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句话也许并不是刻意想要暗示什么,但是他们毕竟是曾经拥有共同历史的手足,彼此每一句无心的话,都像是在一个隐秘的巨大绳套上收紧了一下。
杜谦永的表情开始渐渐不受控,眼底有隐约燃烧的火焰,“我从来,就不了解你。”他说得一字一顿。是的,那个曾像小鹿一样单纯莽撞的弟弟,到头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样的无辜和鲁莽,原来都不过是为以后惊世骇俗的举动事先准备的借口。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肆无忌惮地用他的“单纯”,“鲁莽”和“热情”伤害周围的人,最后却还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是天真无辜吗?是热情过头吗?都不是。那是自私!一心只想满足自己,对于别人的死活根本不管不顾的最恶毒的自私!
怔了一下,风扬还以一个讥讽的笑,“……我又何尝了解你?”原以为,哥哥的矜持和冷漠只是一种善意的武装,他曾单纯地以为在那样的武装下,杜谦永其实拥有一颗和他一样火热跳动的心。但是他错了,在最后一刻他都还寄望于“哥哥”的理解,尤其错得离谱。不过杜谦永并没有错,他没有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有那么一点漠然,有那么一点冷酷,有那么一点……冷血。但那并不是他的罪过,不是吗?因为他生来如此,偏偏又生得这么优秀,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不,不对,爱他的人多如繁星啊!想到这里,风扬自嘲地牵起嘴角:这算什么?嫉妒吗?说到底,他还是被那样肮脏的情绪控制着,从来就没有从杜谦永的光环下逃出来过。
《爱神的黑白羽翼》 永不交叉的平行线落寞的背影(4)
最终,那件事改变了一切,他们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一夜之间认清了对方。
此时的两人,同样俊酷的表情以及同样凌厉的眼神,空气中的冰点似乎都凝聚在两个人身上,让嘉夜错觉两只散发着可怕戾气的狮子即将要飞扑向对方开始厮咬。
他们明明是兄弟,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兄弟。
她插不进两人的对峙,只能当个焦急的旁观者。
“的确……”杜谦永的眼睛下敛,一种生生地抗拒从视线里慢悠悠地散发,“我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风扬轻嗤一声,“那就拜托你不要来这里鸡婆。”
“这句话是不是应该由我问你?你喜欢玩那样幼稚的冒充游戏可以,我无权干涉你变态的喜好,但是请你不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他的视线飘向一旁的嘉夜,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目光里奇异的闪烁却不容置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面前?你愚蠢的手下差点害嘉夜溺死,你现在叫我不要鸡婆意思是不是说你其实是等着给她收尸?”
那个一向倨傲高雅的杜谦永竟也可以如此言辞尖刻地还以颜色,令嘉夜大跌眼镜。
“杜谦永!我说了那件事与我无关!你还要我说多少遍?!”风扬微倾着身子怒吼,简直堪比一头狂躁的野兽。
“既然我不了解你,自然有权怀疑。况且那两人的确是你的跟班,与其在这里大呼小叫,你最好是给个叫人信服的解释。”杜谦永有条不紊,步步进逼,在感觉派的风扬面前,理智派的杜谦永永远可以得心应手地控制局面。
风扬讪笑一声,“我根本不知情,你要我怎么马上给你解释?”
“那就什么都别说,回去调查清楚再来澄清,不过,从现在开始,请不要再接近嘉夜。”他走过去护住嘉夜的肩,高傲地瞥了风扬一眼,“我等着听你编好的故事,当然,如果实在编不出来也不用勉强。”
一贯冷静的杜谦永突然露出这么轻慢的姿态,让风扬相当火大,“你以为你是谁?!杜谦永,不是每个人都要对你言听计从!”
听着他在后面气愤的咆哮,嘉夜思虑着进退。她还是很恨他的,但是她忽然觉得也许他并不是蓄意要伤害她,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对这个完美的哥哥和完美的家庭的最最幼稚的报复。只要是杜谦永想要的东西就一概抢走,至于那样东西本身会不会不开心,却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在他残酷的逻辑里,每一样都只是东西而已,是可以对他有所帮助的物件。也许她应该像原谅一个小孩子一样原谅他无心的过错。但是原谅不代表她可以不生气,可以不伤心,可以继续若无其事。只是她在伤心时又多了分无奈。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还能从他身上奢求什么?
“嘉夜!!”“不懂事的小孩”急切地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听到自己心里矛盾的声音。她决定原谅他,再离开他。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算我相信你了。”他要的,不就是这点胜利的快感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既然也差不多了,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 她抬眼望向他,想到自己正在同这个音容笑貌说再见,一时间,胸中涌动着说不清的混乱情绪。
风扬的样子有点怔怔的,好像没了呼吸。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她转身背对他,声音很疲惫。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跟个白痴似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糟,竟让人有想要不顾一切去安慰的冲动。
“你真的可以一走了之?真的没有一点留恋?!嘉夜!!”他万分不甘地提高声音,“忘了上次一起去吃消夜的事?!”
嘉夜略微怔住,支离破碎的回忆被慢慢拼凑在一起。
“药呢?”
“一直在我衣兜里……”
“给我。”
“你疯了吗?!没事吃什么药?!”
“你的道歉,我接受。”
……
“……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的事,”面对嘉夜漠然的背影,风扬的声音不安地低下去,“……周末的早晨开车来接你的事……还有,”他死死地盯着月光下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在海边发生的事……”
嘉夜的身体一阵战栗,所有记忆顷刻间轰然复苏!
受了伤的他执拗地不愿去医院的样子;那天晚上霸道地把她架上车的样子;在暴雨中全身湿透的样子;深夜飞奔来救她的样子;打喷嚏的样子,使坏时的样子,笑的样子,低头吻她的样子……好的,坏的,包括他每天发来荼毒她的黄色笑话……不计其数。
最最不愿承认的,是他真的曾带给她一瞬蓝色的“自由”……
“这些,你是已经忘记了?!还是打算全部忘记?!”他口气强硬地大声质问。
风扬,你真的太坏了!刻意唤醒这些点点滴滴,利用别人的弱点,残忍又卑鄙至极!嘉夜的肩忍不住颤抖:
“那又怎样?比起你带给我的麻烦,比起你让我丧失的平静生活,那些根本就微不足道!”她言不由衷了。为什么?为什么直到最后他都要执著于他的报复?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平静地和她说声再见呢?
杜谦永适时地开口,“嘉夜,车就在前面,你先过去好吗?剩下的让我跟他说。”
她艰难地点头。什么都顾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越陷越深,此刻,她只想加快脚步逃离。仿佛拐过那个街角,这一切就会像是根本不曾发生过,她会变回以前那个安静得有点固执的她,过着单调却平静的日子。
不会回去了,再也不会倒回去了。
“嘉夜——”
风扬急切地迈步欲追去,却被杜谦永冷冷拦住,“不要去追了。”
“干什么?!关你屁事!”下意识,他已经朝杜谦永粗鲁地挥拳。
手腕被杜谦永牢牢捏住,“你还想怎样?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是你的逻辑,我听不出哪里清楚了!”他恶狠狠地逼视,“放手!”
杜谦永松了手,目光彻骨地冰冷,“马上滚。”
风扬冷哼着耸肩,突然之间暴怒地一把提起杜谦永的衣服!
杜谦永低头敛目,“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他怒不可遏地大吼,“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了你还要有我?!”
杜谦永没有回答。事实上,这个问题从来无解。
《爱神的黑白羽翼》 永不交叉的平行线落寞的背影(5)
“我不会放弃的。”风扬吐出掷地有声的六个字。
“为什么?”
“因为喜欢。”认真地注视,认真地说每一个字,“因为我喜欢她。”
杜谦永的表情依旧轻蔑,“理由呢?”
“呵,”风扬僵直地松开双手,“理由?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只有像你这样根本不会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家伙才会问这么离谱的问题。”
“离谱?你还记得清曾对多少女孩说过‘喜欢’?还记得你最长的一次‘喜欢’有多久吗?你的‘喜欢’未免太廉价了!有多少人为了你一个心血来潮的喜欢受到伤害?所有人都是你不负责任的儿戏的受害者!”杜谦永始终气势逼人,让人无力回驳,“像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把这两个字挂在嘴上的人,配跟我谈‘喜欢’吗?”
“但这次不一样!”风扬自知理亏,却仍极力反驳。
“会多不一样?”杜谦永反问的口气依旧露骨的讽刺,“你那建立在快感上的,自以为是的爱?”
话音未落,风扬已经忍无可忍地出手!横扫而来的拳头砸在杜谦永俊俏的脸上,他的头发也随之鞭挞在脸颊,身子不由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不愧是曾接受过杜家最严苛的格斗训练,隐藏在身体里的好战细胞在这一刻全部被激活!
喜欢的理由?会持续多久?会多不一样?他迫切地想要反击,却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一个一个沉重的问号,把他问得哑口无言。明明是那么强烈的感受,如今他却找不到哪怕一个理由为之辩护。他的感情,真的只是“自以为是”?
“打我是因为被我说中吗?”杜谦永抹去唇角的血丝,定定地看着怒气冲天的风扬。
他再次被激怒,迅速又抡起右拳——
可惜速度还是比杜谦永慢了半拍。劲猛的拳势被杜谦永一个利落的左手格挡化解,同时,右拳已经闪电般地吻上风扬的腹部!
嗵的一声闷响,他吃痛地皱眉,却硬撑着没有吱声。
“如果你想要用暴力解决问题,我可以奉陪。”杜谦永轻蔑地居高临下,“虽然我非常讨厌这样的方式。”
“那么决斗吧!”风扬不甘地直起身子,目光坚定,“用剑道。以前我们不也这么干过吗?”
回答他的却是一句斩钉截铁的“你不可能赢我”。
“杜谦永!少这么瞧不起人!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杜谦永沉吟了许久,“如果你输了……”
“我就永远退出你的生活,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但是如果我赢了,”他顿住,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我只要嘉夜回来。”
“好,我接受。”杜谦永点头允诺,“一个星期以后在本家的剑道馆。只要你赢得了我,随便你干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如果你输了,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最后看了风扬一眼,杜谦永冷漠地转身离开。
留下风扬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在苍白的路灯下,风暴过后他只感到一阵虚脱。那个冲动的邀战,老实说,他根本没有多大把握,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认输,尤其不想输给那个人,尽管他从来都没有赢过“完美”的杜谦永。然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要放手一搏!
只有赢过杜谦永,他才可以“重生”。
十三
“嘉夜!”
“喂,嘉夜!”
小蔓把手伸到发呆的嘉夜面前,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什么?”
“你还不赶快换衣服,马上就要上课了!”
“哦,我已经换……”她低头,发觉自己的手居然还停在第一颗衬衫扣上。别的女生早已陆陆续续换好运动服出去了。
“难得你也会这么走神啊!”小蔓捂嘴笑,用肩撞了撞愣愣的嘉夜,“不过你还真行呢,嘉夜,居然可以把会长钓到手!”
嘉夜眼神呆滞地盯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讷讷地哦了一声。
“也难怪你这两天走神走得厉害啦,换做是我,一定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啊!啊!杜谦永!他就是神啊!”小蔓双手交握,两眼发光,一副虔诚花痴教徒的模样。
嘉夜在一旁默默地换衣服,凝固的意识一点点融开,差点就忘了,她现在已经是杜谦永的第四个女友了。
她本来应该拒绝的……
只有这样,那个人才会彻底死心。他一向不会对我的女朋友出手。
终究是这句话,让她犹豫着答应了。
反正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虽然当杜谦永的名义女友会遇上不少麻烦,但是最大的那个麻烦可以省去,已经很“划算”了。
痛恨那个人!把她当做报复的筹码,居心叵测地制造那些甜美的回忆,然后把她搅得心神不宁。
苦笑。
我只想要平静,只是想要平静。这么卑微的要求,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得到满足?
手机突然响声大作,她竟然被吓得打了个颤。
“嘉夜,怎么了?接短信啊!”
她小心地拿过手机,害怕在上面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今天中午在实验楼下面等我一起吃饭。
是杜谦永。
“是会长吧?”小蔓嘻嘻地凑过来,“一定是。”
“嗯,叫我中午去吃饭。”
“那我看看应该没问题吧?”小蔓讨好地问。
嘉夜笑着把手机递给她。小蔓接过手机,看着上面十几个硬邦邦的汉字,连声感慨“好羡慕”,然后再趁嘉夜不注意,偷偷记下会长大人的手机号码。
不小心翻到上一条短信,满长,好奇地读下来,小蔓不由尖叫出声,“天哪!这个不是黄色笑话吗?!嘉夜,是谁发给你这种东西的啊!”
嘉夜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搪塞,“哦,是吗?我看看。”她急切地拿回手机,煞有介事地看起来。
“是发错了的吧!”小蔓猜到,“不过也可能是某些BT的家伙发的,我也收到过这样的短信,不过,这个笑话还真是经典啊!”
“嗯,是满好笑的。”她硬憋出一个笑,将手机收进柜子里。
“下个星期考试排球,及格要求是垫球四十个。”
《爱神的黑白羽翼》 永不交叉的平行线落寞的背影(6)
体育老师话还没说完,下面已经抗议成一片,“不要啊!老师,松一点嘛!”“没几个人过得了啊!”“就是!”
“好了,好了,都别嚷了。”老师拍了拍掌,费力地提高嗓门,“这几节课自己好好练练,特别是那些节节课偷懒的,到时候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啊!”
于是唉声叹气的众女生只好嘟囔着去领球。
四十个?嘉夜有点傻眼,她好像最多只能垫二十多个耶,不过练习一下应该能行吧。
可是,看着体育馆里三三两两开始练习的同学,她却一点想动的心情都没有。
风扬那个家伙,搞得她两个晚上没睡好觉,现在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