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医院了。”来人赶紧道，“我们看了一下，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伤，夫人不用担心……”
“红儿，陪我去医院。”
“……是。”
马车飞快的往前赶，车上的一主一仆一直沉默。红儿想着三夫人这么做夫人恐怕再也不会原谅她了，也不知道她一直那么冷静聪明的人是怎么想的。又想，三夫人其实也是有道理的。柳泰那么坏的脾气，是该教训一下。隐约的，又带了几分感激。
柳卿却想着其他。
她想，那个噩梦，终于还是回来了。
“红儿。”柳卿道，“夫人求你一件事。”
“夫人，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好……”
“带着柳月走。”柳卿淡淡道，“柳家恐怕就快乱了。”
红儿愣了一下，那种即将发生什么的压迫感又一次浮上来。
“不。”红儿摇头拒绝，“别说她没有那个意思。就算是有，也没有夫人您重要。红儿要一辈子守着您的。”
柳卿回过头看了她半晌，笑了笑：“你真是个傻孩子。”
再不说话。
无论红儿以后会有多厉害，现在的她依旧是普通小丫头的心思。当年那个笑着朝她伸手的女人，是她发了誓一辈子追随的，一辈子护着的人，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马车到了医院，门口有仆人等着了。看到柳卿来，慌忙带着她朝着柳泰的病房去。说是医生说的，伤口倒是不致命，伤得很重，失了很多血，不过也无大碍。仆人说话没个顺序，红儿在一边听着都觉得乱。
柳泰房里是乒乓的声响，门外端着药的白衣护士一脸怯意的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
柳卿看了一眼，扶着门边叫柳泰：“泰儿，别胡闹了。”
“怎么，我都被人捅得半死了，还不准我扔东西？”柳泰怒道，“我又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会管我！你给我滚远点，跟你那个情人一起到一边看我的笑话去！”
柳卿顿了顿，问：“她么？”
“你少在那里装不知道！”柳泰狠狠的看着她，“说什么要是一天不服气就就让我一天躺着，一月不服气躺一月。要是一辈子不服气，就别再起来了。我打的是你的丫鬟，要不是你说，她凭什么那么大的火气？”
柳泰声音大，红儿在门口听到了，脑子里就是苏卿将会面对的问题。苏卿有多充柳卿，柳卿就有多宠柳泰，甚至更多。这回两个人原本就没有多好的关系恐怕又要恶化了。
“你的伤也不重么。”柳卿淡淡道，“话还能说这么大声。”
柳泰愣了一下，冷冷的看着柳卿：“你希望我直接死了是吧。”
柳卿转身就走。
好一会儿，红儿听到房里传来柳泰的咆哮，不堪的话，都在骂着柳卿。
其实连红儿也有些想不通的。
“夫人……”她小心翼翼的掀开马车的帘子，问柳卿，“您今天……对少爷有点怪。”不该是顺着他由着他么？
“三夫人说得对。我要是一直宠着他，他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了……”
红儿想似乎有道理，又想：“那您……三夫人那边呢？”
“先去谢谢她帮我教孩子。”柳卿淡淡道。
“……然后呢？”
“天也不早了，要赶紧回府了。”柳卿笑，“见过了三夫人就去准备晚饭，明天再来看泰儿。”岔开了话。
红儿点头。
还是怨着三夫人的么。
红儿想着。
柳卿说要谢苏卿，回府以后就真的去了。到了西院，苏卿站在院子里，笑盈盈的看着柳卿进来。
“说是少爷受伤了？”苏卿若无其事的笑着问柳卿，“没事吧？”
柳月看到红儿跟进来了，一声不吭的跑过去拉住她往外面跑，一边示意她别出声留两个主子自己说话。
“不严重。”柳卿回了一句，“修养几个月就能好了。”
“啊……”苏卿笑，“这回柳家安静多了。”
柳卿看了她好久，问她：“我不明白自己哪里激怒了你，竟然对泰儿下那么狠的手。”又道， “我问过你要什么，也给了你这么多时间向我提要求，是你自己一直不说。我什么都没做，也惹怒了你？”
“我也想不明白。”苏卿笑着眯起眼，“少爷怎么说也只是您养大的而已，平日里也从来不亲近你。他的事，你为什么那么上心？”
柳卿不说话。
苏卿便笑：“夫人没事了？”
“我原本以为……”柳卿直直的看着苏卿的眼睛，“你和你姐姐不一样。”
苏卿依旧眯着眼：“什么？”
柳卿扯出一丝笑意，眼神是奇怪的：“三夫人，我要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实验……唔，回来继续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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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
结局果然如红儿所料，苏柳两个人之间原本就不稳固的关系突然多了一堵墙。柳卿再也不提起任何关于苏卿的事，偶尔柳月跑过来找她，也会告诉她自家姐姐也差不多。
红儿就开始想。
“怎么办啊，你说。”柳月抓住她的手问她。
红儿蹙眉：“我在想呢。”
柳月就乖乖抓住了没有再动。
好久，红儿想的脑袋都痛了，还是没想出来，一甩手站起来：“我想不出来了。”满脸的纠结。
“那那那、那就不想了。”柳月赶紧说，“姐姐自己会想办法的。”
红儿皱着眉又坐下了，回过头去看到柳月还拉着自己的手，道：“还不放手。”
柳月继续皱着眉瞪她，一边撅起嘴：“你说放我就放啊。”
红儿白了她一眼，使劲儿抽出了手。柳月恼了，追着过去要扑她。
“你干什么！”
“我生气了！”
“你生气扑我干什么！”
“手给我！”
“你要发疯到一边去！”
“手给我！”
“不给！”
“手给我！”
“不给！”
……
柳月终于抓住了红儿的手，趁着红儿还没有回过头来挣开的时候，拉起来一口就咬了下去。
“……”
……
“这里……”红儿指着脸上的伤，咬着牙看着面前犯了错孩子一样低着脑袋的柳月，然后抬起那只被咬出了血的手，“还有这里……”
柳月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用脚尖踢着回廊柱子：“对不起咯……”
红儿恼了：“你属狗还是属狼的！？又咬又挠的。”不等柳月回答，自己恍然大悟了，“你属猫的！”
柳月本来不服的，想了想，继续踢着柱子：“猫就猫咯……”
红儿没想到柳月竟然会认栽，愣了一下，凑过去侧着脑袋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看她是不是出问题了。柳月一抬头，那张脸就在自己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那么近，红儿有多少睫毛都数的清。
柳月眨了眨眼。
红儿没敢动。
柳月又眨了眨眼，告诉红儿：“你鼻子上有颗小痘痘。”
红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恐怕是想不出什么来了，也就没有再多想，只决定走一步算一步。其实这倒不是她想得最多的，她想得最多的，还是苏卿那么谨慎的性格怎么会犯那么大的忌讳。柳泰可是柳卿决不让人碰的禁忌啊。三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就有了那段对话，红儿问柳月苏卿为什么这么做，红儿告诉她，可能是因为心疼自己。等到红儿问她心疼你关我什么事。柳泰打的是我，又不是你的时候，柳月就语塞了。
“好像有关系的，你让我先想想……”完了真的就开始想。
红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她没反应，起身就回去包扎伤口去了。等到柳月恍然大悟的站起来准备把答案告诉红儿的时候，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她愣了一下，勃然大怒——结果答案也就这么又忘掉了。
苏柳两个人你不来我不往的过了半个月。这段时间柳月定时的去找红儿，偶尔吵吵闹闹，大多的时候是红儿在一边做事，她乖乖的看。就这么过了好久，柳卿在某天叫住了红儿，告诉她，带柳月走。
“不是说了的么……”红儿愣了一下，“红儿不会离开夫人的……”
“我不只是说说而已……”柳卿难得一见的严肃，“越快越好，你明白么？”
红儿吓了一跳：“到底怎么了？”
柳卿没有再说。
红儿一直惶惶着想着柳卿的话，柳月去找她的时候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柳月问她怎么了，她也懒得去回答。直到三天后，东院来了个媒婆。
媒人说什么红儿没听清，只静静地看着柳卿。柳卿笑着招呼媒人没有看她，红儿看了一会儿，低下了头去。
三夫人不对，夫人也不对了。红儿原本一心想着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导致如今的局面，一心想着怎么让两个人重归于好——这是她好不容易才能有的心思。可是到了今天，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夫人……”她垂着头，“红儿还不想嫁人。”
“胡说什么。”柳卿笑得一如既往，告诉媒人，“傻丫头舍不得我，你别听她的。”
“柳家的丫鬟，个顶个的老实忠于主子么，我们明白的。”又朝着红儿笑，“姑娘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红儿咬着牙没抬头。
“不用看了不用看了，”媒人自己打圆场，“柳家的丫鬟，还有不漂亮的道理？”
红儿再也不想听，转身走掉了。
柳卿第一次对丫鬟行使她作为主子的权利，就是这一次。主子一开口，红儿只能是嫁过去的命。柳卿只告诉她人家聘礼都下了，隔个几天选个好日子，就嫁过去。又道，嫁妆不用担心……
“夫人……夫人……”红儿拼命地摇着头，“不要……”
柳卿假装没听到：“嫁妆你自己选，我当嫁个女儿……恩，妹妹？”
“夫人……”红儿忍不住哭出声来，“红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急着赶我走？”
柳卿顿了顿：“为你好。”
红儿干笑了一声：“夫人救过红儿的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转身走开了。
这天下午，柳月依旧是过来找她。这一次红儿已经从以往的寡言少语彻底的变成了沉默。柳月在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说了半天红儿最多是“嗯”一声，连嘴唇都不曾打开。柳月心思再是不细腻也还是发现了，告诉她：“你今天好怪。”
红儿照例是恩了一声。
柳月又问她：“出什么事了么？”
红儿继续恩。
柳月吃了一惊：“什么事？”
红儿还是恩。
柳月愣了一下，贼兮兮的问她：“红儿是傻子吧。”
红儿正准备恩，呆了一下，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看了她一眼：“你才是傻子。”
“哦，你还会骂人咯。”柳月笑起来，“我以为你傻掉了呢。”
红儿别开了脸：“夫人要把我嫁出去了。”
柳月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夫人要把我……”
“啊……”柳月皱眉，“那家人好么？”
“挺好的……”
“那不是好事么……”
红儿闻言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晃了晃，又回过头去：“大概吧。”
“那你怎么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红儿站起身，“我回去准备嫁妆了。”
“那么急！”柳月叫了一声，“马上就要过去了么？”
“恩。”
“哦。”柳月若有所失，“那你先回去好了……”顿了顿，“日子都定了？”
“还没有。”
又是一声若有所失的“哦。”
红儿抬起头去看她，话到嘴边，还是被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想问柳月，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
可是自己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非亲非故，毫无关联的人。自己想逃避的东西，为什么要拉上她呢？
“其实……”柳月皱着眉，“你要是实在不想嫁人……也可以不嫁的么……”
“为什么不嫁？”红儿苦笑一声，“我们做女人的，不都是要嫁人的么。”
“那也不一定……”柳月嘀咕了一声，想想好像又不能说出什么在理的事情来，只好叹了口气，“总之你要是定下了日子，我一定去送你。”
“哦，好。”
37
第三十七章 。。。
红儿要出嫁的消息，柳月回到西院就告诉了苏卿。苏卿听到这个消息时微微翘了翘嘴角，问柳月：“你不高兴么？”
柳月皱眉：“恩。”
苏卿又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柳月想了想：“那边的夫人被姐姐刺激了么，怎么忽然让她嫁人……还那么急……”顿了顿，“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要准备什么？”
柳月呆了一下：“我……”
“准备礼物么？”苏卿截下腰间的荷包递到柳月手里，“诺，你随便出去买……”
“不是这个意思……”
苏卿笑着摊手：“那是什么意思？”
柳月不说话了。
苏卿这才问她：“如果她不愿意嫁人，你肯带着她逃么？”
柳月一脸好奇：“我为什么要带着她逃啊？”
苏卿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屋里，留柳月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柳月想了一会儿，转个头又回到了东院那边。红儿端着茶站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正在给柳卿奉茶。柳月朝她使劲儿的挥手，直到红儿转个头看到了她。
“出来……”柳月叫她。
红儿皱眉，指着柳卿，示意自己还不能出去。
柳月就一直招手，红儿受不了了，把茶放到了桌上，跑了过去。
红儿拉着柳月到了院子外面的假山旁边，怒道：“你干什么？”
“我觉得你不该嫁人。”柳月告诉她，“你看你都不了解那个人……”
红儿皱眉：“好多夫妻结婚之前都不了解对方的。”
柳月扳着手指头一条条认认真真的数：“你看，不了解对方是第一条了，第二……”顿了顿，“他家里怎么样？”
“木工……”
“那你怎么过好日子啊！”柳月瞪着眼，“这是第二条。”
红儿噎了一下。
普通的丫鬟，没有嫁给仆人家丁就算是不错了，有个有自己手艺能谋生的木工，怎么也算不得差。这完全是胡扯。只是看着柳月一本正经，她也没有否决，微叹了口气：“还有呢？”
“你脸上……”柳月小心翼翼的指了指红儿的脸，“恩，他会嫌弃你的。”
红儿苦笑一声：“难道还有哪个人会不嫌弃？”
“我就不会。”柳月说得一本正经，“总之，总之你就是不要嫁人。”
红儿别开脸：“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可是……”
“好了。”红儿转过身，“出来久了不太好。”又道，“这大概是我的命，我也不想去想了……”
柳月不再说话了。
好久，才支支吾吾的告诉红儿：“我不是很高兴看到你走……”
这话……
红儿笑了一声，没有回头。
柳月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消息很快传遍了柳府大院，说是夫人面前当红的丫鬟红儿要出嫁了，嫁给县里一个木匠。又说那个木匠人倒是不错，不过就不知道会不会在意红儿脸上的伤。过了一阵，又说，时间定在了后天。
后天。
柳月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哭了，当着苏卿的面，哭得哽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