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只以为她是一心一意要跟着自己,心里倒有几分感动,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时候再留在我身边却是不妥当的……”鸳鸯越听越害怕,正要跪下苦求,尤潇潇却是知道她的心思,于是笑道:“说起做媒来,我倒是有门亲事,老太太要是瞧着好,我便领了鸳鸯姑娘家去。”贾母听了,忙问:“你说。”尤潇潇便道:“咱们大简书院里有个总管,姓白,虽不是咱们家生子,但因着老爷与大爷信任,一直都是器重有加的,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每日里经手多少件事,都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大爷早说满府里给他选个媳妇,挑来挑去也没个合适的,若是老太太有意发嫁鸳鸯,我便是厚着脸皮讨了去?”
贾母心中自有小算盘,鸳鸯一向掌管着她的私房,若是真落在贾政手中,只怕自己小库房不保,所以是绝不肯将鸳鸯交给贾政做房里人。但现在若一味强留在身边,又怕将来惹出是非,更不好看。所以虽然心里不舍,也就打算交给她哥嫂领出去配人。只是没想到鸳鸯不愿意,无论是贪恋当大丫头的体面,还是跟着贾母真处出了感情,总是强扭的瓜不甜,正是为难的时候,幸好尤潇潇出面来说了这样一番话,别的倒也罢了,大简书院的管事听起来颇为体面,又能跟着东府里挂链上,外头人瞧着也像是亲热的模样。真要鸳鸯随便配了小子,那也是失了体统,如此这般正好。贾母心里满意,便问鸳鸯道:“让你珍大奶奶做主你可愿意?”尤潇潇怕鸳鸯一根筋,连忙道:“老太太这样直剌剌问姑娘家,怎么好说愿意,倒是我与姑娘细说去。”说毕拉着鸳鸯先往内室里去了。邢夫人与凤姐儿见状只道:“珍哥儿媳妇向来是妥当的,老太太放心就是。”
进了内室,鸳鸯不由泪流满面。尤潇潇叹道:“你心里可是想着有不嫁人的意思?说句大不敬的话,老太太还能护着你几年?将来老太太走了,谁还护着你,到时候二老爷去跟大老爷张嘴要你,大老爷是做爵爷的,还能为了一个丫头驳了弟弟的话?”鸳鸯低头不语。尤潇潇又道:“你也知道我为人,若是这白管事一无是处的,我哪里会张口给你提?你素来是个明白人,女人这一辈子还是得实惠点过日子,你做大丫头是体面,也不过是个虚壳子罢了。”鸳鸯本意并不是忌讳嫁人,只是怕在荣府里绕不过贾政去,也知道尤潇潇一向待自己不薄,话都说到如此份儿上,自己再拿捏反而不像儿了,于是忙道:“珍大奶奶的好意我懂的,只凭奶奶做主就是。”尤潇潇听了笑道:“这便是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等我得空再求求老太太,把你卖身契一并赏给我,将来你们两口子一块儿放出去,好生过活就是。”鸳鸯心中感动,要跪下来,尤潇潇忙搀住,小声道:“这有什么,都是顺水推舟的事,我也是一向敬佩你为人,知道你不是狂三诈四的。”
等着出来,贾母见鸳鸯终于被说动了,也想着给自己身边大丫头做脸,当即赏了两套赤金头面,又给了一百两银子交给尤潇潇置办嫁妆去。因怕夜长梦多,便叫小丫头帮着鸳鸯收拾了,当即跟着尤潇潇马车一同往东府里去。
正文 第80章 宝玉定亲
李婶等一连在荣国府住了两个月,到底是客居诸事多有不便;李纨因着年轻守节;跟着寡婶多有默契;但也知道留在贾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便回了贾母说婶母打算家去瞧瞧。贾母对着李家两个姑娘极喜欢,虽是不舍但也没有长留不放的理。这日吃了饭众人闲话消食;贾母不由叹道:“咱们府里这些日子只往外嫁女儿,倒也没有娶进媳妇来。”邢夫人心中一动,凤姐儿听了忙笑道:“老祖宗这是瞧着我们的老脸厌烦了。”贾母笑道:“倒不是厌烦你;每日里你那么多事项,哪里有闲时候陪着我;这日子也太清静些。”老年人素来喜欢热闹的;凤姐儿深知贾母之意,想了想道:“倒不如再把史姑娘接来顽几日?”贾母摇了摇头道:“前阵子她婶子过来说已经给云儿订了亲,倒不好再叫她来。”史湘云是年前与卫家小公子定亲,两家子也算世交,早早下聘,贾母还打发凤姐儿送了好些礼过去,听着回来说卫小公子极斯文俊秀,心里也安稳不少。
邢夫人这阵子早埋了一段心思,她跟着李家姑娘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知道都是好的,便想着要给贾琮说亲。正好贾母说起这段话来,于是试探问道:“老太太说的是,咱们家如今也该虑得娶媳妇的事了。”贾母瞧了她一眼,只说道:“是了,宝玉的亲事现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邢夫人也知道论序齿大小,该是宝玉先说亲,只是那是二房里的事,再说还有宫里娘娘做主,自己也不必插嘴。于是干脆道:“我瞧着李大姑娘为人端庄,想着给琮哥儿说回家来,老太太意下如何?”若论起过去,贾琮是万万不能攀起清贵人家的小姐,但如今做了举人,又算养在嫡母名下,身份不同,这段婚事倒也配的。贾母这阵子只想着宝玉亲事,见邢夫人张口,想着也是妥当的,于是便道:“我瞧着是好的,只是你同你老爷商量了,再找珠儿媳妇去探探李夫人的口风,若是准了,先订了亲也罢了。”邢夫人见贾母准了,心里十分高兴,只等着跟贾赦说了,就过了明路去。凤姐儿在旁也欣喜,兄弟媳妇知根知底的自然比着外头找来的强。
贾母便又问凤姐儿道:“我恍惚听着薛大姑娘给了人家?”凤姐儿不敢瞒,只道:“是了,给了冯家,五月初六就要嫁过去的。”贾母听了,怔了一会儿才道:“好歹也是我眼前长了几年的,都是亲戚家的,你也好生打点一份礼,同着云丫头的一样,给薛家送过去。”凤姐儿连忙应了一声好。贾母又道:“我是老了,这些小姑娘家的竟是都要嫁人了。”凤姐儿陪笑道:“老太太还有好大的福气呢,只等着抱重孙子享福便是!”贾母勉强笑道:“姑老爷那头还是没有信儿?”凤姐儿见贾母还惦记着黛玉,只道:“我听着珍大嫂子说了一句,往林府里提亲的人虽是多,但姑老爷说林姑娘身子弱,婚事再搁两年就是了。”贾母也只是问问罢了,听了久点了点头,便让她们先散了。
过了晌午,贾母小睡起来,叫了琥珀过来,吩咐外头婆子备车说要往旧府里去。贾政因着那日狼犺,又听说鸳鸯去了东府,自知无颜见老母,这几日只称病躲着。听见贾母过来,避不开只好过来请安。贾母现下瞧着他,比着往常疲惫了几分,意志萎靡,很不成样子。原是寄予厚望的,如今不说也罢。贾政也不知道老母过来作甚,只小心陪侍着,贾母说道:“你若是房里缺人了,只管张口跟我要,身边没有合意的,我给你银子买就是,如何那般不知体统。”贾政满脸通红,只低头认不是。贾母又道:“罢了,给你一千两银子再正经买个人服侍你,也省的眼馋肚饥的。”贾政羞得说不出话来,贾母环顾四周,见还算有条理,不由点头道:“珠儿媳妇是个稳妥的,我倒是不操心别的,只是如今宝玉年纪不小了,你当老子的也该给他打算一番的。”贾政听了,也就是愣愣的,自是无能为力。他原本就是能力有限官品不显,若不是仗着贾母宠爱,也不能做了多年逍遥老爷,即便在同僚中也是因着元春册妃风光一阵子罢了,现今贤德妃失宠,官场里也没有几个人肯敷衍他,外加被逐出正房来,手里银子也不宽裕,因着家里一向是王夫人做主,他不操心惯了,便没心思经营,待儿子不过是非打即骂,也不懂得教导,现今事事不如意,每日里念几本书装装风雅再与赵姨娘吃吃酒混混风月就罢了。
贾母见儿子木然,知道是个不中用的,若是从前一好百好什么事都不显,现今大房里蒸蒸日上,二房消弭无音,再加上宝玉依旧混不成样子,贾母纵有十分心思给他们打算也是热水泼在石头上,早灰心了。邢夫人既然说起贾琮结亲一事,宝玉若不定下人家,倒耽误了兄弟们,贾母过来想问贾政有何打算,见他这般,只好扶着琥珀的手去与王夫人说话。
王夫人被禁在院子里几个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幸好私房还守得住,也就咬牙候着,总归娘娘见她长久不进宫,自会叫人召唤的。再说满府里她还是二房太太,虽然邢夫人是做嫂子的,分门别家也不好多管二房的事。贾母还能有几年的活头?王夫人不信自己熬不过去,于是每日里念念佛经也算消遣。这日见到贾母来了,王夫人心里便有几分得意,到底二房里离了她还是转不得的。贾母见她这些日子被冷落着,非但没见消瘦,反而有些怡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也佩服几分,想到底是大家小姐出身,倒人不倒架子,因着过来商量宝玉的婚事,贾母也就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是来问问宝玉的婚事,你跟娘娘有什么打算?”王夫人听了,望了婆母一眼,说道:“宝玉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儿还虑不到结亲。”
贾母皱眉道:“琮哥儿中了举人,大太太已经瞧好了人家,只是宝玉比着琮哥儿还大两岁,咱们家没有先说弟弟后说哥哥的理。”王夫人在院子里被禁的万事不知,听说贾琮中举,登时心下倒了五味瓶,再瞧贾母,更觉面无可憎,于是厉声道:“老太太原来可是说宝玉命中不该早娶,今儿这话可是嫌弃他给当弟弟的挡了路去?”贾母淡淡瞥她一眼,只道:“既然你心里没有主意,我倒是瞧好了一个人,你总是宝玉的亲娘,也得与你商量一声。”王夫人忙道:“老太太说的是林姑娘吧?我是不肯的……”贾母听了脸色一变,怒道:“林姑娘?你也不瞧瞧自己家什么身份,还有何脸面去提林姑娘?!”王夫人呆住,又试探道:“那就是史姑娘了?”贾母不屑与她多说,只喘了一口粗气道:“罢了,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大太太的侄女年前儿来了,住在府里这几日我冷眼瞧着是个荆钗布裙的知礼姑娘,能耐得住富贵也受得了贫,样貌为人都是好的,瞧着贤惠旺家,也跟着宝玉同年,正好是天作地和的夫妻。”
王夫人没想到贾母竟是打算将邢夫人的侄女说与宝玉,别的且不论,邢家是何等微寒出身,那侄女猜也知道是来找姑妈打抽丰的,宝玉竟是要与这种人家做亲?王夫人险些一口气出不来:“老太太,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贾母冷笑道:“你这时候倒是想起门当户对了,当初要把你那商门出身的外甥女叫来与我打擂台的时候怎么不忌讳啊?邢家再不济,邢老太爷在的时候也有几分根底,大太太现今又是名正言顺的一等将军夫人,她侄女嫁给宝玉辱没了你什么?”王夫人被说得无言以对,贾母又道:“琮哥儿现今是举人,宝玉又是什么?你去年找了那些个官媒,流了水的进府里说话,你告诉我,倒是给你说了几家好的?”王夫人见凡事瞒不住,心中不甘又忍不住分辩道:“即便是找不到官家小姐,迎了薛姑娘进门也是好的。”贾母冷笑道:“薛姑娘?人家马上就要嫁到神威将军冯家做少奶奶了,好稀罕咱们家啊!”王夫人听闻此言,又气又怒:“薛家真做得出来,她们当时是如何巴着宝玉的,现今又另捡了高枝往旺处飞……”贾母见她不知悔改,着急喝道:“你住口!这等乱七八糟的事情真要传扬出去,府里名声因为你堕了,也就别怪我心狠了。”王夫人深知贾母手段,顿时吓得噤声不语。
贾母瞧她这般,还有个惧怕,只意味深长道:“二太太,你是我贾家的媳妇,凡事也得给我们贾家多考虑几分,只要一心望着家里兴旺的,你就是体体面面的二太太。”王夫人低头认真想了想,脸上慢慢浮出笑来:“老太太这话说的是,媳妇何敢不从。”贾母见她还没有糊涂到底,便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宝玉的婚事便是这样说定了,那邢女儿是个懂事的,性子和软带刚强,宝玉若是个有福气的,能在她劝解下慢慢改好了,也是咱们一家子的福分。”王夫人知道木已成舟,自己再出言反对,只怕一辈子都得禁在院子里,况且贾母是老成精的,宝玉是她的亲孙子,再不待见也不能往火里推的,于是说道:“一切就听从老太太安排。”贾母知道困了她许久,外人看着总是不像,既然今日服了软,宝玉定亲等琐事虽可以交给李纨张罗,但给邢岫烟下定的事也得她出面,便道:“珠儿媳妇已经把你们房里的帐核清了,外头短了十八万两银子,你自去找她交接清楚,过几日身子好了就出来走走吧。”王夫人知道这是还清债才能出院子的意思,心中暗恨倒也无法,只得答应了。贾母也知道这个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便想着再打压一下,又道:“你老爷想再要个屋里人,满府里没有合适的,我便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出去买个好的,跟着赵姨娘周姨娘一样的例吧。”王夫人听了心里倒是欢喜,想着若能有人来压服赵姨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是竟十分贤惠的应了。
贾母出门前又特地叫了小红到眼前,先赏了她一对金镯子,又嘱咐了几句话,小红知意,只道:“奴婢定会好好服侍二太太。”贾母见她聪敏,赞了两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身边你鸳鸯姐姐正好走了,短了一个空子,我想着你机灵便补过来,就算是我打发了你来二房侍候二太太,以后每个月都叫你琥珀姐姐送例钱与你。”这是给小红抬了身份,怕王夫人以后为难的意思,小红正要跪下磕头,贾母拦住,又打发人去告诉李纨,说小红以后虽是算在自己房里,但在王夫人屋里的月银也要照发。小红本身便是凤姐儿拨过来的,知道跟着大房走绝不会吃亏,如今又能吃了双份子,挂在贾母房下,将来按规矩还能放出来,又实惠又体面,自此更加忠心不提。
邢夫人早回去与贾赦说了要迎娶李纹之意,贾赦听了,也中意李家清贵,又是知道姑娘为人的,自然同意。邢夫人兴冲冲叫来凤姐儿正商议着,琥珀却来说贾母要见大太太,连忙就赶过来。贾母因为与王夫人等都议定了,也就不虚与委蛇,直接说要把邢岫烟配给宝玉,再让邢夫人回去问问她哥嫂的意思。邢夫人不由与凤姐儿面面相觑,邢忠夫妇本来就是投靠邢夫人来的,若是听说宝玉肯娶邢岫烟哪里会说一个不字?贾母见邢夫人不答话,便道:“你那侄女是可人疼的,我与二太太提了,她虽是没见过,但听说是你们邢家的姑娘也是满口赞同。”凤姐儿才不信自己那姑妈能这般好说话,便在心里暗笑。只是贾母这样说了,那邢夫人脸上先挂了几分笑来。她出身不比王夫人,自觉矮一等的,现今听了这话如何不喜欢。贾母见她这般又道:“宝玉也是大太太眼前长大的,孩子的脾性你凡事都知道,对着女孩只有好的,你哥哥若是准了,我便叫珠儿媳妇跟二太太准备提亲去。”说罢又一顿,“宝玉婚事定了,琮哥儿这头咱们也好张口。”邢夫人被贾母灌了半日的迷糊汤,又见提到贾琮之事,心里虽是瞧不起宝玉不出息,但自己兄长家境况困窘,再去攀附旁人家也不能有更好的,如此这般也就罢了。于是笑道:“这等喜事,我哥哥听了定是高兴的。”贾母得了她这句话,知道是应了,也乐呵呵道:“既然这样,就快去办,宝玉跟着邢姑娘年纪都不小了,亲事早办,咱们也添添喜气。”
消息一时传到宁国府里去,尤潇潇竟是愣了半日。欢颜在旁道:“这也是难找的缘分,琏二爷娶了二太太的侄女,如今宝二爷又要娶大太太的侄女了!”尤潇潇叹道:“这也罢了,邢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