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余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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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瑜]余欢-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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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玩笑了,我哪里算得上漂亮?唐小瑛的身体往前靠了靠,头也向前倾去,以摆脱右肩上探过来的脑袋。无奈身体已是瓮中之鳖,再前倾也没有活动的余地。王徽试探成功后,决定放开手脚,他一把把唐小瑛的身体扳转过来,将自己的嘴巴朝她的嘴巴扣了过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间,唐小瑛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一张圆圆的脸,装载着一个迷离的笑容,全速朝她的脸驶来,还来不及避闪,自己就被压到了这个全速前进的圆脸下面。

唐小瑛极力往后缩,身体往后倒,脸也往后仰,然而Alex左手托着她的腰,右手托着她的脑袋,把她调整到一个正确的接吻姿势当中去,然后把自己的呼吸、酒气、嘴巴、舌头、牙齿、扁桃体,一股脑儿往她嘴里灌。唐小瑛僵在那里,仿佛她是一只茶壶,而王徽是一锅刚烧开的水,开水稀里哗啦地冲到了茶壶里面去。

呃,那个……,等等……,她还试图说点什么,打断Alex的进攻,然而他根本不由她的分说,继续倒他那壶烧开的热水。

就在这时,唐小瑛的手机响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唐小瑛赶紧推开Alex,说,我的电话,不好意思。Alex退开,笑眯眯地看着她走开。

坏了,是夏力的电话,今天怎么忘了关手机了?唐小瑛拿起电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脑子本来就乱,电话铃声只是搅得她脑子更乱了。于是她硬着头皮按了接听。

喂?

你上哪儿了?怎么最近老是找不着你?!夏力上来就气势汹汹。

嗯……我在一个朋友家。

什么朋友啊?

唐小瑛一时语塞。如果她不说一个朋友的名字,夏力会有所察觉。但是如果她随便说一个熟人的名字,那么Alex又会知道她在骗人。从她做贼心虚的角度说,她觉得他马上就能推断出那边讲话的,就是他男朋友。反正无论怎样说,都会有一个人有所察觉。她愣了两秒,说:我现在忙着呢,回来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是不是忙着跟情人约会呢?我靠,还神秘兮兮的。

唐小瑛的心一沉,嘴里还在温柔地应付着:你有什么事啊?

听着唐小瑛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夏力觉得莫名其妙,第一,唐小瑛早在认识他四个月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这样温柔的声音跟他讲话了;第二,我给她打电话,还得有什么事吗?

你没发烧吧?大晚上的,你跑哪儿去了?

这样啊,我现在真的忙着呢,我们下次见面再说吧。唐小瑛答非所问地应付过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并及时地关了机。关了机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直被Alex拽着,而那只手的上方,漂浮着Alex迷离的微笑。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唐小瑛解释道,末了又画蛇添足地加一句,找我借光盘来着。

Alex也不答话,又把她搂了过来。

唐小瑛心乱如麻。看来明天与夏力必然有一场恶战了,怎么跟他说呢?说在方爱晶家,可是如果在方爱晶家,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呢?在师妹蒋慧芳家?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呀?还关了机,这又怎么解释呢?说我在赶一个paper?这就更不通了……她越想越乱,仿佛一只猫掉进了一个毛线团里,越挣扎越乱。就在她脑子里分析着明天怎么对付夏力时,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像一块口香糖,已经在Alex的嘴里,被他嚼半天了。

不就是个吻吗?唐小瑛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如果说做爱是最后一张牌,接吻就算是倒数第二张牌了,我今天就把这张牌给甩了,甩了又怎么样!唐小瑛刹那间感到一种英雄主义的气概,为她能够活学活用恋爱九段高手方爱晶的教诲而得意。我就用这张牌把Alex这边搞定!回去就算是跟夏力闹翻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他不跟我闹,我还得跟他闹呢!

于是,唐小瑛放下思想包袱,轻装上阵,转身投入到火热的接吻活动当中去了。她全神贯注地指挥、调度着自己的嘴唇、舌头、脸颊,仿佛这个吻是一辆卡车,而她则是驾驶员,目前正驱车驶向美好的未来。


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已经是没有退路了,不如就破釜沉舟吧!

与此同时,王徽也热烈地回应着她的热情,越来越紧地抱她,吻她。真骚啊,久旱逢甘雨似的,他想。有一刻,他们停了下来,他看着她,唇边散开的口红,被揉乱的头发,眼里过于殷切的笑容,在那一秒钟,他感到一种刺痛,仿佛他看到那双眼睛里,风骚的尽头,是哀怨,是凄凉,是不得其所的酸楚。然而那莫名的刺痛,只在他心里停留了一秒,就倏忽而过。他还有更紧要的、更伟大的事情要做,这个事情不由他的大脑控制,而由他下半身的自治区独立决策,这个事情就是:把她搞上床。

他们就这样吻了二十来分钟,很自然地,Alex的手慢慢地游到了她的毛衣里面。他微凉的手接触到她灼热皮肤的一刹那,唐小瑛猛地想起了方爱晶的教诲:中国的男人,今天跟你上床,明天骂你婊子;跟他一见面就上床的女人,他敢娶吗?她心一惊,猛地把王徽推开。

怎么了?王徽吓了一跳。

唐小瑛扯了扯衣服,说:Alex,我们谈一谈好吗?

18

靠。

王徽心里骂道。

女人就是这样,吊起你的胃口,趁着你神志不清,就要跟你谈判,签订不平等条约,这不是趁火打劫吗?嘴里却只是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了?谈什么?

是这样的。我实话跟你说,我对你印象挺好的,也愿意继续跟你发展,但是我也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孩,不愿意跟人随随便便上床。其他的事情,都好说一些,上不上床,毕竟是一条界限。对我这种比较传统的人来说,它也意味着一个承诺。我不知道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落伍、太传统了,反正我觉得两个人最好是感情培养到一定程度,再水到渠成地上床。你说呢?

王徽静静地看着她。听见传统这个词每隔几秒钟就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一次,他简直要笑出声来。传统?我靠。传统的女孩会随随便便独自到男人家里去吗?传统的女孩会老是穿这种紧身的毛衣勾引男人吗?传统的女孩会让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吻半天吗?其实传统也好,风骚也好,本来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最烦的,就是明明风骚的女的还装传统。

但是鉴于下半身的暴动风起云涌,王徽克制了自己的愤怒,只是嬉皮笑脸地说:咱们……这不是挺……挺水到渠成吗?我对你印象也挺好的,觉得你这人不错,相互了解的话,这也是了解的一部分嘛,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正常的欲望……

我只是怕我们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方式不一样,唐小瑛情急之下,竟然口才都变好了,她站起身来,像一个政治课老师一样,踱步到窗前,转过身来,继续说:对我来说,上床就意味着责任,但我知道对很多其他人来说,这仅仅是一时的快感而已。有些事情,我觉得两个人如果理解不一样,最后恐怕总是会有人受到伤害。

够阴险的。这跟那个某某歌星临上台前要加价,有什么不同啊?何况她要加的这个价码还是所谓的责任。责任?我刚见你两面,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让我谈对你的责任?笑话!如果不是此刻急于把她搞定,他真想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跟这个傻乎乎的女人好好谈谈,他想说的是:大妹子,你也不是十七八岁了,怎么还这样糊涂呢?你想从男人那里套到责任之类的豪言壮语,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男人在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豪言壮语,就跟通货膨胀时期发行的纸钞似的,有多大意义?我今天可以跟你海誓山盟,你让我在一后面画多少个零,我就画多少个零,但是这个支票,明天就可以过期作废,后天你拿着这个支票找谁啊?


但是王徽不是唐小瑛的大哥,因此对教育她也没有多少兴趣。他真正有兴趣的,还是怎么样把他身体里革命的火焰,烧到她的身体里。于是他忍了忍心中的愤恨,嘴里敷衍道:我不是那种图一时快感的人,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负责的。

说实话,在我们彼此了解程度不够的情况下,谈什么责任,也挺奢侈的,不如我们还是多接触接触,增进一点了解吧。

王徽的身体又往她那边凑了凑,手摸到她腰间,说,是啊,多接触接触,我这不是在多接触接触嘛!

唐小瑛咯咯地笑起来,站起身,道:不跟你说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回家了,下次你到我家去,我做饭给你吃吧。

就这么扔下我不管了啊?王徽拦到她面前,这样也太残忍了吧?你这不是……开了火不关火吗?不怕把我给烧焦了啊?说罢,又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抱住她。

至于吗?猴急成这样?唐小瑛心里不耐烦起来,一个大男人,连自己一时的欲望都克服不了,干得了什么大事啊?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往外钻:咱们有的是时间,你要真对我有意思,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对吧?

话是这样说,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也没必要……王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就直接问:对吧?

我不知道你接触的其他女孩是什么样的,反正,我是挺保守的,那种没有感情的性,我是很难接受的,唐小瑛边说边往外走去,你不要怪我,我是一个慢性子,觉得好多事情,急也是急不来的。我只是希望更多地了解你这个人,也希望你更多地了解我。

靠,《人民日报》腔都出来了!王徽怒从心头起,刚才往我怀里挤,还如饥似渴呢,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了。妈的,把我搞硬了,然后逃之夭夭,什么东西啊?!女人怎么都是这个德行?先勾搭你,再甩了你,目的就是让你在她面前死乞白赖,满足她们那点虚荣心。从小花猫到月朦胧,从黎圆圆到这个Jeniffer,全都是一个德行。

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王徽努力镇压了自己脑海里的愤怒,故作平静地说:谁说没有感情啊?我们不是挺好的吗?我其实对你印象也挺好的。我绝不是那种搞一夜情的人,真的,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不是就好,唐小瑛回头笑眯眯地说,我只是觉得每个人做事,有每个人的分寸,我不想图一时之快,破坏了我自己做事的分寸。说罢,她已经走到了放外套、鞋子的地方,开始穿外套了。

王徽又一次抱住了她,狂吻起来。

别这样,真的,你干吗啊……唐小瑛抵抗着,然而王徽越抱越紧,她只套了一只袖子的外套从胳膊上垂落了下来。

王徽也不答话,只是激烈地在她身上蹭着。仿佛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在掐她。仿佛所有女人的虚伪,就在今晚,就在此刻,浓缩到了这一个女人身上,而他现在就是要通过这个恶狠狠的吻,把这些虚伪捏死,掐死,咬死,挤死。仿佛唐小瑛不再是刚刚跟他在饭桌前盈盈笑语的女孩,而是不知怎么闯进他家的一只野兽,一条蛇,对,一条蛇,正在跟他进行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他报复性地吻着她,吻得她的脸都变了形。他把她的身体按在墙壁上,狠狠地往里压,简直快把她嵌到墙壁里去了。

唐小瑛吓坏了,马上要窒息过去。她努力挣扎着,当然只是徒劳。于是,她不无道理地想到那些恐怖片里的情形:在客厅的门道里,一个女人试图夺路而逃,一个男人堵住了她的去路。如果这个镜头是出现在电影的开头,而不是结尾,她甚至想到,那么下一步就是她被他先奸后杀。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到这里来,就是说,她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放手!她用尽全力,推开他,大喊一声。

王徽松开她,看着她。

这样有意思吗?!她连衣服都没捡,冲到门口,伸手去够门背后的把手。

王徽一把把她的手从门上打开,把她往里面一推。

你想问我有没有劲是吧?我告诉你,有劲。王徽的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你想干什么?唐小瑛往后退去。

我想干什么?你少给我装清纯!!王徽大喊,这一回,声音又大得让他自己害怕,你自己送上门来,还装什么清纯,装清纯你配吗你?看看你那副德行!他一把揪住唐小瑛的胳膊,把她往沙发上推去,你就是一个骚货而已,跟我说什么责任、传统,我操,你说传统这两个字你不害臊吗你?!

唐小瑛的手伸进包里,摸着,半天却也摸不到自己的手机,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救命了。

王徽冲过去,直接把她压到了沙发上,一边解自己的裤子,一边说,你喊,你他妈敢喊你就喊,你喊啊!

放手!放手!唐小瑛大喊起来。她怕极了,在这个男人发红的眼睛里,她看到死亡的身影一闪而过。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呢!我不过是想找一个像样的男人,怎么碰上这样的变态呢?她忽然想到,他profile里说的那一切,华尔街,十到十五万,常青藤学校,全都是假的。这个大虾实际上就是一个变态而已,《沉默的羔羊》,对,《沉默的羔羊》里的变态,没准……没准他家壁橱里现在就藏着几个女孩的尸体呢……她越想越怕,一边踢他推他,一边把呼救改成了英语:Help! Help!

王徽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还在解她的裤子,身体则死死地压住她的身体。

他看见她的眼睛在惊恐中放大,听到她被闷住的声音穿过他的指缝,感到她的拳脚在他身上劈劈啪啪落下。他觉得这一刻很痛快,很……美。

那么痛快,那么美。

仿佛他变成了一把刀子,在空中慢动作地飞行,他听见风在耳旁悠悠地刮过,空气像丝绸一样被划破。整个的世界,什么黎圆圆刘圆圆,什么小花猫夜归人,什么美国人中国人,什么老板A老板B,急速后退,退到Jeniffer的眼睛里,凝结成一个惊恐的眼神。他看见自己锋利的刀刃,朝那个惊恐的眼神逼去,噗,眼神灭了,在黑暗的深处打漂而去。

突然,一切欲望消失了。

他松开手,从唐小瑛身上爬起来,丢下茫然无措的她,站起来,说:你走吧。

唐小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沉重地呼吸着,惊魂未定。莫名其妙,她想,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只有一个事实是明确的,就是她失败了。她从钢丝上掉了下来。这个她花了一个晚上的微笑、点头、嗯嗯啊啊去征服的男人,这个在她的GDP排行榜上排第一的男人,已经是过去式了。不错,她的确守住了她的“最后那一张牌”,可是她的初衷只是欲擒故纵而已,只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好女人而已。现在故纵已经成功了,欲擒却已经不可能。从这个男人说“你这个骚货”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已经不可能了。那张牌还握在手里,翻过来,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牌,不过是一张废纸而已。

也许,我本可以随机应变的,本不必把方爱晶的话当做教条,她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想,他不就是想性交吗?性交了又怎么样呢?不就是个机械物理运动吗?机械物理运动之后又怎么样呢?天会塌下来吗?也许,有的时候,留住一个男人的,是你的矜持;而另一些时候,留住男人的,是你的放荡。但是不管是矜持还是放荡,只要是我唐小瑛去做,就一定是错的。因为我唐小瑛不配放荡,也不配矜持。因为我唐小瑛没有勇气放荡,也没有矜持所需要的纯真。Alex说对了,说传统这两个字,我就是感到害臊。我生来就是一个失败者,那么笨,不够漂亮,又老了,所以被人欺负,被人羞辱,被人强奸,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这个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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