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他飞西班牙,后来车队又转战日本、澳洲等地,整个巡回赛落幕后,“OUZO”车队表现极尽亮眼,他依旧是群星中最耀眼的那一颗。
赛事结束后,她原以为圣诞节前夕他会回到这城市,以往都是这样的,他们在一起过圣诞节、过新年,前年游叔还飞来跟他们住了几天,让她小小的屋子很有团圆的气氛呢!
然而,事情跟她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他没回来,只在电话里告诉她,他很忙,有许多私事要处理。
电话那一端,隔着千山万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疏离,古怪而莫名的疏离,她却连个简单的询问都做不到。好糟!
好几次她想听听他的声音,和他说说话,乱聊一通也好,电话就在眼前,他的私人手机号码也在脑海中刷过一遍又一遍,就是没勇气主动出击。她太习惯被安置,太习惯等待。真的很糟!
袁静菱眸光若有所思,还想再说什么,门遣的串钤忽然叮叮当当作响,“COOLME”的玻璃门被扬开。
“欢迎光临——”侧过脸,谭星亚反射性地扬唇露笑,有些庆幸能避开好友的探究。小菱的关怀她很感谢的,只是她目前处在迷乱状态中,根本理不出半点头绪,更别提要她说出口。
“哈罗罗~~两位美女!”探进来的是一颗红色爆炸头,然后瘦瘦的身躯跟着跳出来,女孩圆圆脸蛋天生爱笑,此时更挂着大大的笑容。
跟在女孩身后进来的是两名身材偏向袖珍的越南小姐。
“蜜卡,你们今天三贴?”袁静菱翘着粉唇,瞄了眼斜停在店门外、外壳被擦得亮晃晃的速克达机车。
“我们三个都这么苗条,三贴没什么啦!嘿嘿嘿,我还四贴过,『小金刚』一样吓吓叫、很会跑呢!”蜜卡晃着红发,她身后两名年轻小姐也嘻嘻笑,但不知是否多心,三个人、六只眼,见到谭星亚时又各自颤了颤,连笑也微僵。
今天又是残障就业协会向“COOLME”借将的日子,轮到店里两名裁缝师出马,在休息站现场做完指导后,蜜卡又主动举手要送人回市区。自从她有了“小金刚”以后,温馨接送情的事件就爆增了。
目光淡淡停驻在门外的摩托车上,谭星亚没察觉自己的唇角已露笑,不是强颜欢笑,装作云淡风轻那样,而是徐徐一抹、真切的轻暖。
“小金刚”年纪很轻,才八个月左右,跟它一样年轻、机种相同,但外壳烤漆颜色不同的摩托车共有十台,是钟爵送给“天主之家”的礼物。
他飞往西班牙之后,隔一天,她见到蜜卡换新车,询问之下才晓得是钟爵联络车行去办的,还吩咐车行的人一定要把旧车回收,“天主之家”如果不乖乖交出旧车,新车绝不卸货,这项捐献直接作罢。
所以,“小绵羊”放弃维修了,决定让它除役,从此是“小金刚”的天下。
神思飞掠,不自觉又想起那男人了。
谭星亚听见身边的人胡乱聊着什么,耳朵却捉不住那些起伏跳动的声音,也许根本是她没想去听取,就任由它们飘过。她想像自己在一个有他的所在,笑不由得深浓有韵。
“……星亚姊?”五指在她眼前摇晃。
“星亚?”有谁拍她红颊。
“什、什么?”陡然回神,被四张过于趋近的脸容吓了一跳。
“你在神游。”袁诤菱可疑地摸摸她发烫的脸。
“星亚姊,你……没事吧?”蜜卡的语气古古怪怪的,还和两个年轻裁缝师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没事的。我没事。”急忙摇头,不希望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正巧门边的串铃又响了,简直救她于水火之中。“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谭星亚抢在大家之前迎客去了。
蜜卡吐了口气,低头自言自语。“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呜呜呜,可是到底要不要说呀?她知道了不好、不知道也不好……唉,头好痛……”
“有什么内幕消息能分享吗?”袁静菱把头凑近,长至小腿肚的乌丝柔荡。
蜜卡瞥见是她,小嘴开开闭闭好几次后,红发大力一甩,嘴巴挨近袁静菱的耳畔,正打算说出——
“哇啊啊啊——”惊天尖叫。
袁静菱吓一大跳,两名裁缝师也吓得倒退一步,就见蜜卡的“一指功”再现,伸长食指拚命指着刚进店门的那对外国情侣中,那位男士手中的赛车界八卦杂志!
说与不说,都不需要蜜卡头疼了,因为迎向客人的谭星亚两眼早已被杂志封面牢牢握住,又一次神游去了。
这一次的封面主角还是“OUZO”车队中人气最旺的“拉丁情人”。
没有兔女郎包围,换上的是国际名模。
斗大的标题写着——
“拉丁情人”为爱搏命!新车试骑意外暴冲!
“OUZO”下一届冠军梦提早破碎?!
封面相当惊悚,一半是暴冲那一刹那的现场直击,另一半则是那位国际名模跟着医护人员跨上救护车的画面。
“我……我没事……没事的……”谭星亚猛地回过神,有些明白蜜卡方才古怪的眼神和语气了。她扯唇,对袁静菱宁淡笑着。“小菱,对不起,我必须先回家一下,这对客人要麻烦你了……”
※※※
一定、一定要回到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地方,在那里,她才能勉强让心绪平稳下来,脑子才有办法转动,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如何反应、该向谁询问……
是了,要问啊!她必须联络上他,还有游叔!
新车暴冲,他发生意外,游叔肯定也在现场,那个现场啊……冲撞发生爆炸,整台车子都着火了,他、他究竟怎么样?受伤了?是不是很严重?
“星亚,等等——”
“星亚姊!”
她奔跑着,脚步踉跄,有人扶住她险些摔倒的身躯,她细细喘息,与袁静菱担忧的眸子相接。
“小菱,我要回家,我必须回去……”
“好。但你别在街上跑,让蜜卡载你回去。”袁静菱说。
此时,蜜卡的“小金刚”就跟在她身旁,谭星亚毫无异议地坐上后座,一张脸仍白得澄透,内心的颤抖扩散到四肢百骸,她得使尽力气才能抱牢蜜卡的腰,不让自己掉下去。
车程仅需几分钟,蜜卡连车都还没停好,她己跃下。
“咦?咦咦?星亚姊,等等!我跟你进去,我陪你!小菱姊一会儿也会过来,让我跟、让我跟,门别关啊——”呼!顺利尾随目标闪进,没被挡在门外。
有谁跟在身后进来,屋子的主人此刻根本无心理会。
一进客厅,谭星亚便抓起矮几上的无线电话,她的手机和包包都还留在店里没拿,那个早该拨出去的私人号码存在手机通讯录里,也老早就烙印在她脑海中。
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抓着电话的手微颤,她试着按下那串号码——
无法接通。
她又试,似乎有声音唤着她,她没理会,专注地拨打。
依旧无法接通。
“星亚姊……有、有人……”
对了,还有游叔!
别慌、别慌啊!
游叔的联络号码是……是……
谭星亚感到巨大的挫败,浑身轻颤,发麻的脑袋瓜竟然无法完整拼凑出那串阿拉伯数字。
“星亚姊!你家有陌生人啦!喂!你混哪条道上的?怎么随便跑进人家家里上洗手间?!”
高扬的音量终于让谭星亚稍稍回神,她下意识转身瞧去,手中的无线电话“咚”一声掉在原木地板上。
“游叔……”泪水说涌就涌,把她的杏眸化作汪汪两泉,语气苦恼又委屈。“我记不得你的手机号码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刚从浴室走出来的游东飞朝她咧嘴笑,那样的笑透着安抚和保证的神气,谭星亚的心终于定了定。
“嘿,怎么哭了?忘了就忘了,想不起来就别勉强,我有时也会忘记自己的号码呀!没啥大不了的。”他摸摸刚刮完胡子的下巴,还对处在状况外的蜜卡眨眨眼。
谭星亚吸吸泛红的鼻子。
“钟爵他、他……我想知道他……”
“那小子嘛……嘿嘿嘿……”不等她问完,游东飞的眼神往二楼一瞄,又咧开两排白牙。“想知道什么,自己问他去吧。”
闻言,谭星亚微微怔住,心脏促跳。
下一瞬,她胸口陡热,人已往楼上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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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精彩内容载入中·她看见他了。
男人背对着她伫立在窗前,那是他相当喜欢的位置,他穿着宽松的米白亚麻衣裤,微卷略长的发乱乱地散在颈后,发梢、宽肩和搁在窗棂的手背,被午后夏阳镶上点点金莹。
八个月未见,心悬意牵,她思念他的一切。
猜想他方才定已瞧见她疾走进屋了,为什么他没半点动静?
悄声走近,巨大的情感冲击着,谭星亚克制不住地从身后抱住他,两条藕臂环紧他的腰际,颊贴上他的宽背,那一刹那,感觉到男性身躯挺了挺,如被电流穿透,他其实在等待她的靠近。
两人都没出声,直到贴着他肚腹那双小手,摸索到亚麻布料底下厚实的包扎,然后温热的湿润感在他背上漫开,钟爵终于转身回抱她。
心情万分复杂,他这几个月想过又想,花了大把时间企图说服自己,如同当初他拚命要自己放下她,让她在喜爱的地方定居,别再受他拖累、无尽漂流。尽管最后证明,那时的“放下”之举全然是一场“假民主”,但终究有办法导正的,只要他对自己够狠、够毒,让两人的生活渐行渐远,从此失去交集,那才是真正的“放下”。
然,问题来了——
他竟然没办法“吃苦”。
一想起未来无她参与,他再也回不来这个被她称作“家”的地方,没有她的香气,失掉她的甜蜜,她的种种温柔从此与他陌路,两人之间再无半丝连系——光凭想像,就足够他痛彻心肺,碎骨削肉般的剧痛,痛得他几要丧失意识。
这八个月,他反覆无常,颠三倒四,几次头一甩,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却隔没几个小时又推翻原先的决定。
放手。不放。
他该要放。该死的却放不开。
他不认为此时回来这座城市、来到她身边,是明智之举,但八个月实在太漫长了,这种自我折磨到达某种程度时,会激起一股不顾一切的蛮性,变态的心理更扭曲,毫无理性可言。
发狠,他收缩双臂用力搂紧,筋肉与骨头同时掀起疼痛,无声抗议着,他全然不理,倒是怀里的小女人不安地扯了扯他的亚麻衫。
“你身上有伤。”低哑叹气,略带着鼻音。
他稍稍松开野蛮的捆抱,让她在怀中仰起湿润的脸蛋,那双湛亮杏眼像小兔子的红眼睛,俏挺可爱的鼻头也红红的。以往她哭泣,大半是作了恶梦,很少清醒时哭得像个泪娃娃。
心头一紧,他探舌卷掉她颊边的泪,吻吻她的鼻,再亲亲她的兔子眼,吮掉羽睫上的湿气,最后移向那张微启的朱唇,辗转蹂躏。
“别哭……”低哄着,他的额抵着她的,即便压痛额上的擦伤也不在乎。
“我看到杂志的报导,才晓得你发生意外。那辆重型机车……起火燃烧,火好大,我以为……以为……”简直胆战心惊,即便见到他、抱住他了,恐惧感仍盘旋不去。
“没事的。车子起火前,我已经跳离了。”
当时,他摔飞出去,暴冲的力道让他控制不住方向,起火之前车头早撞得稀巴烂,车身还贴地高速磨擦好几圈,差点砸到他。
关于那些惊险画面,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让我看看好吗?”小手隔着衣衫轻抚他的背,像怕把他碰疼了。
钟爵无异议,由着她将自己拉至床边。
他坐下,她跪在他双腿之间,似乎察觉到他肩胛活动不易,她动手替他解开胸前四颗盘扣,褪开他的衣衫。
谭星亚深吸口气,将气息屏在胸臆,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用弹性绷带缠裹住的胸膛和肩膀,而从左肩斜向腰际还套着固定肋骨用的紧身束带,他手肘有伤,颈侧、额头,甚至是指关节都有伤痕,教人怵目惊心。
胸中发痛,她终于吐出烧疼心窝的那口气,想也没想,动手拉高他两只亚麻布的宽裤管,还好两腿的擦伤只有小小几处,跟他上半身比起来,算相当轻微。
“都彻底做过检查了吗?”她有些虚软地跌坐在地板上,今早绾起的发己散乱,她干脆拿掉细簪,温暖的柔丝泰半盖在他左大腿上。
钟爵漫应了声,粗糙长指插进她的发里,来回揉弄。
“那张照片……我看到有救护车抵达现场,你那时意识是清醒的吗?脑部有受到撞击吗?医生怎么说?没让你住院观察几天吗?你怎么——”吐出连串疑问的小嘴被他的指腹压住。
“我意识清楚,『OUZO』的医疗团队也替我做了全身检查,我不想住院。”因为很没用的、极度想回到她身边。这八个月的“自我说服”一整个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下颚略绷,他又说:“我没有进那辆救护车,被抬进去的其实另有其人。”
“嗄?”谭星亚瞠眸,小心地握着唇瓣上带伤的手指。“但是,杂志社有拍到……”
“车队为了让我顺利躲开媒体,安排我从另外的出口离开,为加强可信度,老游当时也在那辆为媒体和狗仔队准备的救护车上。”他扯唇笑了笑。“媒体晓得老游和我关系匪浅,见他一脸哀威,神情严肃,自然不会放过那辆救护车。”
谭星亚徐长地叹出口气,之前过度惊愕,而现在心情渐缓下来,突然绷紧的神经整个松弛,有种全身气力被瞬间抽光的错感,她脑袋瓜撑不住地晃了晃,歪向他大腿靠着。
她静合秀睫,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在眼皮底下颤转,视讯仍残留着杂志封面上的照片和耸动的标题——
“拉丁情人”为爱搏命!
为爱吗?
他和那位国际名模的绯闻已传出半年多了,先前也曾被媒体跟拍到几张相偕出游的亲密照片,还有他开车送她夜归、在高级餐厅共进晚餐、参加游艇派对等等的画面。
依他的性情,很难和谁走得那么近,若非对人家很有好感、觉得值得交往,不会时常玩在一起。
“那位名模小姐也上救护车了……”话无意识地嚅出,过了整整三秒,谭星亚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她合着的眼蓦地睁开,发现钟爵正俯视着她,眼神有些怪异。
脸皮漫开薄热,有股冲动让她控制不住嘴巴,静静又说:“她肯定知道你被安排从其他出口离开,却还是跟上救护车,这么一来,说服力更强,记者和摄影机只会一窝蜂地追赶过去。”
“你是说洁西卡吗?”棕瞳深处刷过异彩,迅雷般划过。
有意无意的,他沉吟片刻才领首道:“嗯,她确实帮了点忙。听老游说,她后来走出医院被媒体包围时,还尽情发挥天分大演特演,哭得相当漂亮。”
这一次,他没有解释,没有气急败坏的反驳。谭星亚心里明白了,这位“洁西卡”小姐是朋友,绝非那十来个“兔女郎”。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不愿往内心多作揣测,不想,就不痛,即便痛着,那样的力道她还能尝试压抑。
最最重要的是,他已无大碍,真真实实在她伸手可及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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