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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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纹-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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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爱情与窄床有关系,这张窄床充满了她和凯睡觉的故事。尽管两个人躺在同一张窄床上,却保持着身体的贞操,两个人都维护着这一切,而一旦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凯从火车上带回来的那个女孩,那张窄床,浪漫而多情的窄床就经受不住考验了,凯把女孩的裸体放在了窄床上。


第二次爱情同样经受不住考验,她想起了牙科医生的性冲动,当他们因为机缘再次见面时,牙科医生把她引到了诊所的休息室,她把引诱到了沙发上,她拒绝了牙科医生的性冲动,同时也抑制住了牙科医生的性冲动。然而,牙科医生并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经受住爱情的考验,他依然与诊所聘用的消毒员有染。


经受不住考验的爱情带来的悲伤使她流出的泪水彻底浸湿了那条手帕。她哭红了双眼,离开了公园,从此以后,她与牙科医生的机缘永远地丧失了,再也激荡不起任何漪涟。


周末的一条线消失之后,剩下的就是通往吴叔的另一条线路。她期待着未知的前途来弥补身心遭受亵渎的伤痛,当然,通向吴叔的路充满了红色玫瑰的香味,还有抒情舞曲的旋律。而且当她成为吴叔的舞伴时,她总是能寻找到一种安全感,似乎只有吴叔才不会伤害她,似乎只有吴叔才可能给她带来对新生活的期待。而且还不仅仅如此,有着父亲一般胸怀的吴叔,让她感觉到失去的父亲又回来了。


有一天她偶然乘公交车经过牙科诊所的那条街道,她看见了消毒员,那个从小镇来的女人戴着口罩站在门口正在晒太阳,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了她开始隆起的腹部上,一切都证明着她与牙科医生发生性关系的前因后果。


公交车很快绕过了那条街道,就像已经转换了风景带,她将去见吴叔,她将陪孤独的吴叔跳三支舞曲。她已经快毕业了,时光在递嬗着,翻拂着日历,而她的身体交织着的花纹已经被她带到了新的时光中去。


*

第九章:背叛






赖哥把老婆比喻成一只“黑蜘蛛”时的神态很滑稽,他好像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老婆产生过情感。而事实却完全相反,夏冰冰曾经看见他和老婆撑着同一把雨伞,头碰头的紧挽手臂,在她看来,赖哥是很害怕老婆的。





家教



阳光洒在夏冰冰的脸上,使她觉得已经重新寻找到了一种新生活。她终于寻找到了工作:家教。很长时间以来,她反复思考,因为无法承担她藏在旅馆衣柜中的那种耻辱,她决定寻找一份校外的钟点工职业。


她是在校园的一个烧烤铺上理解清楚这个道理的,当时,她坐在一个角落,她又冷又饿,刚淋了一场大雨,她无意之中乘着公交车经过了市百货大楼的花园街道,当她的目光看着窗外的人行道时,她看见了赖哥和他妻子。


难以言喻的事情出现了,他妻子竟然挽着赖哥的手臂在行走,两个人行走很缓慢,好像在散步,又像在私语什么,根本不像赖哥所拒绝的那样。由于下着雨,赖哥撑着一把红雨伞,他们依偎得很近,头碰头地朝着前走。夏冰冰已经好久没见到赖哥了,她下了公交站,她有一种古怪的念头,想跟在赖哥他们的影子后面,走一段路。


她没带雨伞,她似乎已没有感受到天在下雨,然后,她只是感觉到了嗓子在冒烟,她需要倾听,事实上,她是想询问赖哥,为什么跟他妻子依偎得那么紧,他不是说跟他妻子没感情吗?他还说过要跟他妻子离婚。


这种古怪的念头终于使她的脚步声已经追踪上了前面的影子,赖哥无意之间回过头来看见了夏冰冰,然后令她感到难以忍受的是赖哥好像一点也不认识她,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开了。然而,继续撑着伞朝前走。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古怪的念头的可笑,于是她开始放慢了脚步,转眼之间,赖哥和他妻子就已经从她的视线之中彻底消失了。


她全身湿透,终于迷惘地走到了烧烤铺上,她的嗓子冒烟,然而她希望能咀嚼一种十分辛辣的东西,坐在烧烤铺里,独自一人,她开始咀嚼着一块洒满辣椒的鸡翅,那种辛辣味可以使她抑制住的泪水闪现而出。


尽管拮据,她还是为自己要了一瓶最便宜的啤酒,她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烧烤铺中进来又出去的人。她突然看见了一面镜子,一个人买帐时的场景,她悟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如果她想彻底摆脱与赖哥的关系,就必须还清楚赖哥从他包里抽出来的那些钞票,她眼睛似乎已在迷惘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第二天,恰好是一个星期六,她一早就带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纸牌,上面写着两个字:家教。那是她悄悄地在宿舍中为自己准备的纸牌,当时,宿舍中没有一个人,所有的女生都不在,她有了一种置身于家的安全感。然后她带着希望已经站在一座立交桥梁上。


她有许多次无意之间经过了这座立交桥,上面站满了求职的人,从四川、广东、浙江来的木匠,有四川来的保姆,当然也有寻求家教的青年学生,她当时根本也没有想到有那么一天,她也会跻身在立交桥上的队列之中,用无助的目光寻求支持。


她寻求家教的另外一个原因,是为了母亲。母亲的职业从不稳定,不断地换工作,她希望用家教换来的薪水支持一下母亲。她胆怯地,然而是坚决地把那张纸牌举在自己胸前。


那纸牌如同人生的游戏牌,正在使她陷入迷惘的眼睛透出几丝期待,她由衷地想起了父亲,她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然而,她一点也不埋怨父亲,她根本就不恨父亲,相反,她为父亲死后有了一座属于他自己超度生命的碑墓而高兴,她觉得为父亲做这些事都是值得的。


她之所以想起父亲,是眼前开始交织着一只酒杯,直到如此,她还不知道为什么父亲那么喜欢喝白酒,那种辛辣之味真难受,难道仅仅是因为为了寻找一种麻醉自己的方式吗?


一个男人正朝着她胸前的纸牌走来,这个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他更关心的事就是她胸前的纸牌,而不是纸牌后面的她。他来到她身边突然站住了,他跟她开始交谈,他问了问她的情况,然后才开始端详她的面容,他点点头说:“好吧,你就跟我到家里去看看,每周六你都来辅导我女儿,我会付给你重薪的,好吗?”


她把那张纸牌在无意识之间已经扔在了天桥上,她跟在这个男人身后,她的希望就这么简单地开始了出发,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也是她意料之外的。男人递给了她一张明片,在她上车之后。


男人的车停在天桥不远处的停车场上,她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年仅30来岁的男人已经有女儿了,生活是多么地难以解释。她钻进了车厢,男人递了张明片给她,她看见了他的名字:韩林涛。其它的字太小,她还没有看,过后她仔细看了看这张明片,才知道这个青年男人竟然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经理。


韩林涛领着她上了一幢二层楼的房子,她当然从未看见过这样的小洋楼。她的身份、地位与这样的小洋楼从来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家教,她怎么会跑到这样的郊外,这确实是郊外,对她来说是已经出了城的郊外,她惟一关心的是公交车有没有通向这片刚刚矗立起来的住宅区,他似乎感受到她在寻找什么,他对她说,每周星期六的上午八点正,他都会准时地用车去接她。


一个小女孩正孤单地被锁在房间里,尽管房间里到处是玩具,然而,她还是看到了小女孩的无限孤单,这个女孩刚好7岁,已经上小学一年级,当她看见这个女孩时,又吃了一惊,她很难把这个七岁的女孩跟韩林涛联系起来,然而,韩林涛确实是这个七岁女孩的父亲。


家里很豪华,对于从小生活在底层社会的夏冰冰来说这种豪华只有在画报上看见过。她站在客厅中回不过神来,韩林涛走上前来把一杯已经沏好的橙子水递给她时,还在想着那个家教的梦,而当梦实现时,她却惶惑不堪。七岁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仿佛在看着一只玩具,一只从不认识的新玩具。


她设想,从此以后,每个星期六,她都出入于这里,与这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在一起交流生活,她是女孩的家教老师;她设想着从下周六开始,她就将开始一点点地积蓄一笔又一笔钞票,她想起了父亲的坑,坑刚掘开时,她嗅到了泥土的潮湿味。那味道至今仍是那么潮湿,保持在她身体的记忆深处。然而,父亲之所以拥有了那只坑,拥有了能够躺在大地怀抱的权利,是因为赖哥为父亲买下了那座墓地。


她突然觉得赖哥并没有错,赖哥在她们一家最为困难的时候,帮助她们,帮助了父亲睡在了大地上,她的心灵又开始充满着一种感觉,所以,她决心开始积蓄,如果钱可以偿还清楚赖哥的恩情之外,那么她的选择是对的。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星期六早晨,她早早起床是为了什么,她把自己洗得很干净,头发光亮,衣服散发出一种春天的气息,她在八点钟以前已经站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没有人知道她站在台阶上是为了等待。


韩林涛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如果不是为了家教,她永远都不会认识这个名字,当然也不会认识这个男人,那时候她还没有注意到韩林涛家里没有女人,只有他跟七岁的女儿生活在一起。


车很准时地在八点钟出现了,他为她圈定的八点钟仿佛是魔圈,使她钻进了车厢,她似乎看不清楚韩林涛镜面下面的眼睛,不过,她也不想研究他的眼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目的如此明确,她要工作,她要极早开始还清赖哥为父亲而掏出的钞票,这个目的使她心平气和,她知道为了这个目的尽早地实现,她会付出代价的。


韩林涛把女儿交给了她,就出门了,他临出门时告诉她,冰厢里有东西,中午让她陪女儿吃饭,他下午就会回家来,这就是她的工作,陪同七岁的女儿做作业,辅助韩林涛七岁的女儿学习。这个工作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四周以后,韩林涛把一个多月的薪水付给了她,总共800块钱。


韩林涛付给她薪水的时候,正是他的女儿跟夏冰冰相处很友好的时候,只要夏冰冰走进韩林涛家的客厅,那个七岁的女孩就会扑进她怀抱,叫她为夏阿姨。


当她第一次领到她四个星期所得到的薪水时,她的心情很激动,夏冰冰知道钱所产生的魔力是无法解释的,如果赖哥不是一次又一次在她们一家最为困难的时候为父亲买下了墓地,为父亲付清了住院费,她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把感恩的心情累积起来,最终用身体来感恩呢?钱就这样奇迹般地来到手上,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经发生了魔幻般的时刻:他终于靠着自己的价值寻找到一张又一张的钞票了。


她掩饰着自己的慌乱和欣喜,无所谓地把韩林涛交给她的800元钱装进包里,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目的,她不想让住在洋房中的这个30岁的男人看见她灵魂被钞票围困时的声音。


然而,当韩林涛把她送回学校的那一瞬间,她迫不急待地想把这些钞票放进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在这个世界上,她似乎还没有寻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世界。家对于她来说同样不安全,因为她不想让母亲看见这些钞票,母亲会问她这是为什么,她从哪里来的钞票?在她家里,钞票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在夏冰冰的记忆之中,母亲和父亲的一次又一次战争都是为了钞票,父亲用来之不易的钞票去换酒喝,而母亲呢?只有砸碎父亲的酒瓶,内心才能得到一种安慰。父亲死于酒瓶,在父亲死后仍然离不开钞票,所以赖哥慷慨地掏出了钞票。因为只有用钞票才能够为父亲买到一块墓地,所谓墓地,就是父亲的床,父亲可以躺在墓地上超度灵魂了。而且,如果母亲看见这些钞票,母亲只会想到赖哥,除了赖哥,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为夏冰冰掏出那么多钞票,这是母亲站在夏冰冰面前总结出的世俗真理。


然而这个真理并不可能永远地笼罩着无助的夏冰冰,自从她躲进衣柜中去以后,似乎她的身心已经被侮辱,她去做家教已经在无意识之中背叛对赖哥的那种感恩之情。所以,她决定不把钞票藏在母亲大人的眼皮底下。


藏在宿舍的箱子里同样也不可能,在宿舍里,一切都似乎缺少秘密性,而且她从来没有给箱子上过锁,她不知道如果她突然之间给箱子上锁,那会不会成为一个秘密,她不想在别人面前一次又一次地积蓄她的钞票,因为赖哥对她的伤害太大,所以她要去寻找银行。


没多久,她就在离学校很近的地方寻找到了一家银行,当她背着两个多月的家教费往银行走去时,她知道她在寻找灵魂,她要把那个丢失在赖哥衣柜中的灵魂重新去找回来。所以,她往返于去家教的路上,她已经与韩林涛家的女儿成了好朋友,至于男主人韩林涛,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接送她,终于有一天,七岁的小女孩因为生病了,叫唤着要找妈妈。


直到现在,夏冰冰才第一次意识到这屋子里没有女主人。当时,韩林涛不在家,只有夏冰冰陪着小女孩,夏冰冰问小女孩到哪里去能把她的母亲找来,小女孩突然哭了起来说:“妈妈走了,妈妈不要我们了。”夏冰冰给韩林涛打电话,告诉他小女孩病的,半个多小时后韩林涛赶回家来,然后小女孩见到他又要找妈妈。


韩林涛和夏冰冰把小女孩送到了医院,医生说要住院,因为已经感染上了肺炎。夏冰冰一直守候在小女孩身边,星期天晚上就在她要回学校时,一个女人来了,小女孩一见到女人就躺在病床上叫了声妈妈。


韩林涛见女人来了,便走出了病房,夏冰冰趁机悄然离开了医院,她想,那个女人也许就是韩林涛的前妻,看上去他们俩早已没有关系了,两个人甚至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形同陌生人。


当她刚下完电梯时,看见韩林涛从另一辆电梯上走了出来,韩林涛说:“我可以送你回家,她母亲来了,可以守在她身边……”韩林涛已经打开了车门,其实,夏冰冰并不需要韩林涛送她,因为医院门外就有公共车站。


韩林涛说:“夏冰冰,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夏冰冰感到很茫然,她不知道韩林涛为什么要问她这些。韩林涛说:“你快毕业了吧……”韩林涛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毕业了,你可以到我广告公司来求职,好像现在也不分配了……”夏冰冰这才想起了离毕业已经越来越近了。而他的话对她的前程是一种暗示,她开始考虑毕业以后的求职问题时,赖哥出现在了她身边。



赖哥的笑脸



她本想离赖哥越来越远些,有些时候每当她想起赖哥来时,她甚至希望赖哥的妻子能够永远留在这座城市,永远也不要离开赖哥,因为这样一来,赖哥就会永远没有机会来见她了。


她后来慢慢地理解了赖哥之所以把她藏在旅馆里的衣柜之中去,是因为害怕她与赖哥的关系被她妻子知道。总的说来,赖哥就是害怕。她想如果旅馆中没有衣柜,不知道赖哥会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纠缠了她许久,而且这是一个荒唐而悲哀的问题,每当这个问题上升时,她就会回想旅馆里面还有什么藏身之处,除了衣柜之外,转而她又想,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她和赖哥继续发生肉体关系,如果他老婆来了,也许赖哥依然会把她藏起来,他会换不同的衣柜把她身体藏起来,然而在安全时再让她跑。她能跑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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