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里?”稍好一点了,我问她。只是顺着官道走,并无目的,真真是闯荡江湖了。但有人陪伴,却不免相询。
“蓉,”仙子姐姐这样叫我似乎很吃力:“蓉儿……”
“嗯?”我正低着头摆弄着小毛驴的鬃毛,随口应了声。
“你、你要去哪里,我、我都陪着你……”
我因为这话看她,却见她身子别在一边,再转过头时,面上还是那清冷的样子。
我见了,将心中那一丝异动压下,又漫不经心地应了个“嗯”字。
如此,我们结伴而行有了半月。这一日来到一处荒山旁。此时已是冬末,积雪随着南来消融,但树木仍是光秃秃的,一派萧索。
以我和仙子姐姐的目力,早就看到林子的另一头跑来一个女子。她着红衣,甚是醒目。追她的是几个白衣女子,最后面还缀着个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
再定睛一瞧,那红衣女子不是穆念慈还是哪个?后面的人,自然是欧阳克和他那些女徒弟。
“仙子姐姐,”我伸手指向穆念慈:“那人是我朋友,你在这等我,我去将她救下来。”
疾行来到林中,我当先发招。这些人怎会是我的对手,但也不想伤人,挡住她们后道:“穆姐姐,你去那边等我。”
欧阳克看到我很是欢喜,我没理她,转身跑到仙子姐姐和穆念慈那里。
仙子姐姐此时已经下了马,又遮上了面纱。穆念慈站在她身侧,很是拘谨的样子。
“黄姑娘……”欧阳克带着姬妾们追过来,正要再上前,便看到了我身旁的仙子姐姐。
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僵住了,然后变得惊异,再将目光顺到仙子姐姐的左肩上,他看到了沧雪的剑柄,马上惶恐不安,连连施礼,之后头也不敢抬。
“你走吧。”欧阳克听见这冷冰冰的声音,如蒙大赦。又是作揖,然后灰溜溜地跑掉了。
我和穆念慈一头雾水。“仙子姐姐,你认得他?”我又看了沧雪,这把剑莫非有什么特殊含义不成?
说起沧雪,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兵器。银白色螺旋线条交织的剑柄,湛蓝色的剑身,风采一如仙子姐姐般绝世。
此前见了,我大赞不已。仙子姐姐那时温婉一笑,抚了剑对我说:“送你。”
“我、我、我……”我“我”了半晌才道:“我不要。”
仙子姐姐蹙了眉:“不喜欢?”
我摇头,“这剑很美,但你更爱它。我不要,它更配你。”
现在看来,沧雪似乎还关系到某种身份。而仙子姐姐的来历,我多少也能猜到些。除了逍遥派,当今之世,还有哪个门派的武功会那样飘逸潇洒?
仙子姐姐的师姐,那个不听人讲话、叫做段卿颜的,八成是大理皇族。
“仙子姐姐、穆姐姐,欧阳克跑掉了,我们就不要在这傻站着了,到前面找个地方落脚再说吧。”我提议道。
穆念慈此时惊容方缓,听了我说,腼腆地点了点头,还是先向仙子姐姐和我道了谢。
穆念慈没有坐骑,我看了仙子姐姐,总觉得不能跟穆念慈同乘一骑。于是将小毛驴的缰绳递给她,对仙子姐姐一鞠,装模作样地道:“姐姐恕罪则个,小妹我……”不知道怎的,我说到这里变得嬉皮笑脸起来。毛手毛脚地就要爬上虞姬,谁料仙子姐姐突然间就生气了,轻“哼”一声,拨转了马头让我吃了灰尘。
我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大囧。穆念慈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语出惊人:“那、那位姐姐怕是恼你轻薄……”说完骑着小毛驴也走掉了。
我……
想了一想,这哪跟哪啊?我不想懂,算了,以后再说吧。现在,先追上她们再说。
我调匀了呼吸,迈开步子。九阴真气御使流风回雪,道家内劲便是连绵不绝,所以倒也不费力。行着行着,前些时候蝮蛇血增长的功力又有融合,我不由心中大喜。这样待我看到村镇,内力更有精进。
找到客栈,果然看到仙子姐姐和穆念慈在店堂里用饭。我风尘仆仆,直取饭桌。坐下后就对她们两个怒目而视,可惜仙子姐姐根本不理我,穆念慈就还是显得很拘谨,低着头吃东西。
算了,我也知道自己怎么折腾都没用,转身叫小二打了水,洗了手也吃起来。哼,还算有良心,记得要我那份。
仙子姐姐用完后,拿起面纱,施施然去了房里休息。由始至终,没看我一眼,我很愤懑。但她离开了,穆念慈倒如释重负地放松下来。
“穆姐姐,你怎么了?”我很奇怪她的表现。
“没、没什么……”她勉强一笑道:“黄姑娘,谢谢你救了我,要不然、要不然,那淫贼……”
“穆姐姐客气了,举手之劳,再说了,我最恨淫贼了!”
“穆姐姐,你不是跟杨大叔包婶婶在一起的么,怎会孤身到此?”
“我、我……”她面上有些凄然,踌躇着。
“若有难言之隐,穆姐姐便不要勉强。”
她摇头,涕泪欲泫,分外地楚楚动人,将那日别后经历娓娓述来。
早在夜探王府之前,那纸条里我就跟冠英说,事了后可一路照应杨铁心夫妇,并劝他们不要重整牛家村家园。不说完颜洪烈会不会去找他们,他可是打着《武穆遗书》的主意,按原来的轨迹牛家村可不安全。
那日我跑掉之后,他们一商议,马钰三人回去终南山了。江南六怪许多年不履故土,顺路跟杨铁心夫妇同行,倒也是护他们夫妇周全。
在路上,杨铁心自然是想起了跟郭啸天约定,待他们二人的孩子出世,同性结为兄弟,异性则为夫妇。杨康终未认他作父亲,但是义女穆念慈正好与郭靖是一对。
将此事当众一说,江南六怪却面有难色,但以金刀驸马一事相拒,岂不是贪图富贵?郭靖也不愿意,这倒不是华筝的事,而是他不喜欢穆念慈。
而穆姐姐,当然也不喜欢郭靖。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既坚持了,很难放弃。这样一说,结果不欢而散,穆姐姐看义父义母安全保障,索性留书出走。
她漫无目的游走,却遇到了欧阳克的女徒弟们,要不是欧阳克自负风流,又存了戏弄她的心思,恐怕早就被捉,更遇不到我和仙子姐姐了。
“穆姐姐,你、你可是有了意中人么?不是那杨康吧?”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那神色竟有些委屈,然后黯然地叹了口气,最后摇了摇头道:“他是我义兄,我怎会喜欢他?”
我被她看得心虚,但听她如此说我放心了,只要不是喜欢杨康就好。那样凉薄的人,爱自己到绝不分出一点给其他人,这般折腾,穆姐姐若还是心系于他,那太惨了。
穆姐姐跟我和仙子姐姐同行了数日,一直很拘谨,我也算明白了,这是仙子姐姐的气场太强大了,不过我怎么就没感觉。最后她提出还是独自上路,我竟像自己做错了事,很是过意不去。
我见她去意已决,想了想说:“穆姐姐,江湖是很危险的,你这样可不行。”我从包袱里掏出些东西,一一给她介绍完才道:“我要教你易容术!”
因为只是在她的样貌上变作男装,而不是像我从前那样,学扮形形色色的人物,所以倒也简单。
待穿戴妥当,我眼前一亮。穆姐姐本就娇柔中带着英气,男装将这英气尽显,那一丝女儿家的特质参在其中没有不谐,倒似个多情佳公子。
此后,又教了她行为举止需要注意些什么。穆姐姐这样聪慧的人,很快便掌握了,于是也真到了分别的时刻。
我目送她行远,心中升起一丝惆怅。轻叹口气转过身来,却见仙子姐姐目光脉脉地望着我。我的心急速地跳了下,马上低了头掩饰。
“仙子姐姐,我们也走吧。”慌里慌张地背过身,翻身上马,然后立刻拍了小毛驴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仙子姐姐作为妹控表示很有鸭梨,吃独食。。。
总算敲出来了,最大的原因是卡住了,然后一想今天能出来就好,给大家拜年!
祝大家新春快乐,健康平安!
21
21、庐州月 。。。
穆姐姐走后,我有些惦念冠英和灵儿了。那日我给了老蝙蝠一掌,冠英又得我嘱托看顾杨铁心夫妇,还不知要受多少白眼和敌意。不过看穆姐姐没有多言,应该是没有动手的。
算算日子,他们两个的娃娃也该出世了。想想就要被叫做奶奶了,我冒了一额头冷汗,压力好大,压力好大……
心中挣扎着,最后还是决定到城里看看。此时我跟仙子姐姐刚过宋金边界,于是就近向了庐州而去。
我也不知是怎样想的,还换了男装才进城。跟仙子姐姐说了,便让她到客栈等我,我则问了归云镖局的地址寻去。
取了信物出来,此地的镖头将我领到后堂,取了两封信给我,告诉我先后。同样内容的信,应该是抄送了很多份送到凡有归云镖局的地方。
我喝了口茶,就展开来看。
前一封冠英只说我跑掉之后,老,黄老邪便狂性大发,拳掌交加毁了大半树林,环视当场,无人敢与之对视。然后他也不着一言,再也不看余人,顺着方向追了我去。
大概是之前的震慑,双方的实力又相当,诡异的气氛中,各自撤了人马。杨康终没有跟杨铁心夫妇离开,而是随了完颜洪烈走。至于梅超风,黄老邪没有管她,她当时也没跟着杨康回去,冠英护着杨铁心他们离开,所以不知她最终去了哪里。
第二封,冠英说了他们一路的行程,杨铁心夫妇不再回去牛家村,而是准备搬去江南七怪的故乡——嘉兴。随后他又写了穆念慈留书出走,然后郭靖又被打发离开,主要目的却是去杀了完颜洪烈报仇。
末了,冠英又以晚辈的口吻劝了我。尽管他委婉再委婉,我也看出他说我那晚很不对劲。
其实,这些天冷静下来想想,那一巴掌,大概是我说“我娘死得不值,你不配”这话刺伤了他,而不是因为梅超风。但事已至此,我又实在不能理解黄老邪为什么不让我报仇,所以就先这样吧。
我坐在堂上,又将信看了一遍,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回过神来,发现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糟糕!仙子姐姐还等着我呢!一下子从椅子上跃起,我对那镖头挥了挥手:“告诉你们少总镖头,就说他姑姑好着呢,不用担心,孩子生下来给我报个信儿!”然后就跑了出去。
我向客栈的方向狂奔,却在半路看到了仙子姐姐,而且仙子姐姐竟然在跟人争执!我再抬眼一看,鸿信楼。名字取得倒好,可是看阵仗,分明是妓院。
之前疯跑没出汗,我此时却一后背冷汗,仙子姐姐跟这地方也太不搭调了。为了弄清状况,我没上前,而是找了围观的人问。
原来是个滥赌鬼卖了妻子和女儿到妓院抵账,那男的甚是凶恶,在门口又打又骂,还扯头发,但是两个女的就是不进去。老鸨正要叫人用强的时候,恰被路过的仙子姐姐看到了。
仙子姐姐自然要赎人,那老鸨就坐地起价,最可恨的滥赌鬼也跟着要钱。我听到这里,气得脸都白了。再看仙子姐姐被他们围着,一个个蛮横贪婪的嘴脸,真想一掌一个都给拍飞!只觉得仙子姐姐受了委屈,比我自己受委屈更忍受不了。
但是长街之上又不好动手,我想了想计上心来。整了整衣冠,我迈着方步走到近前,然后作惊喜状抢到仙子姐姐面前。
“李小姐!”我施了一礼道:“怎地劳烦贵体到了此处!”
仙子姐姐看我蹦出来,又说了这样的话,就是一愣。
“李小姐不记得在下了么?”我脸现悲戚:“我是大明湖畔的李桃花啊!当年诗会。小生虽然年幼,却依然被小姐风采所折。可是时至今日,小姐还是官府千金,小生,小生就还是贫寒书生。”言罢,我透出无限倾慕的目光。
眼角扫了一众目瞪口呆的看客,我翻脸比翻书还快:“看什么看!李小姐这样的千金贵体也是你们能够亵渎的!”顺手抓来个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整个一套戏,其实假得很,由头也拙劣,我也不擅长这东西,但我有眠魔功啊,迷惑一下没有武功的平常人还是可以的。
这人乖乖地说了原委,我对老鸨吼道:“卖身契呢!”老鸨递了来,我抓在手中一看,随手掏了银子给她,“这两个人从此跟你这鸿信楼没关系了!”
老鸨木然地点了点头,看着我当场将卖身契撕得粉碎。对仙子姐姐施了个眼色,我带着那母女二人离开了人群。
“走,去你们家!”我又拽了滥赌鬼。
看见算命的摊位,又雇了老道。一起拐来拐去,到了一处破烂的民居。问了姓名,我对算命的说,写封休书吧。
“你愿意么?”我又问那被滥赌鬼卖身的妇女和女孩儿。
这女人和她女儿一直瑟缩着,披头散发的,衣服也拉扯得甚是褴褛,此时听了我问却是一起点头。
老道写休书的时候,滥赌鬼居然渐渐挣脱了我特意施给他的催眠。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银子,否则怎么也不答应休妻。仙子姐姐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拔剑的样子。
那女人和小女孩儿看着滥赌鬼,吓得躲在角落里。我抱着臂看他撒泼无赖,丑态毕露。在这年代里,男尊女卑。一个男人是一家之主,他本应当担起属于他的职责,而不是因着这所谓的权力肆意妄为,打妻骂女,甚至卖了她们赌钱。
结发之情、骨肉之情全然没有,不是人渣、畜生,又是什么!有生以来,我从未杀过人。这时候怒气填膺,煞气四溢,抬起掌竟想毙了他。
“你、该、死!”我说完就要下手。
可是没想到,之前胆战心惊的女人见了,却从角落里冲出来,抱着我的双腿,不让我出掌。
“如此,为何?”我大惑不解。
“恩公……”这女人只是抱着我的双腿,一边摇头,一边哭泣:“放过他吧,放过他吧……”那小女孩儿也过来抱着我,一个劲地哭。
我看向仙子姐姐,仙子姐姐似乎早预料到会这样,只道了句:“随它去吧……”
屈指隔空点了滥赌鬼的穴位,按了手印,我掏出银子给了那母女俩,转身就握了仙子姐姐的手腕:“我们走。”
没了闲逛的心情,发生了这种事,一路还有人认出我们。在城里呆着也不便,于是买了些吃食,我们回到客栈结了店钱,牵马出城了。
我和仙子姐姐都不说话,总觉得气闷得很,虎头蛇尾的感觉。溜达到城郊一处庙前,我栓马进去看了看,不算破败,过夜没有问题,于是便拾掇起来。
仙子姐姐帮着我,好像也颇有经验。生了火,吃了些东西,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我去庙外转了一圈,回来后看到仙子姐姐在打坐,于是也找了地方坐下,运起功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吐出浊气睁开眼睛,环视一周,发现仙子姐姐不知哪里去了。四周静悄悄的,我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屋外。
抬头一望,月色甚好。屋顶清脆高亢的乐声恰传到耳边,转头看,正是仙子姐姐。我一纵身跃到屋顶,蹭到了她身旁坐下。
她持着一根羌管,吹着一支我不知名的曲子。调子满是悲凉,悠悠地漾在无边的夜色里。我轻叹口气,当年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女孩儿,竟是怎样,有了这样的心境。
我安安静静地靠在屋脊上望着她,仙子姐姐云鬓如雾,松松挽着一髻,鬓边插着一支玉钏。这般写意中,我竟觉出动人的风情。看着她如玉的面容,我又眯起眼睛仰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