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2: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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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2:国色-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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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下,显得那样明澈宁静。 
她怎么来到这里?她怎么和我联系上?她为什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似乎记得,库阪兵站和佳苇分别的时候,春意阑珊。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电话和地址,而且我也没有立即回来。我还要到茫茫苍苍的大草原去寻找王昭君的足迹。我要去追随昭君出塞之后的那抹国色,在无尽的荒漠上留下的那抹怎样绝美的艳影。 
带着浓浓的画意,带着对一个初识女孩想说又不敢说,想爱又不敢爱的复杂感情,不知什么时候,我在那场被情感的雨水淋湿了的春梦中继续远行。我似乎记得,那是一朵飘渺的远云,广袤的长空中还缀有几粒金灿灿的星星,不知是王昭君的艳影,还是佳苇手拿注射器款款而来的梦幻身姿,从天而降。什么表情,我已记不起来,也没有看清。不是微笑,也不是幽怨,像天际间宛然流动的一抹远云,洁白无瑕。我知道,那是两颗流浪的心灵在无边大草原的夜色中,天地交融,紧紧依偎。我有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并不完全,也不真实,像梦幻般的意境。王昭君并不是心甘情愿地嫁到大草原去。她的丈夫,那个叫做单于的老人,穿着异族军装的老人,满披征尘的匈奴族首领,剽悍而温情。在美女如云的汉宫,他突兀的前额下那对鹰一样的目光,落在满含春泪的王昭君身上,紫铜色的脸膛立即写满春光。而且,从那时起,这种春光就没有走下他苍老的额头。那时,王昭君还很年轻。不知牛奶羊奶的膻味,能不能适应,或者要多久才适应她这个江南女子纤细的胃口,或者还有更恶心的情感急流,变成温柔幸福的小溪。毕竟,无论多么奇特的生命,只要以那种方式联系在一起,年龄民族心灵情感的阴差阳错,就不是那么容易彻底分开的了。正如天边飘来的两朵云,重叠在一起,我们就不好再去询问你从哪里来,又将飘向哪里。“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怎么好去问溶在水中的盐呢?史书上说,皇帝是昭君的情人,唉,怎么好把情人这个字眼儿加在皇帝身上?对于女人,皇帝只有到手或没有到手,床上或床下的界限,哪有情人恶人的区分?第一个丈夫死后,昭君向皇帝提出请求,回到汉宫,回到江南,皇帝没有答应,而是叫她尊重当地习俗,心甘情愿地嫁给她的儿子,那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匈奴民族青年首领。你看,皇帝会有情人么?我总认为那是好心的历史故事转述者,对昭君情感生命悲剧故事的淡化和美化。年轻的匈奴族首领,也是一位军人,骠悍的骑兵。黑海的水,幽蓝而平静,阴山大草原,广阔而泛着淡青,而她的生命和灵魂呢?史书上没有记载王昭君怎样忍受心灵的痛苦和折磨。不过,我非常清楚地读到过一些文字,她和英俊的青年首领一起生活许多年,他们也养出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样,那么,我们想要追问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追问了呢?她为什么感到怨,我不相信她有多么的怨,至于她对家乡的思念,桃花溪中流淌着她多少心灵的泪水,我们至今还不得而知。她的琵琶弹奏出的音乐,使多少人心灵颤抖?又有多少人推测她是怎样的幸福和不幸,我认为生命,两段男女的生命在一起,他们创造,他们生活,无论他们喝的是膻味浓浓的牛奶和羊奶,还是吃的细腻清香的稻麦,无论睡的是镀金的、雕花的龙床,还是睡在大草原的毡篷里湿润的地毯上,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们没有必要故意去为他们痛苦惋惜。生命本身就是上帝的赐予。肉体的语言,本身就是圣洁的歌声。当然,人间传说都是为了抚慰活着的和死去了的灵魂。它要表达的也可能是另一种声音。史书上另一种记载,王昭君没有找到她的真爱,在她的家乡她也有自己的恋人,可能是猎户的儿子,也可能是英俊的船工,也可能正如史书记载的那样,她的情人就是那个叫毛什么寿的宫廷画师。他们深深相爱,或者是画师的单相思,所以她才把她画得那么丑,以免受到皇帝的青睐。恋爱,或爱情,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产生的爱情,某些时候看来是那样的真实,而更多的时候,看起来又是那样的空虚。爱了就爱了,有时候她和不爱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某些所谓的爱,比对对方的恨给人的伤害更深。画师是这样,船工和猎户的儿子是这样,皇帝是这样,匈奴首领俩父子也是这样。既然这样,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对王昭君,嫁给了这个人而没有嫁给那个人,心中感到忿忿不平,编出一些 
神话故事来,使我们留下无穷的感叹和遗憾呢?我开始怀疑昭君出塞的真实动机,就是为了平息战争。我想,那依然也只能是战争中为争夺土地而演化出来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生命故事。昭君墓上的青草,究竟是她蓬勃生命的赋予和象征,还是她面对永生永世可望而不可见的故乡,显示出的遗憾怀疑,还是自然青草,对昭君那样的生命无声的歌咏?我看到阴山下的青青坟头,迷蒙的艳影,正如佳苇,在库阪兵站给过我照顾治疗的那个高原卫生兵。古今中外,一茬茬生命,一茬茬肉体的语言,如上帝的歌声,天籁般地飘扬在我们头顶,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张开双臂,投入对方怀抱,面对天空,面对大地,面对苍茫大漠上难见得到的青草、露滴与鲜花,高喊一声: 
“我爱你!” 
不过,这次,“我爱你”三个字,并没有从我和佳苇的口中说出来。我对这个不断追逐梦想实现梦想的高原卫生兵,老实说,已经产生了敬意和好感。她是通过另外的渠道,打听到我工作的这个艺术殿堂——西岭画院的地址。她说她已经从遥远的库阪兵站,考到了我们这个城市那所著名的军医学校,她依然学护士。她说她要努力地学习,学好之后回到那个遥远的兵站去。如果可能,她告诉我,她想到最遥远的昆仑山。说起昆仑山,她总是一脸神圣,一脸圣洁。她已经随医疗小分队,上过两次昆仑山,到边防哨卡巡诊。隐藏她心中的昆仑山,皎洁的月光女神!并不如我曾想象过的那样空旷遥远。浅蓝色的天空下,绵延起伏,莽莽雪原,望去像一场圣洁的梦。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画面,海拔几千米高的银色世界,惟余莽莽,终年积雪,如诗如画,天空的云彩和大地上积雪,交相辉映,总有梦幻般的光芒隐隐升起。远远望去,高高的雪山,在湛蓝的长空衬托下,显得那样的幽雅,像姑娘淡淡的眉头,静静地泛着铅色的光晕,不是红色,不是紫色,不是黄色,而是似乎有光似乎又没有光的那种圣洁无瑕。我想,那可能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我只能为这样的地方,感到心灵的震撼和由衷的赞叹。我想,这是诗人笔下的昆仑,画家眼中的昆仑。佳苇告诉我,她们的医疗队搭乘的是过往兵站的车队。高壮结实的军车,驮着军用物资在茫茫的雪山中摸索前进,像蜗牛一样慢慢蠕动。长长的沟壑、无垠的雪原、高耸的山脉,他们的车,慢慢爬上去,又小心开下来,一天也走不了多远的路程,处处冰碴,道道关卡,险象环生,万丈深渊。悬挂在头上冰川,像冰冷的利箭,层层叠叠的雪原,又像蔚蓝的海。不过,它们随时都可能吞噬这个车队。那是如诗如画的梦幻之旅,也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斗和较量。我想,这就是我们常常所说的现实与梦幻,存在与虚无的距离。她说,虽然是一种探险,但没能去趟昆仑山,真是遗憾。画家在那里可能获得任何地方也不可能得到的灵感。 
“看到你的朋友,刚强了吗?”我问。 
“当然,他已经由班长升为排长,不过,提排长也经历了一场波折,还是很大的波折。她说,当初到边防线上太艰苦,他身子单薄吃不消。他在边防线上开山筑路,放炮架桥。他喂过猪,当过炊事员,被推荐去学开汽车,会开车了,还把他调到最高最偏远的边防线上去当连部的通讯兵。他们的哨卡,在我们国家和阿富汗的交界处,从那里可以看到异国山水骆驼土地和清真寺。早晨,或者傍晚,可以听得见穆斯林的教民们,在寺庙里唱出的歌声。甚至看得见干燥的土坯上留下的那些坚硬的褐色马粪。中午,一队骆驼在苍黄的山峦间悠然走过。黄土、怪石中,也能看到粗槐、细杨和类似于戈壁滩上长出来的骆驼草。” 
讲述这些的时候,我看到佳苇一脸的真诚和向往。对这么一位来自雪域高原的学医的姑娘,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应该,而且已经有了更纯洁的友谊。不应该去伤害这种纯洁。何况,在更加苍茫的西北边陲,有她心中的男孩,不过,他是战士,他们都是战士。而我,作为战士,怎么能够去伤害同时作为战士的少男少女的心?何况,佳苇还给我介绍了她的那个名叫瑁黧的小姨,虽然,我差一点就告诉她,那个叫做瑁黧的女人,可能我们不仅仅认识。我想,给我介绍瑁黧的目的,是不是她想从另一个角度、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我和她之间,就只有保持那种纯洁的友谊的情分。我也只好接受这种友谊和情分。佳苇似乎已把我看做是她的亲人。她说她崇拜知识,崇拜文化,喜欢写作,而且以后也可能喜欢上画画。但是,她说,也许我绝不能成为作家和画家,还是学医吧,好好学医,以后再回到雪域高原去。不过,我想,认识了你,对我的人生和眼界,也开拓出了一片新境。使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些人,像你一样,为了理想和梦想而生活。“努力拼搏”,原来,我心想,只是一句口号而已。现在,接近两年的当兵生活告诉了我,我们生活在群体中,尤其是军人这个群体,哪怕是荒原,人烟稀少;哪怕是边关,草木不生,可是,每天的太阳升起来,太阳底下军人的生活,每天都是热气腾腾的,你要是稍稍不努力,训练呀,业务呀,第一声哨音响起,如果你赶不上,突然一下你就会感到落到别人后面了,而一旦落后,怕就很难赶上来。 
站在西岭画院大门右侧遒劲的麻柳树前,她不紧不慢地说完了这些话,末了,抬起结实的右手,不经意地掠掠遮住小半片脸的清秀的赵一曼式的齐耳短发,潇洒地往后甩甩,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膛,明澈眸子里的两粒油亮的眼珠,直端端地望着我,没有笑意,也不再有殷红的羞赧隐隐泛起。啊,这时,我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位穿着白色西装套裙的高个姑娘,不再是两年前春意阑珊大漠风沙中邂逅的那个傻乎乎的列兵,而是一位成熟的军人。单凭这,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我们之间此刻已经属于什么关系。我想应该创造一种理由、一种气氛,和她待一会儿,既是对她过去曾经给过我的照顾表示感谢,又是祝贺她的生活和人生从此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她嫣然笑了,说:“你还是那样,这些不是你当年那些废话么?和你在一起,并不是仅仅我和你在一起,还有瑁姨。不需什么理由,我不会拒绝,无法拒绝。” 
夜幕降临。我和佳苇在西岭画院门前坐了 
出租车,沿着整洁宽敞的滨江大道,驶入彩灯闪烁的外滩码头,登上“长江鲢鱼港”的三楼。对着满天繁星映照着的浩荡江面,吃了她最喜欢吃的刚从大江上捕捞来的鲢鱼,鲜嫩可口,她吃得神采飞扬。她说这是在大西北兵站里想也不敢想的美味。说到高兴头上,她告诉我,不久,瑁黧,我的姨,就要从香港回到这个城市里来了。她说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你们见见面。她问我为什么给了我电话,怎么不和瑁黧联系?我敷衍着说,我想我们会有机会的。我没有告诉佳苇,我的心根本就不在单单寻找一个女人上面,我有自己认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想做又做不好,因而搞得我寝食难安,魂不守舍。好在她和我之间,因为有了还没有见面的瑁黧的关系,我们的交往无论多么亲近,也显得十分自然。我带着她去参加由我任顾问的西岭画派艺术沙龙。听到那些搞古典艺术、现代艺术的人百无聊赖地争论讲演。所谓西岭画派艺术沙龙顾问,就是随时到那里去听音乐、喝咖啡、看画展不给钱。其实我也把自己的虚名,无偿地提供给他们使用。他们的市场开发部,已经把我的名字列在庞大的“菜画画家”名单中。所谓菜画,就是流行于市场顾客、公司企业、宾馆饭店,作为摆设、作为装饰、很媚很靓,但毫无创新创意创造智慧的那种。开始我当然不能接受,所以我几乎没有去参加过沙龙里的任何活动。后来,也是我的同行和朋友,女雕塑家易安,她也是沙龙顾问,而且是类似于董事那种,没头没脑地连珠炮似地开导我说,这不是清高不清高的问题,而是艺术走向现实走向世俗走向……堕落来求得生存的问题。无论你是什么人,艺术家也好,商人也好,生存决定一切。没有了生存条件,你往哪里去清高?还有让自己的艺术,就是借你的名卖出的那些菜画,走到日益发展着的社会上去,走到管他懂不懂的那些老百姓住房套间里去,我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丢脸的地方呢?我“哦哦”应承着,脸上似笑非笑。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说,我的情绪可能和流行的观念有些抵触,但主要不是针对别人,而是自己。说着说着,已经没有了心思再和谁理论。这不,今天的消费,我不依然坐在这充满现代艺术情调的艺术沙龙里来了么?对沙龙里的一切,佳苇也感到很陌生。音乐声嘈杂声,几乎使得我们无法对话。我们这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就踏着阑珊的灯火,走上了浓浓的梧桐树荫遮掩着的大街。当然,我没有带佳苇再进那些俗艳的夜总会、迷人的歌舞厅。其实,后来,她说,她真愿意到那些地方去感受感受新时代生活的节拍。她说,在遥远的地方,荒凉的大西北当兵两年,好像已经与世隔绝,和这一切生活似乎毫不相干。我说,军人有可能牺牲一些常人的生活。但常人的生活和军人的生活,对比起来,不就是两种生活么?无论什么生活都包含着自己的价值,分不出谁高谁低。而且,你从江南到塞北,必然会拥有看不尽的风景,而你的拥有,恰恰是他们的缺乏。现在你来了,看到了,当然不能隔绝它,但也绝不能沉溺其中。生活嘛!总是全方位地向我们打开,那些地方,我也很少去。而且,那时,我正处于旧的绘画的方式已经死去,新的绘画方式还没有诞生的特殊时期。我感受得到,那时她对我所讲的一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佳苇不是一个时时都在心中掂量生活意义的人。 
她说,我很感性。我很喜欢做事情,不喜欢思考,也不喜欢别人的教导。好看就好看,喜欢就喜欢,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你就带我去看那些你认为我应该看的地方,不要给我讲那些意义呀理论呀,好吗? 
好啊!我说。 
但我心里感到很不安。是不是自己太孤独了,无聊了,缺乏知音?自己受苦受难,还要把那些类似于毒药的东西贩卖出去? 
但我误解了她。她是一个很喜欢学习、很喜欢接受的姑娘。那时,毕竟,她只有十九岁。斑斓的人生,多重的选择,正在她明显日渐活跃的愿望欲望丛林中展开。 
十九岁的姑娘,某军医学校护理专业一年级新生,纷乱复杂的生活信息正纷至沓来,你叫她怎么选择,怎么感受?只要她心里热爱着自己的专业,胸中装着昆仑山深处孤独兵站里官兵的苦乐和健康,还有遥远边防线上,她的初恋朦胧的爱情,还有给我介绍的对象,她的瑁姨的生活和命运,而且,还对绘画对艺术,虽然是表层的艺术,抱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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