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沈若初打电话的是沈行之,告诉他没人接的也是沈行之。可不知是否处于职业习惯,沈行之的手机听筒声音极小。即使当时他站在边上,也完全听不见里面到底是服务台的机械提示,还是电话彩铃。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沈行之竟然会在这种小事情上做手脚。
“若初,我……”
“景焱,你他妈就是个混蛋!”沈若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巧合?可真是够巧合的,这世界上就他妈没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了!”
“若初你听我解释!我……”景焱急切地将她打断,然而开了口却不知后面的话应该要如何继续。
“呵……”沈若初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笑了出来,“编啊,你继续编!”
“我没有瞎编!”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编不出来了是吗?那好,景焱,你编不出来,我替你说好了。我替你说!没错,景焱,你说的都没错,这一切就是巧合,绝对的巧合。巧合的江欣悦今天也生了病,巧合的全市这么多医院她生病了只来这家。还巧合的她来的时间和你一样正好碰上了。”说着,她哽咽了一下,含在眼睛里的泪转了几圈儿后终于忍不住滑落,“可是景焱,你哄哄我,跟我解释,我不是不听的。但你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不是心虚的话,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景焱叹息着,抬手给她擦了眼泪,“若初,我没有骗你。是你哥哥骗了我。电话是他打的,也是他告诉我的没人接!”
“是吗?”沈若初眉梢一挑,满脸的讽刺。
“若初,不过就是一个电话而已。你告诉我,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告诉我,我哥骗你有什么好处?”
景焱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沈行之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他要是知道他想要什么好处。直接给他就是了,省着惹出这一堆麻烦来。
景焱隐隐头疼,实在是不得不佩服沈行之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绝了。真不愧是法学兼心理学的双学位博士,拿捏人心一下一个准儿!
如果放在从前,他和沈若初嫌隙未深之时,这不过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小玩笑。
但如今的局势天差地别。
这段时间下来,虽然沈若初口口声声说跟他已经划清界限,每次见面还摆出一副冷漠的模样都恶语相向。可景焱知道,她完全就是对他余情未了。那傻姑娘,真的距离在心里,哪里用得着时时刻刻表现出来。她只是在他们两个的婚姻里受了伤,心灰意懒,对他也她自己失去了信任。
偏偏沈行之就是抓住了这极其微小一点,只稍稍搞了点小动作,便做出了很大的文章。
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小题大做。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事不临头风凉话都能说的轻快,真的经历了才有感受。
越是受过伤的鸟儿,就越小心,也越敏感胆怯。沈若初现在就是只受了伤的小傻鸟儿,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他,只要稍微有一星半点儿的举动让她觉着受伤或者是欺骗了,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缩回壳儿里。再次决绝地要将他排斥在心门之外。尤其江欣悦还是她的心结。
等等……江欣悦!若不是有这个诱因,就算在电话是欠费还是没接的问题上出了岔子,也完全不会是问题。那么沈行之说这个谎就成了毫无意义地一招。
其实追根究底,沈若初此刻之所以这么歇斯底里地,不过就是因为从刚才到现在,所有事情穿插在一起,阴差阳错地叫她有一种错觉……他又一次为了江欣悦,跟她说了谎。触动了她最在意的那一点后,再经过她的脑袋发酵加工,说不定又衍生出了其它什么理论来。
这个认知让景焱的一颗心一沉再沉的同时,却也觉着十分的匪夷所思:沈行之怎么会知道江欣悦今天会来这家医院?!并且他们三个人还真就那么巧合的碰到了一起?!难道他得高人真传能够未卜先知?!那他宁愿相信自己其实是个女人。
不过景焱却也无暇多想。此刻的当务之急,明显不是考虑案件如何侦破,而是如何来安抚沈若初。他清楚地意识到,如果这会儿不能把事情解释清楚,将她的愤怒和怀疑尽数打消的话,那么他之前做出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以后的工作,也会更加难以展开。
所有的百转千回在脑袋里只用了极短的一瞬间。
景焱皱着眉揉了揉眉心,“若初,我……”话刚出口便被沈若初打断……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她不高声怕惊动外面的父母,只能压低嗓子。“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说。景焱,你说我不能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判你死刑。可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每一次我以为你会对我有所交代的时候,你都只是什么都没有做。不管谁对谁错,最先低头那个总是我。可笑的是,就算是这样我还伤疤都没好就忘了疼,昨天竟然心软,信了你……”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泪水簌簌而落,她只好咬住下唇,极力地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而景焱盯着她通红的小鼻头,竟然十分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想张嘴咬一口的想法。
然后,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景焱用牙齿在她鼻尖上轻轻磕了一下,接着向下朝微张的双唇吻去。沈若初退不了躲不开,却仍旧奋力偏头。
这一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他便哼笑一声,反复地嘬吻着那一处,“若初,那你就再心软一次,相信我好不好?”
“你滚!”
“到底是谁骗了谁,你哥哥最清楚。”说着,他抬起头,黑眸晶亮牢牢将她的双眼锁定住。
视线交汇那一刻,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便要闪动。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丢份儿,索性牙一咬,瞪了回去,“行,我哥不是清楚么?那就叫他回来,当面对峙!”
“当面对峙。”景焱重复着她的话,浓眉轻蹙,神色颇有些苦恼,“若初,你哥哥要是能说实话早就说了。何必编这么个谎!”
沈若初勾唇冷笑,“景焱,是我哥哥不说实话,还是根本都是你自导自演。”
景焱忽然觉着,他没办法按照祁炀的攻略和她继续愉快地玩耍了。他的耐心已经告罄,两道浓密的眉间疙瘩隆起老高,目光闪烁间越发地深不见底,叫人不可捉摸。
若是换做从前,沈若初看见他这副表情,一定会聪明的闭嘴。但是此刻,她看见他那副表情,忽然就觉着特殊痛快。也不管有没有依据,后面的话还未经过大脑直接就脱口而出,“景焱,昨晚你还和江欣悦通过电话。你早就跟她约好的是不是?假惺惺地陪我去火车站接我爸爸,还跑来献殷勤。其实不过就是想偷偷摸摸地来这儿见她,你们……”
“沈若初!”景焱刻意压低的声音并没有让里面的怒意打折,他凶狠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活活生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偷偷摸摸……我景焱若是想和其他女人有什么,何必偷偷摸摸!”
沈若初明显被他的怒气震慑住了。瞪大眼睛呆愣了几秒,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话,“偷偷摸摸地……比较刺激。”
景焱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只不过在他付诸实践以前,卫生间的门锁忽然发出了响动,紧接着他前老丈人的嘀咕声就传了进来,“怎么洗个水果还把门锁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被打断。
沈若初激灵了一下,急忙开始挣扎。景焱倒是淡定,松手放开她后,快速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水果捡起来。再将盒子塞进沈若初手里,把她往洗手台前一推。瞬间整理好表情,却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门开的那一刻,沈爹看着景焱愣了愣,不由皱眉,“你什么时候进去的?!”
景焱笑了笑,全然不见刚才愤怒凶狠的表情,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本来怕若初嫌水凉,结果她嫌我洗的不干净。”
沈爹也不多问,和他擦身而过走了进去。将里面那个也撵了出来,“洗洗得了,赶紧出去。”
“哦。”沈若初闷闷地应了声,急忙关了水龙头,端着那盒子水果头都不敢抬的出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
门口的两人十分默契地同时看向对方。景焱脸色略微阴沉,沈若初眼中则流露出毫不掩饰地冰冷和厌恶。
“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以后也不要过来了!”说完她端着水果径自走向沙发那里。
景焱没有继续和她一般见识。他深吸口气,抬步跟上她的同时低低说了句,“咱妈有份检查结果3点左右出,我去看看好了没有。”然后脚步一拐,出了病房。
☆、98。沈行之的心机内涵感谢夜华君钻石的小剧场
景焱从病房离开便去了护士站,结果被告知这项检查的报告是不送到住院处的,需要家属亲自去楼下门诊取。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往电梯那边去,英俊成熟的外貌再加上眼高于顶的淡漠,惹得护士站里的小姑娘满眼桃心乱飞。
医院的电梯上上下下几乎每个楼层都要停上一停,速度堪比蜗牛。等待的功夫,景焱拨出了沈若初的手机号码,果然响起了冰冷机械的女声,提示欠费停机。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挂断电话直接点开手机银行,给她充了整整2000块钱话费进去。
电梯门这功夫儿正好开了。景焱大步走进去,抬手摁下1楼数字的同时,手机的音乐铃声响了起来。
电话是江欣悦打来的。
景焱看着来显上备注的名称迟疑了一瞬,还是拇指微动滑向了接听键。
大约是电梯里信号不太好的缘故,听筒里迟一秒才有声音传来,“jaryn?”
“嗯。”
“信号不好,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能。”
又是一瞬间的静默。再开口时,柔和清淡的女声语气中似乎有一些担忧,“你没若初吵架吧。”
“没有。”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我……”
“没什么事我挂了。”他语气淡漠,利落地将通话切断的同时,电梯已经到了一楼。大门打开,景焱大步随人流往外走,忽然又觉着一阵头疼。
…………
天气预报说今年b城是暖冬,但事实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下午的时候,灰白的天空又零零星星地飘起了小雪。
西二环是从医院到事务所的必经之路,此刻正堵车堵得惨无人道。
沈行之这会儿看着窗外的汽车长龙,俊秀斯文的脸,丝毫不见一丝的烦躁。可驾驶位置上的夏可可已经被堵车祸害得心情浮躁。她瞥了眼后视镜,对于他勾唇含笑的模样似乎怎么看怎么觉着不顺眼。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沈律师,你看上去心情挺好的?”要不怎么笑的那么贱!
沈行之怎么能读不出她腹诽自己的小心思,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确实。”
夏可可本来就等得不耐烦,被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更加火大。在心里将沈行之骂了一百遍,她不甘心地又出声道:“什么事情那么高兴,说出来也给我听听呗。”
“呵……”沈行之闻言轻笑了一声,一向满是算计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夏小姐,这是我的个人*。可不能拿出来和你分享!”
夏可可顿时内伤。似乎因着他毫不客气的拒绝有些挂不住面子,还似乎有些想反击又不能反击的憋屈……死妖男,把她当司机也就算了,还拽!拽什么拽!
沈行之用余光瞥她一眼。因着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情更加愉悦。
他微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用命令式地语气说道:“把车载音响打开。”然后便转头继续看向窗外,不再搭理前面的人。
此时他的车边上停的是一辆凯迪拉克。黑色的车身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雪,依旧难掩分明的棱角。
这辆车和景焱那辆是同系列不同款的。沈行之在心里得出结论的同时,忍不住想起了景焱和沈若初拉拉扯扯出电梯那一幕……
虽然概率和买大乐透中500万头奖差不多,但瞧着两人之间那气氛,应该是成功了。
沈行之当然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更不可能未卜先知。他不过就是在景焱和沈若初来之前,去外面超市买东西那会儿恰巧看见江欣悦也进了医院的住院处大楼。只不过江欣悦当时并没有看见他。
沈行之和江欣悦其实是有过两次交集的,但两次不过都只是停留在点头寒暄的层次。
如果按照一个男人的审美来看,沈行之很客观的觉着江欣悦无论外貌打扮或是顾盼之间的气质,都比他家初初更有女人味儿,更容易勾起男人的想法。但是如果从一个兄长,还是把妹妹当心肝宝贝儿疼得死去活来的兄长的角度出发,这女人在他眼里就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虽然他一向觉着,这种三角恋中最大的责任在男人身上。就算景焱和沈若初之间的婚姻存在了许多问题。但要是他对待江欣悦的态度够明了够决绝的话,沈若初总归是能够少痛苦一点。
沈行之若是护起短来,那是毫无原则,相当可怕的。
只不过这一次,除了护短不想让景焱好过之外,他还存了其它的心思。
小时候沈爹和沈夫人都忙着拼事业,根本就没空管他们。兄妹两个人相依为命,自己从小欺负到大妹妹,沈行之自然是比任何人都了解。
沈若初从闹离婚那天开始,就嚷嚷着和景焱以后是陌生人。即便是最后这个婚离成了,但她心里怎么想的,他最清楚不过。
所以早在那个时候沈行之便做出了判断,景焱会挽回沈若初概率为0。01%。可一旦景焱想要挽回,沈若初回头的概率就是100%。
虽然他低估了前者,但是后者,总归是没有任何差错的。尤其是今天早上,景焱接起他电话的那一刻起。沈行之脑袋里便想起了四个字……尘埃落定。
没错,景焱和他妹妹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快就能再一次尘埃落定了。
他虽不是什么阅尽千帆的花花公子,毕竟也是过来人。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情,怎么会不明白。景焱总不会是一大清早去的他妹妹那里。沈若初让他留宿意味着什么,很清楚不过。再加上前天沈夫人出事时,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医院。
许多事情,不言而喻。
可沈行之到底不是在感情里只有托儿所学历的景焱,更不是,因爱生忧,只懂得一味火热迁就却完全没有策略的沈若初。甚至对于那两人婚姻中的种种弊端,他比两个当事人还有清楚不过。
他觉着他们两人的婚姻长了许多毒瘤,如果要复合,就必须将那些瘤子一一割除。否则的话,再闹一次离婚,完全不是不可能,并且还会更加难以收场。
景焱是否幸福,他不关心。但是沈若初,他绝对绝对不允许她再受一次伤害。既然不能阻止自己的妹妹再跳一次火坑,那么他就只能亲自动手,帮她产出障碍。
而江欣悦,就是第一个。
或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又或许是同样身为男人的直觉。沈行之其实并不认为景焱对那个女人有男女之情。但不管有没有,暧昧的态度都要不得。
一个男人如果做不到和自己妻子以外的女人彻底划清界线,那他妈还叫什么男人。
所以,当景焱和沈若初两人因为买饭走个两岔的时候,沈行之对他撒了谎。他并不知道谭家辉也在医院。但他决定今天赌上一把。赌江欣悦还在这家医院没走,赌他们三个会正正好好的遇上。赌现实生活往往就狗血得和言情小说似的,处处充满了巧合。
很幸运地,他赌赢了。
沈行之现在几乎不用想象,就可以知道沈若初和景焱之间刚刚缓和的关系又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