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吧,妈妈。”汪洋摇着周惠的手,眼泪汪汪地说。
“嗯,妈妈听洋洋的。”周惠点头同意了。
汪然一手抱着汪洋,一手搀扶着周惠,走出医院。街边闪烁的霓虹灯已将节日的夜空装扮得溢彩流光,年味在空气里恣意地弥漫开来。癸末年的钟声即将在绚丽多姿的烟花丛中敲响了……
第二十七章 扳倒马黑
“骏马扬鬃踏雪去,骄羊奋蹄迎春来。”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无论你以怎样的心情辞旧迎新,新年的钟声都会给你带来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人们热热闹闹地欢度着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或回乡探亲,或寻访好友,各得其所,各得其乐。但是,在周惠看来,新年的到来不过是马齿徒增,蛾眉渐老,年华虚度。她婉言谢绝了一切应酬,深居简出,离群索居,与平时那个爱说爱笑的周惠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朋友自有朋友的好处,独处自有独处的滋味。周惠不是不近人情,她只想在这喧嚣的世界里,给自己留个空间,好好思量自己曾经走过的路。然而,时过境迁,抚今追昔,她只感到“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那些曾经属于她的快乐,一年比一年遥远,一年比一年淡薄,一年比一年模糊。
实际上,当她独处一隅时,她也感到孤独和寂寞,她也想找个倾诉的对象倾泄心中的苦闷。可是她转念又想,向一个不能体会自己心境的人倾诉,无异于与夏虫语冰,与井蛙语海,便否定了自己,她宁愿独自承受一切痛苦。
看着周惠萎靡不振、落落寡欢的样子,汪然懊悔不已,他知道自己将周惠的心伤得太深。人们都说婚姻是夫妻二人间一世的战争,汪然宁愿这场战争无休无止,他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这场战争戛然而止时,他将如何接受失去一生中最疼爱他的女人?汪然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纷繁芜杂的世界上,任何一种男女之情都不能同夫妻之间的真情相比――周惠,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最懂他的、最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女人。以前他留给周惠的时间太少,从而忽视了周惠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将用行动来弥补欠下对周惠的爱。
元宵之夜,火树银花。汪然的铁哥们小罗子和小胡豆突然来造访汪然一家,吵着闹着要汪然请他们吃饭喝酒。汪然叫苦不迭,只好用眼神向周惠求助。周惠自那天医院回来起,一直和汪然冷战,她既不和汪然住一间屋,也不和汪然说话,遇事就让汪洋传话。她见汪然的表情,心领神会地对汪然说:“你们聊着,我去做饭。”
汪然对周惠的体贴心怀感激,他觉得周惠给了他很大面子。以前家务活都是周惠做的,汪然根本不知道洗衣机要用哪档,微波炉蒸饭要用几分钟,大米多少钱一袋,内衣放在哪个抽屉,更不知道做这些繁琐的家务活也很累人,他一直以为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而今才发现周惠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是如此地依赖周惠。
“嫂子真是好手艺,做这么多好吃的菜!”席间小罗子和小胡豆不住地夸奖周惠。
“我妈妈做的菜就是比我爸爸做的好吃,”汪洋自豪地说,“我爸爸只会煮开水白菜。”
汪洋的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屋子里又有了些生气。
“听说马黑出事了,”小胡豆有些微醉。
“哦,什么原因啊?”汪然从昆明回来就请假在家,不了解最近乡政府里发生的事,便追问了一句。
“听说是因为退耕还林的事,”小胡豆继续说,“有人举报马黑虚报荒山的实有数目。”
汪然知道退耕还林的事,那是国家为保持长江上游生态平衡而采取的一项重要措施,要求把农民开垦的荒山荒坡全退耕还林,退牧还草。国家每年给农民以每亩20元钱的转让费、300斤粮食的补助。按大米的市场价格每斤八角五分来换算,国家实际给予农民的补助是每亩田260元钱左右。虚报100亩,每年就多得26000元,虚报1000亩就是260000元。这已经不是一笔小的数目了!
“没想马黑这狗杂种也有这一天,”罗子补充一句,“真是恶有恶报,苍天果然有眼。”
“来,咱们喝酒,今天不醉不罢休。”汪然酒兴大增,他想起了那封他塞进举报箱里的信。
“对了,听说县里机改后,很多单位缺编。有消息说,开年后县里要公开招聘一批公务员。”小胡豆又透露了一条让人意外的消息。
“汪然,嫂子一个人在县城带着汪洋不容易,你努把力考调上来吧,呆在乡里也没多大出息。”小罗子意味深长地说。
“嗯,我会好好考虑的,”汪然也有些醉了,酒精把他的脸染成了酡红。
夜深了,小罗子和小胡豆起身告辞,汪然和周惠各回各的房间,羊年的春节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 否极泰来
三阳开泰,冬去春来,最后一片雪花消融在泥土里,寒冬终于成了记忆。周惠牵着汪洋的小手,漫步河畔。一抹瑰丽的晚霞飘在天际,春风在半溪柳枝上招摇,多么美好的傍晚。
一颗树,一棵远离丛林的树,孤零零地站立在河畔。它像一位多年的知己,一位不需要表白就能从内心理解人的知己,默默地迎着周惠的目光,倾听着她内心的倾诉,读懂了她所有的忧伤,让她远离了孤独。沐浴在夕阳脉脉的余辉里,周惠极目四眺,蜇居了一冬的心绪无边的舒展开来,曾经的忧伤、曾经的彷徨、曾经的惆怅,在这个迟暮的黄昏里渐渐随风远逝。
“洋洋,陪妈妈到哪儿散步了?”周惠和汪洋从河畔回来时,汪然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们娘俩。开年后,汪然以周惠身体不适为由,辞去了蚕桑组的工作,每天下班就骑摩托车回家。
“我们到河边玩的,水塘里有好多好多小蝌蚪,可好玩了。”汪洋稚气地回答说。
“嗯,以后等爸爸有空了,也陪洋洋到河边捉小蝌蚪,好不好?”
“好!拉勾!”洋洋伸出他的小手指,勾住汪然的小手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呵呵,不变,一万年也不变。”汪然爽朗地笑着,“洋洋乖,先到屋子里去玩,爸爸和妈妈商量个事。”
“好的,”汪洋愉快地到自己的房间里玩玩具去了。
“周惠,我想参加这次公务员选调考试,”汪然说得很坚决,显然他已经思考了很久,“正如罗子说的那样,呆在乡下永远都不会有出息。”
“嗯,听说这次招考竞争很激烈,有1400多人报考,只录用30人。”
“是的,差不多是50:1的概率,类似于千军万马闯独木桥。不过,别担心,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我从现在起就开始复习,凭自己的实力去争取。”汪然胸有成竹地说。
“嗯,如果考取了,我们就节省了一笔为调你进县城而走后门拉关系的开支。如果考不取,也不后悔,至少我们努力过的。”
“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汪然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从明天开始,你潜心复习,家务活不用你管了。”
汪然有些感动了,他轻轻把拉过周惠,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周惠顺从地依偎在汪然的胸前,她又听到了汪然心跳的声音。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想起了那年春天,她和汪然并排坐在露天电影院里看美国的一部老影片《LOVESTORY》,当琴妮在奥利弗怀里永远地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忧伤的旋律在夜空中久久回荡,周惠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汪然就是这样轻轻地把她的头搂在胸前,静静地聆听她哭泣,那晚周惠第一次听到了汪然心跳的声音。
周惠还清晰地记得一个情景:她坐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汪然滑冰时的飒爽英姿,微笑不语。汪然滑过来,深情地和她拥在一起,微风过处,花瓣轻舞飞扬,飘了他们一身……
时光荏苒,乌飞兔走,转眼汪然的考试成绩就要下来了。汪然接连几晚上睡不着觉,辗转反侧于枕间,周惠知道汪然是在担心自己考砸了,便披衣陪汪然坐在黑暗里。
“万一砸了怎么办?”汪然给自己点了支烟,猛吸了一口,从不抽烟的他被浓烈的烟味呛得不住咳嗽。
“不会考砸的,我相信你!。”周惠看着那点忽明忽灭的烟花,平静地说。
过一会,周惠感到自己困倦极了,打着呵欠对汪然说:“但愿天从人愿,不早了,睡吧。”
周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竟不知道汪然是啥时候睡着的。第二天等周惠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了,汪然穿着睡衣站在窗前抽烟。
“有消息了吗?”周惠问。
“还没有,罗子说好帮看分数的,这会还没电话,八成没戏了。”汪然有些沮丧。
“别这么想,也许还没公布出来吧。我们再耐心地等等好了。”周惠边说边穿好衣服,走到窗前,她发现经过几个月的煎熬,汪然瘦了一圈,她心疼地从背后抱住汪然。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大作,是罗子的来电。周惠迟疑地拿起电话便问:“结果怎样啊?”
“哈,请客,请客啊,考第一了!”罗子在电话那头激动的叫嚷。
“真的?”汪然从周惠手中抢过话筒,急切地询问,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呢。”
“哇,太好了!”汪然像孩子似的大笑起来,他一把抱起在门口窥探的小汪洋,在屋子转起圈来,就像年轻时滑冰那样潇洒自如。
数月之后,汪然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县委组织部工作。离开吴海乡政府的那天,汪然邀周惠陪他去办理工作移交手续,周惠欣然同意前往。移交手续办理得很顺利,不一会汪然就将全部工作交接妥当。正当他们准备锁上房间起身离去的时候,姜思思打电话来给汪然送行。
说实在的,周惠是非常厌恶姜思思,她恨不得给姜思思两记耳光才解心头之恨。可是,当她听汪然说姜思思在这次机改中被裁汰时,心又软了下来,她不禁有些同情姜思思的遭遇,毕竟都是女人。周惠心想,姜思思与汪然的事应该由汪然自己解决,于是她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里,看院子里那群觅食的麻雀。
在周惠轻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汪然对姜思思说,“周惠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她要我好好安慰你,为了给我足够的空间,她出去了,并关上了门。我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懂得爱更懂得珍惜的善良女人了,我曾经许诺过,这辈子要好好爱她让她幸福,你多保重吧。”
汪然说完挂了电话,关上房门,挽着周惠的手,坦然地离开吴海乡政府。过河的时候,汪然紧紧牵着周惠的手,步履轻快地跨上那座在风中飘荡的桥。周惠的心情格外舒畅,她明白苦难终于成了过去,美好的生活真正开始了。俗话说“七九河开,八九燕来。”春花姹紫鄢红开满了原野,河畔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阳光春风、远山近树、麦苗菜花,莺歌燕舞,恰似一幅山水画,又似一曲田园诗。桥下那条河流,那条发源于雪山之巅的河流,荡漾着粼粼的波光,欢腾着流向着远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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