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人欺侮,外出的要靠相互帮衬,留下的更要靠有人照料,于是乎,在这里,血缘裙带之风愈刮愈烈,它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信仰和天理。
这种观念越是贫困闭塞就愈显得突出重要,而对于开化文明的地方反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第二中学的老师们不算太多,满打满算不到三十,可奇怪的是,除了5个人之外却都是“各人家”。
这种“巧合”或者说“必然”在川远县是怎么逃也逃不掉的,是怎么躲也躲不了的,除非你来自外村。
可真要是那样,你也就残了。正因为这个原故,这些地方办点事情阻隔就不仅仅来自“认识”什么的,更重要的是亲情、利益与原则性的生死矛盾。
难怪常言说:“关住城门都是一家子,冯校长长一双尖刻狠素养的眼睛,一尊带钩的鼻子永远挂着掉不下来的清涕。教导主任王国富是他的大舅子,总务主任李占全是他连襟兄弟,这两人基本把持了这个学校的生存命脉。说起这两个活宝来,不要说五个外籍教师看不惯,就是冯校长的“各人家”背后也多出烦言。
大舅子王国富原来在村办小学任教,牌价原配夫人病故,他为了赶时髦,再娶的这一位整整小他十二岁,为此他不得把前妻留下的儿子赶回村里去受苦。因为有新夫人的严教,他养成了一切绕着“家”字转的世界观,什么国家、集体、他人、子女、工作、教务,按理,当一个学校的教导主任是直接管理教学工作的重要角色,而王国富却不然,自己份内的工作可以不做,有利的份外工作却一定要管,而且要一管到底。
连襟李占全,因为身有暗疾,结婚后三天离异,至今还在独居。这个人无所事事,一生只晓得两样:烧酒和女人。那年夏天,天气热得邪乎,人们都不得不光着膀子,挽着裤腿稍微凉快凉快。李主任还象过去一样,一坐下来就摆开了“古今”,那可是张家长、李家短,风流艳事只要让他知道了,准要把它喧染得象是真的一样。
奇怪的是,这种故事人们往往听得专心致志,兴趣极高。就是冯校长本人,也往往不置可否地听任自流,甚至听到有趣的地方,还会露出微微地一笑。
贫困、愚昧、低级、庸俗可见一斑。
猛然,人群中“轰”地一声爆笑,人们被逗得前仰后合,眼见得就要笑岔气了。这时的李主任正在溅着唾沫星子讲他那激动人心的“不由人人”了的故事,一女人由不得连声呻唤,男人急了,推推压在身子下边的女人,‘不叫,不叫,让人家听见……’女人娇嗔”男教师们——不分老小,全都忘乎所以地边听边笑,女教师们——由衷不由衷地全都勾倒了头,竖着耳朵偷听这引人入胜趣事。
就在这时李主任的手就着滴下来的口水有意无意地伸向紧靠他身边姓张的一名女教师的大腿。
张老师一声尖叫,一张脸胀得象一块大红布头一样,急急摔开李主任的手,哭着冲出了会场。
见状,众老师们先是一楞,随即“见怪不怪”地又一次大笑起来。冯校长赶忙打住人们的笑声,一本正经地宣布开会。
会后,冯校长“宽宏大度”地叫来了张老师,给张老师作了一通开导工作,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五章 王坊的秘密
这年的秋天,庄稼长得特别好。
满山遍野,金黄焦绿,无论是河川,还是沟岔,满满当当地长着农民赖以生存的作物。
柴玉,褚宓颖,余志杰就看晚饭后的余暇,信步走在校外的坡梁上,一边浏览这金色的秋景一边随意地和各究(方言:蹲下的意思)在这地畔上的农民拉着家常。
“老乡,咱这地方咋的垛这么高的草,不怕失火?”
“这么大的野梁荒坡,失甚火?这草是咱们一冬的牲口草料和烧火柴炭呢?哪能象你们城里人那样……”
一个满脸胡渣的老乡答余志杰问。
“这地方没炭?”
“没。让神蛙给生化了。”
老汉顺手一指,“你们看,就那河槽里的那块石头,象个蛤蟆吧!过去,咱这地方哪里也没炭,人们吃生食,喝凉水,到了冬天,那才叫栖惶呢。这一年,天庭的二郎神君巡游路过,见状顺手扔出一个金蛤蟆,随后,念动真言,嘱咐它给下方划施一方煤炭。神蛙接旨后顺着河道从西往东走去,走到那里那里就有了炭。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即人人皆知了。神蛙走到咱这地方,遇到了贪心的弟兄俩个,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邪术,竟然想着把金蛙收为已有也好发财。这弟兄俩等在河槽边畔,等到金蛙一露头,就“刷”地一声抛出了女人们用过的马布,却不想这神蛙竟没有站他们收去,反而冒出了一股青烟,稳稳地坐化了。这一坐化,河道被堵塞了,发洪水的时候水就不得不改了道,炭也就从此打住,再挖不出一块了。更奇怪的是,河水流到这里,不是从上游往下流,却要倒过来流上一茬子,非要等水势改了道才往下流去。”
老汉吸口旱烟,“不信,你们细细端详,这水是不是从下往上流呢?神蛙以上,秋天果树开花,冬天柳树发芽……灰人贪心,害苦了咱子孙后代啊。”
褚宓颖随大家回到学校,刚刚在办公桌旁边坐下来,他带的15班学习委员丁校芳一声“报告”走了进来。
“褚老师,最近咱们班的住校女生出了点事,我想给你说说。”
“坐下,慢慢说。”
“……咱班的王坊好几天了,每天黑夜看睡着就起了床,悄悄地出去好大一阵子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第二天问她她又不说。嘴里一股股的臭味,真叫恶心。……”
“嗯!王坊出这事几天了?过去有过没有?你们注意她去了那里没?”
丁校芳想了老大一阵子才说:“出这事就近几天,过去没发现过。她去那里,这谁敢跟着去……”
“这件事谁还知道?”
“我们宿舍好几个人都发现过,起来问她她又不说,再问得急了就骂人。没法,我只好跟王主任报告了,那两天你回城取考试试题不在…… ”
“王主任的意见怎么办?”
“他安顿我不要跟任何人说起,看样子,王主任想啾了晚上跟踪王坊…… ”
褚宓颖打发走了丁校芳,想了一会,就找到了柴玉,柴玉一挥手又一块走到校长室。
一推校长室的家门,正看到冯校长和两位主任在窃窃私语,柴玉机灵得打着招呼:“冯校长,你们正忙?那回头再见?”
冯校长头也没抬的干笑两声:“柴老师,正好,我们三在这里闲坐,来,上炕再说吧。”
冯校长边说边捻着毛绳,有条有理的,丝毫不乱。
这一着,正是这地方男人们的绝活。“……好,褚老师也上坑。褚宓颖靠墙跟站着,没有上坑。柴玉蹲在坑沿,简要地把15班发生的问题摆了摆,末了,征询地看着王主任。
“……这件事王主任也知道,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明摆着这是外出耍流氓嘛!今晚找几个学生跟上她,抓住了趁早开除回家……”
王主任先入为主地大声吼道。褚宓颖看了一眼柴玉,立直身子,据理申诉:“我看这件事不这么简单,王坊不象搞流氓的样子。据学生们反映的情况,我看十有八九倒像是一种病态。……我的意见是,不妨先派人到她村里了解一下,看有没有以往病史。如果不是病,咱再抓她的把柄,处理她也不迟。”
王主任一听这话就瞪大了眼睛,“什么?不象搞流氓的样子。褚老师,你敢保证吗?这可是严肃的阶级斗争啊!同志,别太自信了吧……”
褚宓颖一听也急了。“我带的这个班的学生,我还不知道?如果是病,那可就麻烦了。据我知道,就有一种精神病,病人会作出一些形同梦游的行为来,时间有长有短。如果在发病期间惊动了她,将会给她的身心健康留下一辈子的麻烦,到那时,我们可怎么给人家父母交待啊!?”
这么一说,校长和两位主任才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了。这天晚上,褚宓颖一直等到下晚二点,终于看到了王坊矮小的胖身材推开了女生宿舍的宿舍门,足步轻巧地溜出了学校,一直往北走去。
第六章 吃尸体的女人
看那形态,她从容自如,胸有成竹。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和害怕,这那象去干那丢人事情的样子——尤其对于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孩子。一行五人各怀疑窦地跟在王坊后面,一直顺沟盘桓出去,又翻上一架坡,王坊这才停下不走了。这是什么地方?啊!一片丘冢起伏的乱坟岗子。这会,已经是后半夜了。——暗淡的月光从黑云缝隙透出一缕缕的雪色,秋风飒飒作响,坟头上的招魂柳来回摇曳着,活脱脱一幅夜半歌声的氛围。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鸡皮圪瘩打着冷颤。这会如果有人大叫一声“鬼”,定然是一片屁滚尿流的情景。
再看下去,王坊象是寻找什么东西似的来回绕着坟头打转,在一座被雨水冲塌的枯坟边上突然蹲下身子,伸手从窑穴里掏啊,掏啊,拿出了白花花的根根枯骨。要这枯骨干嘛?
五个人屏住气往下看,任凭凉风吹在瑟瑟发抖的身上,一点也不敢弄出声响来——这是临走前冯校长一再安排的效果——出了问题冯校长也脱不了干系。猛然,这五位学校的头面人物,堂堂男子汉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瞠目结舌——只见王坊拿着一根枯骨迫不及待地擦擦上面的尘土,就放在自己的嘴巴里大嚼特嚼起来——咔嚓嚓,咔嚓嚓的声音使人想到了狼,想到了狗,……王坊就这样一连吃掉三根骨头,这才擦擦嘴巴顺着原路走回宿舍,一切依旧,一切安然,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冯校长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铁青着一张马脸:“哥,你明天和褚老师到王坊家走一趟,早点站她家里人知道。”
说完又转向大家:“咱都是校务委员,这件事,谁也别往外传,怎么处理等王老师他们回来再说。”
王主任和褚宓颖的调查结果表明,王坊果然有不定期的癔病,如果遇到特殊刺激就要发病。她父母准备这个星期就要王坊回家,凑几个钱到附近的精神病院短住几天,等放了假再彻底治一治。这件事本来就算划了句号了,却不想后来竟成为整治褚宓颖的罪状之人。
今年的冬假特别长,前半载集中回县城整顿教师队伍,后半载回家过年。整顿教师队伍,重点当然是教务委员会的几个成员了。老师们对五位教委都提出了不少的意见,有善意的,有讽刺的,有旁敲侧击的,有水过地皮洒,应付运动的,不管怎么说,意见最多、问题最大的还脱不过三位主任——虽则冯校长示意各人“家家”拼命保护,大事说小,小事说了,不是挡不住众口众的。冯校长也试图把众人的怨气引向柴玉一伙,却未能凑效,这足已把“各人家”一个个气得象赖蛤蟆的肚皮,一鼓一鼓的。
一大早,柴玉三人相随着着坐上远离川远的班车,向市区方向驶去。
余志杰用肘子捅捅身边的褚宓颖,“书生,过年玩什么?!”
“你说吧!”
“在这鬼地方,憋得人快憋出病来了。咱这过年,到同学家好好串串门,热闹热闹,行吧?”
“你问柴玉?我没意见。”
柴玉这阵坐在后排队的边角上,头低沉着,不知在想什么。余志杰回头看一眼柴玉,又扭头说:“柴玉睡着了,不管他。书生,下车先到我家串个门,咱两到‘天津’啜一口再说。每天米饭山药,山药米饭的,简直流放了……
褚宓颖伸出一个指头,对着嘴“嘘”了一下余志杰,“黑头,又放刁了?!”
末了又说,“秀才,到我家让你见识一下小弟还未过门的媳妇……”
褚宓颖年头余志杰:“就那个石宏吧,那可是个漂亮人儿,配你也太亏了人家了!”
“咋,我哪点不配她。这长得黑由人吗?秀才,你倒长得白,咱俩换个个看石宏要你还是要我……”
褚宓颖尴尬地连连摇手:“不,不,我哪敢夺人所爱呢?”
班车在岖崎的山道上逶迤爬行了八个小时,进入太川,已是点灯时分。柴玉已经三年没回家了,这次要不是“病重”的父亲一再叫他,兴许还不回去呢?柴玉坐赶晚的市郊车匆匆上路,褚宓颖就相跟余志杰到了余家。
褚宓颖跟在余志杰后面,一路浏览着宿舍楼的样式,刚上楼梯,迎面就碰了上笑容满面的姑娘——不用问,这准是石宏。
余志杰大大咧咧地介绍:“这就是洒家未过门的夫人——石宏。”反回头对着石宏:“这就是我成天念叨的秀才,咋的,比我长得又白又嫩吧……”
石宏举起拳头,“当着客人这么放刁,也不怕人家笑话!”
进了门,见了余师傅夫妇二人,稍事寒喧,褚宓颖就随余志杰回了余志杰的卧室。
石宏走进来忙着砌茶,抓糖,末了说:“小褚,你家住那里?”
得到回答后又说:“不远,今就在这吃晚饭了,我来做。”
说完带上门去了厨房。石宏一走,褚宓颖对着余志杰说:“黑头,好福气啊!石宏比照片上还来得漂亮呢,甚时办喜事……”
“刚工作,放放再说吧!”
两人边喝茶边吸烟,余志杰抬头问道:“书生,你注意到没有,柴玉心事挺重的……”
“嗯。黑头,你知道柴玉为什么三年没有回家吗?”
“咳,说来也怪可怜的。那年,柴玉为我的那件事惹下了造反派,被造反派半道上抓去扎了七刀,差点要了命。自打那以后他就再没回过家。”
褚宓颖低头沉思了一会,又问:“就是方宏那件事吧!”
“嗯,那回全凭柴玉出的主意,我才过了那一关。”
“咋过的关?”
“我按柴玉的意思和方宏一块到红卫兵总部到处翻报纸,找废纸头,终于弄来了不少的‘罪证’,往出一抖搂,就说不清谁是谁非了。本来这种事谁也难免,硬要找岔子谁也不愁找谁的。当时有个红卫兵头目的办公室被我找出一张比方宏还要方宏的‘反标’来上街一公布,吓得他一边大骂‘造谣’,一边安排下面的喽罗停止整方宏了,我吗?他们更不去追究了。后来,他们不知怎么知道这一切全是柴玉策划的,便时时谋谋想报复一下。这不,终于来了这一手。当时,要不是你拦住我,我非找狗日的算帐不可!”
第七章 赵倩的信
在余志杰家里吃饭,既随便又自然。正吃的当间,二杰兴冲冲的放学回家了,一见褚宓颖,就大声嚷嚷。“嗨,今天我在汽车站看见你们的柴玉叔叔了,他坐在车上还冲我直打招呼呢!”石宏一边给二杰盛饭,一边笑着说。“叫‘你们’就不兴叫‘叔叔’了,甚的‘你们的叔叔’,还高中生呢?”二杰扮了个鬼脸,冲褚宓颖笑笑,就低下头去拨拉开自己的饭碗了。饭后,褚宓颖坐车回到熟悉的家。父亲已经下班,见褚宓颖回来了,高兴的问长问短,又忙着做饭,褚宓颖忙说:“爸爸,不要忙做饭了,我在余志杰家吃过了。二颖呢?还没回来?”父亲一面张罗这张罗那的,一面说:“高中了,晚上加自习,忙得家也不早回来了。”父亲在石里当技术工人已经快卅年了,自从死了老伴,就这么又当爹又当娘的苦熬着。多少人劝他续娶,他总是巴巴嘴,说:“再娶一个,谁知道是什么人性的。我怕我这一对孩儿受委屈呢?!”父亲穷困了一辈子,没钱却有技术,如今偌大年纪了,还在读夜大,还在钻外文。褚宓颖端详着父亲渐渐苍老的面庞,问:“爸爸,近来你老身体还好吧!”“好。你们安心工作,安心读书,平平安安地,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咳,小颖,有你一封信,在你睡觉的床头上。”“信,那来的?!”“不知道。”正说着,二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一见褚宓颖高兴得就叫:“哥,你咋回来了。我咋晚梦见吃肉片子,真香啊,总寻思‘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