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后的身体依旧疲劳,她踉踉跄跄,一直追着他跑到村外的江边,看到,他抱着孩子站在江水之畔,心,不住地乱。
害怕了,雄……你干什么,把孩子给我好不好,你看,他在哭呢……
看见他笑得那样无情残忍,摇晃着手中哭泣的孩子,说:就是为了他,你说什么也要拖住我是不是?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你就要阻止我是不是?紫玉,真想不到,你原来也是这么愚蠢的女人。
你说什么哪!她的心不住碎裂着下沉:什么这个东西,他可是……可是你的孩子啊!
他哼着:这样的东西,等我成为武林盟主称霸天下的时候,想要多少不是都有,你却非要现在,生下他。我告诉你,对于这么个碍事的东西,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要!
颤抖着。雄……原来……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身体不住摇晃,她恳求:你把孩子给我好不好,我再也不留你了,我等你,等你回来,我和孩子永远会等你,求求你,别说那样的话,求求你了,把他给我……
眼泪不住地掉,他却笑得依旧无情:是么?恐怕把他给了你,你又不是现在这个说法了吧?
不,我不会的……求求你,别伤害他,把他给我……
终于明白他为了野心,什么都可以不要;终于明白他是那样冷酷的人,原来一直以来执迷不悟的,都是自己……罢了……摇头,仍是摇头,她现在,只要那个孩子,她只要她的孩子,只要那个她十月怀胎的亲生骨肉,她现在,只剩下那个孩子了,他可以走,但是他不能把这个孩子也夺去!
他勾着唇角,斯文的脸孔竟是那样的扭曲,不行,紫玉。你要懂我,我是多么的渴望那个地位,我不能,在这里,为了他,放弃我多年的野心。紫玉,你要懂我,等我成功了,多少个孩子,我都会给你,这个,却不行。
她飞奔过去,却终究没能拦住他的放手,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孩子用力抛落江中,随着奔流的江水翻腾,滔滔怒潮,瞬间淹没了孩子的哭喊;眼睁睁地,她跌落,无力地看着江水吞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形。
愣着怔着,直到他揽她入怀。现在,这个孩子真的不适合你,你等我,等我回来,等我带给你无比的地位与身份,那时候,你想要几个孩子,我都给你,好不好。
泪水无声滑落,她摇头,猛然推开他的怀抱。上官雄,我认错你了!我瞎了眼,才会当初认识你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你不是人,你竟然连亲生的骨肉都能扼杀,你是鬼,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紫玉……他皱眉,以前她可不是这么歇斯底里的女子。温柔似水,乖巧柔顺,知书达理,他爱她的顺从,爱她的文静,爱她的乖柔,他爱的,可不是现在这个发疯的抛开一切形象的女人。
我恨你,上官雄!我要毁了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实现你的野心,不管付出什么,付出多少,我一定要阻止你,我恨你!
紫玉……皱眉,他试图上前,被她狠狠推开。
上官雄,你要去西域是不是?你要跟那个喇嘛走是不是?好,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喇嘛,我要告诉他,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要告诉他,养虎为患,狼子野心,我要告诉他,绝对绝对不能————
声音嘎然而止。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进他的双眸——凶狠的无情的恶毒的残忍的……唯独,没有爱意的。
你敢?你敢说?
他阴阴笑,手指紧紧锁住她的咽喉:紫玉,别怪我,实在是你自己,太蠢。
她张嘴,瞪眼,无力地挣扎。视线中最后印现的是他的脸,头脑中最后遗留的是绝望,泪水,已无法流下。心干枯,又怎会有泪?
这一次,终于觉悟得彻底。
她,竟爱上这样一个人,可悲,或可笑……
四十四、真相(2)
再次醒来,发现面前横梁锦缎,檀案香炉,云雾缭绕。
她,没死。
是该说大难未死,苍天有眼么?救了她的,竟是路过的、当年中原武林邪道上的头号人物——鬼王府的鬼王苍笑天。
那一刻起,她便有了个心愿,一个继续支持她活下去的心愿。
她要报仇!
多少次有着一了百了万念俱灰的想法,然而那个被怒涛吞没的幼小重现她的眼前时,她的心便会痛。
鬼王对她真得很好,但是一个人,同时经历刻骨铭心的爱与刻骨铭心的痛,余下的灰烬,便只剩了恨。
是的,她恨他,恨他无情冷血,恨他残忍不仁;她恨他,恨他居然不顾一切,只为了那个过眼云烟的虚幻;她恨他,所以她发誓,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他尝到与自己相同的感受!
她会毁了他的野心,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
“上官雄!我要让你知道,当心中的唯一希望被彻底毁灭的时刻,究竟是什么滋味!”
泄恨地笑着,她俯视面前男人,眼内说不出是畅快或是疯狂的悲伤。
猛自怀中抽出一把长剑,狠狠刺入他的肩膀,男人微微皱眉,却是不语。
血,渗出来,沿着剑刃涓涓流淌,她紧盯着那道艳红,蓦然笑了。“烨儿……你看见了,娘……娘给你报仇呢……烨儿,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我听见她喃喃自语着,不时迸出的字眼莫名拨动我的心神。
烨儿……我终于想到些什么,却犹豫着无法确定。
我并不认为这没有可能,只是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象那个方面。
如果……如果……我所想的一切尽然属实,那……那……他该怎么办!?
视线凝向不远处的江烨,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明白他想到了与我相同的事,我也相信在场清楚江烨身世的人都会想到这种可能,但,可能终非确定,我看到他颤抖着嘴唇,仿佛犹豫是否要问出那个关键的疑点。
疑惑,没有及时出口,局势便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在她迷茫着回忆的瞬间,也是在所有人都认定上官雄无力反击的瞬间,数枚牛毛般细密的银针,从他口中飞速射出,尽数没入秦紫玉的左胸。
我愣住了。
我说过我的眼力很好,而如今我才知道,这样的眼力能让我注意到许多我并不想注意的动作。
“你……”
紫色的身影缓缓倒下,睁大双眼,沁透了无法置信的怀疑。
“二十年前让你好运不死,二十年后,你同样别妄想能破坏我的计划!”盘坐在地面的男人冷笑:“紫玉,你太小觑我的功夫了。二十年,变的不只是你,还有我。”
男人慢慢起身,手指轻攫住她滑落的下颚:“紫玉,用这种程度的麻药便想对付我?……你看轻我了。”
“你……刚才……是故意的?”
殷红细流溢出唇角,瞪大眼,心口不断的痛让她无力挣扎。
男人笑得很冷:“不这样,你怎么会出现?又怎会毫无防备接近我?”
“是么……”她有气无力地哼笑,猛然对身后迸出大喝:“别过来!一开始我便说过,这次不需要你插手!!”
抬起的脚步,顿住,依旧是毫无表情的苍白容颜,秦飞默默无语。
“哦,你还不死心么?紫玉。”男人继续冷笑:“我说过不会让你妨碍我,无论当初,还是现在……”十指移向白玉项,同时不忘警惕秦飞的动向,“紫玉,别怪我,始终,是你自己太蠢。”
如鹰十指倏然收缩,秦飞终于抽出判官笔,然而,想象中的场面,却没有发生。
“你……”男人脸色骤变,触电般收回手指,踉跄后退。
失去支撑的女人跌坐地面,挣扎着挺起身子,她忽然绽开一抹笑容。
“……等了多久,我才等到这一刻?毒死鬼王,收养秦飞,一步步地加深鬼王府在武林中的影响……付出了多少……我才等到今天,我……怎么能失败!?”
“你……”手指颤抖地抓住肩膀,“剑……剑上……”
“没有毒。”她虚弱地摇头,笑容愈加柔美:“只是……有些分开时并没有毒的药物,混合起来便会产生剧烈的毒性……你知道么?”
“你……”一口血喷出,摁住肩膀的手指已呈现青紫。
无力地拉下领口,方才被上官雄扼住的地方出现一个清晰的紫色手印,“今天……我本就没打算活着……错的人……是你……”
“你————”斯文的脸刹那狰狞,他突然向地面的她扑去,“解药……快把解药给我!!!!”
一只判官笔挡住他全部的动作,紫色身影凌然出现自两人之间。
“解药……”听见他的话,她浅笑呢喃,“痴爱……本就是无解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该死的蠢女人,快把解药给我……我……我怎么能在这里失败……我等了二十年……怎么能……在这里失败……”
再扑,被秦飞一笔撞进胸口,吐着血仰倒地面。
“二十年……”已对四周事物不见,她一味喃喃自语:“烨儿……娘……终于能去见你了……你,还好么……想娘么……这么多年,你……长大了么……”
秦飞背对着她,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注意,他握笔的手指,瞬间,轻动了动。
“烨儿……烨儿……娘……好想见你……”
“烨儿……”
“娘……为你报仇了……”
声音渐渐微弱。
江烨,江烨,究竟是不是你?我想问,却问不出口,仿佛身体上的麻木传进内心,连带喉咙也透着僵硬。我只能,一直听着她的声音虚弱下去,看着秦飞始终没有转身的背影,看着江烨苍白忍耐的脸孔……
她的声音终究变作听不见,秦飞无声地转身,默默抱起她,离开了依旧无法自由活动的众人。
“喂!你别走,我们中的麻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见他没有表示就要走,一些人忍不住喊出声音。
没有回答,我望着他不断远去消失的背影,那抹清浅的紫,第一次让我觉得是那么的孤单寂寞。
天,下起雨。
不知何时,潮湿的寒意沁透了我的衣服,渐渐地,感到手脚恢复了与头脑连接的意志。
接着发现,那群已经恢复行动的青色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活动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我站起身。
虽然一股莫名的冲动让我想就这样追上秦飞,真的,放不下。但,此刻更放不下的,却是那个总是钻进牛角就出不来的榆木脑袋。
哎,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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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结局了~快结局了~太好了~~~
四十五、江烨(1)
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他!?
心中的疑问一直梗在喉咙,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握紧手中的玉佩,江烨的掌心刻入深深的痕迹。
雨丝微凉,点点垂落,打在脸上身上,融化,仿佛吸去了身体全部的温度。
不是他,不是他,一定不是他!
她不是他的娘,他也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被无情抛落江中的孩子,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或因贼寇战乱而与父母分散,或因家中无力抚养而被抛弃,而不是她口中那个被无情扼杀的幼子。
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她的孩子,他不是!!
再多的否认,终究比不过玉佩上淡淡的紫色花纹更令他触目惊心,紫玉……烨儿……难道,真相注定竟是如此么?
他并非孤儿……他有娘,也有爹,甚至……他的娘并非不喜欢不要他才抛弃了他……这样的真相……难道不令人开心么?
开心……呵呵呵……开心……
咧咧嘴,却笑不出来。
江烨一拳砸入土地,溅起雨水扑进脸颊。
恨自己,真的恨自己。
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胆小,恨自己的犹豫不前,恨自己……为何就是不肯问出那样一句话?
明明……只要自己一句疑问就可以解决的答案,为何就是不肯问呢?
是害怕吧……
有些苦涩地想着。
原来,他也会害怕啊?原来,他的风度沉稳,全是不堪一击的脆弱啊?
紫玉弥留之际的呼唤,仿佛一把刀,狠狠地在他的心口划上一道道滴血的伤痕,好几次都想放下一切喊出那个字,内心的挣扎却一次次地遏制了他的冲动。从小到大,虽从不曾说,但是他真的很想也像人家的孩子一样,有个温柔的娘,一个能让小小的他撒娇任性的怀抱,师傅对他虽好,但是严父慈母的感觉,始终是无法相同的啊!
可是,若他认了紫玉,那……
师傅的仇该如何?他的道义又该如何?
那样说来,真正杀害了师傅的人,其实是他的亲娘;他真正应该报仇的人,也是他的亲娘,一直以来,武林中最大的毒瘤鬼王府,居然是由他的娘一手操纵,而目的……竟是为了杀死他亲生的爹……那个,从来不曾希望他出生过的爹……
他该如何?
面对着那样突然的一切,彷徨在正义、仇恨与血缘之间的他,在选择是否颠覆之前二十年的人生这个问题,彻底地、陷入了迷惘。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二十年的教导生活,毕竟不是说消失就能轻松抹去的。
二十年的道义,终将何去何从?
真的,不懂。
……
无力地跌坐地面,任凭泥水浸漫无尘青衫。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爹死了……娘也死了……师傅的仇,也算报了……什么道义正邪,已经……无所谓了……
唇角逸出无声的苦笑,脑海中闪烁着紫玉最后的神情,耳边回荡着她最后的话语。
她……一直都在叫他的名字呢……
他……却至始至终,也没有回答过一次……
不觉中,牙齿狠狠咬住下唇,渗出些许的红丝。
……如果,如果,如果他在那时肯唤一声,只要一声,那,她的神情一定不再是迷茫不甘了吧……也许,会笑呢……
心,忽然针刺般地痛,几次眼泪都控制不住,却在到达眼眶时生生停下。
颤抖地抬起手摊开,掌心中,淡紫花纹的玉佩静静横置,以往那个令人产生一种怀念与亲切的‘烨’字,此刻竟是那般地刺目扎眼。
他……究竟在坚持什么……
至今……究竟在执著什么……
猛地一掌扇向自己脸颊,混合着雨水的冰冷,竟感受不到一丝的痛楚和热度,只是,胸口,好闷。
一掌,再一掌……清脆的巴掌中混杂着那样微不可闻的低弱呻吟:
“娘……”
四十六、表白
“娘……”
那样的一句呻吟,让我在认识他后,初次知道,他也有,那般的脆弱。
******
雨势,逐渐转大。我匆匆忙忙地,好不容易找到他,却看见他竟然用那种最没效果的法子自残。
实在看不过去,加上已经想不出阻止的方法,无奈下,我只能几步跑上前,用力握住他的手:“喂,别这样……先冷静一下行不行!我说……”
“走开!”
他一把推开我,踉跄几步,我在雨中站住。抹了把脸上的水,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蓦地,胸口涌上一股火气。
虽然明白他现在的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我一样很不爽,方才原本打算安慰他的话,此刻统统飞到了不知哪个偏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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