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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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纹-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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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她无法回到初恋之中去,当然也无法回到手抓绿色苇杆的时光之中去。


也许是命运中没有出现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所以她有勇气拒绝一切。她去见了母亲一面,她告诉母亲吴叔已经离婚了时,母亲正站在高速公路的修理厂的旧轮胎上面,母亲问她会不会嫁给吴叔时,她感到自己很轻松地笑了,母亲突然抓她的手说:“想一想,你可以想一想这个问题,如果你嫁给吴叔,你就有一个保护人……”,她笑了,她笑得那样轻松自在,因为她生活中已经没有一只樊笼可以笼罩她。


她到了邮局,买了一只邮箱,郑重地把吴叔争取自由的婚姻证书放进去,封好后寄给了吴叔,然后呢,她到了飞机场,她一无所有,只带走了身体上的花纹,她上了飞机,她要到一个没有任何历史的地方去重新为自己编写历史。


历史到底是什么呢?坐在机舱里,她刚要了一杯橙汁水,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就开始寻找话题与她说话,这个男人理着平头,有点像电影中的杀手,但他的目光却透露出温柔。飞行的时间很漫长,足足有三个小时,她从未去过首都,这种陌生感很快就感染了旁边理着平头的男人,男人给了她一张明片。她以为这只是男人与女人在飞机上的巧遇而已,一旦下了飞机,就会迅速地忘记对方更不会与对方相遇。


她错了,当她在首都的茫茫人海中穿行时,她又再次与他相遇了。当时她正在人行道上快速地然而是迷惘地行走,她虽然抵达了首都,住进了一家小旅馆,然而,首都是茫茫无边际的大海,而她呢,只不过是一种浪花而已。


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住了,他打开车门时,她吃了一惊,他说:“上车吧,我可以送你一程……”,她就这样上了他的黑色轿车,21岁的萧雨迷惘的神态很快就再一次引起了这个男人的注意,他没有问她到哪里去,他驱着车跟她谈论首都的街道,然后继续谈论首都的桥,然后又开始谈论首都的沙尘暴……轿车环绕着一环路向二环路前行,然后又向三环路前行,然后再继续前行,终于轿车停在了一家餐馆门口,他说他饿了,他问她饿不饿,她笑了笑,说自己开始饿了。


就在这个特定的环境里,她终于摆脱了过去的历史,凯给她带来了初恋似的花纹,牙科医生给她带来了情感被亵渎时的花纹,吴叔给她带来了做情妇留下的花纹,而此刻她坐在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身边,这个男人比她大不了多少,他不了解她过去的任何历史,而且他也用不着了解这种历史,她感到与一个新世界的机缘已经开始了,虽然她身体上的花纹在起伏着,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花纹就像玫瑰花枝一样摇曳着。


*第十二章:男人


夏冰冰笑了笑说:“没有下一次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要走了,从此刻开始,我决定辞职……”韩林涛突然捧起她的脸说:“你在开玩笑对吧……”她轻柔地把他的两手拿开,然后又笑了一下,她的笑从未这样神秘莫测,这使韩林涛突然想走上前去抓住她。



广告公司的合同书



夏冰冰的灵魂开始颤抖着,他正热切地看着她,他说:“你怕什么,我不就是一个男人吗?难道你没有接触过男人吗?来吧,宝贝,男人就是那么一回事,男人就像……”她背转身去面对他,所以,他没有把话说完,她想,决不能脱下衣服,这是她的原则。


他就是广告公司面临的一个大客户,一个皮鞋商人,然而这些年来他的皮鞋风靡了南方的部份地区。在一次酒桌上,他请她出场去跳舞,她看了韩林涛一眼,他示意她去,她就去了。因为她知道韩林涛让她去就必须去,要让皮鞋商人出钱做广告,这就是目的。


已近中年的皮鞋商人驱着车带着她到舞厅呆了一阵,其实,皮鞋商人并不会跳舞,他去舞厅只是为了让夏冰冰陪着他在舞池中悠转,夏冰冰很高兴皮鞋商人是一个完全的舞盲,他几乎连脚步也不会走,不时地踩痛了她的脚,然而,皮鞋商人却有机会跟夏冰冰单独在一起了。


为什么一个舞盲非要把夏冰冰带进舞池中央去呢?许多男人向往着舞池,一个男人和女人——为此留下翩翩的身影的地方,一个尽可能踩着美妙节奏,忘却现实的地方,很显然,皮鞋商人当然也想迷恋于这种生活。


舞池,尤其是旋转着的男人和女人在舞池黯淡的灯光下,当然,这些灯光不全是黯淡,它像纠缠中的光焰由暗变亮,又由亮变暗,满足了男人和女人迷醉中的姿态。所以近中年的皮鞋商人带着年轻漂亮的夏冰冰进了舞池。


然而,不会踩着旋律交织在舞曲中,使他和她不得不从舞池中退出去,在车上他对她说:“去我那里坐会儿吧。”她点点头,她就这样与皮鞋商人开始来往,皮鞋商人约她出来共进晚餐,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个多月左右,有一天,皮鞋商人突然把手伸进了她的乳罩下面,摸着她的乳头说:“我知道你要什么,所以,如果你满足我,当然我也会满足你的目的。”


她抑制着自己的愠怒,把皮鞋商人的手轻轻从乳罩下抽出来说:“我不想与你做那件事,我来并不是与你做交易……”,皮鞋商人笑了笑说:“我们还是脱衣服吧,你怕什么,我不就是一个男人吗?难道你没有接触过男人吗?来吧,宝贝,男人就是那么一回事,男人就像……”


她背对着他,他轻轻走近她,她很想听他说完话,男人就像什么?男人应该像什么,男人最有发言权了,因为没有比男子更了解男人自己的了,女人根本就不了解男人,其实男人与女人发生了性,发生了情爱,女人也同样不会了解男人。然而,他突然停住了,他突然走上前来说:“对不起,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从今以后,我决不会再碰你,好吗?”


她离开了他,那天晚上她执意不让他送她走,她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无助地挣扎出去。第二天早晨,韩林涛走近她办公室问她与皮鞋商人的交易谈得怎么样了?”


“交易,什么交易?”她明白韩林涛讲的是什么,但她却佯装不知道,韩林涛突然靠近她说:“皮鞋商人还没有准备把广告费打进我们的帐户吗?”她摇摇头说:“我不准备与他谈这笔广告费了。”“为什么?”韩林涛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夏冰冰,为了我,你不愿意这么做吗?”


“为了你……”夏冰冰看着韩林涛那张脸,这张脸却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我的广告公司,也就是你的广告公司,知道吗?我早就喜欢上你了,还在你做家教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可那时候,你还是一个大学生,一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


他靠近她说:“我就像我女儿一样喜欢你……当然,我喜欢你是因为……”他突然捧起她的面孔热切地开始吻她。整间办公室都充满了她和他热吻的气息,当她和他终于停止了热吻时,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长得就像她幻想中的那类男人,他的鼻梁坚挺,双眼深邃,闪烁着火焰般的热情,毫不保留的在看着她。


夏冰冰就这样再一次陷入了热烈之中去。从那以后,她就跟韩林涛正式同居了,在她和他同居后的一个多月以后,韩林涛再一次请来了皮鞋商人一块用餐,在这之前,当她和他睡在同一只枕头上时,韩林涛就开始跟她谈论皮鞋商人,而她总是盯着屋顶,仿佛透过屋顶在盯着皮鞋商人的面孔,那个男人,那个舞盲,那个迫不及待地把手伸进她乳罩下面,催促她脱衣的男人,那个忙着道歉的男人。


她渐渐地睡着了,每天晚上,她都扮演着一个未婚妻的角色,因而那个女孩子已同样接受了她的到来,假日降临时,韩林涛驱着车会到郊区的公园中去效游,在公园中时,韩林涛扮演着一个好父亲和一个男朋友的角色,他总是举着一台照像机拍摄着最为动人的一瞬间,不过多久,那些照片已经装满了好几本像册。


然而在广告公司,她和他却保持着距离,因为韩林涛对她说过:“不要让广告公司的员工知道我们的关系。”她很理解他,因为她和他的关系如果一旦在广告公司公布,那就会影响一系列的工作。当韩林涛在她耳边说起皮鞋商人的事时,她又陷入了迷惘之中,然而每当她迷惘时,韩林涛就会靠近她,热切地用自己的肉体拥抱着她。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又一次与皮鞋商人交往时,已经重新坐在了皮鞋商人的对面,很长时间以来,她总是在依偎着韩林涛进入梦乡的时刻,在幻想她与韩林涛的美好未来之时,忘记男人的手,当然,这双男人的手正是皮鞋商人的双手,当那双手伸进她乳罩之下,捉住她乳头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感受到了亵渎自己灵魂的印戳,然而,是韩林涛拥抱着她入睡,这是一个梦乡,也是一个沉浸在幻想中的迷醉场。


尽管如此,她仍然要面对现实,因为韩林涛一次又一次地在现实中提醒她:“广告公司要生存下去,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生长下去,如果我们失去了客户……”他在暗示她,她当然知道,望着他的眼睛,她仿佛看见了过去,她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去父亲墓地的丘陵深处,父亲的死亡堆集起无数玻璃酒瓶,散发出酒味,顷刻之间变成的碎片尖锐地目视着她的眼睛。


赖哥已经从她生活中消失很长时间了,当然她很宽慰的是赖哥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已经把那份存折交给了赖哥,尽管赖哥声明他为她先暂保存那份存折。不管怎么样,她已经与赖哥告别了。


现在,她理解韩林涛的意思,她仿佛在他声音中看到了那样的场景:爱情正在她心灵中和现实中生长出去,如一片茂密的苹果枝叶一样纷扬在她的世界。而广告公司呢,同样如此,从她进入广告公司的那一天就时刻与广告公司的利益联系在一起,为此,她再也不是那个站在赖哥面前,期求着帮助的女孩子。


在她的私人存折上已经打入了一笔又一笔钞票。试想一想,如果当年她拥有存折上的这些数额,当父亲无助地躺在医院中时,她就不会依赖于赖哥的那叠钞票来付清药费,而当父亲需要买下一块墓地时,她会用自己的钱为自己的父亲来买下一块芬芳四溢的墓地,献给父亲,让父亲躺在泥土之下从容地、轻松地超渡自己的灵魂。


为什么许久以前的夏冰冰没有一本存折呢?如果是这样,她就不会变成那个感恩的女孩子,怀着感恩的情感,当她把自己的身体献给赖哥时,她原以为自己会用其一生来厮守着赖哥,因为在当时的夏冰冰看来,这个选择是世上惟一的选择。


当这本存折来临时,她已经与赖哥度过了那么多的岁月,她已经经历了被藏在衣柜中的耻辱,现在,夏冰冰抬起头来望着皮鞋商人的眼睛,她希望重新开始与这个男人交往,因为她必须为了她和韩林涛的未来争取到皮鞋商人的广告费,因为这是一笔遍及南方各个城市的广告代理费。


她决心已定,于是,她举起杯来,这只是一个开始,那天晚上以后,皮鞋商人又给她来电话了,他要约她单独会面。她搁下电话就把这次电话内容告诉给了韩林涛,韩林涛拥抱了一下她说:“宝贝,这次全靠你了。”


在洋溢着春天的花香之中,皮鞋商人驱着车想带上她到郊外去渡周末,这几乎是城市人的习惯。郊区只是离城市的一座乌托邦世界,皮鞋商人置身在郊区的乌托邦世界之中,突然对夏冰冰说:“你想听我的介绍吗,一年前我已经离婚,我现在正式向你求婚,我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夏冰冰愣住了,但即刻摇头说:“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皮鞋商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世上不可能的事有可能变成可能的事,我并不要你今天回答我,你可以考虑考虑。”


在与皮鞋商人度假的两天时间里,她都感到很轻松,事实上,当皮鞋商人带着她进入郊区旅馆时,她很害怕。也许是她太熟悉旅馆了,她的生活就是从旅馆开始的。


从他生命中突然敞开的旅馆,起初并不是旅途,而是男人。作为男人的赖哥从一条出售小商贩们的劣质服装中引进了旅馆,她当时看不见旅途,因为这旅途对于她来说是抽象的,只有作为男人的赖哥是一种活生生的现实,它就是旅馆,她进入旅馆不是为了住宿,而是为了一个男人。而现在,她同样跟着一个男人进入旅馆,但更为重要的是一所旅途,一次住宿而已。


她迫切地希望有一间单独的客房,她害怕只有一间客房,那就意味着她要与皮鞋商人同居一室,那不是她所期待发生的事情,她对皮鞋商人并没有情感,拥有的只有交易。况且,如今的夏冰冰已经有了男朋友,当韩林涛在当下已经成为她的男朋友,兼未婚夫之后,她就从本能上排斥男人。


她已经不再是站在父亲酗酒的小楼上寻找出路的女孩子,她再也不是那个站在男人的对面被男人一点点拉进陷阱中去的女人,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成熟了,而且她认为是男人开始让她成熟的。


如果没有男人,她当然寻找不到帮助父亲付清医药费的现金,而且她和母亲根本就不可能帮助父亲在郊区的墓地上买下一块墓地。那块墓地对父亲是如此的重要,它的意义远远地超过了一块墓地,很长时间以来,夏冰冰终于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墓地,仿佛她并不仅仅访问父亲的墓地,而是去探究人类的问题。死亡是无法逃避的,因为每个人都最终一死,这样一来,墓地就变成了夏冰冰的隐秘去处,她一次又一次地独自一人去从容地面对墓地,似乎在面对墓地时,她会看见男人。父亲是男人,已经死在了墓地上,当然,这并不是她期待的结果,然而,男人的死亡使她对性特别敏感,当皮鞋商人第一次把手伸进她乳罩之下时,她知道,这是男人的前奏曲,男人期待的是性,触摸乳头只是开始。


她之所以渴望着有一间自己的客房,是为了避免与皮鞋商人单独面对一个空间,事实上,从她决定与皮鞋商人去郊区时,她就知道,她所面对的是一个男人,当然,她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面对一个男人,她怀着目的到了郊外。


她嘘了一口气,因为皮鞋商人并不要求她同室居住,他为她单独要了一间客房,全面地满足了心理上惧怕的需要和生理上拒绝的需要。当她筑起墙壁时,奇怪的是皮鞋商人对她同样也筑起了墙壁,自从他对她求婚之后,他就再也不用调情,暧昧的目光来面对她了。


在两天时间里,他从来不敲开她的房间门,从来不进去,进入室内,从来不伸出手去,触摸她的乳头。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男人,他深沉、幽默,目光变得缥渺起来。


这让她感到了另一种虚无,她好像无法去接近他,尽管他已经向她求过婚,然而,他却变得无法捉摸,高深莫测,他从来不谈广告合同之事,这令她感到了一种压力,因为她的身后就是广告公司,她的身后就是韩林涛。


她已经不知不觉地维护她的广告公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维护韩林涛。因为韩林涛不是一般的男人,他给了她职业,给了她高薪,当然也给了她爱情和对未来的期待。


签下那份合同书,她与韩林涛的关系就会更加纠缠在一起,不可分离地在一起。她总是在寻找机会,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似乎始终也没有来临。


直到他们在郊区度完假以后都仍然未来临。因为在他们度假时面对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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