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也是有心无力。这时候见了凤姐儿有意来示好,她好歹做了几年当家奶奶,又碰上尤潇潇过来,捡日不如撞日,便老着脸皮说起来道:“宝钗的脾性你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只要不是商户,根底不算太薄的,便是可以。”
凤姐儿忙笑道:“姑妈这话说岔了,妹妹原先是要入宫的贵人,寻常人家哪里堪配得上!”薛姨妈虽是听了这话高兴,但心里也明白,出身摆在这里,宝钗想要攀个好人家却不是容易的事。尤潇潇想了想道:“既然亲家太太托付了,我便是回去跟着我们大爷好好合计,妹妹人品贵重,自然会有好人家赏识的。”凤姐儿也附和道:“我回去也跟我们太太说去,她平素都是出去逛的,二来还有妹妹定亲的汪家也是交游广阔的,姑妈不必着急,得了信儿我就往这里说一声。”薛姨妈见她们都肯帮忙,心中不由大喜,正要说些感激的话,尤潇潇又道:“儿女亲事是正经大事,二舅老爷不在京城,但是三舅老爷却在的,亲家太太也该问问三舅太太的意思。”薛姨妈叹道:“大姨奶奶说的何尝不是,只是三舅太太跟着我们向来是……”凤姐儿冷笑道:“我劝着姑妈也不必妄自菲薄,虽说三婶婶跟着大姑妈常来常往的,但心里也不见得就是喜欢的了不得,多是瞧在宫里娘娘的份儿上吧。姑妈带着宝妹妹多回外祖家几趟,谁又好说什么。”薛姨妈叹道:“你说的也有理,总归是我们家太不争气了些。”
这里议定宝钗之事,薛姨妈又要留着她们吃饭再走,凤姐儿尤潇潇都推说府里有事,商议了别日再聚。薛姨妈不好勉强,早吩咐底下人备了几盒子的南货,都是些稀奇的吃食,让同喜同贵送了她们出去。未出府门,尤潇潇拉着凤姐儿小声道:“我还有件事求你。”凤姐儿忙道:“你还跟我求不求的?”尤潇潇笑了笑,把发嫁尤三姐一节说了:“这丫头死活要嫁那个柳湘莲,你回去问你家二爷,他心里自然清楚里头的事,若是他能找着柳湘莲旁敲侧击给打听一番,我少不得给你们两口子抬一箱子谢媒礼来。”凤姐儿聪慧,笑道:“既然是这样,我便是回家说一声,能撮合好了也是美事一桩。”尤潇潇笑着点点头,看着她上了轿,自己也回了府。
贾珍见她回来,便问有何事去。尤潇潇一面换了衣裳一面道:“是薛姨妈想着给宝钗定亲事了。”贾珍听了道:“怎么,不都是说薛大姑娘要给宝玉么?”尤潇潇吃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连你都这么说,可见在那府里得传成什么样了。”贾珍同着她一起坐下来,因屋内无人,便笑道:“自然,那府里上上下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一个史姑娘,都说宝玉艳福不浅呢。”尤潇潇佯装生气道:“大爷可是瞧着眼馋了,嫌这房里虚空,我再给爷收两个人就是!”贾珍见她娇俏,心里动情,凑过来贴着耳朵道:“我的奶奶,爷有了你就彀了,再有什么天仙儿也不稀罕的!”说罢,就摸摸擦擦起来。尤潇潇见他这般,就顺着他心意亲热起来。
二人闹得累了,睡下一觉到了黄昏时才醒,尤潇潇道:“咱们还说正经事,宝玉那样子你也瞧见了,实在是不成事的。薛姨妈想必也是死了心,只是不肯把宝钗嫁到商户里去,这却也是难事。”贾珍说道:“既然咱们如今都是连了亲的,倒不好袖手旁观,我去打听看看,只是难保有什么太好的。”尤潇潇点头道:“我也寻思到这一节,真是嫁到高门大户里,嫡子是够不着的,庶子也罢了。”贾珍点头道:“你说的是。”因着说起亲事,于是二人又商议起惜春之事来,贾珍对着自己家妹子当然格外用心,托了人细细打听了,知道萧家小少爷是知事的,现今又怕萧夫人难惹,毕竟姑娘嫁出去多在婆婆手里讨生活的,虽说是世交之家,里头的沟壑也难免非外人道。尤潇潇笑道:“这也好办,老爷生辰那日自然是请了萧大儒跟着夫人一起来,到时候我见见她就是了。”贾珍道:“正是,老爷虽嘱咐了不得大办,但我想着今年也是个整日子,亲友里多邀请些无妨。”尤潇潇点头道:“光是族里这些人便是够开十来桌了,再加上林家、萧家、薛家、汪家等等跟咱们连带有亲的,算下来要摆几日。”然后又笑道:“这蓉儿一门心思就往仕途上奔了,何时能给咱们家再添个媳妇儿,我也好过过老封君的瘾?”贾珍心中一动,笑道:“你倒是管蓉儿作甚,正儿八经再给我添个儿子才是。”尤潇潇斜了他一眼道:“这可说了真心话,是不是嫌弃我了?”贾珍微笑道:“你又是多想了,咱们府里跟西府不一样,从来没有庶出子,蓉儿的兄弟还是得靠着奶奶呢。”两口子在被窝里打情骂俏,外头欢颜轻轻敲了敲隔扇,低声道:“大爷,书院的白管事立等着见您呢。”
贾珍听了,知道书院里是出了事,要么白管事也不能心急火燎来后院说话。尤潇潇连忙起来服侍他穿戴,又劝道:“在咱们家里,横竖没大事,大爷别急。”贾珍点了点头,然后出去了。欢颜见大爷走了,跟着红枝紫竹两个进来侍候她梳洗。尤潇潇坐在妆台前,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欢颜一面给她梳头一面说道:“是西府里的宝玉叫人打了。”尤潇潇瞧了瞧镜子,漫不经心道:“可别惊着老爷才好。”欢颜见着她不惊诧,倒是自悔毛躁,连忙道:“老爷听说了,只叫大爷处理。”尤潇潇点了点头,心里早猜个j□j不离十。
却说贾珍随着白管事一路急匆匆往书院里赶,路上也将事情听得七七八八。那宝玉自从入了书院,原先是时来时不来的,结果后头有几日竟是风雨无阻的,贾敬只以为他一心向学,没放在心上。谁也没料到他却是瞧上了对桌的一个唇红齿白的同学。宝玉原先在贾家私塾的时候,跟着秦钟的丑事自是不必说,贾代儒老眼昏花不管事,贾瑞头一个不正经,学里风气自然很不正,再者还有什么香怜、玉爱的风流之辈,不为读书专门是来勾引富贵公子补贴家事的。
宝玉没念过几天书,以为大简书院里也是这等风气,他胃口又刁,见着来念书的都是本分人家的孩子,个个心中有青云志,行为正派,都是禄囊之辈心里便很不耐烦。正嫌弃无趣的时候,却意外发现邻桌的同学是个人才好的,加上二人一起上课下学,多几分接触,各有才情,讨论起功课来又是满嘴兄弟叫着,他便是心猿意马起来。这日瞅着这学生略咳嗽了几声,竟大着胆子动手动脚,没料到那哥儿是很正经的人,虽是家里贫寒些,但自有志气,见了宝玉不尊重,又惊又气,便发怒动起手来。宝玉是脂粉队里长大的,自然不是在外摔打孩子们的对手,只几下就见了血,面上眼角皆是红肿不堪。其他的学生慌忙来拉架,才没酿成大事。
这是下课时候的事儿,自然早有人报到大老爷那里。贾敬听了,他见识广博如何不知道其中之事,便十分生气,只叫回了贾珍去处置。贾珍这一路上听着面色如霜。到了书院里,众学生已经散了,各回其位照旧念书去。贾珍先去瞧了那无辜的小学生,再三道歉,并说一定逐了宝玉出去。那学生心里本有几分惧怕,因着自己家门寒薄,怕贾家护着自己子弟,待见得贾珍亲来,又说了这些话,还给了十两银子压惊,忙道:“也是我先动手,扰了秩序。”贾珍佩服他的志气,说道:“动手虽是不雅,可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你只管安心念书,以后此事必会杜绝。”那学生也知趣,明白是丑事,又见贾珍说的明白,自己也懂分寸,仍照旧读书去了。
宝玉早被接到别院里去,因着书院规矩不能带小厮等过来侍候,自己一个在偌大屋子里,且不说脸上有伤,疼痛难忍,唤了半日也没有丫头过来倒盏茶润润喉,心里越发觉得委屈不行,觉得自己不该来念这个书。况且那学生即便不愿意,只说便罢了,怎么就能动手起来。贾珍进来瞧见宝玉这副狼狈模样,先吩咐道:“还不快去找个大夫给宝二爷瞧瞧?”宝玉见了贾珍,叫了一声:“大哥哥。”贾珍嗯了一声,想他也不是自己家嫡亲的兄弟,就懒得说他。那富家公子少有懂事的,宝玉又一贯被那府里溺爱,这一回闹成这样,贾母跟王夫人岂肯善罢甘休。可若是把事情抖出去,连带着东府也没脸。贾珍想了想,说道:“你年纪小,功课却是吃力的,我去跟着你老爷说,再缓缓念书就是了。”这是睁眼说瞎话,贾环与贾琮都比宝玉年幼,读书却是刻苦。宝玉听了这话,反放心下来。等着外头来了大夫,瞧着不过是皮外伤,给了些药略擦擦,贾珍便送他回西府里去了。
正文 第69章
宝玉受伤回来;贾母与王夫人大惊失色。虽然宝玉只一个劲儿说是自己不小心磕伤的,但贾母对着贾珍依旧没有好脸色,也不顾别的;阴沉着脸问道:“珍哥儿,既然是把你兄弟交与你了;怎么会弄成这样?”贾珍见宝玉自己把事儿瞒下来,倒不好再说什么;只承认自己看护不力。王夫人见了婆母发难;自己就不便再指责;只是关切地瞧着宝玉。贾珍见她们这般,忙把宝玉还小;不必再去念书的事情说了。贾母听了连声道:“正该这样;都是你二老爷胡闹;他的的确确还小呢。”王夫人心疼儿子,自然在旁也没有二话。
把贾珍打发走了,又叫丫头们好生服侍着宝玉回园子里休息。贾母方派人去探听宝玉为何受伤。鸳鸯连忙去传了跟宝玉出门的人进来,李贵见了贾母不敢再瞒,把事情一骨脑儿说了。贾母先头听见是被人家打了,当即就要李贵带人去把那顽童抓起来问罪。李贵深知不妥,哪里敢应,跪下来又半遮半掩把宝玉意图轻浮同学的事体一发儿说了,贾母不料想这般,听了又惊又怒,恨宝玉不争气,又怕林如海听见风声,对宝玉愈发不喜,到时候自己有何面目再提黛玉嫁入贾家之事。而王夫人这边也寻了人细打听,知道缘由却是嫌弃大简书院里没有好人,不努劲念书,只把自己好好的儿子勾引坏了,然后又趁着贾政过来的时候挑唆了一番话,说那书院不过尔尔,宝玉回来正好,只是环哥儿在那里未免也是耽误了,不如一块儿回来。
贾政不知就里,只以为大简书院徒有虚名,况且贾珍又特特解释了些话才把宝玉送回来,心里也以为是宝玉年纪尚小,坐不住也是有的,毕竟是唯一的嫡出儿子,也怕再有个好歹。听到王夫人叫贾环一并回来,贾政因想着贾环不是自己送过去的,贸贸然再接回来,怕是要得罪东府,心里就有些犹豫。彩霞在外头听说此事,自然去跟赵姨娘报信儿,说太太要老爷接环哥儿回府。赵姨娘忍气吞声过活,心里只有贾环一个盼头,听了这般,知道拦路的来了,只恨不得将王夫人食肉寝皮。她谢了彩霞,又叫了婆子出去偷偷打听,才知道宝玉在书院里惹出祸事,被贾珍撵回来了。
赵姨娘心中笃定,这日便是打扮的妖里妖气去往贾政处逛了逛,三言两语便将他勾回房中,然后使尽浑身解数侍候了一番,瞧着贾政欢喜的时候,赵姨娘就把宝玉为何出书院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贾政先还不信,赵姨娘却是一面摩挲着他一面媚笑道:“这话太太自然不敢说的,老爷倒是问问李贵去,他是跟着出门的。”贾政登时就要出门,但又舍不得赵姨娘手掌软绵,心里压着火又颠倒享用了一回方到了书房里去。
叫了李贵来,自然是真相大白。贾政气的手都哆嗦,也不叫人喊宝玉进来,竟是带着棍子直接往怡红院里去了。众人瞧着势头不好,连忙去报贾母与王夫人等。到了怡红院,宝玉却是跟着小丫头们正在调笑,说着以后不必念书去咱们可是在一起了云云,贾政在屏风外听了险些气晕过去,不说二话闯进来挥起棍子就劈头盖脸打起来。宝玉见了父亲早瘫在榻上,众人见了贾政过来本就吓得抖手抖脚,又见他凶神恶煞便都跪软在地上哭泣起来,幸好麝月清醒,趁着贾政发威,自己连忙出院子去找王夫人去。
贾母听见贾政去怡红院里打宝玉,忽的一下站起身来,鸳鸯就要上来搀着,只见贾母顿了一会儿又颓然坐下,老泪纵横道:“罢了,宝玉这般也该他父亲教导几板子了。”鸳鸯见她伤心至此,连忙就上来劝道:“宝二爷还小,老太太且不必思虑过度。”贾母哪里能不知道这是宽心的话,只无力的挥挥手,忍着心疼竟是不管不问起来。王夫人得了信儿,却是心急火燎往怡红院里赶去,路上正遇到惊慌失措的麝月,听说贾政就这样直愣愣去了,生怕宝玉被打个好歹,竟是不顾体统一路小跑到院子里去。
进了怡红院,她发丝散乱衣裳不整倒也罢了,一见到宝玉躺在榻上血淋淋的出气多进气少,便是昏了过去。那贾政发泄一通之后也不管儿子死活又回了赵姨娘屋里吃酒解愁去了。麝月见了众丫头只顾跪着哭,忙喝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请大夫来!”众人方如梦初醒,先将王夫人扶起来,又给宝玉换了衣裳,再出去找大夫。此时园子里诸人得了消息都要过来看,麝月大着胆子拦道:“太太在里头呢,诸位奶奶姑娘们且歇歇再来。”探春知趣,明白麝月是稳妥的,再说自己来一趟王夫人迟早会晓得,见她这样说,嘱咐好好照顾就走了。李纨也不过是面子情,意思一下就罢了。只有湘云却哭得眼睛红肿,坚持道:“我要瞧瞧二哥哥再走呢!”麝月知道她不同旁人,只得耐心又劝了几句,终于把她弄走了。
王夫人被灌了一碗醒神茶终于醒过来,听说宝玉无大碍,终于放心下来,亲自盯着吃了药,就叫了麝月过来问话。听说贾母一直没露面,甚至连个丫头也没派过来,心里不由暗恨。这一回不同以往,因是贾政下了狠手,又没有老太太阻拦,宝玉便是实打实的被狠揍了一顿,大夫嘱咐至少一个月不能下榻。王夫人又心疼又着急,一天好几遍来瞧,虽是这样也不敢去贾政处多话,贾环之事也不能再提,只放任他在赵姨娘屋里歇夜。因着宝玉被打得奇怪,王夫人后来终于打听出来是赵姨娘下的火,当下就摔了茶盏。
沉默了半日,王夫人打发人去叫了探春过来,一进门先称赞她理家甚好,又给了她几匹好料子,说是宫里赏下来的,吩咐换季的时候正该做几身新衣裳。然后才淡淡道:“我听说赵国基前阵子死了,家里的规矩你都知道,横竖你做主,多给些银子也没什么。”探春正在玉钏儿手里瞧那镶着金丝的藕荷色绸缎,见着花样繁复,极显瑰丽,听了王夫人的话,连忙就回道:“一个姨娘的兄弟只按着规矩走就是,太太虽是大度,可也不能太宽纵了下人。”王夫人听了微微一笑,吃了一口茶,又赞道:“我每回进宫去,你大姐姐都问起你来,说如今咱们家只有你一个亲姐妹,只吩咐我要好好照顾你,说起来姑娘们都是娇客,你又是这样能干的,你大姐姐在宫里出来进去也不方便,将来说不得还是你贴心些。”探春听了,顿时红了眼圈道:“我心里知道太太疼我……”王夫人截了她的话去,假意嗔道:“傻孩子,你是我女儿,我不疼你倒疼谁去?”母女二人这般互诉衷肠,王夫人又亲自找了几样时兴首饰与她,才叫玉钏儿送她回去。
赵姨娘因着兄弟死了,按着规矩本该有二十两银子,但是想着如今探春当家,往年老姨娘家里有人走了也有多给的例,心里正盘算着往娘家送银子的事。谁知道小吉祥儿去了账房一趟,只拿了十五两银子回来。赵姨娘登时大怒,忍不住气就去议事厅寻了探春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