丽莎抗议的轻喊了一声,眼光充满了埋怨之情,“Alexis。”
“我们撞到人家,于情于理都应该确定这位小姐安然无事,留下她的名片方便日后联络,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不是吗?”
“给她几百块怎么样?”
庄郝仁的这个建议,换来了庄智维和朱惜虹的两枚白眼。
她马上在包包里寻找纸笔,但有了笔却找不到可以写的纸,庄智维也在置物箱里找了一会,“爸,车上有纸吗?”
“没有。”庄郝仁哼了声。有也不拿出来!白丽莎在他的眼光转过来之时摇了摇头。有也不会拿出来。
朱惜虹干脆抽出一张面纸,把自己的姓名、电话写上去,然后小心翼翼的递给他。
“别用掉了。”她叮咛他。
庄智维伸手接过,“我会记得的。”
但,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别说庄智维一脸愕然,就连朱惜虹自己也吓了一跳。
就正在她要把面纸给他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推力,让她的手猛然往前疾冲了几寸,砰的打在庄智维的鼻梁上。
朱惜虹呆了一下,全车的人也呆了,车内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而白丽莎的尖叫率先打破了沉默。
紧跟着庄智维流下的两行鼻血,也促使朱惜虹回过神,“妈呀!又发生了!”
不可能,不可能,谁说历史不会重演的?又来了,她压根就没有想打他的念头,但感觉就像有人突然拉着她的手,做出她不愿意做的事似的。
她已经因为这样而打跑了三个她爱慕的对象了耶,她不要庄智维是第四个啦!“对不起、对不起!”她只能重复这并不新鲜的道歉词。
“你搞什么鬼!”庄郝仁抢过她手上的面纸,连忙给儿子擦鼻血。
“不能用呀……”
就在庄智维阻止那张面纸沾到鼻血时,朱惜虹已经火速冲下车,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多看她的白马王子一眼。
没有一个王子会想拯救能一拳打到他流鼻血的公主啦!“到底是为什么?”朱惜虹又是悲愤、又是难堪、又是疑惑的冲进餐厅,“为什么、为什么?!”
玻璃门在她经过之后缓缓的关上,一阵风轻轻的吹了进来,霎时,那个穿着桃红色镶滚金边衣裤的小女孩,又笑嘻嘻的跟在她后面。
但她完全没有发觉,就连餐厅里用餐的人也没有发现,这个穿着清代古装的小女孩,仿佛是个透明人似的。
她轻轻的擦过朱惜虹身边,悠闲的坐到一张沙发上,伸出了她穿着绣花黄鞋的小脚。
“噢!”朱惜虹突地脚下一绊,只来得及噢一声,就已经呈现大字形,五体投地的摔在地上了。
小女孩用力的鼓着掌,嗤嗤的笑了起来。
“你平地跌倒的功力还是一样这么出神入化。”
温小琪搅着饮料里的冰块,一脸佩服的对朱惜虹这么说。
“别说了!”她刚刚那一跌,差点没把她的骨头跌散了,“我是太倒楣了。”
她也很莫名其妙啊,明明是平地,没有石头、没有坑洞,更加没有障碍物,她就是会跌倒。
“你的霉运怎么会走不完呀?”温小琪同情的说,“你八成是我见过最倒楣的人了。”
以前念书时,冬天洗澡大家都洗热水,轮到她就一定变冷水。
她乖乖的按照课表去上课,却总是跑错教室。
吃同样的东西,大家都没事,偏就她会食物中毒。
什么好事都没有她,但是坏事就觉得少不了她。
而她的恋爱运更是奇差无比,只要她想对某个人做爱的告白,对方就一定会出意外。
而这些个意外通常都是她造成的。
例如说那可怜的吴学长好了,虽然朱惜虹发誓说她没有推学长的脚踏车,可是现场只有她和学长,而学长跌断了一条腿总不会是他自己喜欢,故意去摔车的吧!她也矢口否认自己把俊俏的林医师推下楼梯,更不承认自己放了可怜的丁学弟鸽子,害他在公园淋着大雨苦等,等不到她而得了肺炎。
“那还用说吗?”比倒楣,谁能比得过她呀!“希望你不会把这些霉运带到新医院去。”温小琪吸了一大口冰红茶,“我看你已经是各大医院的头痛人物了。”
身为好同学,她能帮的忙有限啦,如果阿朱再出问题,那绝对会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