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的马奎问道:“要是只有戴二小姐一个人,还抓不抓?”
张孝武没好气地回答道:“那就监视,懂了吗?”
派走了脑袋不怎么灵光的马奎,张孝武并没有马上离开这家商贸公司,他迅速地拨通了南京老A局长的电话,把自己的遭遇报告给了这位局长。
老A问清楚了北平的情况,沉吟了半晌之后终于回答说:“孝武啊,国际影响还是要注意的。你先严密监视着那里,我这就抓紧跟有关方面交涉,放你们进入目标区域搜查。你就守在电话旁,不要离开……”
1949年1月21晚上8:13
马奎不敢怠慢,当下便让两个穿着便衣的特务骑着摩托车赶往荣盛大戏院。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则带着剩下的特务们坐着车随后赶来。宣武门离前门大街不算太远,二十多分钟之后,全部人马便来到了贴满海报的大戏院前。
从里边的锣鼓家伙声里不难知道,戏已经开场了。马奎把先前派来的特务叫到了面前焦急的问道:“怎么样?要找的人在吗?”
那个特务轻声告诉他说:“副站长您放心吧,我一来就询问过一路跟踪而来的那个兄弟,戴二小姐和一个副官模样的人就在楼上的包厢里,正陪着李世杰的夫人看戏呢!”
一听李世杰的夫人也在,马奎的气焰顿时小了许多。他心里不禁暗自埋怨起了张孝武来:“张站长啊,您可真会给我派差事儿!那李世杰您老人家都得毕恭毕敬的,我一个小小的上校哪儿惹得起呀?”
慑于李世杰的地位,马奎最终还是打消了马上闯进去的念头儿,他走到戏院门前一把揪住了一个正在门口儿伸着脖子瞧热闹的人问道:“你是干什么?”
那个人看着气势汹汹的马奎和他身后的特务们,浑身筛着糠回答说:“回……回长官的话,我……我是收票的……”
马奎一看对方被自己吓成了这样儿,心里暗暗得意。他摇晃着那个大烟鬼似的收票人继续追问道:“今儿演的是哪一出戏?什么时候散场?”
那个收票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今儿演的是《玉堂春》,现在才开演,一时还散不了。中间会休息一会儿……”
一听这戏中间还休息,马奎心里总算是有了章程。他放开收票人,把他推了个跟头,便带人走到了戏院二楼的包厢前,对身边的一个特务说道:“去找几把椅子来,咱们先守在包厢外,等着剧场休息时就进去!”
马奎听起了不花钱的戏,同时张孝武的请示也有了结果。接了一通电话之后,英国人杰克马上变得判若两人,对身边的翻译咕哝了几句之后还朝张孝武欠了欠身,便径自走开了。
翻译告诉张孝武说:“杰克先生刚才接到了来自南京的领事馆打来的电话,同意你们进去检查了,请吧!”
张孝武不再理睬那个翻译,转过身大声地对等在身后的特务们叫道:“除了行动队的第一组跟我进去之外,其余的人马上包围这座房子,不许留下任何死角!”
随着张孝武的命令,所有的军统人员全都行动了起来。看着砖房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了,张孝武带着荷枪实弹的第一组,朝着近在咫尺的砖房走去。
其实,张孝武他们一来到栅栏外,负责观察的地下党就把这一情况通知了罗姆和刘仁的交通员。人和货还没来及转移,眼看着已经不能再迈出砖房一步了,屋里的地下党和罗姆等人不由得有些发慌。经过一番紧急的商议,大家决定先在车间内想想办法。
他们隔着窗子看见杰克走开了之后,张孝武带着人进到了院里,大家不禁有些慌了手脚。罗姆也无计可施,只得一边安排自己的外籍工程师去拖延时间,一边指挥人手飞快地弥补着可能出现的漏洞。
那名德国籍工程师大步迎着张孝武走了过去,刚要开口质问时,却被张孝武粗暴地推开了。两名行动队的队员抢先一步冲到门前,猛地推开了车间的大门,张孝武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了车间,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打量起车间里的一切来。
罗姆迎上前来,指着张孝武大声问道:“先生,你为什么带人闯进我的车间?”
张孝武冷笑着指着墙边码得高高的印有银行字样的箱子,冷冷地对罗姆说道:“你恐怕要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了!异国的铁窗风味儿也许会让你明白,许多事情是不能干的!”
第二十五章 委座侍从
1949年1月21晚上9∶06
听完张孝武那句恶狠狠的话,罗姆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望着张孝武说道:“我想我此时的心情用贵国一句俗话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张孝武带着抓到了老鼠的猫似的表情饶有兴趣地问道:“不知道罗姆先生你所指的那句俗话是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罗姆没好气地回答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张孝武表面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却对这个一见面就拿自己和狗来打比方的老外很是恼怒,正要反唇相讥,却听见一个悦耳的女声在一旁开口说道:“罗姆先生,请不要着急。你到底是不是被狗咬着了的吕洞宾,这位张将军说了恐怕不算……”
张孝武闻言带着恼怒抬头望去,来人竟然是戴二小姐。只见戴二小姐身穿一袭紫色金丝绒旗袍,脖子上带着一串用深浅两种颜色的紫水晶镶嵌而成的项链,手脖上带着一副白金手镯。她脸上带着副高贵得难以冒犯的神态,从容不迫地出现在了罗姆的身后。
张孝武心里一惊,马上情不自禁地联想:“她怎么会在这儿?门口盯梢的手下看见的是谁?马奎跑去前门荣盛戏院监视的又是谁呢?”他面对面前亭亭玉立的戴二小姐盯了足有好几秒钟,这才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在这儿看见邹夫人真好,看来咱们之间还真是很有点儿缘分啊!”说这句话时,张孝武故意加重了语气。他心里预感到今天的事儿可能已经出了什么岔子,但还是让自己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仿佛占据着主动。
戴二小姐嫣然一笑,一双大眼睛里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张孝武,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张站长说的也许不错,咱们之间看起来好像是真有点儿缘分,但我想不明白的是,您天天盯着我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呀?难不成是立敬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儿?”
张孝武哈哈一笑,连连摇着手回答说:“二小姐这可就错怪我张某人了,立敬兄人品才智无不令我折服,结交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跟我有什么龌龊?再者说,我们同为国军将领,只要不违背三民主义,不背叛领袖,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也算不上个事儿!”话说到这里,张孝武不怀好意地用眼睛扫着屋里堆放着的那些箱子,更加笑容可掬地用诉苦的腔调儿说道:“但我和邹司令同样是党国的军人,面对危害党国的人和事儿,是绝对不能轻易放过的!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说这番话时,张孝武的确是理直气壮,他深信成功就在他的眼前了。虽然那些近在咫尺的箱子还没有打开,但是他坚信自己将要采取的行动是正确的,成功唾手可得。他一边慷慨激昂地说着,一边紧紧地盯着面前戴二小姐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想要从对方哪怕是一瞬间的慌乱中找出破绽,作为溃决千里之堤的蚁穴。但期待中的蚁穴并没有出现,戴二小姐像一个忠实的听众般带着由衷的赞叹拍手叫道:“精彩,张站长说的真是精彩!”
张孝武很绅士地朝戴二小姐欠了欠身,然后猛地挺直了腰杆儿对已经持枪封锁了各个角度的特务们命令道:“把这些箱子打开,看看我们的二小姐正在忙活什么呢,让我们帮忙干点儿力气活儿,顺便也跟着领悟一下生财之道!”
戴二小姐平静地看着张孝武说道:“张站长,您这就不必了吧!”
张孝武听了自失一笑,带着挑衅的神情瞟了戴二小姐一眼,很真诚地说道:“孝武也是职责所在,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去,朝着身后的几个特务使了个眼色。
在张孝武的暗示下,四个特务闻风而动,从那堆箱子里抬出了两箱放在了张孝武的脚下,用力地撕扯起箱子上边的封条来。屋里的空气原本在军统闯入时就显得很紧张了,这一下所有的眼睛全都盯在了那两只箱子上,人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空气紧张得如同凝固了,每个人都觉得喘不过来气了似的。
张孝武也不例外,尽管他很想摆出一副从容些的样子来,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来,睁大了眼睛等待着期望的结果出现。随着一个军统特务随手一掀,第一个箱子被打开了,人群中发出了一声惊叹。
箱子里边全是崭新的军供券,一叠叠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里边。张孝武心有不甘,索性对身后的几个手下喝道:“傻站着干什么?再抽查几箱!”更多的特务蜂拥而上,从那堆箱子里又拽出了好几个箱子,全都放在了张孝武的面前。
望着这些一模一样的箱子,张孝武发着狠做了个开箱的动作,自己却有些心虚地再次转过了身去。在张孝武身后,那些特务又接连打开了好几箱。让张孝武感到心悸的是,他身后的特务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发出一阵惊呼,而是轻轻地叹着气。张孝武不用问也知道,里边肯定也全都是和第一箱一样的军供券。
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张孝武用强硬的语气看着戴二小姐问道:“请您告诉我,军供券不是一直在同和印厂吗?怎么又跑到了这里?”
戴二小姐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地摇起了头来。这一下张孝武更来劲儿了,他还以为戴二小姐是被自己问住了,马上又一次提高了音量追问道:“还有,军供券的印版不是已经缴回去了吗?怎么又印起了军供券来?再就是,印制军供券用得着这么神秘吗?是不是在掩盖什么啊?”
戴二小姐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她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罗姆缓缓地说道:“罗姆,既然张站长这么喜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你就把那份文件给他看看吧!”
一直沉默的罗姆不干了,他挥舞着手里的一份文件大声地朝着张孝武叫道:“我抗议!抗议你们这种无视国际公法的作法!真不知道你们各个部门之间是怎么协调的?莫名其妙的行为!”
张孝武不动声色地看着罗姆微微一笑:“请罗姆先生放心,我要真是有了错误,就一定会心悦诚服地向你道歉。但你要是真的干了什么危害我国政府或是军队的事情,我也不会因为你的国籍而格外开恩的!”
说完这句颇具威胁性的话,张孝武伸出了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猛地从罗姆的手里接过了那份文件来。只看了一眼,张孝武的气焰就低了许多,失望的神情顿时慢慢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他手里的那份文件是华北剿总出具的帮助剪裁并保管的证明,除了华北剿总的大红官印,还有李世杰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张孝武不得不承认,不管戴二小姐,还是没在这里露面的邹立敬,他们的确是比自己棋高一着。军供券的印版是自己亲眼看到由剿总的副参谋长郑长海拿走的,人家在这里是剪裁印好的军供券并要代为保存也是官方认可的,自己根本就没抓住任何把柄。至于他是冤枉了好人还是真的被这对跟共党匪谍串通一气的夫妇骗了,张孝武自己也没了主张。
想到这里,张孝武只得赶紧制止了手下的行为,尴尬地对戴二小姐抢白起自己来:“您看看,您看看!又误会了不是?”他又大步走到了罗姆面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陪着笑脸说道:“罗姆先生,请恕我刚才言语不周,改日再专门向你道歉!”
罗姆做着怪样回答说:“无所谓,无所谓!我总算是领教了贵国尊重外国人的独特礼节,以后我会说给我的朋友们听,让他们注意的。”
张孝武好像是很痛心自己给大家制造的麻烦,磨蹭着不肯走,一个不落地跟屋里的人握着手道起了歉来。他这样做其实目的很明显,是要再次确认一下董建新是否在场。可直到看清楚最后一个人,董建新的面孔仍然没有出现,张孝武只得连连道着歉带领着手下退了罗姆的车间。
张孝武根本没想到,此时的董建新就在他脚下两三米远的地方。那尊看上去很沉重的胜利女神的青铜雕像下,有一块看起来跟屋里的地板没什么两样的木板,隐藏着一个很小的地下室。
在黑洞洞的地下室里,董建新和地下党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和同伴的心跳,他们感到那一颗颗心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透过盖子上的缝隙,他们虽然不能亲眼目睹外边发生的那一幕,但却清楚地听到那段发生在戴二小姐和张孝武间的对话。
望着张孝武气急败坏的背影消失在铁栅栏门外,罗姆无力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就像刚刚得了一场大病似的有些虚脱。戴二小姐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地说道:“谢谢!”
刚才的情形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张孝武只要下令继续开箱查验,事情就会彻底败露。那些印好后还没来得及运走的人民币就压在成箱的军供券的下面,这叫他们如何不紧张呢?
罗姆好容易喘匀了气,跟他那个外籍工程师一起搬走了那尊长着一双翅膀、手里握着宝剑的胜利女神,拉开了脚下的盖子。他望着里边的董建新等人,欣慰地说道:“出来吧,先生们,危险已经过去了。”
此时的罗姆已经恢复了常态,他望着戴二小姐笑道:“原来这里是卡提姆先生加工首饰的地方儿,因为他经常要使用一些很贵重的原材料,这才在这里建造了这个为了防备万一的地下室,想不到他的眼光果然是很独到啊!”
这个地下室很久没人用过了,除了罗姆几乎没人知道。就在张孝武刚才领着人要硬冲进来的时候,罗姆这才猛然间想起了这个早被人们忘到了脑后的小地下室。他匆忙间揭开了脚下的盖子,让特使董建新和刘仁派来的几个地下党躲了进去。
车间外,张孝武坐在汽车里几乎要疯了,他已经被对方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搞得昏天黑地了。他掐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想:“那个中共特使肯定去了剧院,戴二小姐此举一定是给他拖延时间的!”想到这里,张孝武当下便低声把外勤处的处长叫到了身边,对他说道:“悄悄行动,马上赶往荣盛戏院!”
眼看着外勤处长带着手下回到车上,车子一辆接一辆风一般地走了,张孝武默默地坐到了自己那辆轿车的副座上,仰面躺在了座椅的靠背上。张孝武心里很清楚,在这场看起来已经输了大半的赌博里,自己还没有输光反败为胜的机会。眼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对方的特使还在北平城里,只要他还在,那批人民币的印版就没有出城,现在他的对手肯定也被他步步紧逼的办法弄得手忙脚乱。自己丝毫也不能乱了阵脚,只要穷追猛打抓住那个特使,他张孝武就还是最后的赢家。
1949年1月21晚上9∶10
前门大街上的荣盛戏院里,第一场《玉堂春》已经演了将近一半儿。随着剧情的发展,披枷戴锁的女主角叹息着走下台去。在一阵喝彩声中,台上的锣鼓家伙终于停下来了,早就等不及了的马奎轻轻地推门走进了包厢。
在夫人们惊异的眼神中,戴二小姐身后的副官被迅速地缴了械,控制了起来。马奎伸手端起了那名副官的下巴颏说道:“我叫你再藏,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那名副官冷笑着望着马奎叫道:“行,你有种!我要不是不愿意当着夫人们动粗,就凭你……”
马奎颓然地放开了那个副官,感到了今晚第一件不对劲儿的事。这个副官跟他记忆中那个左眼上蒙着纱布的中尉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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