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2: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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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2:国色-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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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我和瑁黧必须死去的原因,没有哪条回头路,不通向死亡,我没能穿上军装,我让瑁黧、佳苇出去穿军装。可是,她俩的军装穿成什么样子啊!也许,女人,都不该穿军装。” 
这也是我长久思索的一个问题。 
“那易仲天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是我们的直接领导啊!他心黑啊!省城廖佐煌家公馆,我亲眼看见他和柳水英,不知因为画画,还是雕塑 
人体模特偷情,他们养了一个儿子。” 
“难道是莫尚么?” 
“不知道,也许,那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出生。” 
“那你怎么被诬蔑为叛徒呢?” 
“那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不错,我穿过国军军装,我在廖佐煌部队领过军饷,易仲天吧,还有老商,他和易仲天是亲叔侄,我的直接上级,是他同意,他知道的呀!让我去策反廖佐煌,难道我穿着共军军装去策反么!我怎么会是叛徒?完全是瞎说。后来,不知道谁把我的行程告诉了廖佐煌。” 
“那你怎么又拐走了廖佐煌的小妾呢?” 
“哪里是拐走啊!那时狮子岭城堡乱得一锅粥,我上了我弟兄的船,你猜他是谁?第二野战军某部营长老商。他那时已经接管了狮子岭城堡,他为我准备的船,船上已经坐着那个姑娘抱着琵琶,浑身发抖,后来,她就成了瑁黧的母亲。她已经厌倦了狮子岭城堡中的生活,她想过安宁的日子。” 
“嗨!那你并没有出钱买通廖佐煌的家丁?出卖你的,救你的,怎么都是老商?他为什么要救你呢?” 
“哎呀!谁知道呢?老商不是在和水灵谈恋爱么?” 
“那他为什么没能救水英?” 
“唉,这就是廖佐煌那个混蛋了。” 
这算什么历史呢?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终于,老商和水灵,都被土匪杀害了。易仲天,‘文革’时又被斗死打死,上吊自杀。” 
“真是报应,真是报应啊!他们心里有数啊!雕塑,绘画,有什么用啊!我完全是上了他们那些假共产党的圈套!我的后半生,根本不再想它们,我划船,我卖豆腐,我要生存……” 
难道,这就是被艺术摧毁了的老人,或者,被战争摧毁了的人生?我思索不清。离开了艺术,离开了绘画,人完全可以生活成另外一副样子? 
“那你何必抱着偃兀投河自尽呢?” 
“你想,偃兀不死,你怎么可能和佳苇交往?而我的眼睛,难道能够看到你和瑁黧生出了儿子,又和佳苇,我的孙女谈情说爱么?那样,你不就是畜生,而我,也不就是养畜生的人么?老商为什么那么恨我,不就是因为他喜欢水灵,而水灵不正是水英的妹妹么?” 
“我怎么去面对她们?” 
我低下头,珊瑚海藻丛中,偃兀还在“咩咩”欢叫。我不想在他们那时战争与感情生活的一团乱麻中痛苦挣扎。我觉得我简直就要窒息,我必须赶快离开他们。 
在一个风光明媚的下午,我走向那座历代黄军白军蓝军红军反复争夺浴血奋战过的战场,狮子岭城堡。可能是罗乌支的灵魂召唤着我,我不知道,应该把她看做好人还是坏人。新修的高速路平坦宽阔,公交车在高速路上一溜烟的风驶而过。崭新的立交桥,纵横交错,亮闪出一片广阔的原野,使人心情明畅高朗。新建的飞机场,在高高的山梁上破土动工,机声隆隆,帆影绰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我知道,我们谁也没有经历过当年的战争,我们都有资格期望这片土地和平发展,鸟语花香。那时,这里根本没有飞机场和高速路。公交车驶过长长的大桥。透过大桥横栏望下去,是静静地嵌在大山之间的那条碧绿的大江。我似乎没有见过何处的江水,这样碧绿。两岸的山峰,像幽雅的淡眉,迤逦远去。大江两岸,碧绿的植被,覆盖着浓密的树木青藤。我真想走下车去,沿着碧绿的江岸从下游走到上游,看看它们的源头在哪里,又要流向何方?当年,廖佐煌就是从这条水路,带着罗乌支进入三江汇流处的军事重镇狮子岭城堡,对付即将到来的解放大军。他们经历了九死一生的考验。我们在历史文献上不能完全看到那里的军事位置有多么重要,我们只有通过实地考察。那是长江边上的悬崖厚土与热土,那是不同时代的男人女人生命曾热烈燃烧过的地方。石达开和佘三娘,廖佐煌和罗乌支……没有哪片土地像我要去的城堡令人神往。这片山水间掀起的战争,完成了他们那一代人生命的残酷呈现。我想去寻找的不是这种残酷,而是这种价值在我心灵和绘画中将产生的影响。公交车在摇晃的道路上颠簸了一个下午,我来到了当年的小镇涞滩,现在已是一个小县城。当年的城墙虽然破败不堪,依然在林林总总的绿树梢头露出半截脸来,昂首显现它昔日的威风。公交车在微微江风中驶进了车站。天色已晚,我包了当地一辆十分简陋的机动三轮车,向我想达到的地方,狮子岭城堡驶去。三轮车带着劈劈啪啪的响声驶过城外宽阔的大桥,又驶上一条通往军事重镇的车道。道路虽然不宽,但还是铺了柏油。中等个子的三轮车司机,年龄并不大,他热情地给我讲述着这一代流传的战争往事。这里的战斗,当年坚持了那么久。令人惊奇的是,我看到这里的居民,似乎没有一个高个子,矮矮的男人女人,瘦瘦的精干的餐馆老板。偶尔,餐馆里偶尔出现矮胖的生意人,大声武气地打着手机联系顾客。我想,当年靠这群矮小身材的渔民和山民,他们身上怎样爆发出坚韧的力量,抵抗历朝历代侵略者造反者的一次次进攻。也许守住这里的军阀,想通过顽强的坚守,抵抗红军北上道路。红军白军,都曾是我们这个民族当中固有的一分子,充满理想,充满血性。三轮车开到半山腰,突然熄火。司机叫我坐在车上,他自己下来推。高高的山坡,给他的驾驶造成了困难。我下了车,继续向前步行。我知道那一座英雄的城堡,城门就在前面不远。这一代的地理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像当年那么险峻,通往城堡的那段距离,早已没有岗楼林立。沿着一条两旁长着绿色植物的田间小马路,继续向前走。有两个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正在地里摘豆荚,旁边是一条肥胖的花狗。姑娘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花狗向我扑来。我一个躲闪,抄起一根竹竿,花狗落荒而逃。当初,这个自足的城堡,已经饥饿得吃光了粮食,吃光了山上能吃的动物。后来,开始吃自己的儿女。我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些血淋淋的场面。究竟是谁,在开始吃儿子的时候,感受到了对岸的江风,发出撕裂人心的怪叫?罗乌支和廖佐煌没有生儿子。他们虽然结婚,但罗乌支从来不管廖佐煌在外面拈花惹草。他们共同在狮子岭城堡,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廖佐煌也有几个小妾,她们轮流受到的宠爱,最久最长的宠爱,正是罗乌支。大江上轮船的炮火,已经对准了他们的山头。对岸有炮,山上有炮台。战争中的恋人和敌人,廖佐煌和他的妻子小妾,白天晚上拥在一起寻欢作乐。这是历史书上清楚记下来的。没日没夜的睡觉,只顾自己的安乐,把敌情战争迫切军事要务抛到脑后,甚至连自己的百姓,究竟生活得多么艰难,也不闻不问。我在档案里查出,当罗乌支看到饥饿的百姓城中的良民,开始把自己的孩子杀在锅里煮食的时候,罗乌支跪在百姓面前,同时也跪在廖佐煌面前,请求打开城门让老百姓出城去,让在江面火轮上雄雄而立攻城的大军进城堡来谈判。当时城中驻扎的几万人马,兵强马壮,到最后从这座城里走出去获得新生的百姓和军人,仅剩几千。江山如画,远山隐隐。长空飞过大雁,消失在苍翠的群山中。这真是绝美的江山!战争与女人的生命图景。   
城堡(2)   
我想,当初,那些城中军民杀来吃掉的,是不是刚才这对养着肥胖大花狗的小姐妹呢? 
摩托车把我载进青翠的树枝掩映着的城墙山门。军事重镇大殿,高高的黑墙,林木森森的山腰。城中绿树山花,挺拔闪耀。进得山来,摩托车在泥泞稻田中间粗糙的田埂上,小心驶过去。进入稀疏的山里人家,那里,探出一张张新开山庄农家乐的旗幡。主要经营从大江里捕上来的鲢鱼。天色已晚,临近黄昏,山庄里传来很响的搓麻将的声音。导游小姐,一个不胖不瘦的中等个子的女人,用浓重当地口音的生涩普通话,给我讲述那遥远的已经远去的战争故事。我看到这座山头留下的斑驳兵营。古老的城墙,经过修缮,依稀透露出当年的浑厚。兵营已经开垦出来,做了一大片农田。指挥部设在一座古老的大庙里。大庙前面,高耸着褐色的碑坊。题词楹联,古色古香,描画出气势雄浑的万里江山。在高高的天空和闪得很开的远山之间,淌着一条宽阔的碧绿大江。指挥部神庙大殿,已经关门,墙上铺满蓑草,当年廖佐煌和罗乌支就是在大殿正房或者厢房指挥城中的军民和对方作战,同时也在那里寻欢作乐。我没能进入殿门。我绕过大殿的高墙,走到背后,一株高高的桂花树,从大殿内的围墙上探出头来,直指高高的天空。不是花开季节,桂树没有花香,但桂花树叶,很浓很浓,在那里述说着今事与往事。导游小姐把我带到城堡西北角,那里也有一片农田。农田的四周,是高高的松林。松林掩映着当初留下的跑马道。斑驳的马道上,似乎还能看到当年忠诚的兵士,早晨,或者黄昏,甩开马蹄练兵的场面。西北角有一片凹凸的山丘,好像在巨大的石墩上面。那是当年的兵工厂。那些不屈不挠的将士,在这里制造炸药、兵器和大刀。山崖上,可以看到大江蜿蜒流淌,远山远水,绿树炮台,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我们沿着顺山崖而凿的石梯,下了一个台阶,沿松林走向山嘴。那里巨大的佛像,不是观音,不是罗汉,而没有名字的镇山大佛,昂然端坐,雄视遥远的北方和朦胧的天边。佛像旁边,是一代又一代英豪的题词。他们在这里抒发着对这个民族和这片山水的豪情。题词旁,有湿润的山洞,透过山洞,可以看到通向城外的城门。城门修在半山腰,掩映在苍松翠柏中。城门的屋檐翘起来像两只雄鹰的翅膀。山巅正面,黄桷树像一把巨伞,涂绿了天空。树下耸立着巨大石包。当初罗乌支带着她的队伍在这里滚放岩石。一次次抵抗攻城部队的进攻。我慢慢离开巨石,似乎还有轰隆的岩石滚下山坡的阵阵声浪,卷起惊心动魄的涛声。城门连着高高的城墙,城墙由坚硬的青石垒筑。我想在蜿蜒曲折的城墙上面,聆听远处水师码头枪炮的轰鸣声。城墙下是郁郁青青的山坡。宽阔的山坡上,偶尔能看到一户人家。清澈的江水,宽阔的江面,有彩霞远远映照过来,山水迷蒙,云雾浩荡,给人一种仙境的感觉。就在这仙境般的山坡城墙内,旗帜招展,完成了一次次关于土地、战争与女人的壮举。导游小姐身上,我没有看到当年罗乌支的影子。也许,她没有罗乌支那身戎装,但她们生活的道路和寻找生活的本领,都那样相似。我想看看罗乌支的坟墓。导游说,看不到了,她根本就没有坟墓。她把城堡中的老百姓放出了以后,穿一身红色的大氅,骑一匹白色的战马,沿江而上,就像她当初来到城堡中那样,在这片壮阔山水间,闪现了一下,就飘到天上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战争的结束。但是,后来人们在悬崖上给罗乌支塑了一个雕像。那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绝色美女,后来她的雕像被人打碎了,她没有叛变,但她的行为,实在就是一种叛变。她也是一个女人,仅仅是个女人。在炮火连天的战争中,把身体融入战争,并按照她自己的目的行进,除此而外,这个女人还能做什么呢?女人的生命,除了一代一代生命的繁衍,遇到战争,她们不但要在战火中繁衍生命,而且还要用自己的肉体去赢得生命的重生与再生。她们将怎样在旌旗如林的历史舞台上,写下一排金光闪闪的大字: 
我不仅仅是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像仙女美丽、像江水柔情、像雷鸣暴烈的罗乌支,已经说过了说尽了。站在城墙背后青松林里,听着远处江面涞滩码头上发出均匀的涛声,我听了很久很久。 
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罗乌支? 
她是怎样逃出狮子岭城堡的? 
我在狮子岭城堡,久久徘徊。 
“还我河山!——中华民国三十某年国军某长廖佐煌”。 
当年,日本人的舰队,在那时廖佐煌虎视眈眈的大炮面前,始终没有开进狮子岭城堡,和城堡对面的浩荡大江。望着大殿外石壁上镌刻的一排日渐模糊大字,我突然感到我们的历史并没有走多远,战争给我们带来的恩怨情仇,似乎并没有在多么宽广心灵土地上展开。 
当年,罗乌支打开狮子岭城堡,迎接的部队,恰恰是仅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某部营长老商带领的连队。后来,老商留下来,在乌溪小镇搞征粮和土改。被廖佐煌带跑的女人,不是柳水英,也不是柳水灵。原来,廖佐煌那时还有更多的部队和女人,聚集在乌溪小镇上的人们谁也不知道的川藏线上高原首府——西康。 
那场惨烈的战斗刚刚结束。志愿军某部廖佐煌团长以精锐连队某某高地上百官兵全部阵亡的代价,吸引敌人火力,阻止敌军西进,掩护主力部队进攻,一举全歼美军某某高地一个加强旅。黎明,无边无际的岩石和尸体,中国兵,美国兵,血流在一起,身体绞在一起。胳膊手臂,头部身体,大腿小腿,四处高挂。脑浆内脏,遍地开花。炮弹还在工事掩体岩石缝中燃烧,头缠纱布的刘正坤一行在尸丛中寻找。他终于在木梁横梁下找到那具完整的“尸体”。“尸体”的嘴还流着血。他流着血的大嘴,还咬着一个美国兵毛茸茸的大耳朵。他的板牙咬得很紧,像铁铸一样分不开。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黑血斑斑、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头颅,一颗很大光头,光头额上眉心,一颗很大的黑痣: 
“对,对,他就是廖佐煌。” 
为了寻找志愿军烈士遗体,刘正坤一行在廖佐煌的遗体旁边,钉了一根很长的炸弹片。廖佐煌团长是这片高地上牺牲的级别最高指挥员。他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多数都是他从狮子岭城堡、涞滩码头、女儿峡、女儿洞带出来的我们那一带经过彻底整编教育后的“乌溪土匪”。 
据载,魏巍长篇战地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有很大一部分真实的情节,就来源于他们! 
后来,我经过权威党史军史档案资料反复查证,除了这场战役时间地点稍稍有变,其余情节细节基本属实。 
难道这一大片来自乌溪的男儿尸丛,不依然是一阵阵陨落于异域他乡硝烟炸弹炮火中的梨花春雨? 
带着疑问,带着久藏心中深深的谜团,我和娜木措一起,驱车赶回她贡嘎山脚下的老家莫西小镇。伊嘎要打理“大渡园”的业务。上午还阳光灿烂的大渡河两岸,突然,乌云遮了太阳。微风一吹,山涧飘来一阵小雨。午后的大渡河两岸,群山如画,一水奔流,空气清新。车进大渡河上游纵深处,突然天低云暗,暴风骤雨,呼啸而至。我们的车颠簸着在大渡河岸上行驶。高高的悬崖,雨帘高挂,千沟万壑,瀑布回响。车在陡峭的绝壁下穿行,风雨敲击车篷车窗,我真怕悬崖上飞石,会随着雨幕掉到我们头上。一路惶恐,一路穿行。好在阿果开车技术高超,穿行茫茫雨雾,好似沐浴历史风雨。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我感受红军当年是怎样在大渡河两岸风雨中穿行的情景和心境。雨中的路面,偶有披着黑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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