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哥为什么总是把电话线拔断。
当她意识到这一切时,她惊讶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与一个有妻之夫谈恋爱,她望着那只抽屉,那只抽屉肯定锁着他们的结婚照片。她产生了一种想看见结婚照上的女人的欲望,因为她刚领教过她的声音,她还想领教另一个女人的姿容,所以,她想打开那只抽屉。
事实上,她并没有那样快就忽视了那只抽屉的存在,有许多个夜晚,当她翻转身来时,身体所面对的正是那只抽屉。她想,为什么那只抽屉总是被锁住,如果在那只抽屉里没有秘密,那么抽屉就不需要被锁住。她想着想着就翻过身去,她紧贴在赖哥的胸前,她听见了赖哥的心跳。
她意识到那只抽屉是微不足道的,比起赖哥的心跳来,抽屉又算什么呢?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忘记万瑶告诉她的话,她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多少故事的女孩,赖哥是她经历的第一个男人,她当然可以不把那只抽屉与一张结婚照联系在一起。
现在不同了,万瑶所说的电话事件已经出现了,万瑶曾经接到过赖哥妻子打来的电话。夏冰冰不得不开始前来面对这只抽屉,她决心打开这只被锁住的抽屉,以弄清事实的真面目。
她跑出了旅馆去寻找撬开这只抽屉的工具,当她站在一定五金门市部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荒谬,为什么自己非要撬开那只抽屉呢?如果那只抽屉里面真的藏着一张结婚证照片,那么撬开又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的醒悟使她想去面对赖哥,可赖哥出差了,她得等待,就这一点来说,当她置身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之中时,她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并不特别的绝望。
远远没有当她抱着那只父亲的骨灰盒站在墓地上时那样令人绝望。当时,她无妄地站在一只刚刚掘开的土坑前,她知道父亲就要永远躺在这只土坑里了,再也不可能站起来或者爬起来,抖露掉身上的尘土,再去踉跄着喝酒了。
父亲的骨灰盒滑落进坑里被潮湿的泥土覆盖住了,父亲终于变成了灰烬。这个令人绝望的时刻笼罩了她的一生。比起这种绝望来,赖哥抽屉中的一张结婚照片又算得了什么。
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她之所以并不那样难受,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对赖哥产生过爱情。于是在一种感恩的情感之中,她就把身体献给了赖哥。不过她知道赖哥就要回来了,他出差只一个星期,他会在下个星期六回到这座城市。
缠绕在她手上的电话线仿佛一次又一次地给她带来了赖哥妻子的声音,她问自己,如果赖哥真的有了婚姻生活,如果那只抽屉里真的有一张结婚照片,那么,她应该怎么办。
她对赖哥的感恩才刚刚开始,她如果离开赖哥,就意味着她要一辈子背负着这种负担。星期六的早晨,我起得很早,她想到旅馆中去等赖哥回来。她突然有一种预感,今天去见赖哥,在她和赖哥之前肯定会发生一场摩擦,当然不会发生父亲和母亲那样的战争,只有夫妻才会发生战争,而她和赖哥的关系像什么呢?
一切都需要时间
她是第一个离开宿舍的,吴豆豆还在睡觉,最近,吴豆豆总是在星期六的上午跟着一个男人去游泳,她讲的所有情节都与游泳有关,而萧雨呢,她好像是一只冬眠起来的虫,总是躲在被子里睡觉。总而言之,似乎只有夏冰冰的星期六是有所期待的,自从父亲死后的第一个星期六降临以后,她就开始了从学校进入旅馆的生活。
一座旅馆离她并不远,而一个男人就住在旅馆里。怀着对这个男人感恩的情感,她从未想过这情感不是爱情,她来不及想这么多,因为她的灵魂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她决心用其自己的一生来为父亲的灵魂感恩,因为有了赖哥,母亲付清了医院的治疗费,尽管这种治疗是多么徒劳;因为有了赖哥,父亲可以寻找到一座墓地,四周是松枝摇曳,父亲可以因此安土为葬,死后的灵魂也可以嗅到松枝的香味了。所有这一切,都需要她急切地去感恩,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感情,在那时这种感恩的情感也许比爱情都重要。
她坐在旅馆中等候赖哥时,仍然在看着那只抽屉,直到现在她仍然想不出来如果面对赖哥时应该怎样办?赖哥在她的等待之中终于回来了。赖哥打开门时就看见了她,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正面对着那只抽屉发呆。
赖哥说:“你在发什么呆呀,冰冰?”他走了过来,摸摸她的头发说:“你饿了吧,我们去吃中饭吧!”她平静地说上周六,她送走赖哥后回来取包,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
她还没有讲清楚这个女人与赖哥的关系,赖哥就坐在了她的身边,点燃了一支香烟说:“不错,那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我之所以从外省来到一座新城市,是因为我的婚姻不幸福,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去摆脱她……她在一座小城市里生活,还有我的女儿……我从与她结婚的那天起就不舒服……冰冰,既然你知道了,我就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与她离婚……然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我想你还年轻……你会等我,对吗?……”他突然用手捧起了夏冰冰的头。
夏冰冰的眼里含着迷惘的泪花,她含糊地点点头,她在赖哥的眼里看见了万瑶所说的事实,然而她没有看出时间,赖哥所说的时间到底有多长,到底要跨越多少条小路,才能到达。
赖哥突然伸出手来拥抱着她说:“有那么一天,我们会结婚的,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你相信我吗?”赖哥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赖哥好像感冒了,然而,从这沙哑的嗓音里,她看到了一种被赖哥所描述的意象,总有一天,赖哥会把她带进婚姻生活的殿堂之中去。
没有人告诉她说那个殿堂是遥远的,深不可测的。她垂下女孩子没有被剪辑过的长睫毛,在那个特定的成长时期,她的睫毛很长,就像没有被剪辑过的风景带一样迷人。
她靠在赖哥的肩膀上,尽管她总是面对着抽屉,然而她却失去了打开那只抽屉的欲望。因为,事实已经很清楚,这一次赖哥没有否定他的婚姻生活,而她所做的正像赖哥所期待的一样需要等待,不错,她有的是时间等待,因为她才有20岁。
有一次她又翻转身来,开始面对那只抽屉,从她嘴里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完全是她无意之中发出来的,也许与那只抽屉根本就没有关系。然而,赖哥却打开了灯,赖哥光着身体爬起来打开了那只抽屉,赖哥说:“如果你总是想着这抽屉里的结婚照片,你会不愉快的”,赖哥从一本像册中取出了一张七寸照片,随手撕碎了它。
这一切都是那样来得突然,还没等她反映过来,她就已经听见了撕碎照片的声音,从那个时候开始,夏冰冰就感觉到了,赖哥撕碎一张结婚照片是那么简单,只用了一秒钟,一张锁在抽屉中的照片就如此简单地变成了碎片。
她没有看见那张结婚照片,事实上她从来也不希望看见赖哥当着她的面,亲手撕碎那张结婚照片。然而,赖哥这样做了,她感到很难受,她觉得仿佛另一个女人在审视着自己,询问她到底是赖哥的什么人?赖哥重新爬到她的身体上,赖哥用胸覆盖着她的胸,赖哥用性器覆盖着她的性器,赖哥用大腿覆盖着她的大腿……整个身体都覆盖在她的身体之上。
赖哥把她藏在衣柜中
在那个星期天早上,她醒来了,她听见了一阵门铃声,她摇醒了正在熟睡之中的赖哥,让他听一直在响彻不休的门铃声,赖哥说也许是客户……然而,赖哥还是起床了,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叫唤着赖哥的名字,赖哥突然从床上挺立起身体,他把趴在床上的夏冰冰叫醒说:“她来了,我老婆……我得把你藏在衣柜中……没有我叫你,你千万别出衣柜,为了我们的幸福未来,你千万别出衣柜……”他把赤身裸体的夏冰冰抱起来藏在了屋角一侧的衣柜,并且把夏冰冰的衣服、包、鞋全扔了进去。
在紧紧关闭的大衣柜里面,夏冰冰一动不动地蜷缩着,既不能躺也不能立,只能蜷缩着蹲在一侧。她听见门开了,好像一阵狂风刮了进来,一个外省女人的声音就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尽管夏冰冰听不清楚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因为隔着衣柜,那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唱歌,但绝不是优美的抒情歌曲;又像在刮风,但绝不是轻柔的春风。
她垂着头就像一只爱情的病鸟一样失去了飞翔的天空,她知道那个女人的降临意味着什么,赖哥之所以把她藏在衣柜之中,就意味着赖哥不想公开他与夏冰冰的生活。
她缺少空气,缺少飞翔出衣柜的勇气。然而,赖哥对她说的话仿佛是可以让她灵魂被蒙惑的旋律,她赤身裸体的蜷曲着,无助地感受着比尖叫更令人痛苦的现实世界。
直到她的身体在蜷曲之中开始着麻木,整个身体都不能动弹,衣柜门突然打开了,赖哥把头探进衣柜低声说:“冰冰,我带她们上街,委屈你了,你现在可以出衣柜了,用最快时间离开旅馆,这段时间,如果我没有给你去电话,你千万别来找我……”
赖哥的头从衣柜中探出去了,赖哥拉开门已经往外走,门锁上了。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可以逃出衣柜了。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钻出了衣柜,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当赖哥的老婆突然袭击而来时,赖哥会把她藏在衣柜之中。
在屋中走了好一会儿,才减轻了身体的麻木感,她看见了一只旅行包,绿色的,显得很土气。这就是赖哥的那个外省女人带来的旅行包,她想这个女人之所以突然扑面而来,多数原因是因为上周星期六她接到了电话。
当时,那个女人就不断地在电话中质问她到底是谁?直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赖哥的什么人。有一个古老的词叫恋人,还有一个古老的词叫情人,她不知道她到底是赖哥的恋人,还是赖哥的情人。
她可以跑出去了,赖哥不让她见到他老婆,当然她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有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赖哥,也没有接到赖哥的电话。她的心灵有了另一个空间,那就是在见不到赖哥的日子里,展望一下她与赖哥的未来。
未来就像谜一样不可以走进去,不过,每每回想起她身体钻进去的那只大衣柜,她就会感觉到一种不可言说的耻辱。她知道她一辈子也不会把这种耻辱告诉给另外一个人。她会独自承担这一切,就像她承担对赖哥的感恩情感一样。
*
第七章:戒指
她解开了裙扣,拉开了衣链,她一心一意地想背叛自己对简的情感和记忆。而旁边站着刘季,他的身体对她并不神秘,也许她的身体对他也同样不神秘,因为他们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绿波荡漾的泳池中央,尽管两个人都穿着泳装、泳裤,然而四分之三的身体已经裸露过。
一张宽床
吴豆豆对简的那种忠诚是在一个晚上被摧毁的。那天晚上不是星期六,而是星期二,她到博物馆看展览,这次展览是学校组织去看的。博物馆离简住的那座大楼很近,转过弯就能到,而且在博物馆附近,只有那座公寓楼很高。看完了展览她又与萧雨在附近的商城转了转,两个人吃完了小吃。萧雨说她与凯的关系已经结束了,吴豆豆问她这是为什么,萧雨摇摇头没有解释她近来的生活。萧雨好像知道吴豆豆有事,她搭上公交车就离开了。
吴豆豆站在马路上,仰起头来就看见了简住的那座公寓楼,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去看看简,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简了,而且跟简也很少通电话。
暮色上升激起了她想与简见一面的欲望,当她一次又一次的与刘季见面时,她总是想着简,简在干什么,简是不是又在陪着他的前任女友,每当这时她就会盯着刘季的脸,意识到她的肉体决不会轻易地与这个男人结合在一起,除非简背叛了她,然而在她的意识之中背叛的概念仍然是含糊的。
所以,她这一次终于上了电梯。她已经站在简的门口,当她伸手按响门铃时,她希望那个女孩不要呆在简的房间里。门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她叫周英,这个名字强烈地印在吴豆豆的记忆深处,永远也不会磨灭。
女孩穿着一套洁白的睡衣,她好像是躺在床上,吴豆豆久久地盯着女孩的睡衣,她的睡衣很短,露出了美丽纤巧的膝头,以及涂着红指甲油的脚趾头。
女孩好奇地看着她,问她找谁,转而又和善地问道:“你是简的同学吧,请坐吧,我给你沏茶”,吴豆豆也点点头,她觉得女孩好像是简屋子里的女主人,她设想,在她没有出现时,简一定跟这个女孩过着很温馨的生活。
在女孩为她去沏茶时,她还没有坐下来,她移动着脚步,很想看看那张窄床和简的工作室,因为在这个女孩没有扑进简的怀抱时,正是她吴豆豆出入在这里,她不仅仅是简的模特,而且还是简的恋人。现在,简的工作室出现了一具人体雕塑尚未完成,那是以她作模特的雕塑,她有些得意——失去了她,简不会完成那具雕塑的。
工作室的对面就是卧室,突然之间她看不见那张窄床了,出现在卧室之中的是一张宽床。她好像走错了地方,这不再是她生活的原址,她惶然地环顾着四周,除了那张宽床之外,简的家里增添了许多东西,屋子的一角出现了一台冰箱,而在过去,根本就没有冰箱,所以有好多次他们吃剩下的面包没过两天就发霉了。
她和简曾经站在一大包长出霉的面包前,惊讶地注视着一只只金黄色的、甜美不堪的面包的病变和腐烂。简说:总有一天,我们的身体也会腐烂,何况是一块块面包呢?所以,我们就这样相爱,在时光把我们的身体无法摧残之前相爱。那天下午,他们怀着激情,怀着不会病变和腐烂的激情在那张小小的窄床上又一次开始了性生活。
最为重大的变化就是床,为什么那张记载着她和简恋人生活的窄床会从这间房子里消失不见了呢?她开始颤抖着,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且窄床消失之后,出现了一张宽床,铺着粉红色的床单和被子,刚才这个女孩肯定是躺在床上从那床粉红色的被子中钻出来开门的。
她生气地拉开了门,还没等这个女孩给她端来茶水,她已经从简过去的房间里消失了。她浑身颤抖着钻进了电梯,电梯迅速地下滑,当她刚钻出电梯时,简正站在电梯口等候电梯,简怀着有一只大纸袋,她太熟悉这种纸袋了,每次简回家时,都会怀抱一只大纸袋,里面装满了金黄色的面包。当然在那些面包不会病变之前,面包散发出来的美味弥漫在屋子里。
只要有了一大纸袋面包,她和简就可以进入工作室去工作,有时候,在中途简会把一只面包递给她,而她呢赤身裸体地站在屋角,世界真是美妙无比,难以言喻。
她和简品尝着面包的香味,是如此地和谐,真挚地相爱。为什么那个叫周英的女孩会突然之间扑进简的怀抱呢?为什么那张窄床会从简的房子里突然消失了,而代替那张窄床的为什么会是一张宽床呢?
她与简的目光才对视了半秒钟她就跑走了,而简站在身后不断地叫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知道,尽管如此,简仍然会抱着那只装满金黄色面包的纸袋回到那个女孩身边去。
忘记对简的爱
她独自一人跑到一座酒吧的吧台前坐了两小时,喝了三瓶啤酒,在她还有一丝清醒之前,她坐在吧台前给刘季打电话,她知道自己很快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