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贺的超级阿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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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贺的超级阿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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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那之后有一段时间,穷孩子之间都流行腰上绑着绳子拖着磁铁到处走了。 
其实那时候,我还有比零食更想买的东西———蜡笔。 
当时我们班上除了我以外,每个人都有十二色的蜡笔,我因为没有,常常要跟人家借蜡笔画画。 
“田中君,白的借我。”涂了一下,又说:“山崎君,红的。”再仔细地涂。 
因为是物资匮乏的时代,大家都很珍惜蜡笔,虽然会借我,还是会一再叮咛:“不能用太多哦!”“只能用一点点!” 
我很客气地这边借借、那边借借,因此画的人常常是右边眉毛是红的,左边却是黑的。即使在画母亲的脸时,也画得像毕加索的抽象画,实在没勇气寄回广岛去。 
有一天,我和喜佐子姨妈的儿子、大我四岁的表哥到护城河上玩竹筏。竹筏不知被什么东西钩住了,我和表哥跳下水去推竹筏。 
“哎哟!” 
那时脚下忽然一硌,我踩到一个东西。 
“我踩到什么了!” 
我告诉表哥,随手捞起踩到的东西。 
“这是什么?好奇怪的乌龟!” 
我才说完,表哥就惊呼: 
“是鳖!” 
“鳖?” 
“昭广,这个拿到鱼铺去卖,值好多钱呢!” 
我们相视而笑,赶紧抱着鳖回去,装进水桶提到鱼铺去卖。 
被我踩到算它倒霉。 
天啊!鱼铺大叔竟然用八百四十元买下那只鳖,我和表哥各赚了四百二十元巨款。我立刻拿着钱跑到文具店。 
“阿姨,有四百二十元的蜡笔吗?” 
“有三百八十元、二十四色的。” 
“我要那个。” 
回到家里,我轻轻打开二十四色装的蜡笔盒,里面排满了我过去没看过的各种颜色的蜡笔。 
我感到非常幸运,笑得一脸灿烂。 
第二天虽然没有画图课,我还是把长长的蜡笔盒带到学校。我不顾第一节课是国语,依然把蜡笔盒放在桌上。 
“德永君,那是什么?” 
老师问我时,我不说是蜡笔,而是打开盖子说: 
“是二十四色的。” 
连老师也说:“真不错呢。” 
同学中都没人有二十四色的蜡笔,也都好奇地看着我的蜡笔盒赞叹。 
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不论刮风下雨,每天都带着长长的蜡笔盒去学校,不管是算术课还是社会课,都放在桌上。 
到了画画的时间,旁边的同学跟我借金色或银色的蜡笔时,我也说:“只能用一点点啊。” 
虽然我很高兴,但是我的母亲画像还是像笨拙的毕加索抽象画———画图的技巧或许跟用什么蜡笔没有关系。   
八 母亲和棒球少年(1)   
小学五年级那年,我和同学组织了一支棒球队。当时的男孩子几乎都是棒球迷,但我喜欢棒球还有别的原因。 
每年一到暑假,我就可以回到广岛的母亲那里。每次到广岛,母亲一定带我去广岛市民球场看职业棒球赛(简称“职棒”)。 
“暑假时和我妈去看职棒了。” 
“真的?” 
“骗人!” 
那时看职棒还是很奢侈的事情,大家都怀疑生活赤贫的我不可能去看。但我早就为了这个时刻,事先特别留下写着“×月×日广岛 VS 巨人”的票根。 
“你看!” 
“哇!真的呢。” 
“真棒!” 
职棒赛的票根就像水户黄门①在查案时亮出来的家徽,大家看了都惶恐地唯唯诺诺。因为这个缘故, 
棒球对我来说,仿佛是幸运的象征。 
不是吹牛,我的运动神经很好,跑得很快,而当我想打棒球时,立刻就从棒球迷变成棒球少年。放学后和星期日,只要不上学的时间,我几乎都在打棒球中度过。这一下,运动少年真的诞生了。 
打棒球也需要球棒和手套,但并不是所有队员都得有球具才能打。比赛时,只要两队合起来有九个手套,就已经烧高香,但实际上多半只能勉强凑到五个。因为是软式棒球,除了投手、捕手和一垒手以外,其他球员不戴手套也没关系。 
当然也没有垒包,只好拔些草代替,说:“这就是垒包。” 
我们的球队非常强,常常和六年级的球队对战,或是和邻近的小学比赛。但没过多久,我们球队遇到一个大问题。 
那时,有个叫池泽的男孩想加入我们球队。 
“我想打棒球。” 
“好呀。” 
想打棒球的小孩我们一般都来者不拒,没有问题。可是池泽君第一次来练习时,让我们大吃一惊。 
他带着崭新的球棒和手套,大家看得羡慕不已,赞叹不已。 
他说:“我想当捕手。” 
说着,从崭新的运动袋里拿出全新的捕手手套和面罩。 
接着又说: 
“这个大家都可以用。” 
连垒包都准备齐全了! 
池泽家里是老字号的糕饼铺,他又是长子,备受宠爱。这个未来的家业继承人要打棒球,家人立刻把全套球具买给他。 
虽然没有球具也可以打棒球,但有球具还是比较好,最重要的是,那样看起来像打职棒,很帅气。 
自从池泽加入我们球队以后,要求和我们比赛的球队越来越多。但是要用这些球具,就必须让池泽出场。可是池泽的运动神经缺乏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不让池泽出场,就不能使用那些帅气的球具;可是池泽一出场,我们球队必输无疑。这对池泽君是有点遗憾,但他不在时我们总是激烈地争论。 
“下一场比赛怎么办?” 
“池泽要是出场,铁定输的……” 
“既然那样,就别用垒包吧!” 
“不行,不行,对方球队也期待要用垒包啊!” 
我们这些棒球少年向往的对象,自然是职业棒球选手。 
忘了是什么时候,佐贺市民球场有场广岛鲤鱼队和西铁狮队的公开赛,广岛队的选手都住外婆家附近的老旅馆。 
想看职业棒球选手一眼的人太多,把旅馆周围挤得水泄不通。可是选手们迟迟不露面,等得不耐烦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直到天色已黑时,唯有我还留在那里。 
除了因为我对职棒选手格外向往之外,他们来自母亲所在的广岛这点,更让我有特别的感受。 
或许是终于吃完晚饭,打算上街逛逛,选手们零零星星地从旅馆出来。我奔到一个选手身边。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母亲在广岛工作,她姓德永,你见过吗?” 
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蠢到家的问题。但那时候的我,提到广岛就想到母亲。我以为在广岛的人都和我母亲有关联。可是那个选手并没有嘲笑我,他微微一笑说: 
“我没有见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妈工作很忙,所以把我寄养在外婆家。” 
“哦,这样啊,你等一下!” 
他又走进旅馆,然后拿着一包东西出来。 
“这个给你,见到你母亲时,代我向她问好。” 
说完,把那包东西交给我,挥挥手就走开了。 
他给我的那包东西是甘纳豆。 
把一颗裹着糖衣的豆子放进嘴里,香甜四溢。 
虽然他没见过我母亲,即使见到也不认识,他还是笑着说:“代我向她问好。”这种亲切,更让我成为广岛鲤鱼队的忠实球迷。 
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好像是古叶竹识①。 
① “水户黄门”指的是日本德川幕府时期的水户藩第二代藩王德川光国。他一生尊崇中国儒学的经典,民间流传着许多他微服私访的有趣故事。据说他查案时只要亮出德川家的家徽,没有人敢不服从。 
①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期到七十年代初期的广岛队游击名将,退休后曾任广岛与横滨两队总教练。     
《佐贺的超级阿嬷》第部分   
九 外婆和母亲(1)   
来到佐贺以后,我每年只有在暑假时可以见到母亲。运动会和教学参观日时,母亲都忙得不能来。 
有一年快放寒假时,我突然想到: 
“学校不只放暑假,还有寒假和春假。如果寒假时我也能像暑假一样回去看母亲就好了。” 
我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赶紧跑去跟外婆说: 
“阿嬷,这个寒假我也想回广岛。” 
“不行。” 
“为什么?” 
“冬天火车不开。” 
我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但还是残留着一丝希望。 
“那春假时回去吧?” 
“那也不行。” 
“为什么?” 
“春假时司机有事。” 
“是吗?” 
原来,我只能在暑假时去广岛,果然是有理由的。我这么一想,也就死心了。 
可是,我的“这个冬天也想回广岛”念头一起,就很难再按捺下去。我想看看通往广岛的铁路,就约了朋友去看火车。 
“沿着这条铁路一直往前走,就会到广岛。” 
“哦?前面就是广岛吗?” 
朋友也惊讶地看着向前无限延伸的铁轨。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那时,火车从铁轨那头驶过来。 
“哇!火车在开!” 
这和外婆说的不一样啊! 
我撇下朋友,急忙跑回家。 
“阿嬷,火车在开啊,今年冬天和以前不一样哦。” 
“不会吧?” 
“我刚刚看见了。” 
“啊,那是货车。” 
“不是,我跟火车挥手,车上的人也跟我挥手。” 
“手?那是家畜。” 
外婆应付我也很辛苦吧?但她确实是个你说东她就能说西、脑筋转得超快的外婆。 
因为一年只见一次,我和母亲总是以写信联络。我每次写到“帮我买××东西”时,一定只有一半心愿能够实现,另一半总是落空。也因为这样,我更能体会母亲的辛苦和对我的爱。 
母亲写信来时,给我的信和给外婆的信一定是同时寄到。 
那天,母亲给我们的信同时寄到,我和外婆在 
客厅看信。 
“有人在家吗?” 
“来了,谁呀?” 
外面有人叫门,外婆出去开门。那时,她的信就摊开放在那里。我完全没有偷看的意思,但还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信的开头是“……昭广还好吗?”我很高兴母亲一开始就写到我,继续看下去。 
“……本来每个月该寄五千元的,但是本月只能寄上两千元,不足之数,还请妈妈想想办法。” 
外婆回到客厅时,我假装没事般坐在一旁,但内心却不知所措。我们虽然是“不平凡的穷”,但这个月母亲只能寄两千元来。我意识到现在不是过轻松悠闲日子的时候。我想了一下,决定少吃点饭。 
那天晚饭时,配菜照旧寒酸,只有腌萝卜和煮青菜。因为菜少,我总是吃一肚子的米饭,饭碗瞬间就空了。 
要是在平时,我一定会说“再来一碗”,可是那天我吃完一碗就把筷子和碗放下。等着我再加饭的外婆一脸惊讶。 
“怎么了?” 
“没什么,已经吃饱了。” 
“怎么会?” 
“……” 
“不舒服吗?” 
“没有。” 
“再吃一碗吧?” 
“已经饱了。” 
外婆看着低头不语的我,察觉了什么似的说: 
“你看到信了?” 
“嗯……” 
外婆那时的表情,至今仍深深烙在我心里。那是一种似怒似悲的难以形容的表情。我受不了,跑出家门。我跑到河堤边,之前一直压抑的泪水一股脑儿地流出来。我觉得又气又懊恼,难受得不得了。 
我不想回家面对外婆,我在河堤上走来走去,直到天黑了才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整齐的被铺枕边,放着盖了布巾的盘子。我掀开布巾,盘子里有一个大饭团,还有一张外婆留的纸条,纸条上写着:“饭还有的是,吃吧。” 
我又差点掉下泪来,我正在吃饭团时,外婆推开房门。 
“回来啦?” 
“嗯。” 
外婆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饭团。 
她是个刚强的人,所以不会掉泪,但那时她的眼睛里确实晃动着晶莹的亮光。 
那是豪情万丈地说“祖先世世代代都是穷人”的外婆,第一次让我看到她的眼泪。 
外婆娘家姓持永,世世代代都是佐贺城主锅岛藩家的乳母。 
怪不得外婆那么有气质。 
我不知道详细的情形,只知道外婆嫁给了经营脚踏车店的外公。脚踏车在当时是 
奢侈品,开脚踏车店的外公也算得上是优秀人才。持永家的千金嫁给优秀人才也算般配,但是,幸福的日子并不长久。 
外公五十五岁那年便抛下四十二岁的外婆去世了。之后,外婆从事清洁工的工作,独自抚养七个儿女长大。 
生活苦上加苦,一无所有的外婆只有一个可以骄傲的宝贝,就是她出嫁时带来的刻着藩主家纹饰的长方形大柜子,就是古装电视剧里公主出嫁时家仆抬着的那种东西。 
那是以前锅岛藩主的赐礼,已有相当长的历史,虽然抬它的杠子已经不见了,但终究是个结实好看的长柜。那里面也确实装着像是公主穿的和服,外婆偶尔拿出来晾晒,宝贝似的珍藏着。 
外婆有个奇妙的习惯。 
再怎么华丽,它毕竟也只是个柜子,但即使没有特别的安全防护措施,外婆还是把现金等重要的东西都收在里面。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连给客人喝的啤酒也放在里面。 
第一次看到外婆对客人说着“喝点啤酒再走吧”而打开那有贵族纹饰的柜子时,我大吃一惊。 
外婆自己不喝啤酒,但一有客人来,不论白天或晚上,都会豪爽地打开啤酒瓶盖。或许对外婆来说,啤酒是招待客人的重要东西,而她的想法就是重要的东西要放进藏宝箱里。 
前面写了外婆的故事,这里我也想提一下母亲。 
母亲很有外婆的味道,气质也很好。我五年级那年,她关掉小酒馆,在广岛一家很大的中餐馆努力工作,很快升任领班。工作时,她总是穿着漂亮的和服。 
在我小学五年级也可能是六年级的春天,有那么一次,母亲来佐贺住了几天。 
虽然暑假时我都会去广岛,但每回母亲都要工作。 
我们不能从早到晚待在一起,因此这回母亲请假来佐贺,除了上学以外,我都和母亲待在一起。 
其实,我真的不想去上学,可是母亲不准。因此我早上总是拖到快迟到时才出门,一放学就飞也似的奔回家。但我不是一个人回家。 
“我妈在家!” 
我得意地说,还带了一堆朋友跟着回家。 
对别人来说,母亲在家是很平常的事,我却是高兴地炫耀不已。看过母亲之后,同学都会夸道:“你妈妈好漂亮啊!” 
我更是得意非凡。 
“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 
“我带朋友来了。” 
“欢迎啊,家里只有广岛的馒头,不嫌弃的话就吃一些吧。” 
我满脸得意地把漂亮母亲笑嘻嘻递给我的“枫叶馒头”分给大家。 
大家看着我从广岛都市来的漂亮母亲,还有当时还不太出名、仿照枫叶形状制作的“枫叶馒头”,都惊喜不已。 
母亲要回去的前一天,因为难得见面,亲戚们便聚在一起去赏花。亲戚加邻居,总共有三四十人。 
在盛开的樱花树下开起盛大的宴会,没有卡拉OK,母亲就清唱歌曲,结果赢得如雷的掌声。 
姨妈兴致很高,跑回家去拿来三弦琴。姨妈弹着三弦琴,母亲唱歌,周围的赏花客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这边。我们这一群人开始惹人注意,有个赏花客靠近我说: 
“那个人是你母亲?” 
“对。” 
“哦,唱得真好,来!给你。” 
我吓一跳,他把五十元塞在我手里,那大概算是赏钱。或许因为没有特别设置舞台,他们不好意思直接把钱扔给唱歌人本人。 
他们知道我是母亲的孩子之后,都把五十元、一百元不等的赏钱塞进我手里。甚至有人递来清酒或啤酒说:“再唱一曲!” 
母亲和姨妈兴致更高,不停地唱着。 
“你妈妈唱得真好!” 
外婆滴酒未沾,却像喝醉般两颊泛红,出神地看着唱歌的母亲。 
身为既漂亮又会唱歌的母亲的儿子,我既得意又高兴,还得到不少赏钱。那真是令我难以忘怀的、最棒的一个春天。 
那晚,我余兴未消地钻进被窝,对睡在旁边的母亲说: 
“妈,你唱歌真的很好听。” 
“谢谢,我小学时曾经和喜佐子姨妈一起去劳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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