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那也好。生不能同襟死同穴么。”
就这么死么。
柳卿想着。
自己一路进来就看到了，起码有上百的警卫，还不算没看到的。她不相信自己先头走，苏卿还能后脚走出去。
那就一起死好了。
伤口苏卿已经替她包扎好了，只是还在不住的往外渗血。照这样子，无论有没有伤到脏腑，柳卿都撑不过今晚。苏卿找遍了屋子也没有针线，最后也不再找了，去桌边倒了杯水，扶起柳卿：“先喝点水。”
柳卿勉强的喝了点。伤口痛得难受，实在是没有吞咽的力气。
苏卿倒也没有再勉强她，轻轻地把她放回了床上。
“睡一觉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苏卿笑着告诉她。
睡了还能醒么。
柳卿却想着。
全身的倦意都涌上来。
“听说人到死之前，都是想睡觉的。只是这一睡就不会再醒了。”柳卿幽幽道，“我这一睡，是不是也不会再醒了。”
“不会的。”苏卿笑，“你看我都不紧张，证明你一定会好好的。”
似乎有理。
柳卿看着苏卿握住自己的手。
那双手轻轻的捧着自己的手。
“那我先睡了。”柳卿笑了笑，闭上了眼，“我实在是困了。”
“恩。”
柳卿慢慢闭上了眼。
迷糊中，苏卿的吻印在自己的眉间，轻声道：“宝贝，晚安。”
66
第六十六章 。。。
宝贝，晚安。
这个晚上并不安静。
柳卿从朦朦胧胧中醒来，睁开眼，便是满眼的白。
“咦？柳夫人醒了？”床边的小军官如释重负，“吓死小的了。”顿了顿，“督军大人说了，您要是出了半点事，我就别回去了。还好您醒了。”
那个“督军”当然就是苏卿了。
柳卿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她还是把自己送出来了。
“照着督军大人的命令，我已经让人去柳府通知一声了。”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经黑透了，“大概就快来了。”
柳卿慢慢的取下手腕上的针头，掀开被子淡淡道：“送我回去。”
“医生说您最好再休息一下。伤口才缝好，一不小心就会再裂开的。”
“送我回去。”
“哎呀，夫人啊，可算找到你了。”海棠娇笑一声扭着腰进了病房，“你可不能回去。”
小军官诧异的看着她，觉得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见过是见过，只是见到的时候海棠一脸的胡里花俏，浓妆艳抹，这会儿洗干净了而已。
“你是……”小军官直直的看着她。
“我是柳家二夫人，你不知道啊。”海棠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瞎了你的狗眼。”
小军官赶紧低下头，心里嘀咕着这柳镇的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凶巴巴的。刚才那个大花脸的女人是，这回这个柳家二夫人也是。
“那小的先回府给督军报告去了。”
“去去去，赶紧的。”
“我也一起。”柳卿道。
小军官愣了一下：“哎？”怎么老是想回去啊。前些日子不是说很讨厌督军么？
海棠却假装没听到，瞪那个军官：“还不快滚。”
小军官赶忙出了门。
“三夫人还在督军府。”柳卿告诉海棠。
“我知道。”海棠看了看四周，“她让我带你先走的。她随后就到。”
柳卿道：“她不来，我不走。”
“你这个女人！”海棠笑起来，“说你无情你又对她心心念念，说你有情，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她入虎口？”
柳卿不语。
海棠收了笑，摇头叹了口气：“算了，你们两个的事，我也懒得去管。”又道，“你要信她，她不会抛下你，让你一个人在外边受苦的。”
“我想不出她有什么方法能活着出来。”
即使苏卿装陈督军的声音再像，身形总是不像的。两个人身高上就差了一大截，苏卿总不能装成陈督军出来。其他的方法，也总有破绽。一旦败露，苏卿立刻会陷入数百人的围追堵截之中。
苏卿是人，不是神。
“我信她。”海棠淡淡道。
柳卿沉默了半晌，问她：“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十几年了吧。”海棠笑，“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片子。”顿了顿，“现在也是。”
柳卿又问：“你们很熟么？”
海棠愣了一下，笑起来：“柳夫人，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苏卿让我先出来，就是带你走。你别在这里磨磨蹭蹭，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
柳卿再不多言。
她也想试着相信她一次。第一次。
“好。”
海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汽车，载着柳卿回了府。刚下车，便听到夜空中回荡着阵阵的枪声——从市政厅那边传来。
柳镇还算大，起码平时的时候市政厅有什么动静柳府是听不到的。只是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那边连绵不绝的枪响也就分外清晰。
柳卿听到了，便再不肯走。
“我要回去。”
“别胡来。”海棠也急，可是她不能由着性子来，“你回去只是添乱。万一你出了事，她还是跟死了没分别。”
“万一她死了呢。”
“如果她死了……”海棠笑了笑，“那你更该活在世上了，一辈子为你的所作所为被后悔折磨。”
这些话海棠脱口而出，带着些许难以掩藏的怨意。话说出了口，柳卿还是站在昏黄的灯光下不说话，海棠却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信任苏卿，是不是，真的相信她能出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是怀疑的。
“祸害留千年。”海棠恢复了笑意，仿佛刚才的那席话只是幻觉，道，“不会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红儿首先迎上来，然后是抱着孩子的二夫人沈云瑶和柳管家。其他的人早听了柳管家的吩咐，拿了钱各奔东西了。
那个女人也在。
海棠微蹙了眉。但只是一瞬，便道：“过来扶着你们家夫人，去西院。”
“去西院做什么？”沈云瑶问。
“夫人怎么了？”红儿担心的是这个。怎么还要人扶？看起来也是病恹恹的样子。
“去了就知道了。”
红儿问：“三夫人呢？”
“一会儿就来。”海棠笑道，一边拉着柳卿，“柳夫人，我们走吧。”
柳卿想了好久，才问了一声：“老爷呢？”
“小的擅自做了主，已经提前叫几个信得过的人连夜把老爷的棺材运出去了。情势逼人，只能草草安葬了，总比留在这里让人糟蹋的好。”又道，“小的本来想跟着去的，可是担心夫人……”言语间有些歉意，“您骂我好了。”
“怎么会骂你呢。”柳卿勉强笑了笑，“过段时间，等避过了风头，再给老爷改葬好了。”
柳管家忙点了点头。
一行五人这才到了西院，进了苏卿房间。海棠把柳卿放到了苏卿床上，绕到了床后。众人隔着帘幕看不清她在干什么，正想过去，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是哐当一声。
“好了。”海棠回到床边扶起柳卿，淡淡道，“都跟我来吧。”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苏卿事先给海棠准备了两套计划，第一条是在时间充裕的时候，会柳府，先疏散众人。该走的走该散的散，钱财留给柳家那一群老不死的也是白搭，还不如分给这些个对柳家忠心耿耿的人。至于接下来的，就只能是各安天命，这个苏卿没法顾全。然后再带着柳卿朝南边走，在南边的渡口乘船离开。第二个方案，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比如海棠一出门就被发现有破绽或诸如此类的，到时候顾不上许多，只能是匆忙疏散，然后带着柳卿，走府里的暗道。
府里有暗道，这是柳卿也不知道的。苏卿嘱咐过，不必要的时候，不要提起。
可惜出了意外。
“这是……怎么回事？”柳卿隔得最近，勉强透过纱帐看到床后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别问那么多了，都进去。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众人这才互相看了一下，沈云瑶为首，先钻进了那个洞里。洞口有火把和火石，柳管家第二个进去，点着了，便走在前头领路。海棠在众人进去之后，随手动了手边一块砖头，身后的石门便又合上了。
红儿问她：“万一被人发现了密道怎么办？”不就跟上来了。
“我刚才已经从里面锁住了，外面打不开。”
红儿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跟着海棠一起扶着柳卿，在不甚光亮的昏黄火焰中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不多远，沈云瑶忽然发现左手边有了岔道，便问海棠：“哪边？”
海棠道：“直走。”
沈云瑶便径直往前走去。只是心里却隐约的猜到那头通往哪里——那该是苏卿神不知鬼不觉抱走自己孩子的原因。
沈云瑶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无甚改变，依旧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过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听到了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唔，周末考试，复习去了。期间不定期更新……拜拜……
67
第六十七章 。。。
水声之后，暗道里的空间豁然开朗。柳管家举着火把晃了几下，发现这个洞穴实在是太大，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可惜看不真切。眼前的事物却很清晰——一条小船，桨。船被绳子系住，固定在众人脚下。柳管家又举着火把去看，水面晃着光，往远处瞧去，却又是漆黑一片。
不知道通向哪里。
海棠扶着柳卿上了船，红儿刚想跟上去，海棠却已经以并指做掌，一掌砍在柳卿脑后。
“你干什么！”
“她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海棠慢慢的把柳卿交到红儿手中，“你们直接往前划，出了洞水流会给你们指路的。到了那个地方后……红儿知道。”站起身便上了岸。
知道海棠并不是有意伤害自家夫人，红儿松了口气，问她：“你去哪儿？”
“｜回去接你家三夫人。”海棠拿过柳管家手里的火把，到石壁上找了一个新的火把点燃了，才还回到柳管家手里，“一路小心。”
红儿愣了一下：“都……到了这里了……”回哪儿去？
海棠似乎叹了口气，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总得给我时间去想。为一个一心为了别的女人命都不要的女人，值不值得我回去送死。
火光隐入了黑暗中，红儿才回过神来。沈云瑶已经上了船，柳管家看了那边几眼，心里明白恐怕是赵巧儿送灯台的活儿。
柳管家想着，巾帼不让须眉，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走吧。”
红儿点了点头，解开了绳索。
船顺着水流，慢慢的往外走。
市政厅在枪响之时便已经乱作了一团。那个忽然闯进去的男人，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杀了督军大人，然后跳窗跑了出去。现在整个市政厅的兵力几乎全都出动了，去追捕那个胆大包天的杀人凶手。只有少数十几个卫兵还留守，防着外人浑水摸鱼。陈督军身边，只留了一个卫兵。眼看着外面的枪声震耳欲聋，守在陈督军旁边的卫兵渐渐的把注意力放回了地上的两个人身上。先是看了看苏卿，稍稍感叹了一声，末了便去看陈督军。
然后“咦”了一声。
看起来怎么好像有些苍白？好像死了很久的样子。三个枪口，有一个的血迹有些凝固了，另两个……好像根本就没流血。卫兵只愣了一下，然后猛地醒悟过来。
这是……调虎离山！凶手根本不是那个男人！
“咦。”不等他转过身来，身后却有人也“咦”了一声，用卫兵的口气，语调，“被你看出来了？”
“三三三、三夫人……”
苏卿笑：“对不起了。”
门外的卫兵绕着二楼转了一圈，刚走回陈督军卧室门口，房门忽然打开了。
“咦？你要去哪儿？”
“里面阴森森的……”刚出来的卫兵压低了帽檐，低着头看着脚下，“我们换班好了。”
“你什么时候那么胆小了？”巡逻的卫兵大笑起来，“这整个二楼都是我看的，要一直走动。你一个人坐里面享福，居然还要换班？”
“换吧。”
“好好好。”推了门准备进去，屋里的情景还没看清，便倒到了地上。
“什么事？”楼下伸出一颗脑袋，仰起来问楼上。
“没有。”苏卿靠着墙，打开弹夹看了看，“我也想去追那个畜生。”
还有十六颗子弹。陈督军的房间中已经没了多于的弹药，只能靠这十六颗子弹撑过去了。
“你以为我不想去啊。”楼下的人缩回了头，摆了摆手，“我们这种小兵，是不会得到那种立大功的机会的。”顿了顿，“奇了，这个功……该谁来发啊。”差点没想起来。
“新来的督军呗。”他身边的士兵很是了然的样子，“我们换了多少个督军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是。不过一个比一个差……”
两个人小声讨论开去。
两个。
苏卿闭上眼睛。
要杀了人又不惊动其余的人，似乎有些难度了。
刚来督军府时，她便有意识的和所有负责巡逻的卫兵交谈过。那些卫兵是哪里人，说话带的口音口头禅，勉强的有些了解。
“府里还有多少兄弟？”
“十六七个吧。”楼下的人笑了一声，“嘿，都是平时得罪了上头的。”
十六七个。若是只有十六七个的话，似乎还能应付。
苏卿回到房里看了看外面，火光渐远，一时半会儿返回恐怕是来不及了。
“哎，这是什么！”苏卿叫到，“你们快上来！”
楼下的两个人愣了一下，赶紧往楼上跑。领头的人进了屋，问：“怎么……”这个“么”字还没完全出口，心口处仿佛被什么小虫子咬了一口。他莫名其妙的低下头去，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脑子一昏，慢慢跪到了地上。
追着男人而去的众人把男人包围在一座小山上，只是许久没有看到人影，便安静着没有枪声。谁知道这个时候，督军府那边却传来了一声枪响。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
“肯定是调虎离山！想保护这个人！”为首的军官道。想了一会儿，又命令身边的小军官，“你带三十个人回去支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一行三十人，又匆忙往回赶。没走多远，督军府方向的枪声越来越多，身后的包围圈中也开始有了枪响。
“怎么办？”队伍中有人问。
“……先回去看看！”
“是！”
那声枪响源于跟上楼的另一个卫兵，是垂死挣扎的一枪。可是这一枪却立刻惊动了所有人，都朝着这边过来。
苏卿居高临下，一枪一个，打得那些个卫兵都不敢靠近。一个个惶惶的躲在楼下的角落里，只等着援军回来。等了好久，发现楼上没了动静。楼下仅存的两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用枪托推着对方：“你去看看。”
“你去。”
“她妈的！猜拳！”
“……”
一局定输赢，输的那个士兵又提出要求，老子去好是好，你得跟着。两个人争论了片刻，终于达成了协议。输的那个一脸沮丧的沿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