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2: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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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2:国色-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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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木措的弟弟,一个喜爱诗歌的彝族小伙子,望着滔滔大渡河,无限伤感地对我说。我看得出来,他的眼里闪着泪花。 
“唉,要是刘王娘不生孩子就好了。” 
他说。 
伊嘎十七八岁,和他姐姐娜木措一样,还没有谈过恋爱,当然也没有结婚。我想,那时,在伊嘎心目中,生孩子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仅仅是一种工具,或者事情,谁要和谁生孩子,难道仅仅是一件可以做,或可以不做的事情么?王娘为什么会生孩子,她要和谁一起做多少工作,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工作?细细考究起来,当然就不仅仅是生孩子本身的意义了。 
“后来,石达开的队伍在这里坚持了两三个月。再后来,他全军覆没,那个出生两三个月的孩子,被刘王娘抱在怀里,投进了大渡河。和他们一起投进大渡河的还有石达开的另外几个王娘和小妾。” 
我曾仔细查过石达开兵败安顺场的历史资料,我知道他们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诈降或诱降,石达开带着他零乱的队伍走到了老鸦漩——他的王娘小妾儿子绝命的地方。我想,刘王娘抱着他的儿子在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中,怎样跟随石达开在招展的旗帜下,碎步河边,丈量最后生命的步履?仅把她看成中国历史上又一阵梨花春雨,对于她们真实的生命来说,是不是过于残忍?何况,我心目中的老鸦漩,可能是在荒无人烟的远山恶水,那一阵阵汹涌的漩涡之上,光秃秃的悬崖峭壁和野山恶水之中,盘旋着一只只苍老凶恶的乌鸦。那是石达开王娘妃子小妾们葬身鱼腹的地方,翼王生存与命运的穷山恶水。 
可是,沿着大渡河下游通往安顺场不太平坦的道路,上午,坐在崭新的长安车上,望着灿烂阳光下,两岸青山峡谷中,千姿百态汹涌着的一河激流,依然是那样令人神往。我们的车,时而在青翠的山间行驶,时而驶向谷底,沿离水面很近的岸边滑行,多少次,大渡河的水声,在我耳边咆哮。我到过风平浪静的大海,我到过波涛汹涌的长江,我见过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恢弘气势。我想,我们的祖国有那么多大江长河,怎么偏偏有这么一道大渡河,横在当年的石达开和红军队伍面前。那时,大渡河不再是我在宾馆新城区的马路上,看到迷蒙月色下奔涌着的宽阔急流,而是远看像一匹白色沸腾的水练,遥遥相望,简直不是水,而是涌动云彩,翻滚的花团。阿果的母亲告诉我,那是刨花滩。刨花滩的水面卷动着的是巨大的暗礁和险滩。任何船只遇上刨花滩,都没有可能通过。近处仔细一看,脚下的大渡河水在一堆堆岩石丛中卷动翻滚,牵扯出直径好几米的漩涡。水流在眼前摇晃,迅速改变了它的模样。船和汽车,栽进刨花滩的漩涡中,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河段,远看似乎缓缓流淌,车开过去,看到的又是满眼激流,遍河刨花,串串漩涡。那时,我还没有到达红军和石达开曾抢渡过的安顺场,我觉得要渡过这样一条河是多么不易。称之天堑绝不夸张。对岸远山,山势绵延,山脊高耸,青翠险峻,看不到任何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青藤密布,荆棘丛生,怪树汹汹而立,悬崖俨然生畏。密林丛中,只有当地山民才能走过的羊肠小道,仔细一看,小道无影,青山怪树,悬崖青藤,飞鸟绝迹。当年,红军就是从那样的悬崖树丛中,劈开道路前进,顶风冒雨,抢赶时间去飞夺泸定桥。还要赶路,还要背那么重的枪支弹药,怎么可能从那样险恶的峡谷中通过?红军的故事,英雄的童话!阿果说,历史已过去了几十年,红军走过的羊肠小道,早已被荒草淹没。那条所谓的没入荒草的幽雅曲线,难道真是红军——我们父辈们走过的道路?如此险山恶水。昨晚,在娜木措的宾馆,看了印制精美的纪念册,我并没有看到过多少当年从那条道路上走过的红军战士,领袖和士兵,再回来看看他们曾走过的这片险山恶水。我想,假如真的他们看见了这里的一切,连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会创造出如此奇迹。正如我枪林弹雨中穿过的父亲,不断往鼻孔里喷着药水的那架英雄的老风车,常常两眼发直地感叹,声音迷茫而深沉: 
“苦命人,不知什么叫苦的苦命人啊,我们!” 
的确,翻看精美宣传品,到过大渡河泸定桥的领导、贵宾,相片或者名单,要么是中央省市领导人,要么是勇士们的后代,没有开拓这条道路的英雄本人。我想,可能这是一条他们不堪回首的路,而且是绝路。时代和命运把他们逼上了的那条无法选择的绝路,而仅仅有多少人,能从这条绝路上绝处逢生? 
大渡河,安顺场,在我心中,越来越神往了。 
站在北岸高耸的山巅,对岸半山腰一片灰蒙蒙的青砖瓦屋,出现在眼前。安顺场么?我问。阿果告诉我,那仅仅是从安顺场通往泸定桥的一个小镇。当年红军在那里打过一仗。小镇背后是浓密的原始森林,在中午阳光照射下,看起来恐怖阴森。阿果母亲说,那一带真正是原始深山老林啊,住户山民长得奇形怪状,要么头大身小,要么腿短手长,要么缺只眼睛少个鼻孔,半只耳朵的都有。老人说得很神秘,林中的树枝杂草上有一种露水,唾液一样黏黏糊糊的,一碰到人脸上手上身上,肌肉立马变烂。那是“瘴气”。当年红军就曾穿过那片原始森林,在小镇背后的和尚山打了一仗。我记起了父亲……在那里抬伤员,他的手臂也曾被“瘴气”伤害,腐烂溃败。啊,远远望去,那片阴森的原始森林,一条凶险而神秘的路。造就了千古未有的英雄,去征服一个民族的苦难。 
天高云淡。两岸青山,隐隐入云。遥远的上游,青翠的山峦与深谷之间,一条汹涌的河流蜿蜒而下,在巨大平缓的岸边,千百年冲积,回旋冲出一片宽阔修长的银色沙洲。对岸,近处青山绿树,沙洲之上,几排灰蒙蒙的瓦屋掩藏青山绿树间,宁静而幽雅。远处,高高的山峦,连接着上游一条条奔腾的峡谷。峡谷深处,腾起一脉脉苍莽的远山。银白色的沙洲面前,是一河白浪滚滚的喧嚣,巨大弯弓一样委婉地拖着宽阔沸腾的水面,绕过长长的沙洲坝,急匆匆地奔向下游,更加宽阔苍茫的远水远山。 
安顺场!天造地设的安顺场! 
长空寥廓,青山隐隐,大河滔滔。吞没埋葬了石达开横扫千里铁流滚滚几万人马的大渡河安顺场,居然如此之美!我简直觉得它就是上帝就是自然就是万物造化出的非凡大手笔!站在汹涌的河水面前,站在宽阔无边的沙洲上,面对两岸青山,仰望长空远云,我觉得个人是那样无力渺小。石达开全军覆没的地方,红军抢渡成功的地方,一个胜利的信号,一个失败的哀号。千帆竞发,人仰马翻,多么不一样的景象!但他们都是英雄,都是这一带自然山水和在上帝大手笔面前气贯长虹的英雄。如今英雄安在?石达开的勇士在哪条船翻沉,葬身鱼腹?红军勇士又在哪条船上一路猛进,登上对岸?回望一河汹涌的河水,他们也会后怕打颤啊。而淹死在河里的太平军战士,他们马革裹尸的身影,怎样消失在滔滔急流?一河生命消失前抗争恐怖的呐喊。 
“不可能,”伊嘎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在水面上挣扎。船一翻,水中立马见不到一点儿船影和人影。对岸炮火,你看,多角度射过来,猛烈的大嘴,大嘴是这片山,这条河。把你吞进去,瞬间,不留一丝痕迹。” 
哦,这就是大渡河!它把我们生命揽入怀中,毫不犹豫。不给你举行任何一种走向生命终点的礼仪。 
我们是怎样走到这里,掉进它的大嘴? 
站在汹涌滔滔的河水面前,天地间十分渺小的我,慢慢燃起了一支烟。 
万里无云,长空浩浩。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举目四望,苍山流水中,没有人影、鸥影和帆影。我想,我应该怎样在巨大壮阔的心灵背景和现实背景之上,捡拾起我们已经失落、正在失落、不该失落,或者本来就没曾捡拾到过的诗绪与思绪? 
“唉,那个画家,柳偃子——,你不是要画画吗,快来画呀!” 
抬起头来,只见沙洲尽头,身穿少数民族服装的娜木措,站在那只残破的木船上,向我挥手,又叫又跳。五彩小辫,迎风翻飞,阳光下卷起一丛明丽的绚烂。我好像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我真想告诉她,站在这样的天地自然山水间,我一点绘画的思绪都没有了。我想,也许我画不出这样的画来。而且,本来,这样明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开阔的视野,流动的山水间,突然出现娜木措如此纤细美丽的身影,这不就是一幅关于江山与美人的生命画图么?虽然,这幅画图,曾和女人有关。石达开没有渡过河,红军渡过了,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军中,有没有女人?什么样的女人?关键我们在如此天造地设的美丽险恶的大自然面前,究竟拿女人来做什么?究竟能做什么,以及应该怎样做?的确,我后来似乎忘记了告诉娜木措,不是因为我不会绘画,不是因为我不愿意把她那纯洁活泼俏丽的身影,留在那幅苍老历史与悲壮生命的图画之中。的确,无论娜木措在红军船上嬉戏,还是在红军抢渡大渡河纪念碑雕塑前,望着蓝天下一个个刚强不屈的男子汉的身影,还是她陪着我,在高大崭新、结实宽敞的纪念堂里徘徊,我都觉得,现实生活中的那个美的精灵娜木措,不大适合进入我的画幅之中。哪怕,正如她所说,八月。宽阔的河滩。方圆百里彝族百姓,围着河岸沙洲如繁星闪烁的篝火,纵声唱歌,翩翩起舞。那时,天上的星星,默默汹涌在滔滔水面。巨大的天幕笼罩下,如流火,如飞龙,如夏夜的流萤,那是火把节上起舞唱歌的娜木措们的身影。我似乎觉得,这也不大适合进入那幅历史与生命画面。我没有告诉娜木措,那条红军小木船,并不是原件。而是后来人们放到那里的一种沧桑的历史。何况,当初红军到来的时候,南岸已没有了一只船。红军先头部队在河边弄来的那只船,是当时守军连长,为把自己最后一批货物带过河去而偶然留下的。那夜,船已经到了河心。红军用炮弹打回了那只船。于是,一种希望就在这条船上诞生。和后来船工寻找到的那些船一起,把他们带向胜利的彼岸。这就是所谓船的全部意义么?现实的船,心灵的船,精神的船。展览馆里,陈列着石达开造船的画面,千军万马,当地木工……船多了反而不能渡,一艘艘载着他们的将士和希望,沉入水中。 
“当时,红军只缴获了一只小船。面对汹涌的河水,根本不可能渡到对岸。他们找来当地船工,把船拖到上游一两公里的地方,然后士兵们登上船,再由特别熟悉水性的船工,把船划向对岸。红军第一艘船,本来应该从对面上岸,然后,去捣毁守军的炮台,可是因为水力凶猛。那只船无法上岸,便顺着水势冲向了下游好几公里远,在下面宽阔的沙洲坝上岸。对岸守军,根本没有发现那么远的河岸,已经渡过了那条红军船。正是那船红军,趁黑夜端掉了守军的炮台。于是,一条汹涌的河,便被红军征服。一种天意,一种荣幸啊!那条汹涌的河,遥远的对岸,守军炮台那一排排大炮,还没有发出的炮弹。” 
伊嘎告诉我。 
“石达开和红军的队伍,都是从远山,那个青色的山垭口翻过来的。他们到达这里都是在晚上,一夜之间。” 
伊嘎一脸怅然。 
“当年,小小的安顺场,两军对垒,旗帜如林,枪炮轰鸣,人仰马翻。” 
伊嘎会写诗,他的语言充满诗情画意。 
“当年,石达开的几万人马,都驻扎在半山腰的营盘山上。” 
后来,我和伊嘎沿着没入荒草的陡峭山路,攀上了营盘山。一望无际的营盘山,旌旗猎猎,金戈铁马。如今,荒草青青,满眼孤坟。 
“石达开多次抢渡,均告失败。后来,他的一万多人马,被杀害在这片营盘山。现在这片山坡上,随便在哪个地方挖出来,都会有枯骨。” 
“那是生命和鲜血浸透的土地。好几里外的悬崖,都是红色,不是大红,不是朱红,而是那种带着一丝黄土气味的粉红,淡淡的粉红……所以粉红,是因为石达开的女营,那些女兵,也血洒疆场。她们全部遭到屠杀,流尽最后一滴血。” 
哦,我知道那片粉红的红岩。我和易安在老君山、女儿峡寻找雕塑用材料的时候,就是寻找这种红岩,发现这种红岩,质地坚硬,纹理斑斓。最适合做红军和石达开雕塑用的材料。 
军中女儿花! 
那些活泼艳丽的女人血,怎样浸染出那片红岩?当年,石达开和他的王娘妃子小妾们,是在哪一片山坡上,搭起帐篷,饮酒作乐,制订作战方案,享受儿女情长的呢?军中帐下的美人,是怎样一个个度过她们走向辉煌、走进毁灭道路的呢?   
老鸦漩(1)   
呼啸的风,顺大渡河岸猛烈地吹。阴沉的天空,乌云滚滚。昨晚一场暴雨,把营盘山上的帐篷和尸横遍野的山坡,冲刷得血流成河。血的溪流冲进大渡河岸边的沙洲,泛起满洲满坝的殷红。滔滔河水涌动着一腔腔呜咽的英雄血。走在那支残破队伍前面的石达开,望望空中滚动的乌云,望望身后乌云下猎猎的旌旗,抖擞精神。两笔粗黑竖直眉头,锁得很紧。粗黑的脸膛,面部肌肉轮廓分明。……昨晚,刀光剑影的厮杀声,已经平息。投诚和诈降的决定,已商量妥当。刘王娘给他修剪了胡须。帐外大雨倾盆,他们在风雨中摇曳的灯光下互相对望着,默默不语。“呜哇……”躺在豹皮上他不满三个月的儿子顺顺哭了起来。王娘默默转身,抱起顺顺,哦,顺顺红嘟嘟的圆脸,怎么变得惨白?王娘解开宽厚的胸膛,把顺顺揽在温暖的怀抱里,白皙的手,托起左面胸脯上那只滚圆饱满的乳房,将湿润的乳头塞进顺顺桃红的小嘴里。望着王娘和顺顺这熟悉的动作和图画,石达开咬着腮帮,狠狠地往肚里咽了口唾沫,王娘立即明白,石达开要想做什么…… 
“要不,大王,今晚去三妹帐中,过过夜?”王娘说。声音有点颤抖。石达开叹了口气,“嗨嗨”叫了!那样的乳房,明天就不属于我了。难道即将属于某一个清兵和骆秉章那样的老贼?或者属于大渡河。 
“莫担心,大王,我和姐妹们都商量好了,时限到了,看我们的!” 
生离死别!刘王娘望了大渡河上空的蓝天朗云,眼里没有眼泪。那天,大渡河两岸的天气特别好,和王娘的最后一次,是大白天在军帐中做的,惠风和畅。军帐外,将士们练兵杀声震天。不过,在将士们喊杀声中,石达开做得很匆忙。如今,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大渡河的天气会变得这么快。马灯橘黄的光,在刘王娘白圆的脸蛋上摇曳,绝美的少妇啊!顺顺的小嘴松开了王娘的奶头,轻声呜呜叫着,可能左边奶头吸过了。石达开咬着腮帮,慢慢走过去,轻轻地把王娘另一只同样饱满的乳房,颤颤地从她浅蓝色的内衣里托出了来,把胀胀的乳头,放进他儿子嘟圆润湿的嘴里。刘王娘换了手,敞开了披风,顺顺白嫩的两瓣屁股,浑圆地露在石达开面前。突然,石达开紧锁的浓黑眉头完全展开,脑袋“轰”的一声巨响,他低头弯腰,刚毅粗糙的腮帮,贴在儿子白花花的屁股上。他闭上眼睛,他闻到了一股嫩乳的清香。良久,直起身,对视着王娘,然后,牵了牵王娘杏黄色的披风,盖在儿子溜圆的屁股上。 
“去吧,大王。” 
王娘几乎是在哀求他。她知道大王的欲望有多强,而这段时间以来,大王压抑了多么久。 
风雨呼呼,不紧不慢。石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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