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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浩风的心被莫名地牵动了，世界已彻头彻尾改变了她，她不再优越，不再骄傲，不再快乐，不再没心没肺，不再无忧无虑，她又累又倦，又苦又穷，需要被怜惜，被宠爱，被保护。如果说，若干年前，他想征服世界、征服她，那么现在，他只想保护她、爱她！
叶紫晶渐渐停止了抽泣，沉入了梦乡。
于浩风低下头，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入睡。叶紫晶睡得很不安稳，身体不住地抽搐、抖动，微蹙的眉头一直未舒展。
于浩风轻轻晃晃她的身体，她好久才睁开眼，一脸迷茫。
“紫晶，你在怕什么？在担心什么？”他俯在她耳边，柔声低问。
“我怕，”叶紫晶神思恍惚：“好多人，好多好多的人，他们不准我爱你。”
……
于浩风更紧地拥住她，心却象被狠狠戳了一刀。
这些年，他习惯了被伤害、被打击、被嘲笑；这些年，他憎恨世界、憎恨世人，憎恨生命；这些年，他游戏人生，践踏世界，横扫公理正义。他不需要爱，不需要公平，不需要光明，不需要一切灿烂的东西。他谁也不在乎，谁也不需要，甚至他自己。他活着，活得玩世不恭，活得冷漠潇洒，活得无牵无挂。
生命的本质被误解成是虚无，一个丧失了安全感的人，是无法从容地爱自己和世界的。如果说他有点爱，有点牵挂，那么唯一的牵挂就是她。她爱他，这并不会妨碍、伤害谁，为什么他们要阻止，要破坏，难道他们连她给予他的最后一点温情也要剥夺吗？
叶紫晶轻轻阖上了眼皮，睫毛上挂着蒙蒙的泪水。
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夜晚，面对一张饱受摧残的面孔，于浩风残酷地坐着，听任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分啮蚕食，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无能，他竟连自己唯一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于浩风慢慢将车开回市区，把叶紫晶带回公寓，安置在他宽大、松软的床上。
他拿来药膏，涂抹她脸上、腿上的伤口……起初见到这些伤痕，他恨不得撕了整个世界，包括他自己，渐渐他恢复了理智，发现她并无大碍。还好，他也许还不至于弄死那些殴打她的人，侮辱她的人。可以让他们象狗一样爬出肮脏的阴沟，臭气熏天地找出一条路。
太阳很美，风也很美，天空更美，澄蓝澄蓝，又高又远。小溪的流水汩汩地奔波欢腾，象一条戏水的美人鱼，蜿蜒的身影给山沟绕上一道清凉的白光，奏出永不停歇的天籁之音。
叶紫晶又回到昔日快乐的少年时代，母亲年轻漂亮，父亲高大威严，美丽的小女孩高高坐在父亲的脖子上，笑声撒落一路……
“紫晶。”男人温存的呼叫打破了纯纯的梦境，年轻少妇轻“嗯”一声的同时脸红了，酷似母亲的小女孩揪住父亲俊挺的鼻子呀呀直叫，山风拂过，男人爽朗的笑声传得好远好远……又是梦吗？
叶紫晶喃喃自问，每一次惊醒，她都在呼唤一个男人的名字，每次都能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一切都好不真实！他的爱，他的人，好近好近，却又好远好远。他们的相识、相遇太过戏剧性、传奇性，他们的爱似乎也一样。这样的爱太过美丽，太过浪漫，也太不现实。
每一次，他都象游侠小说里勇敢的骑士一样，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刻出现，帮助她，安慰她，怜惜她，并且爱她。爱上他，理所当然，可是他呢？为什么会爱她？因为她贫穷，她孤苦、她胆怯、她无依……这些足以成为他爱她的理由吗？这是爱吗？
叶紫晶真正醒来已到次日下午。
厚厚的丝绒窗帘阻隔了外部世界的光线，阴阴的，暗暗的，混淆了黑夜与白昼。难怪她会睡出自己休息史上的新纪录，叶紫晶抬起头，一眼看到床边沙发上的于浩风，他的眼睛有点红，她敢肯定他就这样呆呆注视了她一天，好傻！
叶紫晶坐起身，浑身散了架般痛，想说点什么，头脑却一团浆糊。
于浩风深深看她一眼，起身拿过一只海绵垫，替她掖在身后。
“我渴了、饿了。”她舔舔发干的嘴唇。
于浩风笑了笑，用托盘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康师傅碗仔面，一根香肠，一杯橙汁。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美餐。
叶紫晶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心却越来越乱。昨天，她以为自己会死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再也熬不到天亮，于是尽情表演了小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把戏。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仅熬过了昨夜，在经过充分的休息和睡眠后，还精神得不得了，前后判若两人。早知今日，昨天就该坚强点，那情形如今看来就象在用眼泪讹诈爱情。
“我的房间还不错吧？”于浩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尴尬，率先开口。
叶紫晶四处打量一下，点点头，轻轻说道：“还不错，就是有点乱。”
“不用客气。”于浩风摊摊手，道：“乱就是乱，用不着归结为有点。”
叶紫晶歪过头，笑了。
床头上贴着条横副，粗大的毛笔字龙飞风舞地画出他追求的境界：梦里走过多少路，醒来依旧在床上。
叶紫晶定睛看看，不由笑出了声。
“你写得吗？”
于浩风点点头。
“挺不赖。”她偏过头再次仔细欣赏，字形虽不美，却危笔森森，力透纸背。
“告诉我昨天发生的事。”于浩风牢牢捉住叶紫晶四处游移的目光，一字一顿开口。
叶紫晶微微一怔，低声说道：“我昨天已经告诉你了。”
“我想听实情。”
“浩风。”叶紫晶脸上露出一丝天真而哀怨的微笑：“很多事，很多人根本就不必耿耿于怀，记住那些只会提醒自己活得多悲惨、多失败。没必要，浩风，没必要活得那么沉重、不开心。”
“什么意思？”于浩风皱皱眉。
“我想忘了以前的不快。”叶紫晶继续凄凉地笑语：“包括昨天。”
于浩风无言，他才不会相信自己也如她般糊涂。
“答应我，忘了昨天，不要再去追究。”叶紫晶哀求地望住他。
怨恨冬子、怨恨胡启凡是她自己的事，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如果他爱她，就应该相信她，理解她，而不是一味宠溺她。幸福是靠两个人共同努力创造的，不是由单方捧送出来的。过去的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活着，活着见到了他，他们又在一起了。
于浩风紧紧拥住叶紫晶。他知道她害怕了，任何一个女孩在经历昨夜之后，都会心有余悸。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爱她，保护她。
第28节：冬子怕了，再也不敢了，包括爱他
灯光和目光交织着落在地上、身上，一瞬间朦胧如梦。
叶紫晶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仍有些红肿，纤细的双手有些紧张地绞在胸前，眼神迷离而不安，胸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于浩风注意到女孩的紧张和不安，她的慌张、羞涩更加激发了男人内心浮躁的欲望，他爱她，想要她，一生一世。
叶紫晶嗅到了空气中分泌出的诱人情愫，它正一点点地蔓延、扩散，激发着潜伏在她身体内的欲望，理智让她变的不知所措，本能地逃向窗边，信口夸赞起夜色：“好美的夜，好美……”
于浩风随手掐灭烟头，站起身，带着坏坏的笑向她移近，嘴里却模仿着她的语调：“好美的女孩，好美、好美……”
叶紫晶掉转头，拿两只拳头瞄着他，试图阻止他奔向她的脚步，恐吓道：“别过来，你敢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于浩风的两只猫爪已经伸到她腋下乱擓起来。叶紫晶笑得娇喘成一团，连连躲闪，他坏笑着，连连逼近，一直把她推倒到客厅的沙发上……屋子里只有越来越浓烈的呼吸声。
叶紫晶耳根痒痒的，一股温热的幸福感传遍全身，于浩风喃喃低唤着她的名字，轻吻她的耳垂和耳根，爱欲的烈火渐渐在她心中燃烧。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蛇一样缠住他的脖子。于浩风的舌头魔杖一样滑过她时，刹那间身体玫瑰的所有花瓣都向他绽放了，所有的爱都从内心深处奔涌而出，每一个伸张开的毛孔都贪婪地张开触角，极力啜饮爱的琼浆、蜜露。
叶紫晶被强烈的幸福感包围了，感觉自己正软软地浮游于一片湖面上，四周撒满花瓣、浮萍、沁人的清香、水雾淡淡笼罩湖面，也笼罩住她。她成了一个美丽的泛着魔性的小水妖，快乐地只想大声歌唱，大声呼喊，低低涌出喉头的却是他的名字：浩风！她爱这个名字，用整个生命去爱。
“我要你。”于浩风的面颊被情欲重重染出一片红霞，低低压住眉角，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她，带着热力的嘴唇贪婪地移向她的脖颈，任炙热的火焰烧灼她娇嫩的肌肤，想要她的欲望强烈无比。
叶紫晶喘息着，睁开亮闪闪的眼睛，努力挣扎一下，艰难地推开他的头，灵巧地溜下沙发，远远地跑开了，心却跳得厉害，脸也红的发烫，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异性这么靠近，这么缠绵……没有人能经得起情欲长时间的诱惑和挑逗，女人如此，男人更如此，聪明的办法就是选择逃开。
“过来，紫晶。”于浩风坐在沙发上，用情人间特有的亲昵口吻柔声唤她。
“不，你太坏了。”叶紫晶语气坚定，在窗边负手而立，尽管他的声音让她心神摇曳，但她必须克制，她知道自己没有放纵的资本和权利。
“你怕了？”于浩风双臂交叉于胸前，厄斜着眼睛，微笑着揶揄道。他喜欢看她局促慌乱的神情，象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脸随时都会羞红，纯洁得如同清新的山风，带来凉凉的惬意。
叶紫晶不理睬他的挑衅。
“来嘛，紫晶。”他诱哄她，赖赖地拍拍身边的沙发，灿然一笑，“来，坐这儿。”
“干什么？”叶紫晶强忍住笑，出神地望着他甜言蜜语的赖皮相。
“讲故事。”于浩风眨眨眼，一脸天真。
叶紫晶“扑嗤”笑出了声，用手指指他，对他的无赖一时无计可施。
于浩风挤眉弄眼，频频向她丢眼风，极尽引诱、挑逗之能事。
“好吧，讲故事。”叶紫晶正一正脸色，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开口：“在抗日战争年代，有一位少年英雄，他机智地穿过敌人的封锁线……”
“换一个吧，叶老师。”于浩风打个呵欠，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换个爱情故事或者有颜色的故事。”
叶紫晶瞪他一眼，习惯性地轻点几下下巴，思索片刻，道：“好吧，就讲一个爱情故事。”
于浩风黔驴技穷，无精打彩地翻翻眼，象只晒蔫了的狗，耷拉下爪子和脑袋，歪歪斜斜倒在沙发上。
“这是中国援建非洲时一个筑路队员亲身发生的故事……一天，一对夫妻驾驶一辆载满生活必需品的车，赶向热带草原深处的建筑公路基地。不想，一头狮子尾随于车后，穷追不舍。起初，夫妻并不介意狮子的侵入，只想早点到基地。
不幸的是汽车突然陷入了土坑，要想重新发动，就要下车用摇把把车子摇醒，可是狮子一直虎视眈眈地守在车外。夫妻二人按喇叭、扔东西，都不能吓退狮子。就这样双方相持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毒辣的太阳和炎热的天气，令妻子开始脱水，丈夫心焦地搂住妻子，清楚必须想出方法，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叶紫晶的声音娓娓动听，渐渐吸引了于浩风的注意力，他望住女孩，仔细聆听，在她停顿的空挡竟忍不住追问：“后来呢？”叶紫晶总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妻子对丈夫说她有办法了。她搂住丈夫的头，深情地叮嘱他一定要把车开回去。丈夫恍然明白了妻子的用意，狂声拒绝，妻子却硬生生掰开他的手，让他不要冲动，因为她不会开车。话没说完就自己跳下去，拼命向草原远处跑去。狮子立刻追随她而去。丈夫抓起车摇把，跳下车追向狮子，却听到妻子的喊叫，让他快乘机开走车。丈夫心碎的一刻发动起车，狮子逃走了，妻子的内脏却已被掏空。草原上只留下很远很悲痛的哭声。”
故事讲完了，叶紫晶的心却不能平静，她永远都不能淡忘初读这个故事时的震撼与感动。
“那个男人是个混蛋。”于浩风的声音十分冷淡：“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该让自己的妻子去喂狮子。”
“他是为了更多人……”
“那是借口。一个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什么崇高、无私、伟大，都是政治家的狗屁术语，骗人的把戏。我和我的妻子绝对与此无关。”
叶紫晶无言以对，他的言论和他的人一样真实、一样酷。
于浩风的手机响了，他边听边走进卧室，压低嗓音说着什么。
叶紫晶倚着窗户，仰头望望冬夜的繁星，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玻璃上乱划，一切幻化得如此快，如此缥缈，而又如此遥远，刚刚有过的快乐被现实强有力地抛进记忆深处。突然，她感到自己走不进他的世界……
“紫晶。”于浩风边说边穿上黑色短风衣，衣领随意竖起，“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我也要回去了。”叶紫晶抑制住心中陡然升起的失落，抓起自己的大衣、手袋。走到门口，忽然回转身，盯住于浩风问一句：“可以带我去吗？”
是的，仅仅两天，她却觉得过了一生一世，她已经一刻都不想离开他，不能没有他，没有他，她会觉的恐惧。
于浩风缓缓摇头，一字一句道：“不可以。”
“那么答应我，不要干危险的事。”叶紫晶又一次违反了这个男人的信条。
于浩风什么都没说，有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叶紫晶强忍住心中的失望，拉开门，率先冲出去。
冷空气扑面而来，她走下楼，走进风中，寒风拂面，她不想再愚弄自己，一路飞奔起来。
于浩风驾车追上她，叫道：“上车，紫晶，我送你。”
“不。”叶紫晶一口回绝。
于浩风看看她，沉吟片刻，踩下油门，疾驶而去，车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叶紫晶停住脚步，呆呆站成一尊石像……是自己无理取闹，还是他太无情？片刻之前，他们还耳鬓厮磨、温存有致，片刻之后，他却狗脸一翻，弃她而去。
叶紫晶气极了，狠狠踢远一块石头，来回转悠几步，冲他远去的方向大喊道：“于浩风，你以为你是谁？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我告诉你，不可以，一切都不可以。”
喊完后，叶紫晶垂下头，用力咬住嘴唇，感到很受伤，蹲下身，抱住自己轻声哭泣。这个男人扰乱了她的世界，她的心绪，她不顾一切，只想和他相爱。
13
“乡村俱乐部”一改往日的热闹，清冷的空气中明显透出几分异常的不安，人们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象是随时就要崩裂、爆炸。
罗红堆出一脸微笑，故作轻快地迎向出现在门口的于浩风，于浩风挥手挡住她，径直走了进去，走向角落。
头上贴着胶布的女人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抽烟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哆嗦。
两个陌生男人迎向于浩风，俯耳汇报几句后，肃立在原地。
于浩风脱下风衣，抛给其中一个男人，嘴角浮过一丝迷人的浅痕，他在笑，在对冬子笑，冬子却感到毛骨悚然。
“好吗？冬子。”于浩风坐下，无比怜惜地轻抚一下她苍白的脸颊。这是个自讨苦吃的女人。
冬子抽烟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她可以不必这么紧张、这么惧怕，毕竟他从来没有收拾过女人，毕竟她跟了他两年，是跟他时间最长的女人。
“黑哥最近找过我。”于浩风为自己燃起一支烟，“他挺想你的，想重新要你，他说以前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你答应了吗？”冬子干脆熄灭烟。她跟过的男人很多，但她从未象此刻这么恐惧，即使当初被黑哥那个变态色魔折磨得半死不活，她也未象此刻这么害怕过。
“我不知道。”于浩风的口气很淡，象是谈某件不相干的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冬子的心沉了下去，她鼓起勇气，看他一眼，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