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大爷只好去打发叫了尤二姑娘过来陪着。”尤潇潇听了,笑道:“你们大爷想得倒周到。”说着就往花厅里走去,尤二姐与迎春早听丫头报大奶奶回来,便一起站起来。尤潇潇进来先同着邢夫人告罪,又让迎春与二姐快坐下来。
“今儿我们不请自来,哪里怨得着你。”邢夫人满脸喜色,尤潇潇陪笑道:“前儿林姑娘下帖子叫我跟姑娘一同过去……”说罢,又瞧着迎春道:“原打算再请你跟三姑娘的。”迎春轻轻一笑:“嫂子不用替林妹妹描补了,她早跟我提过的。”尤潇潇诙谐道:“是了,你们姐妹情深,倒是我多事了。”于是都坐下来,尤二姐忙将自己的位子让出来,尤潇潇笑问道:“你家里收拾得怎么样了?”尤二姐不由面红,低声道:“都置办妥了。”她出嫁的日子在即,虽然是从尤家嫁女儿,嫁妆却是从了宁国府里出,一面是怕尤老娘不安分,另一面也是在薛家给尤二姐撑门面的意思。尤二姐只管在家绣嫁衣,临上轿的凤冠首饰到时候都是由银蝶给送过去的。
邢夫人听了忙笑道:“珍哥儿媳妇,这起子好事倒不跟我们先说一声,见了你们二姑娘,只好临时拔了一对金钏儿给她添妆,到底粗糙些了。”尤潇潇笑道:“哪里敢惊动太太,都是他们小人家的事,只不过是二太太不提,我们更不好说的。”尤二姐在旁听了,眼神不由一黯。邢夫人见了,对着二姐说道:“你那婆婆的为人同二太太却是不一样的,家里的小姑子我瞧着也好,以后安心过日子就是。”这也是实话,薛姨妈与宝钗两个比得王夫人与探春更讨邢夫人喜欢。
尤潇潇笑了笑,便又问起何事惊动了大老爷与太太。邢夫人满脸堆笑:“还不是你兄弟!今儿听说你们书院里头考试,硬是磨着老爷说要来试试,我们早说考不考的,都跟你哥哥嫂子说好了,送过来就是。琮哥儿却是坚持要来,我们拗不过就派人送来了。两个时辰做了一篇文章,过了晌午,咱们府里放榜,琮哥儿排在第八位上,小厮回来报了,老爷只说敬大老爷瞧着自己家子侄给多添了好评,我心里半信半疑,还是珍哥儿叫人来恭喜,说笔录卷子都是封着命姓的,琮哥儿文章做得好,敬大老爷与萧大儒都称赞呢。老爷听了,忙带着我们过来,求着敬大老爷好好看顾一番。”尤潇潇见邢夫人眉飞色舞,知道心中极欢喜,于是也道:“琮哥儿竟是这般出息了!”又叫银蝶去领松烟墨两盒,湖笔十只,并四对笔锭如意的金锞子,特递给迎春道:“你给你兄弟捎去,只说嫂子盼他早登科。”邢夫人听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因着迎春与尤二姐都是待嫁之女,性情又温柔,这半日也凑得熟了,尤潇潇便让她们姑娘家往内屋里说话去了。
邢夫人见姑娘们不在,便先问道:“你去了林家,可知道姑老爷娶亲的事?”尤潇潇揣度她声气儿,估摸着西府那边都传遍了,于是轻轻点点头。邢夫人忍不住笑道:“外头都传姑老爷此回要升到尚书,老太太一得了消息,就叫二太太与二老爷快些从族中再选个姑娘……”尤潇潇忙道:“这可不是错了辈分”现今族里年轻的女孩子都是跟着贾敏叫姑姑的,到时候真成了事,迎春探春几个再怎么见人。邢夫人冷笑道:“自然是往了旁支里去找的,总有几个辈分大的姑娘,千挑万选好容易选了一个,说是跟着咱们姑太太在时一样的品格,可惜姑老爷只说了一句不合适就给拒了。老太太正发愁,二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受了挑唆,要把一个清客的妹子送给姑老爷做妾,没料到姑老爷竟真瞧上了那姑娘,便跟二老爷说定要续弦。老太太气的七倒八歪,又哭姑太太又哭外甥女,可这都是人家林家的事,哪里管得着呢。”尤潇潇方才知道其中曲折,又把自己要去林府帮忙张罗娶亲的事一发儿说了。邢夫人笑道:“你放心,我知道就是了,必不会告诉旁人的。”这也是怕贾母拿了尤氏撒气的好意。尤潇潇却是不在意的,贾母想着来到宁国府里充老祖宗,也要看贾敬认不认。
因二人又说起娘娘发懿旨让诸位姐妹去往省亲别墅里居住的事来,邢夫人道:“是什么好稀罕的东西。为了那园子,银子花的流水儿一样,娘娘才赏了我们些什么?一百两黄金能当吃能当喝?”说着蹙眉道:“悄悄与你说句话,我们老爷想着分家呢。”尤潇潇挑了挑眉,低声道:“老太太不允吧。”邢夫人越想越怒:“二房一年往宫里要送好几万两银子打点,全从公帐里出的,这也太欺负人了。那园子也是用这么一回罢了,现在住着的都是她们二房里的人,迎儿要在家陪着我,不想进去,但是娘娘的懿旨我们不好违,便打发了她两头住着就是了。这还不都是二房的主意,只想着让我们跟着一起贴补那园子,怎么宝玉进去了,不叫琮哥儿一起过去?”尤潇潇笑着岔开话来:“那园子修的齐整,终究我还没瞧过呢。”邢夫人说道:“这有何难?改日你直接过去逛逛就是了。除了三姑娘和迎儿,连薛姑娘与史姑娘都有院子。因为娘娘疼宝玉,非叫一起住进去,老太太想了想,又叫珠大奶奶进去监管着。”说罢,又冷冷一笑:“宝玉的年纪说起来也不算小了,迎儿与三丫头倒也罢了,正经的姐姐妹妹,这薛姑娘与史姑娘两个跟着一起混着……老太太年纪大了也糊涂起来了。”尤潇潇会意,只笑道:“琮哥儿是个懂事的,太太放宽心就是。”邢夫人叹气道:“唉,我们琮哥儿虽说不讨他祖母的好,但也是出息的,只盼着能早日分家就是了。”
正文 第55章
出了正月;接二连三的喜事盈门;先是大简书院隆重开院;再是林如海娶妻,接着又是尤二姐出嫁;尤潇潇只忙的披星戴月;好容易一一打点好了;天天累的骨头叫乏;还没在家歇上几日;林如海受职户部尚书的旨意又下来了;一时之间林府外头排着长长的马车;抢着过来送贺礼。因为家事是黛玉照管的;便又急急派人到东府里喊了尤潇潇过去帮忙。
原来自林如海受职一事出来;贾敬与贾珍便商议了;以往如何这时也如何,循例送上贺礼就罢,不必加重,倒让人瞧不起。贾珍听得尤潇潇要去林府,皱眉道:“这时候不比姑老爷娶亲的时候,虽是妹妹脸嫩,继夫人现今进了门,她们娘两儿张罗就是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尤潇潇瞧了他一眼,只笑道:“大爷虽是想的不错,但妹妹既然特特打发人来了,我不去驳了她的面子岂不是不好。”贾珍听了也有道理,正要再嘱咐两句,只见尤潇潇已经换好了出门衣裳,外头也装好了一盒子热腾腾的松子糕,正是黛玉极喜欢的。银蝶带过来,尤潇潇对着铜镜瞧了瞧妆容,扭头对着贾珍道:“大爷如何不放心起来,我心里自有分寸。”贾珍被说的没话说了,只好道了一声:“早去早回。”
进了林府,傅夫人跟着黛玉一起迎着,尤潇潇免不得先与傅夫人见礼,未等黛玉开口,只听傅夫人道:“这会子是我自作主张,实在是瞧着姑娘辛苦,才打发人请了珍大奶奶过来。”尤潇潇不好接话,只是微笑。黛玉笑道:“真真闹得我头疼,有些子人家从来没见过的,忽而巴拉蹦出来,偏偏个个攀亲带故的,也驳不出去,正要讨嫂子拿个主意呢。”傅夫人听了,说道:“老爷这会子也该从书房里出来了,失陪了。”说罢,就带着丫头先走一步。尤潇潇瞧着她的背影,对着黛玉笑道:“看样子你家太太是个不爱操心的。”黛玉点头道:“母亲自进门来,从来不肯搀和这些俗务。”尤潇潇便撇过话去,跟着黛玉去了议事厅,早有齐刷刷的管家嬷嬷候着。这些人正是黛玉一一品择出来的,自然忠心耿耿。黛玉把一打子帖子递给尤潇潇道:“这些人里头有的是京城新贵,有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有一些是浑水摸鱼来的,只是有一点,礼物都贵重得很。”尤潇潇接过来,慢慢看了,笑道:“姑老爷如今甚得圣宠,众人趋奉也是常事,若是有不想交的,只管加三成回礼就是,横竖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黛玉点了点头,拿了对牌给人去办。然后又说起宴请名单,林如海官居一品,若是一味低调倒显得刻意,再说林家自搬回京城来,还没有正式邀过世家好友们,也不像样子,正好趁此机会大家聚一聚,也是不忘旧人的意思。尤潇潇明白她的意思,她一个姑娘家的,哪里能抛头露面的应酬,世家夫人的招待自然要有一个妥当的人选。
若是没有傅夫人,尤潇潇也就接手了,如今林府里有了主母,自己怎好越俎代庖,于是笑道:“怎么,这等事太太也不肯出面么?”黛玉微笑道:“母亲是个爽快人,只说在我出嫁之前,家里一应大小事均是由我做主的。”尤潇潇听了,想了一会儿道:“既然这样,那一日我来替你张罗就罢了。”黛玉只等着她这句话,笑道:“嫂子能来必是妥当的。”于是商议定了。尤潇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我瞧着那帖子里没有西府二太太?”贾母是长辈,自然不好惊动。可是女眷名录里只有邢夫人,没有王夫人,也说不过去。黛玉微微笑道:“这是父亲核下的,我也没问。”尤潇潇听了,知道这是林如海意在表明对王夫人的不满,只是没想到老大人还是个率性人。
在林府里待了半日,回去的马车上尤潇潇只管眯着眼打盹。银蝶在旁笑道:“俏眉跟着我说了半日话,奶奶可要听?”尤潇潇闭目道:“我要是不听,只怕你夜里熬得都睡不着觉,快说罢。”银蝶嘿嘿笑了两声,才道:“还不是傅夫人的事,奶奶定是想知道的。”尤潇潇笑着点了点头。银蝶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起来。
原来傅秋芳自嫁过来之后除了侍奉林如海,平素不怎么出屋子。黛玉掌管家事,照例给配了六个丫头,再加上她陪嫁的两个丫头,一共是八个丫头的例,她也不怎么使唤,顶多带着一起做做针线。如今家里一应大小事情还是黛玉在打理,她也从不过问。可笑的是,那傅家人原以为攀上大树,便天天往林府来打秋风,黛玉脸薄,按理要跟傅大奶奶叫声舅母,再听她说得可怜,顾忌着继母的脸面,手头难免散漫些。没料到有一日傅秋芳却到了议事厅里,也不管一旁坐着的傅大奶奶如何上赶着叫姑奶奶,只跟着黛玉道:“她算是姑娘哪门子的舅母,打出去就罢了。”黛玉书香门第出身,没见过这种阵势,听了不免发愣。傅大奶奶还笑道:“姑奶奶好大的火气!”一句话未了,又见傅秋芳上前又狠狠啐了她嫂子一脸,狠狠骂道:“谁是你们家的姑奶奶!我如今姓林不姓傅,若是再敢冒了亲戚的名跑来林家滋事,便是叫姑娘使人打断你的狗腿!”黛玉第一次见人如此泼辣,目瞪口呆,直直说不出话来,还是俏眉机灵,喝着几个婆子架着傅大奶奶直接扔出府门外去。经此一事,那傅大奶奶心里也知道姑奶奶已经恨毒了傅家,就不敢再登门来。后来林如海知道了,找了一个中人给了傅家一千两银子,傅家人老老实实收了,也知道再也不能往林家去了。后来,傅夫人更是寡淡起来。黛玉瞧着,心里其实极同情这个继母的,禀明了父亲给她月例里多加了二十两银子,因为她嫁妆简薄,万一将来没有子嗣也有条后路。傅夫人也不在面上作感激,照旧淡淡的,如此却是正好,母女两个处得甚是平静,老大人也很满意。
尤潇潇听完,心中感慨,不由点头道:“是了,我也瞧着林姑娘跟着傅夫人处得还好。”银蝶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得看久了才知道呢,林姑娘就是容易心软。”尤潇潇笑道:“那就慢慢看吧。”这傅秋芳是个有志气的。林如海心里定是也算到了傅秋芳与傅家早已恩断义绝,所以趁个机会挂割干净,往后少了岳家掣肘,没得让人再打他的名头出去作怪,也便于明哲保身。细细想来,这门亲事确是极好。
一会儿就到了宁府,瞧着自己家门口也拥挤不堪,尤潇潇在车里笑道:“这是怎么了?比着书院开院那日还热闹呢。”终于进了馨澜院里,只见贾珍躺在藤椅上一脸疲色,见了尤潇潇进来,说道:“我可是累乏了,夜里早点歇着罢了。”尤潇潇一面脱衣裳一面问道:“外头那么些人……”欢颜早给尤潇潇端了一碗橘子酪,贾珍却坐起来拿过来吃了一口,叹道:“姑老爷如今做了尚书,又在咱们书院里兼馆,外头好些人去了林家找不到门路,竟然齐齐到咱们家来了,你说咱们跟着姑老爷是什么关系?哪里敢随便应许什么?有几家子又非要把儿子送进来,解释了半日也解释不通,老爷不耐烦,令人挂了书院已满的告示,然后关上大门就罢了。”尤潇潇这边儿换了家常衣裳,卸了妆环,然后过来与他轻轻揉了揉肩膀,笑道:“就听老爷的就是了,你也别焦心了,我临走时打发小厨房熬了淮山芡实粥,配了林妹妹刚送的珍珠茭白,炒一盘子吃了咱们就睡觉去。”贾珍听说林妹妹三个字,又打起精神问起林府的事来。尤潇潇知道他疲累,简单说了几句,就先服侍他睡了。
过了几日,那些人见了宁国府不兜揽,果然都各自散去。贾敬听了消息,又嘱咐了贾珍一番,是怕他出去应酬时托大,说些甚么话出来。贾珍心中明白这是老子不放心之故,便笑道:“老爷把儿子想得太不堪了,如今一面是娘娘,一面是姑老爷,我只有加倍小心谨慎的。”贾敬点头道:“你是知事的。不知道那府里该怎么办,若是不束缚住人,将来难免惹出祸端来。”贾珍听了,也默默不语。元春虽是封妃,朝堂之上贾家人纹丝未动,连省亲这么大的动作,也是给了些银子打发了就罢了。再瞧周贵妃之父此次跟着林如海一同升了官阶,可知在皇帝心中分量深浅。贾敬何等敏锐,但是这话不能多说,那日见了贾赦过来略略提了几句就罢了。又因为这几年收成不算好,开支却是一分不减。贾敬便又问了问家里的境况,贾珍于庶务之事自然是精通的。宁府的田庄与铺子连着先夫人的嫁妆都是贾珍一手经营,出息归到内府账房里算,钥匙是尤潇潇掌着的。贾珍道:“幸好从西府里省了一抿子,做成了书院。至于以后的开销,吃的住的都是现成的,一年贴补千八百银子就够了。现今还有两件大事,一个是蓉哥儿娶亲,一个是惜春出嫁,我跟媳妇早早有了盘算,蓉哥儿虽是续弦,但长子嫡孙,以后要承爵,所以不能委屈了孙子媳妇,一应照着初娶的执事,连着聘礼等共划了三万两银子。妹妹是咱们家唯一的姑娘,除了将太太的嫁妆全都给她带走,另外再出一万两银子置办起来。”贾敬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到了林府开宴的正日子,尤潇潇早早去了,却见邢夫人带着迎春来得也早,说是过来瞧着,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黛玉听了忙笑道:“还是大舅母疼我。”邢夫人听了一句大舅母,知道林府还肯认下自己这门亲,不由心花怒放。当日林家没给王夫人送帖子,西府里虽闹得沸沸扬扬但也没人敢去林府里兴师问罪。况且没请王夫人,还是叫了贾政,总不好自己先失了体统。邢夫人得了信,先是高兴王夫人吃瘪,而后又惴惴不安起来,想着是不是林家有了新亲,只把自己家当一般故交来招待。见了林黛玉这句话,不为别的,琮哥儿依旧可以喊林如海一句姑父,对他未来自然大有裨益。
却说贾母拿了帖子,心中也只有深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的媳妇如何苛待外孙女,姑老爷心里已经是明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