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凡坐在汪洋对面,一言不发。
汪洋站起来;走到儿子的座位前;轻声地说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是不是觉得爸爸对你关心的不够?”
汪小凡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委屈?”
汪小凡“哇”的一声哭了:“爸爸,我必须要他们向我道歉,我还不想让你和妈妈
离婚,我不想……”
汪洋的鼻子酸溜溜的,汪小凡走进自己的卧室。
汪洋躺在床上,他是第一次知道儿子已经知道他和童小舒之间的感情上的裂痕,尽管儿子不太懂得什么叫男女之爱,可会懂得什么叫离婚,什么叫单亲家庭。此刻,他的身体里顿时涌起了一股热浪,他有了一种急于发泄的感觉。可他理智地挺了过去,因为坐在自己面前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而不是童小舒。
印刷厂厂长王有为打来电话,打断了汪洋的思维。王有为把将要分印报纸的事向他做了汇报。
电话挂断后,汪洋觉得有些累,他感觉手术的部位隐隐作痛,他也说不清楚是刀口痛,还是里面的受伤部位痛。这已经不仅仅是今天的感觉了,自从那天从医院里出来后,这几天一直就是这种感觉。可他毕竟已经能下地行走,家里、单位遇到了这么多的事,能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吗?此刻,他想躺下休息一会儿,他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前,看了看房门是关着的,就又走回自己的卧室。他上了床,把一个枕头放在床头和床的九十度角的部位,把身子斜靠在上边。他想这样睡一会儿,哪怕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也好。可他闭上眼睛后,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子里总是乱七八糟的那种感觉,那种近乎于内外交困的感觉。
坦白地说,关于自己儿子的事,他自己是很少过问的,一是汪小凡从小自尊心就很强,什么事都不怎么用父母操心;二是即使是有什么事情必须家长介入,也不用他,那都是童小舒的事,这一点,她想的还是挺周到的,起码比他汪洋周到。可儿子几天没去上学了,这可是从来就没遇到过的事情,这可是需要认真地对待的事情。否则,会影响到孩子的心理成长。想到这里,他拿起了身边的手机,查到了他们单位负责教育战线新闻报道工作的女记者刘丽的电话号码,打通了她的电话:“刘丽吗?我是汪洋。”
“我是刘丽,汪总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也没去
医院看看你。”
“还行,我已经好了,很快就上班了。我自己家里遇到了点儿麻烦事,想让你帮一下忙。”
“汪总,你说吧。是什么事?”
汪洋把汪小凡在学校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着说道:“这孩子的性格挺倔强,非要学校领导在他的班里向他道歉不可。要不,他就不去上学,现在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多天了。这样下去也是个问题,我怕家长太坚持让他去上学,会对孩子的心理产生不良影响……”
“汪总,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我先到学校去一趟,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
电话挂断后,汪洋的睡意已荡然无存。他给司机田晓亮打了电话,田晓亮告诉他还没有办完他委托办的事情。于是,汪洋就拨通了办公室的电话,他让李杨给他另外安排一辆车来家接他去报社。
大约20分钟后,车到了汪洋家的楼下,汪洋从家中走了出来。当车离报社还有几十米距离的时候,汪洋看到了报社大门外聚集着一大堆人,那些人几乎是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个5公斤装的塑料色拉油油桶。看上去,他们的情绪像是有些激动。汪洋心里思忖,这一定是又有什么麻烦,回避是回避不了的。他从容地下了车。
汪洋下车后,正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保安看到他来了,就走上前去,推开人群,想让他们让出一条道来,好让汪洋走过去。可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来人是谁,也没有人听命于保安的指挥。其中的一个保安稍微用力地推了一位60岁上下的男人一把,那人手中的油桶一下就掉到了地上。那位老人马上就更加激动起来,走上前去非要揪住那位保安理论不可。正在这时,汪洋跟在司机后面走到人群中:“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汪总,他们都是来闹事的。”那位保安说道。
“谁是来闹事的?谁是来闹事的?”在场的人们听到保安这样说,顿时乱了套,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现场,顿时成了一锅粥。
汪洋还是在司机和保安的帮助下,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本来是可以进到楼里去的,可他转过头来想问个究竟。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他就是报社的老总,就和他说,让他给个说法。”
人群中大都是一些老年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基本上都是在重复着同样内容的话。
汪洋面对人群,说道:“你们说对了,我就是这个单位的老总。你们现在这样太乱了,说得再多,我也听不清楚,你们能不能一个一个地说,慢慢地说……”
“好好好……”人群中的叫好声连成了一片。
这时,摔倒的那位老人才说了话:“你们不能这样骗人,我们订了你们的报纸,你们宣传的是订一份报纸,赠送一桶色拉油。可你们赠送的是什么油?是假冒伪劣产品,你们用这样的东西来坑骗我们,还有点儿良心吗?”
“谁说我们的油有问题?”汪洋问道。
“还用谁说吗?你们摆在各个订报点的色拉油,都被市工商局的人拉走了,都拉了几车了。”
“我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的事,不信,你就去看看。”
汪洋向身边的一个人问道:“你去给我把发行公司经理找来,让他快点儿过来。”
“汪总,他出差了,前几天就出差了,还没回来。”
这时,汪洋想起来了,发行公司经理是去省城参加省报协会了。
“那你去把李杨叫来。”
“汪总,我在这儿。”李杨正好刚从楼上下来。
“李杨,你知道这色拉油的事吗?”汪洋的态度很严肃。
“我不知道,色拉油的事不是我经手的,那都是发行公司给编委会打过报告,编委会同意后,他们自己进的货。”
“那问题会出在哪儿呢?”
“不知道。”
“先这样办吧,你问问在场的这些老人是什么意见,我们现在还不能证明这里面是不是真有问题。他们同意拿走的,就先拿走。同意放在这儿的,给他们每一个人都打个条,再让他们留下地址或者联系方式。等我们查清楚后再说。明白吧?”
汪洋和李杨的这番对话,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听到了。说完,汪洋就直接朝楼上走去,司机上前扶了他一把,他没有拒绝。
当他还没有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停了下来。显然,他是想休息一下。李杨紧跟在后边,想上二楼找人下去负责登记工作。他看到汪洋吃力的样子,便说道:“汪总,你显然还不行,从手术到今天,还没有多少天,怎么能行呢?”
此刻,汪洋确实感觉太累了,他受伤的部位和手术的刀口,就像是整个链条上的一个薄弱环节,当他一感到累的时候,那种疼痛就会加剧。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坚持不住了,便说道 :“好,走吧,送我回
医院。”
童小舒和田晓亮走进张恒的办公室,并没有见到张恒。他们走进的只是张恒办公室外间的套房,透过这间40多平方米的房间还能看到一个挺气派的大门,显然,那才是张恒真正的办公室,而外面这间是在等着他“接见”的客人们的临时处所。此刻,外面的房间里坐着七八个人,他们大都面无笑容,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儿轻松的气氛。童小舒和田晓亮并排坐了下来,田晓亮把手提箱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们默默地坐着。十多分钟后,从张恒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的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这时,坐在童小舒和田晓亮身边的两个人看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就站起身来朝着那个人迎了上去,其中的一个人问道:“怎么样?他给了多少?怎么定的?”
“还用问吗?他根本就不想给,他甚至都不想见我,能躲就躲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今天会在这里堵着他。”从张恒的办公室走出来的那个人说道。
“他怎么表示的?”还是那个人问道。
“走走走,咱们出去说。”说着,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出了童小舒和田晓亮的视线。
正在这时,坐在童小舒和田晓亮对面的另外一个人站了起来,趁着张恒办公室的门开着,就径直走了进去。他没有关门,几秒钟后,一个人影在门口晃动了一下,把门关上了。田晓亮小声地告诉童小舒:“那个关门的人就是张恒。”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张恒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争吵声,那争吵声越来越大。坐在外间屋里的所有人,不用费力气就能够听出个大概。
这时,一个坐在田晓亮旁边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张恒办公室的门前,蹑手蹑脚地把门轻轻地推开点儿缝,顿时,那争吵声比刚才听得更加清楚。
“你欠钱的倒比我债主还神气了,我告诉你张总,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如果总不给钱,那我就让我那几百号民工去市政府要钱。我就不信你这么个大老板就没有能力支付我们那点儿工钱?”
“我不就是欠你300多万元吗?我告诉你,这在我这儿实在是不算什么?你想好了,你如果今后还想和我合作,那就放聪明一点儿,别总这样闹,你要再这样闹下去,那也许就不是合作不合作的问题了,我可能会告你扰乱办公秩序。”
就趁那人走出来的机会;田晓亮和童小舒走了进去。
田晓亮两眼看着张恒,见他根本就认不出来自己,就先开口说道:“张总,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张恒把声音拉得很长,像是一边说一边在认真地想着,接着又马上补充到:“想不起来了。可怎么又像是在哪见过,好像时间还不长。”
“张总的记忆力不错,是见过,时间也不长。”田晓亮显得很爽快,这也正像他的性格,他毕竟是一个很透亮的人。再说了,他也不想多和张恒啰嗦。
“那你是哪的?”
“那天不是你开着车把我的车给撞了吗?还好还给我和我的老总留了条命。”
“哦,坐坐坐,这位……”
“哦,这位是我们老总的夫人,叫童小舒。”
“哦,童女士,你好,你好。”张恒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童小舒和他握了握手。然后,就坐在了他那大约足有七八十平方米的办公室的靠近窗户一侧的沙发上。田晓亮也坐了下来,他顺手把那个手提箱放在了地板上。而就在那个手提箱离开他的手的刹那,被张恒看到了,可张恒并没有说什么。
张恒走到饮水机前,用两个纸杯给童小舒和田晓亮分别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俩跟前。他自己也坐了下来:“童女士,这几天,我也太忙,也没顾得上再去看看汪总,他最近怎么样了?恢复得不错吧?”
“还行。”童小舒说道。
“那就好,你看我给他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没出人命,这就比什么都强。过后想想,我还真的有些后怕。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天晚上竟然会出那种事情。”
“双开”行动 第十章(2)
“是啊,你怎么会出那种事情呢?生意都做这么大了,开车怎么还能那么慌张?”
“我后来想过了,那是我精神溜号了。这脑子啊,整天就没有个闲着的时候,总是乱糟糟的。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是不是也看到了,你看那些人哪,有事没事总来你这里闹腾,你都得应付。”
“你应付这点儿事还成问题?我听到刚才那个人和你吵得那样厉害,你几句话下来,那人就走了。”童小舒并非是完全夸奖的口吻,张恒当然能感觉得到。
“好多人都是没事找事来的。你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没完没了。”
“那些人好像都是来要债的?”童小舒特意试探式地说道。
“做生意的,哪有不欠债的。不欠债那叫做生意吗?”
“张总这么大的生意也还欠债呀?我不是指欠银行的债。”
张恒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说话是很有分寸的。可张恒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欠他们的那点儿钱都是小钱,就几百万,用得着整天找呀闹的吗?童女士,你也是来要钱的吧?是不是医疗费不够了?没事,说吧,汪总花的那点儿钱就更是小钱了。哈哈哈……”
听到这里,田晓亮把头转过去,看了看童小舒。童小舒也觉得该进入正题了,便直接说道:“我们不是来向你要钱的,是给你送钱的。”
“给我送钱?送什么钱?”张恒故做惊讶。
“是送钱,是送你给汪总的那笔精神补偿费。”
听到这里,张恒摆出了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可童小舒和田晓亮明白,那显然是装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来向我要医疗费呢?闹了半天真是来给我送钱的,那好啊,送给我多少?我正好等着钱用,我好打发刚才来要钱的那些人。”
“张总,你就别开玩笑了,我们真是给你送钱来的。事故是你造成的,医疗费都应该你出,这是对的。不用交通队裁决,这一点,也怕是没有争议的。”
“对对对。”
“所以就不说医疗费的事了,花多少,最后我们是会和你结的。最后;这都需要有个明确的说法;可这笔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我们不能要。”童小舒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钱多了不是什么坏事,可我们也不能什么钱都要,那样会睡不踏实。”
“哦,是这么回事。我还怕你们嫌少呢?那我就放心了,我和汪总之间的事基本上就算了结了。起码你们不会再来诈我了,咱们就这样了。如果你们嫌这笔钱多了的话,要不还剩下的住院的费用我就不管了。你们就从这里出,好吧?”
“那不行……”
还没等童小舒把话说完,张恒就打断了她的话:“什么行不行的,就这样定了吧,这算什么呀,这年头遇到这样的事,谁不想能多要就多要,哪有人家给了钱还往外推的?我是觉得对不起汪总,他是一个老总,尤其是一个报社的老总,他少上一天班会给报社造成多大的损失啊?真要让我负责,我负责得了吗?我也只能给他点儿精神补偿费了事。好了,就不多说了,你们回去和汪总说说,就这么点儿意思。过几天,我去看他。这也叫不撞不相识啊。”说完,张恒又是一阵大笑。
童小舒不想再呆下去。她站起来,示意田晓亮把箱子放在那里。童小舒说道:“就这样办吧,张总,我们把钱留在这里了。”
“不行不行,你们必须拿走,要不我还得送回去,这太麻烦了。这点儿钱实在是不算什么。你们不明白吗?”
“张总,这样吧,等汪总出院,你去和他谈吧。我不能在这耽搁太多时间,我还有事呢。”
“不行,肯定不行。我说个办法,你们把钱先拿回去,就用它去结医疗费,最后看剩下多少,如果剩下的是你们能够接受的数目,就那样了。如果剩下得很多,我一定拿回来。你看行吧。总而言之,今天你必须把这些钱拿走。要不你让我今后怎么面对汪总?”张恒一边说一边把手提箱塞在田晓亮的手里,而且不容他再放下。
田晓亮提着手提箱,无奈地看着童小舒,童小舒再没有说什么。张恒用力地往外推着田晓亮朝门口走去。
童小舒和田晓亮不得不提着手提箱往外走去,张恒并没有往远处送他们,他只是站在办公室外间屋的门口,目送着童小舒他们远去。
童小舒和田晓亮一声不吭地走到楼下的大厅里。正在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中年妇女。童小舒本来已经和中年妇女擦肩而过了,她突然觉得这个人怎么那样面熟,她下意识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