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她说,我周围美男如云,可惜像蜡一般,越嚼越没劲,于是想你,没有人可以深入我骨髓,所有。你辞了职来吧。
这个妖精,一向善于鼓动和捣乱,但她说的有理,我再也没找到和她一样的知音啊,哪些男人,怎么懂得我深似海的寂寞。
我们那天聊了很晚,我提醒了她几句,长途啊,你以为是面对面聊天。烟烟却不管,我就要跟你说,累死你。我说我累不死,怕你交电话费时气残你啊。
后来说到无聊和没劲。我说太讨厌这一张报纸一杯茶的日子。真他妈没劲啊。我哪像二十六的,我简直像六十二的,我慨叹着人生的无聊,烟烟却又来了劲,说起了人生理想和追求,我说得了得了,你又不是政治指导员,如果你是,男的还能迷上我,女的就是马列主义老太太了,歇了吧。烟烟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是啊是啊,真他妈没劲,没劲透了。你快来吧。咱们俩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我们这虽然没有三里屯热闹,但有了你,准带劲。
天知道我怎么想的。反正我辞了职,听了这妖精的话,这小姐让我连后路全断了,我的住房补贴、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全玩完了。可上帝知道,我可真心喜欢这种玩完的感觉。
烟烟隆重地款待了我,说我真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她要是男的就能被我迷蒙,我说你还是别蒙,我要找不到工作,还指着你养着我呢。
我们重归于好,并肩作战。我开始卖保险,天知道这是份什么工作,简直比卖肉还难,几天下来,我的腮帮子疼死,全是笑的,我都不会笑了,这是什么缺德工作啊。烟烟说你怎么这样啊,要对客户媚笑,特别是男客户,不要直奔家庭妇女去,那些人都生死由命了怎么还买你的保险,要打那些成功人士的主意,没准哪天能钓到金龟婿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小妖精了解我啊。
被她说中了。我业绩好得不得了,很快被提升,而且月薪超过五位数。我庆幸辞了职,更庆幸的是有钻石王老五来追,这次我先警告烟烟,再抢我男友,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会踏上一万只脚。
烟烟却说不会了。我不信她这小人。
然而真的不会了。烟烟说得越来越少,总是狂吐,我损她,怀孕了吧小妮子?我要做姨了吧?但还是煲了汤给她喝。终于有一天她晕倒,我陪她去医院,才知她得了血癌。
每天和她睡在一起,我竟无知到此。看到诊断书,眼泪哗哗地流着,烟烟说,别怪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怕快乐转瞬即逝,你不知你来后我多快乐。
还有那个男朋友,就是林琅,她说,我只是嘱咐他好好对你,他去找你,你不在,他就走了,人家可能一直怀念你。刹那间泪如泉涌,烟烟,你不可以得这种绝症!你没有这个权力!我和烟烟,仿佛生物的互生关系,谁离了谁都不会过得好。
烟烟哈哈笑,生死天定的,我也不想,还想继续和你斗下去,看谁活得精彩。然而老天不给我机会,真是便宜死你了。
说完,她抹去眼角的泪,然后又笑着,我前面等你去,只怕你七老八十再死认不出我,我比你幸运,到天国后是个靓丽的女人,追求的男鬼肯定多,你老了再来就晚了,只能找旧情人相会,无聊啊无聊,只怕到时我认不出你,我们不如就说好暗号,好不好?
说得我泪如雨下。我的烟烟,终究不是凡女子。
烟烟让我在她墓前穿花衣,娇艳才好,她说喜欢热闹,还说假如有死了的俊男不妨介绍给她,那是她死前两天说的,开着玩笑,仿佛说着别人的段子。
到最后,她依然是笑着说,想着给发个短信息,特别是有点趣味的黄段子,不要忘了我在那边也许找不到知音呢。
眼泪如洪水绝堤,我扑到烟烟身上大哭,顾不上她不愿意,谁让你离开我?谁允许的?如果是上帝,我去打死它。
烟烟终于去了,吊唁的人群中,只有我穿着娇艳的衣服,众人纷纷指点着我,我置之不理,于我无关一样,只要烟烟喜欢,怎么都可以。烟烟不喜欢我哭,我就不哭,买了她最喜欢的白玫瑰,带上她最爱的蔡琴的歌,我坐在午后的烟烟的墓前,放给她听。
原来永恒的东西,不仅仅是爱情。
(文/雪小禅)
第四部分你是一笑而过的天使(1)
我喜欢青梅竹马的高小樱,把她当成我的天使,可有一天她却神秘失踪。当我接到她从加拿大的来信,才知道自己只是她母亲用以报复我父亲的一个工具。一次意外,我又见到了她,然而眨眼之间,我的天使这次又飞去了哪里?
一
高小樱是8岁那年,被父亲带回这座江南小城的。那天晚上,下着雨,我为远归的父亲接风。车里蹦出一个小女孩,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小松鼠一般跳到我伞下。“多漂亮的小花伞。”她仰头,冲我甜甜一笑。这笑就像是仲夏夜晚星星发出的一团光,就此照亮了我寂寞的童年。
“她是个孤儿。”父亲说,“你干爹打算收养她。”
第二天,高小樱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以后你会来看我吗?”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像会放电的米老鼠。
“当然了,凌云是我干儿子,你是我的女儿。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干爹乐呵呵地说。
二
高小樱上三年级,我上一年级。我成了她的影子,我们手牵手上学。在公交车上,我们挤在一张凳子上,高小樱凑过来,悄悄对我说:“长大了,我要嫁给你,我们永远手牵手上学。”我乐滋滋地点头了。
那段时间,我和高小樱就像两只快乐的小鸟,每天唧唧喳喳地飞出去,又唧唧喳喳地飞回来。时光就如生了翅膀,越飞越快。后来,高小樱考取了中学,我们被迫飞行在各自的轨迹上。我开始思念高小樱,思念她掌心的温度,思念她学唐老鸭的山东滑腔。我的成绩每况愈下了。
三
一天中午,高小樱跑来找我,说想我想得厉害,学不下去了。我们手牵手去公园逛了一下午。那是我们第一次逃课。
第二天上课,我胡思乱想起来。电视上报道说,动物园那只活泼可爱的小狮子已经向游人开放。我想,如果高小樱又想我,学不下去了,我就拉她去动物园看狮子去。我还想起公园的那个湖来。高小樱要去湖面划船,我就紧紧拽住她的手。我怕我们掉进湖里,水那么深,我又不会游泳,我们都会淹死的。两个人都淹死了倒没啥,万一高小樱死了我没死,或者我淹死了,高小樱没死,那活着的人该有多痛苦啊!
高小樱真的又来找我了。不过她没说想我,而是说有个男生抢走了我送她的卡通画。我拉着她的手去找那个男生算账。见到他,我扑了上去和他打成一团。架打完了,我手臂、胳膊上都流着血,高小樱为我擦着血说:“凌云,你真勇敢!”我满脸地不在乎:“这点血算什么!”
四
两年后,我考入了高小樱的那所中学。
高小樱真是天才,不看书,逃课,还和我谈恋爱,学习仍那么好。她能在演讲、作文、书法等各种比赛中轻易夺魁。台下,我炫耀地说:“瞧,那个演讲的女生,高小樱,她从小就说要嫁给我。”
下午放学后,高小樱说有样东西给我看。说着,她拿出一封情书,开始念起来。声情并茂的声音就像烤肉串的铁钎子,一下一下刺向我的心,我疼得一抽一抽的。“曾斗斗是谁?”我紧张地问。“六班的体育委员。”高小樱头也不抬,又接着念这封该死的情书。
“你喜欢他吗?”我惶恐起来。
“才不呢,我是要嫁给你的啊!”
五
高小樱说不喜欢曾斗斗是假的。那天,我的同学取笑我:“你的高小樱怎么跟曾斗斗有说有笑啊。我说不可能,高小樱说过要嫁给我的。
他们说得不错,我亲眼看见曾斗斗搂着高小樱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在那条我曾经受伤流血的胡同。我开始方寸大乱,不能自已。
从小到大,我和高小樱就像两只扑啦啦飞出去又飞回来的鸟。没想到,其中一只却在中途悄悄改了道,找到了一只老鹰护航。
我冲过去,对曾斗斗咆哮:你敢碰高小樱,我跟你拼了!这场格斗毫无悬念,曾斗斗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我一次又一次的犀利进攻。我瘫倒在地,头破血流,浑身乏力。高小樱拍了拍我的肩膀:“凌云,别闹了。”说着,跺着高跟鞋,挽着曾斗斗的手,咯噔咯噔地走了。
完了,要嫁给我的女生不再跑过来为我擦血,说,凌云,你真勇敢。
完了,那只小鸟真的拐了道,跟着老鹰飞走了。
六
高小樱说,我对曾斗斗不是真心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我的心又一阵一阵地痛。为了高小樱,别说受点伤,就是抛头颅,洒热血,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再只想着公园的那个湖,我开始锻炼身体——每天跑步上学、回家、疯狂练习骑自行车,我还参加了一个散打培训班。我开始恶劣地逃课,变得很会撒谎。说来真可怕,哪怕迟到一分钟,我也会举着自己咬破的手指,对一脸无奈的老师说,刚送了一个出车祸的老奶奶上医院,并煞有介事地描绘她的相貌特征,住哪个医院、几号病房。
我开始一次接一次骚扰曾斗斗,打不过就跑。胡同里,七拐八折,他气喘吁吁地,骂我“狗杂种”。我跳出来,冷不丁又给他一拳,撒着欢儿就跑。他像发怒的雄师,又是一阵猛追。最终精力耗尽,瘫倒在地。我骑在他的身上,掴他耳光:看你还敢不敢拉高小樱的手!
第二天,我趾高气扬地对高小樱说:“曾斗斗再敢找你麻烦,我就……”话音未落,我后脑勺遭了一拳,回头一看,是曾斗斗。高小樱捂着嘴偷笑,我二话不说就掏出一把储备在身的小尖刀……
第四部分你是一笑而过的天使(2)
七
我被学校开除了。我有一点恍惚,因为我要离开高小樱了。
父亲把我送去了一所全封闭的寄宿中学。
这所学校很无聊,学校里的人全部沉默寡言。待在这样无聊的学校,让我感到窒息,我除了整天思念高小樱,便是无所事事。我闻到了寂寞时光的发霉气息。
我想到了写信,写给高小樱。父亲怒发冲冠地对我说:“你再和那个小妖女来往,我就剁了你的手!”我又开始写日记,每天为她写一篇日记。等我解放了,我就拿给高小樱看:瞧,日记代表我的心。
学期结束,除了语文,我其他成绩没超过两位数。还好,语文不错,考了40分。老师说,我是全年级惟一的作文满分。得知这个消息,我很兴奋,我要感激高小樱。
八
我解放了,高小樱却失踪了。没有前兆,无所预料。
“是的,高小樱走了。”干爹摸了摸我的头说。我的世界突然坍塌。我以最快的速度给高小樱发电子邮件。很快,高小樱回信说,她找到了亲生母亲,她母亲给她安排在上海的一所中学读书。我偷了家里的一笔钱,踏上了南下上海的火车。那年,我15岁。
上海好大,车子很多,人更多。我怎么也找不到高小樱说的那个中学,我穿行于网吧之间,疯狂地给她发邮件。
高小樱说:“晚上7点,在某区某路某号的‘勿忘我’酒吧等我。”
这家酒吧很昏暗,里面坐着一对一对聊天的人。我等了两个小时,高小樱一直没来。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喊高小樱的名字。几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姿态忸怩地靠过来。我把酒瓶砸碎,拿着尖尖的玻璃碎片划向他们:“滚,是你们抢走了我的高小樱……”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不醒人事。总之,醒来后,已躺在病床上,头上缠满了绷带。守候在旁的父亲握着我的手涕泪滂沱。我漠然地看了父亲一眼,嘴里不停喊着高小樱的名字。父亲绝望地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病房。接着,干爹进来了:“你昏迷了三天。”干爹用痛惜的目光看着我。
我呆呆地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吭。高小樱都不见了,我还在乎昏迷几天?“你很喜欢高小樱?”干爹又问。“当然,她都要嫁给我了,我能不喜欢吗?”“高小樱故意骗你去那家酒吧,她根本不在上海,她去了加拿大。”干爹说。我转过脑袋,直直地盯着干爹,就像看见了撒谎的小木偶的长鼻子一样,高小樱说过在“勿忘我”等我,怎么会在加拿大?
“高小樱的母亲是你父亲的旧恋人。九年前,她找到你父亲,说高小樱是你父亲的骨肉,威胁你父亲要么和你母亲离婚,要么为她办理去加拿大的签证。你父亲答应为她办签证,还给了她一笔出国的费用。没想到,她在高小樱的身上留下你父亲的联系方式,在机场偷偷撇下高小樱,一个人远走高飞。没办法,你父亲只有把高小樱带回来。恰好,我无儿无女,就代你父亲抚养。其实,我们也一直蒙在鼓里,直到高小樱的母亲从加拿大回来,为高小樱办理出国留学。我听到高小樱临走时对她母亲说:‘凌作海的儿子被我带废了……’你父亲一直不认她,她只不过是想利用你来报复你父亲。”干爹的声音不亚于一千把烤肉串的铁钎子,从一千个方位刺向我的心。
九
故事并未就此结束。
后来,我去参了军。在部队,我遇见了曾斗斗。他满脸的歉意,解释说,那次斗殴,我只是刺在了他身上的一本课本上,并没有受伤,是高小樱要他报告学校,进而把我开除的。我淡淡地哦了一声,便走开了。
我和曾斗斗成了肝胆相照、无话不谈的好战友。我们一起自学高中课程,一起参加考试,并双双考取上海的一所军校。
入学典礼上,我一身戎装,阳光十足、帅气逼人。
典礼结束后,我和曾斗斗出去购买生活用品,街边的音像店传来毛宁苍凉的歌声。世事无常,前段时间还是红极一时的红歌星,现在却销声匿迹,就像高小樱一样。
这时,一个烂熟于心的身影徘徊在校园的栅栏外,不时向里面张望,我看清楚了,是高小樱,没错,就是她。
高小樱说,她不喜欢加拿大,毕业后就回来了。她还说,她恨死她的母亲了,她母亲骗了她,她的亲生父亲其实就在加拿大,他们刚做过亲子鉴定。
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说:“长大后,我要嫁给你,我永远记得这个承诺。”
我举着刚买的雪白蚊帐说:“不用等了,瞧,婚纱都买好了,明天我们就去‘勿忘我’酒吧举行婚礼去。”说完,我朝她做了一个呕吐状,走了。
第二天早上,列队出操,校园大门口一阵骚动。
他们说,有个漂亮女生死在了校园大门口的斑马线上,是车祸。临死时,她手里紧抓着我曾经写给她的18封信。她就是高小樱。
曾斗斗说,其实,高小樱一直都喜欢着你。以前是爱恨交织,现在,只剩下纯粹的爱。
那晚,在我昏暗的梦境里,一个天使样的女孩对我淡淡地一笑而过,醒来后我的枕巾上湿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