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异想集·鱼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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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异想集·鱼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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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下来。

    厅里的气氛有那么一刹那变得死寂,“草薇,你救我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李凤扆温言问,停下的手缓缓地往前推,像在继续擦拭地板,又像是要停止。

    “没什么。”

    “救命之恩,必定涌泉相报……”李凤扆温和地说,慢慢站了起来,他背对着唐草薇没有回头,“救命之恩即是救命之恩,无论你做了什么,李凤扆都感激,但是……”

    “你如果想走就走,我从不留人。”

    “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我不能确定是否该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凤扆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地吁了口气,“你知道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回去的方法。”他是被冰封在雪山千年的古人,李凤扆的朝代并不在这里,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千年,他已经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但终归不属于这里。

    “我知道。”唐草薇冷冷地说,“时间就是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回去了,该死的还是要死的。”

    “我在那边的事……还没有做完。”李凤扆慢慢地说,“有一些事……不能没有了结……”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很清晰地说,“我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只不过……草薇,我还不完你的恩惠……我走不了……”

    “什么意思?”唐草薇的声音死板平稳,仍旧没有半分波澜。

    “什么……意思?”李凤扆苦笑了,缓缓地说,“救人,分施恩与拼命两种。有些人救人,只是施恩……有些人却是……在拼命。我不是沈方那样不分目的的孩子,在李凤扆而言,被施恩所救之命,感激,但不会看重过深,毕竟人之一生,在力所能及之时伸手助人的事太多……但是若是有人以博命之义救人——”他顿了一顿,深呼了一口气,“草薇我还不起……”

    “什么意思?”唐草薇淡淡地第三次问,就像他一点都没有听懂李凤扆在说什么。

    “你究竟用什么换了我的命?”李凤扆终于一字一字问了出来,“你用你的命换了我的命吗?”

    “我是不会死的。”唐草薇仍是那表情、仍是那眼神、仍是那语气。

    “那么,为什么会吐血?”李凤扆平静地问。

    唐草薇静静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答。

    李凤扆等待他回答,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我用封灵之术锁了你的魂魄。”很长一段时间安静以后,唐草薇淡淡地说,“不过那样而已。”

    “那是禁术。”这答案在李凤扆意料之中,握起了拳头,“为什么?”

    “为什么?”唐草薇慢慢地说,“我只不过是……那个和尚罢了。”

    李凤扆曾经那样问过唐草薇“你难道要做拿自己的肉喂老鹰的那个和尚”?

    唐草薇回答“如果不喂的话,那老鹰岂不是要死了”?

    如今他认他是那个和尚,他的天性……或者和那佛经上的僧人有着重合的地方,救李凤扆,也不过是那样而已。

    “你以封灵之术救我,”李凤扆已平静了下来,“你承受法术的反啮,草薇,我果然是走不了的。”

    “你想走就走,我从不留人。”

    李凤扆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唐草薇放在桌上那杯染血的茶,表情温和地微微一叹,“罢了,我终是走不了的。”

    “你可以走。”唐草薇眼眸微垂,最后闭上,冷冷地说,“我不必你感激,束缚你的是你报恩的心,不是我。”

    李凤扆微微一笑,“人总要顺从自己的心做事,才会平静。”

    “你还是可以走的。”唐草薇慢慢地说,“我的身体已经接近假死……等到我吐尽‘血’进入沉眠之时,我的血已经没有治疗的效果,也没有了灵息。”

    “你——”李凤扆乍然一惊,“你——”

    “等到那时,我虽然永远不会死,也是无用的废物。”唐草薇慢慢地说,“以小桑的八分之一的‘駮之血’,他永远不可能战胜木法雨,所以——要在我假死之前,让他吃了我。”他平淡死板地说,“吃了我,他就能获得力量,你就可以走了。”

    要桑菟之吃了唐草薇?李凤扆浑身一震,唐草薇森然说:“他实在太弱了。”

    佛经上说,有一只老鹰,要吃一只鸽子。

    那只鸽子飞到一个老和尚面前求救。

    老和尚对老鹰说:你为什么要吃鸽子呢?

    老鹰说:不吃它我就会饿死。

    老和尚说那么我割一块和鸽子相当的肉喂你,你不要吃它。

    老鹰答应了。

    老和尚割了一块肉,和鸽子放在天平的两段,是鸽子比较重。

    他再割了一块肉,还是鸽子比较重。

    于是他再割……

    到最后没有肉可以割了,老和尚上了天平,终于和鸽子等重。

    那时候天女散花,天地震动。

    ……

    草薇他——基本上是个冷漠的人,从不介入这世间的生活,坐在异味馆古董椅上,冷眼看窗外别人的人生。

    他既不喜欢笑、也不喜欢怒;既不喜欢名、也不喜欢利。

    他甚至对有没有朋友都似乎不是很在乎。

    是个和时间、寂寞、冷清、死亡坐在一起的人……

    可是他——却是那个能以身饲鹰的和尚,他的眼是冷眼,他的心却是……怜悯的。

    “要小桑吃了你?”李凤扆脸色一白之后,几乎是立刻失笑了,“草薇啊,你啊你,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呢……”

    “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别人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李凤扆叹了口气,“但是只考虑你要被小桑吃掉却不考虑他肯不肯吃你,就像吐了血只把自己洗干净却把染血的杯子、毛巾、水桶什么的到处乱丢一样,你要我说你是聪明还是笨呢?”

    唐草薇怔了一下,哼了一声,不予回答。

    “晚上小桑要去唐川呼唤鱼妇,你去不去?”

    晚上。

    夜色很美好,城市的霓虹让黑夜尽头微微发红,各色灯火在寂静的夜里平静地亮着,站在唐川河边看着整个城市,会感觉钟商是个有古典沉淀也有光明前途的城市,感觉很温馨。

    七点钟的时候,唐川堤坝上没有情侣也没有游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条赋予桑国雪理想的河流将无人敢来。

    顾绿章和桑菟之在河边树林里散步,今天晚上他要在这里以“駮”的血缘召唤鱼妇。根据李凤扆的想法,河里的鱼妇应该和木法雨有关,为了保证鱼妇确实会来,顾绿章也跟着来了。李凤扆说他一定会在两个人附近,却不知道躲在哪里。

    “晚上天气很好,”顾绿章望着河对岸缥缈的点点灯火,风吹河面,一层层涟漪在黑夜里反射着金色的光芒,“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那该多好。”

    “人生里有很多事,怎么能说如果……今天真的天气很好,我想唱歌了。”

    “你唱吧。”

    “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作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他仍旧唱着女生的悲伤情歌,语气却不若去年的悲情,微微有点笑。

    她的心情变得很清澈,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小桑,你说我该不该接受沈方?”

    “嗯?”他整个人笑了起来。小桑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就像有朵蔷薇突然那么开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我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她低声说。

    “啊……”他深深呵出了一口气,“如果你接受他的话,他会对你很好。”

    “我知道。”她眼望着黑夜奔流的唐川,眼眸和河水一样漆黑,“但那不是感情的理由。”

    他没有回答,倚着唐川河边的路灯,眼睛望着她望的地方笑,“……空荡的街景,想找个人放感情,作这种决定,是寂寞与我为邻。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他慢慢地唱,声音很清澈又很柔和。

    她望着唐川,望得太认真了,以至于没有发现他一直唱的都是相同的一段。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唐川河水起了一阵大潮,桑菟之的眼睛不眨,看着那水涌越涌越庞大,一阵潮水过后,水里什么也没有。

    “那是什么?”顾绿章低声问。

    “什么?”他看着整个唐川,水面上除了波浪变得湍急了一些,什么都没有。

    “浮在那边的东西。”顾绿章轻声说,然后往桑菟之身边靠近了一步。

    浮在那里的东西?“在哪里?”他放眼河水,实在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那——”顾绿章一句话还没说完,陡然唐川河水“轰”的一声震起一个两三米高的巨浪,一个黑色的东西急速地从水面蹿了上来——它本来就在水面上,只是混合在层层的水光中,桑菟之始终没有看见它。

    “轰”的一声那巨大的浪潮骤然把顾绿章和桑菟之淹没在水里,顾绿章一直都在望着水里那个奇怪的漂浮物,陡然看到它蹿了上来,心里一阵惊恐——她本来以为那只是个水生动物的头,结果它的完整的“头”竟然有水面上的十倍二十倍那么大!接着水漫过全身,天旋地转,只感到水流往她和桑菟之急速涌来,力量澎湃惊人——那巨大的怪物一定顺势扑了过来。

    身旁的水流淡淡起了一阵异样,陡然“哗啦”一声她出了水面,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一个巨大的鱼头正在落回水里,“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声响惊天动地。身下是一层温暖柔软的皮肤,抬起头来,骏马的眼眸正温柔地看着她,马鬓在夜风里微微地飘,额头的独角晶莹透亮——駮。

    是小桑及时化身为駮冲上空中,她身上都没有被完全浸湿,可见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东西的“头”露在水面上,反应却很快。

    “下来,这里!”李凤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正在半空中不知所措的两个人如闻伦音,凤扆的声音稳定温和,在这样漆黑诡异的夜里听来让人心情镇定。駮缓缓后退,落到唐川河边树林里。

    那有个亭子,是供游客休息使用的,桑菟之和顾绿章落到亭子里,李凤扆并不在里面,蓦然回头的时候,两个人大吃一惊!

    凤扆白衣持箫,落在了那个鱼头怪物的头上!

    他穿着一身没有见过的衣裳,宽袖长袍,右手持箫,川上夜风吹过的时候,他的头发并不是很长,但披落在面前却出奇地有一种“披发仗剑”的气息。一掠眼间那鱼形怪物因为他这一踏而勃然大怒,“哗啦”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它整个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唐川水“轰隆”波涛汹涌,随着怪物一跃而起,涌起了四五米高的水墙。桑菟之一带顾绿章,駮带着她上了亭子的屋顶,堪堪在两个人上了屋顶的时候,巨大的水浪从亭子里冲过,两个人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半空中下落的“鱼”。

    一条约莫有二十几米的巨大的“鱼”!

    它和那些“鱼妇”不同的是它基本上已经是一条完整的鱼,看不出有人的特征,而从外形上看,像一条寻常的鲋鱼。但即使是再平常的鱼突然长到平时的几百倍大小,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而它的腹部有一个一米多长的伤口,流着鲜血,不知道是怎么样受的伤。

    “乓”的一声惊天巨响,那条鱼又跌入水里,这下子深深潜入水里,一下子不见了影子。李凤扆踏足在它头顶,随着它跃起又落下始终没被甩脱,那鱼潜入水里,他就被带了下去,也是刹那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凤扆!”顾绿章失声惊呼,他就这么被那条鱼拖了下去,就算他有常人没有的武功,但也不能在水里待很久吧?“凤扆……”她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刹那已经吞噬一切的河水,那河水就像在瞬间压迫她的胸口,即将让她窒息而死。

    “啊啊啊啊——”就在凤扆跟着怪鱼潜入水里不见,河水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这亭子后不远处有人惨叫了起来,“妖怪——”

    河水退去,黯淡的月光之下,桑菟之和顾绿章都忍不住一声惊呼——河水退去以后,堤坝上留下了三四个半人半鱼的怪物,鱼化的程度比高邱武和沈秋雨都高得多,显然不是今年才被异化的鱼妇。不远处的树后躲着一个年轻人,被满地的鱼妇吓呆,跌倒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脸色苍白。

    这……这情形……顾绿章忍不住惊恐之情蔓延上心头,凤扆不见了,她和小桑要怎么面对这些行动快捷的怪兽?何况竟然还有一个路人在这里,他到底是谁?

    身边的“駮”突然昂首抖动了一下身体,她一惊:小桑!他想怎么样?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桑菟之已经从亭子顶上落了下去,落在了满地鱼妇和那个年轻人面前。

    他想保护别人呢……无端的她涌起一阵凄凉可笑的情绪,小桑……想要保护别人……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要保护别人……她站起来从亭子顶上跳了下去,跌倒在遍是泥浆的草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满身污泥,奔到小桑身边。

    有一条鱼妇轻轻地在潮湿的草地上滑动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随之毛骨悚然。就在她全身一僵的时候,刹那之间那张诡异的人鱼难分的脸骤然已经在她眼前,“啊——”她尖叫一声,双手把那张脸推了出去。“啪”的一声那张脸突然僵硬倒下,跌在顾绿章鞋前,在那张丑陋恐怖的鱼脸之后,露出了唐草薇妖艳绝伦的面容。

    小……薇……她喘着气看着唐草薇,从来没有觉得小薇是可靠的……从来没有,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可是——为什么每当她没有想到他会来而他来了的时候,她总是莫名其妙地震惊又想哭,就像他其实根本是不必来的一样……

    唐草薇仍旧穿着那身暗绿色的菊花睡袍,绸缎的衣袖飘拂着,在黑夜中显得他的手腕尤其的白。他手上握着银质的锥形匕首,那是打倒鱼妇的武器。

    那树后的年轻人惊恐地看着身前先是来了一匹独角马,然后跑来一个全身是泥的女生,最后在鱼形怪物扑上来的时候一个衣服古怪的人一挥手,那只怪物就匍匐在地上不动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妖怪……妖怪……你们和河里的怪物一样是怪物……”

    唐草薇转过身,面对着潮湿草地上的那些鱼妇,面无表情地说:“以‘駮’的力气、凤扆教你的方法,打碎它们的颈椎,神经一断,它们就算不死,也无法行动。”

    他没说他在和谁说话,桑菟之往前走了一步,渐渐地化回人形,扬了扬眉,“嗯。”

    居然……马会变成人!那年轻人惨叫一声,爬起来掉头往后就跑,“妖怪妖怪!满钟商市都是妖怪……”

    “站住!”唐草薇妖异冰冷的语音似乎有一种诡异的力量,让那个年轻人停了下步,不由自主地回了下头。

    “你就是那个——目击者吧?”唐草薇冷冷地说。

    “目击者?”年轻人全身还在发抖,“什么目击者……”

    “沈秋雨被咬的时候,你看到了?”唐草薇淡淡地问。

    “沈秋雨?”年轻人茫然了一下,全身寒毛都竖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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