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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车，一中观赏着各色录相厅和歌厅，记着这些个各色录相片名，点着各式各样牌子的歌厅，似乎又象过去已经陈旧的各个造反组织的名牌一样。
四清运动是两个十号文件伴着“红梅赞”的清唱，文革浩劫是一个“十六条伴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和造反有理的狂吼，”改革开放是年年一个一号文件，三中全会文件伴着“鲜花盛开的村庄”，“我象冬天里的一把火”，这一切，形式上的重复，却有着内含上的根本区别。小事吗，作为上层建筑哪个不是经济基础的影象呢？！就是同一首歌，今天唱起来就是和过去不一样。边想着边往市农经局走去。
一上台阶早已等候在位的乌云局长就迎了上来。“啊哈，我们的褚局长，褚师长，总算回来了。上楼，上了楼有话再说，您说呢？！”一边说着，一边还朝周围的人们瞅瞅。
在农经局局长办公室座定后，乌云一边泡茶，一边开风扇，一边喧寒问暖，末了才拉开抽屉，抛一支中华烟出来，开口说“我一般不吸烟，不用。”推开了褚宓颖递过来的点燃打火苗头。
“你的情况我早已经知道了，稳住劲，不要急躁，看看火候再说。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乌云听过褚宓颖满带委屈的申辩后，良久不语，末了才说：“褚局长，你喜欢看书，也喜欢思考问题，你知道一句有名的古训是什么吗？！这句话成就了一代帝王的‘伟业’，虽然是很不光彩的‘伟业’，很不体面的‘伟业’，很不荣耀的‘伟业’。是‘藏拙不孝，藏拙不仁’。
道光皇帝就这么做的。这句话我很欣赏，因为它给我带来了太多的成功和功利，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过如此。这会儿，人家既然都看轻你，总是你也有让人家看轻的理由。眼下，我觉得你实在也应该挟起尾巴做一段人了，稳下心来就各人的强项狠狠干它一下，到那时，时机一到，借助你平时创建的氛围、影响、能力和才干，再加上一点外力推动，这些问题还能算个问题吗？！你说呢？！”
说完了，乌云许久不吭声地坐在那里，翻着白眼思考着。
第十六章 奸出妇人口
农经局的一把手早已到退休年龄了，这“改朝换代”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老早就听说，符合德、能、勤、绩四个硬件的副手都使足了各人的本事，暗暗较着劲争取入围。于是乎，有关系的拉关系，有金钱的抛金钱，有使用价值的拼命表现，真个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只是自己也知道没有了希望，便只好做“壁上观”。
只有乌云，说有条件：年富力强，大专文凭，近几年任副局长，业务上也还算一路顺风；说没条件：书生气太浓，脾性犟直，总和一些领导的关系若即若离。
权衡利弊，乌云真的借用了道光登基时老师教给他的法子：比过去更加努力，更加主动，更加负责的工作，自己份内的要做，不是自己的能的话也要做；做出成绩来不说，做下纰漏不瞒；对别人，无论领导，无论下属，一视同仁，上善若水，在处理实国县帐务的五天三夜里深得上下人众的交口称赞，在省家经日报上上了头版头条，就这样，对于本系统的一些所谓“硬的不怕，软的不吃”的“钉子户”仍然没能打开缺口。
局里新近从外单位调来一名研究生，在计算机上可谓全能，无论硬件、软件都离不开他，这就“养疽遗患”，把个苟建国惯得“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人们背后一问到他，都说“找苟总去，我们弄不了，能弄了也不敢弄。”就这样一个人，上半年竟然和姓许的女职工通奸，真是人对缘法，狗对毛色，事事人料难啊！
因为计算机操作是乌云分管的科室，姓许的那个女科员自己找上门来，不但承认了自己和苟建国的奸情，还声言是苟建诱奸了她，非要上告不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得而知。
乌云本来对这类“家务事”懒得多管，但一听她要上告苟建国，立马黑起脸面，大吼一声：“你要不拉开裤子，他苟建国十个吧能爬到你身上，你要告，我先开除你！”
待女职工走后，叫来苟建国，一问情由，不禁为他的书生气激怒，一足把苟建国踢倒在地，大骂道：“……真给你白安了颗脑袋，还是博士后呢？人家是给你下的一个套，套你办事，办不成就敲你一竹杆，你还没得说。——奸出妇人口吗，这个俗理还不懂？！”
乌云发了一通无名火后，才一把把嚎啕大哭的苟建国揪起来，生气地：“……平日里‘天下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球大哥不理球二哥的，那个谁怕谁的傲气哪去了，真没出息！’”
骂过了，一手拿起话筒，叫通了北京一国家农牧渔业部，笑着说道：“……您是王司长吗？！”一回头，瞅一眼还在哭泣的苟建国，变转脸吼一声：“我还有事，回你办公室去，好好反省反省。”又接起电话：“……不，我是教训教训新来的勤务员，没事。那个事，我们研究过了，责成我汇报上去，情况是这样的……”事后，乌云才想起了苟建国，还生怕他吃不消闹情绪呢！
原来，苟建同科室的许排凤最近去了一趟广东，说是看一批新近出厂的586，回来后心事重重。瞅空找到局里的技术鼻祖苟建国，想请他帮忙下载一份出口退税的清单，苟建国不敢干，她就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赖常青要的，办成了……”苟建国别看咋咋唬唬地，遇到大事却“吕端大事不糊涂”，第二天就回绝了她。
第二天，她便又约上苟建国出去兜风，在地下歌厅里，直把个年富力强的“靓哥”勾引到手。酒醒后，苟建国找到许排凤，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直骂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涅磐，别人还一直听不出是在吵什么。过了两天，没有指望了的许排风才不得不拿起床单向领导告发，原想着，这种事吓一吓老苟就算了，让老苟就范就行。却不曾想，乌云这一闹，真正是“快刀轧乱麻”，抖出了肠肠肚肚。
这件事过去了一个月，乌云叫来了整日里忐忑不安的苟建国，高兴地说：“苟总，农牧渔业部准备搞一次三农抽样调查，调你去负责计算机的程序和编程，怎么样，没有意见吧？！”
“啊！？啊！？啊！？我当然没意见了，只是……”
乌去不等他说出什么来，立刻说“变革期间，年青人有点小毛病，以后注意就是，好在你还没捅下什么漏子嘛！”
突然，苟建国趴在乌云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乌局的知遇之恩，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忘了的，我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还一直以为你一定记恨我给你丢尽了脸，非狠狠痛痛地处分我不可呢。放心，我到了北京一定好好干，永远象您那样工作，干出个样子来，为咱农经局增光。”
常言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和局其他领导刚刚送走苟建国回来，办公室的小高就匆匆忙忙跑进来“你们都在，刚才市中心医院打来电话，说续、东升又吃上安眠药住院了，叫他家里去人，没人理，只好把电话叫到了单位……”
老局长在家休养，在机关的几个副局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表态。他们都知道，续东升是这个单位资历最老的一个，又是科大毕业生，只是白云苍狗——他过时的学问又不赶趟，而他本人过于拘泥，凡事不知变通，有点不通水火，不谙世理，因此，从领导至干事往往是敬而远之。
这一阵子又值非常时期，我工作太忙，你家务拖累，他身体欠佳，反正没人能去。最后，乌云只好说：“大家都忙，那就我去，这可是大家一致同意的噢？！”
说起这个续东升来，也扎实有点背时倒运，在单位，是一个徒有资历不善变通的赵括；在家里，又是一个靠吃软饭偷生的老夫子。这两年四十五岁的壮年竟成了满头杂毛的老人。本来，心理健康是远比身体健康来得明显的内在因素，老续生活在那个并不舒展的环境里，哪里有一丝一毫的舒心，鬓角发白，这个作为明显标志的显现就毫不奇怪了。
老续有个小他十五岁的妻子，这是他科大毕业时死乞白赖跟了他的表妹，这会儿老续老矣，而少妻难耐，于是乎，逐渐演出了一次次的“红杏出墙”，“东窗事发”，直到“大打出手”，“对簿公堂”而又因为老续生性懦弱大同小异不了了之。
乌云到了医院，先着实夸奖了一通老续的敬业精神，团队意识和渊博的知识，说得老续紧紧闭着的嘴唇张开了，紧紧锁着的眉头舒展了，这才一刀见血地说：“老续，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为难说出来嘛，不至于你边组织也信不过吧？……”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续才继继续续地说出了一段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天，我溜弯碰到隔壁邻居老朱，说对面那幢楼里有个壮年汉子赤条条地死在床上，他老婆还赤条条地躺着呢，人们都传开了……回家一问，我老婆竟毫不知耻地满口承认，‘那就是我，怎地，我跟上你十几年了，就你挣的那几个钱，还不够老娘当抹布用呢？我要你有什么用，白天没用，黑夜没用，过的这象什么日子……呜呜呜，你说，你买这栋楼的钱那来的……你嫌弃老娘做那事，又不磕沿子摔面子，什么也丢不了。嫌丢人？那你挣去呀！！！’”
沉默，沉默，沉默，最后，乌云一咬牙，问了一句“你觉得你们还能过下去吗？！行，不能过就干脆离了，长痛不如短痛呀，割疮疽受一阵疼，未必不是好事，你说呢？”
出院后，续东升决绝地和老婆离了婚，不久又找到一位寡居的农村大嫂，过起了安安乐乐的生活。经此两番周折，到选拔后续干部时，农经局的干部群众95％都投了乌云的票，真正做到了上级满意，群众满意，个人满意。
第十七章 往事如烟
按市经管局安排，褚宓颖做为特邀教师在全市农经员培训会议上着着实实讲了二十天课，课一讲完，就匆匆赶回家中。
一推门，室内摆设已经和过去习惯的大相径庭，双人席梦思床，葡萄吊灯，壁柜，写字台，风扇，暖气，煤气灶，大电视，墙上贴着“骏马图”，阳台摆满各色盆花，可见女主人装点这个新家也确实煞费苦心了。
老褚正跪坐窗前，一张一张翻阅留做纪念的相集。
门铃一响，开门迎回了褚宓颖，照例问讯了一下褚宓颖工作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孩子们怎么样等等，褚宓颖也照例问讯了一下老父的工作状况，身体状况，二颖的学习和继母子的表现。
完了才一边拿出两盒三株口服液，一边问“二妈他们呢？！怎么不见。”
老褚淡淡地：“回他娘家去了，后天回来。”
“小颖，你也不常回来，这次回来得住几天吧？！”
“后天就得回去，川远那边忙——”
“忙也忙不在这两天吧，等你二妈回来，见见再走——”
“完了看吧！”
“那，洗把脸，吃饭。”
老褚不悦地说完，就又去摆弄他的像集了。
第二天，褚宓颖看着二颖到了学校，回来便坐在老褚对面谈心。
老褚带着探视的目光问：“小颖，你和二颖是不是都对我这次结婚有意见呢？爸爸有难处啊……”
“不，我们对您这次结婚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辛苦了一辈子了，到老总得有个人照顾吧，我们只是对那个拖油瓶有意见……”
“这我知道，可这也是人家同意到咱家的一条条件啊，我该咋的？好在，这两年那个孩子的旧毛病再没发现过，大概是浪子回头也未可知。行了，你们的再一层意见我也能猜着一二，放心，我就给你讲讲你妈的事情，你们就什么也清楚了。咱老家原是河南蒯县的，七七事变后，逃难到了这旮瘩。在这里，你爷爷奶奶你妈告开个杂货店养家糊口。
那年夏天，有个做买卖的商人来这里相房，看我象个本分的读书人，就非求我做何不可，我觉得这个人豪爽仗义就同意了。
住久了才知道这个客人姓徐，来这里是专做皮货生意的，住了二年多点，我们正觉着越住越亲的当儿，
日本宪兵队突然找上门来，非说徐老板是八路探子不可，非要带走了审讯，并且，我们这几个邻居按他们的联保法也要一并带去交代。
这一下，几家都炸开了锅，拉的扯的哭的叫的，乱成了一锅。把我们带去一问，我们都以‘良民’拒不认罪，可当那个军曹一拿出那张担保文书来之后，我就傻了眼，只好乖乖地把他们带回家里去搜查。整整两个钟头，什么也没搜到，只好又回了宪兵队。
下午，那几个鬼子又一次闯进门来，非要我们交出什么名册不可。这一次，不由分说就把我吊上了大梁，问一句，打一鞭，问一句，打一鞭。开始，我还一直和他们吃力地分辩着，到后来，一个迷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很大一会儿，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跟小鬼子说‘……你们把我男人放下来，那个劳什本子的事我知道……’
‘……那天，见徐掌柜来家，说他有个怕人知道的欠帐本子，无论如何不要弄丢了，日后我还要用。还答应给我10块光洋……’
‘对的，对的，后来呢？！撒谎的死了死了的。’
小鬼子听信了你妈的话，放开我都围过去。‘……徐掌柜走后，我翻开本子一看，见草纸上写着净是某年进什么货，某年某日出什么货什么的，俺又不是太识字，就没当回事情。……
那天我家臭妞拉屎，我就把它都用了……’
发觉被耍弄了的日本军曹不觉大怒，甩手就连二连三地甩开了巴掌，直打得你妈满脸满嘴都是血，就这还不够，又抽出军用刀来，就要向你妈捅去，好在蹲墙角的翻译官急忙趴军曹耳边嘀咕了一阵，才骂着‘八格，八格’把你妈押回了宪兵队。
在宪宾队的情况，我没有看见，只是后来听人说，你妈一口咬定她只是给徐掌柜租房担了一下保，旁余的甚事也不知道。
宪兵们什么也没得到，只好在你妈身上施威了。什么刑具厉害用什么，最后，竟然弄来了凶残的臧獒，一口一块血肉，一口一块血肉地撕咬着，赶抬回家来时，全身没一处完整的地方了……”
老褚慢慢说着，一边哽咽着，一边唏嘘着。“那晚上，我把你送到隔壁王妈家后，径直找到后院日侨家。这个日侨叫左腾中本，是徐老板动员的反战同盟会员，我和在一块搞技术，很懂医术，可我一推门进去说明来由，左腾中本立即说‘马格，战争的不要，病的快快治……’
可他的两个女儿，一个叫要高浩，一个叫利高浩的，军国主义思想十分顽固，见状大叫着，从壁柜里穿着睡衣抱住左腾中本不放
‘……支那人，死了死了的，看病的不要！看病的不要！’
本来伤势那么残重，立即救治还有一点希望，可从抬回家至现在，已经拖过了一两个钟头了，那么软弱的一个女人，哪能抗得过去呢？
临近第二天一早，你妈就永远离开了我们……哇——哇——哇——”悲哀的哭声久久回荡着。
褚宓颖擦一把泪水，“徐掌柜到底拿走他那东西没呢？！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有一次我问到你徐伯伯，那是联络站保存的党员花名，那天，是在你徐伯伯面前藏起来的。
“那，后来呢？！”
“后来，你徐伯伯被宪兵队押解进城走到半路，借口上茅房偷偷跑到波南水冲涮下的墓穴里，饿了整整两天到第三天，才一溜烟跑出了城区，再后来，就回到根据地参加了解放战争，因为大腿负了伤，复原到了地方。
可到每年清明节下，他都要带上老婆儿女亲自哭祭你母亲的坟墓。”
“对了，左腾中本遣返日本后，很久没了音讯，前年才偕他的夫人，两个女儿，两个女婿回了一次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