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楠想说什么,咽了口唾沫,终于没说。
褚宓颖知道许某今天到家,借故躲了出去。下午回了孙楠家一问,就立刻决定,明天回家陪老父亲过年去,不住了。
孙楠内疚地问:“小颖,生气了?!眼不见心净,走吧,过一段就会好的。”接着又含情脉脉地盯着褚宓颖莞尔一笑:“可不许再出洋象了,啊,行吧!”
褚宓颖点点头,和孙母说定开春孙圻工作安顿下来,就抽空回太川,把这档子事情了结了算了。说完,褚宓颖向大家打声招呼,穿起大衣出了门。
街上华灯初亮,天气灰蒙蒙地,到处是艮气的世界。褚宓颖刚走出几步,猛见孙楠急匆匆地追了出来,说:“小颖,我送送你,行吗?”
“你送我,你送出我去还得我送你回来,何苦来着。”
褚宓颖想开句顺手玩笑,但是心里堵得慌,甚也没说,只抬头看看又飘起了细辞雪花的彤天和足下一步三打滑的冰天雪地,对着刺眼的寒光眨眨眼,紧了紧大衣领口,继续走自己的路。
“咋啦!小颖,生气了?别,别,别,我实在不值得你留恋。你看,我丑陋,狭隘,知恩不报反为仇,典型的一个伪君子——”
褚宓颖回头瞄一眼紧紧跟随着的孙楠,仍然一言不发。孙楠猛地把脱掉手套的右手插进褚宓颖的大衣口袋里,紧紧握住褚宓颖的手。走过了二站路了,两人又往回返,到一处巷子口上,孙楠突然说:“小颖,明天我就是姓许的人了,日后你真要想我,就去爱家姐吧——”说着,唏嘘之声伴着热气冰花沾满孙楠姣美的面颊,活脱脱的一尊白雪公主。
褚宓颖见状才说:“别这样,看冻了脸。其实,我早已经想通了,只是这情感一下扭转过来太难了——”
“我看你一夜二天没一句话,没一丝笑容,这心里就象刀割一样,可,可,可,你能原谅我吗?”
“能。我会控制自己的感情的,放心——”
“这我就放心了。”孙楠左右瞅瞅,猛地扯下围巾:“小颖,亲亲我!”
大墙上的黑影渐渐合拢在一块了,简直分不清那个是你,那个是他。
第二十八章 官场经济与史大头擒匪
斗转参横,一晃眼,余志杰的大公子余彪已满七岁,二公子余熊也满了五岁。
柴玉经人撺掇,又续娶了本地颇有派头的女中姣姣花肖,柴珠业已五岁,柴壁也有三岁了,褚宓颖在孙圻调川远医院当年冬天结了婚,父亲和小妹都没有感上能参加他们的婚礼。
眼下褚瑾已经五岁,褚瑜也已经四岁了。
这一年,以经济工作为中心的各项配套改革, 一件跟着一件接踵而来,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由量而质的变化。
根据上级指示和本地需要,农牧局一分为三,一农业局,一畜牧局,一经管局。经管局作为独立的农村经济的监督核算机构,开天辟地地以二级单位升为一级单位,顺是成章,原农牧局副局长,经管站站长褚宓颖就是当然的经管局局长了。
卫威和郑天曦的矛盾终因各自戴盆望天而恶湿居下。
卫威施展是年泼皮伎俩,到市委书记那里顶状告天而逼得市委不得不把两人一并撤换,调来了以稳便著称的尤永德和张志和,提升柴玉任常务书记,钱至贤诘人大任人大主任。
按理,这样矛盾就应当彻底解决了,其实不然。
尤、张二人到任后缄言闭口,使人扑朔迷离,不知根底。
这一天,尤、张在市里参加经济工作会议,住一个房间。尤永德缓缓开口:“老张,观望许久了,作何感想?”
“甚感想,咱看人家,人家也看咱,各谋各的招数呗!不过,柴玉这人确实可以。”
尤永德看看张志和,又说:“老张,不知你听到没有,到这种家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地方作官,必须八句话牢牢记住——”
长得较尤永德瘦弱的张志和忙问“哪八句话?”
尤永德操着浓重的鼻音缓缓说道:“两头打通,交好望族,联络倪头,不动皮斗。
要做川远官,先做川远人;入了川远籍,事事能办成。”
张志和正在铺床,停一来,饶有兴致地问:“老尤,讲讲,甚的两头打通,甚的联络倪头?”
尢永德笑笑抛过一支烟去,点着自己的才说:“两头打通,是说在你之上的关节要打通,在你之下的关节也要打通。
上面不通做事没靠,下面不通做事没人。
交好望族,是说要和本地有名声、有影响、有权有势,气壮势粗的家族交好。
这些户子孙来动辄林摇,二来马首是瞻,颇有号召力和鼓动性。
联络倪头,是说和倪头不妨交交朋友,这一类人别看不起眼,却和上面很有来往,且关系非同一般,弄好了可成事,弄不好则可坏事,所以说交交朋友,却不能深交。
不动皮斗,是说在职个地方出了名的波皮野汉。
这一类人要么行凶闹事,要么撒野无赖,搅得你甚也干不成。
解决这些麻烦,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入籍随群,到那时,心想事成,事事顺遂,可惜咱都做不到了。”
张志和问:“这还办甚事,你只能沆壑一气,随波逐流了。”
张志和与尤永德同出身于市政研室,相处甚好。尤永德说:“那到不尽然。老张,我看咱只能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以不变应万变了。该干的咱还干,只要保住这人职位就行;该闭眼的就闭眼,只要不丢掉这个职位就行。
早动手,想方设法往回调,这是上策。能上调当然好,上调不成平调也行,万不可陷的太深了。你说呢?”
张志和默默地点点头。尤永德、张志和一回到县,就叫为柴玉,内定了新建机构的配置原则,其中,包括经管局在内。
柴玉在内定会议上,提出了褚局长是把干事业的将才,但驾驭能力和承受能力不强,配置人员时应当考虑到这一点。
尤永德采纳了柴玉的意见,把这个意见拿到常委会议上一研究,情况却并不那么简单。
党委们审时度势,早等着这一步实提了。
每个人手里撰着一批“没法推托”的花名,心里谋着一本“安排亲信,提携各人家”的小算盘,岂能不能据理力争而轻易放过这一大好的为个人,为自己人谋利益的机会,那才是天下头号傻瓜呢。
终于,按市委会议敲定的结果,一把手以下的官员陆续到位:金吉莉,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熬过了许多的艰难,耗尽了过早的青春,半老徐娘又拖家带口的,来这个单位任支部书记。
她出身贫寒,养成了一副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豁达性格。
听人说,她年青时候因为拒绝了一位顶头上司的挑逗,被莫须有的罪名下放劳改。也就在那一年,她生下了她的宝贝儿子。
她文化不算太高,却酷爱学习,遇事多谋善断,如果不是身体和家庭,那是颇有魄力的巾帼英雄。
和金吉莉同期到达的是黝黑瘦小却十分精神的史乐鱼,文化不高,却例外地被“各人家”推上了副局长的宝座。
听人说,史乐鱼自小逞强霸道,有理不让人,无理夺三分,在联校任教期间,就因为和联校校长闹意见,硬是活生生地把对方逼走了事。
史乐鱼长相平平,却心眼里暴戾恣睢,怙恶不悛,且钻刀之末。
这一点,并不完全来于你辈的基因,而是后天的变异。
据说,他的父亲史大头年青的时候就是一个名噪一时的勇将,曾在一次剿匪战斗中被打掉了一只手指而荣立一等功。
那次,史大头带两名刚刚入伍的区小队队员押解匪首卢虎回县。
因为大雨,夜宿村舍。为了安全,史大头把卢虎牢牢地捆绑在靠床的方桌腿子上,又顶死了窗户,自己把压了弹的手枪开了保险,压在了头下,这才躺倒睡觉。史大头刚刚迷糊过去,猛地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枪把,手指顺便倒扣在扳机上,枪管却正正对住了自己。卢虎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匪首,身高力大,凶恶残忍,手上少说也有五条人命,就这样,史大头和卢虎各执一头在这柄五寸长短的手枪上较着力气。
一个要往过抢,一个要往回夺,一个要扣动板机,一个要反扣板机,这场体力和心劲的较量,足足持续了三个钟头,史大头汗流满面,瞪着眼,咬着牙,心里较着劲说:“就是今天了,要么我死在你手下,要么你乖乖地让我押你回去!”
卢虎青筋根根毕露,睁着眼,咧着嘴,心里下着恨力说:“就是我和你了,要么挣脱了活,要么这里死,反正回去也是死!”
这工夫,门外站岗的两个青年人听到响动,揉着睡眼朝屋里走来,一推门,卢虎一眼瞅见,恶恨恨地叫道:“想活的过来,把枪给我!”
一个队员一楞怔,刚刚想把自己的枪倒递过去,史大头叱咤风云地一个炸吼:“你敢,想死的你就给他枪吧!”
这个队员又一楞怔,正巧门外走来巡哨的民兵队长,见状一头扑了进来。卢虎一急,拽住已经到手的大盖步枪,一扣扳机,“叭——咕——”子弹便从民兵队长头顶带着啸声滑过。
枪一响,立刻召来了村里的武装民兵,这才三下五除二地狠狠治服了这个惯匪,可史大头的二拇指给活生生扯的只剩皮还连着了。
第二十九章 与书记夫人偷情(上)
史乐鱼讲起父亲这段光荣的历史,每每洋溢着一股自豪和兴奋。
可惜,古话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却不能桩桩应验。
有人扬长避短,有人广导博览,有人却嗜痂成癖,抱残守缺。可悲的人,可叹的人,如其英雄父辈地下有知,定会痛惜扼腕不止。
何小渚在其父的多方周施下,终于以工代干正式转为国家干部,经培训,成为小器畅盈的财会人员,转干后,何小渚又经“各人家”多方帮助,先到乡镇局工作了一段,因为和领导处不在一块,这才转到经管局这个新建单位担任了会计。
褚宓颖惦念着单位新旧二十员将士,对史乐鱼、何小渚很不以为然,找到陈尚翔谈起来,得到的回答是:“约你派去的干部就归你使用。用住用不住,那就是你的本事了。
一般说,越是跳蛋的干部越是有点才干的干部,这种干部你能用住,才显出你的本事呢!都是一堆稀泥,谁来也会团弄,谁还不会!”
那天见到盯玉,也谈到了这个问题,柴玉沉默了好大一会,末了才淡淡地说:“总得给碗饭吃吧,先干着再看吧!”
这些话想想也有道理,褚宓颖才算放下了一颗心。
川远是典型的农牧县,农业技术服务归农业局管,畜牧技术服务归畜牧局管,农村经济的全面核算监督归经管局管,抄报县统计局,直接为地方党政领导负责。
褚宓颖就经管局所辖业务范畴分别就农业、牧业、林草经济作物和乡村企业作了分工,又指定癖小元专管综合平衡。
对新形势下的经济核算,褚宓颖一面改革了旧有的帐册报表,一面推行了新的测算方法,又组建了农经督导网,在源头帐目上狠下功夫。金吉莉分管督导网的筹建,史乐鱼分管重建帐册,改进下帐方式。
这中间褚宓颖偷闲去了趟进修学校——他要把孙楠的行李取回来,等孙圻假满回来后使用。还是那间二人小间,房舍依旧,人走物存,褚宓颖睹物伤情,默默地伫立着。
从里面走出一麻脸教师模样的女同志,翻着老大的鱼白问:“找谁?呆呆地看什么?神经病!”
褚宓颖经她这么一呛,才苏醒过来,“找许亚仙老师,在吗?”麻脸女教师这才霁了脸面,说:“等着,我去教研室给你看看——”
一会,小仙忙忙奔回宿舍,一见面就粗声大气地吼开了,“哈哈,什么风把书生刮来了,坐,坐,坐。”边说边倒水洗手,泼茶,递烟,末了坐下来问道:“来何贵干?”
“不贵干不能来看看你吗?”
褚宓颖边说着边量着许亚仙。微胖,壮实,泼辣,只是比过去丰满了许多。
小仙微笑着打浑,“怎么,书生莫不是鸿飞冥冥,看上本姑娘了不成——”说得褚宓颖脸上一片红一片紫的。
小仙笑得前仰后哈:“看看,倒底是书生,这么多年了还没磨厚了脸皮。你和孙楠的事开学我就听黑头说了,够浪漫的,真能写本言情小说了。
书生,说真话,想孙楠不?想,想得心上滴血,对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真是英雄敢对大义妇,天生的一对。不怕,还能见上,一定能见上。”
褚宓颖急急问:“最近见小楠了吧?”
“结婚以后再没见到。正巧上个星期市教研室开会,在路上碰了一面,我们还一块吃了一顿饭。”
“说甚?”
“看把你猴急的。小楠如今可气派了,见了面准保不敢认。可一说起婚后生活来,只是流泪,甚也不说。问到你,倒问得满详细的。咳,这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三大不幸,我看还应该加上一条,鹊巢鸠占,痛断肝肠啊。”
褚宓颖默默听着,不吭一声。小仙调转话头:“最近工作怎样?”
褚宓颖略略的答过,也随势问道:“怎么,你真要独身到底吗?”
许亚仙哈哈又一阵浪笑,“怎么,你担心我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不怕的,我早就说过,本姑娘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不,终于让我钓了条大鱼——”
“什么,大鱼?”
“钱至贤,这鱼还不够大吗?!”
褚宓颖蹙着眉头慢慢回忆着,终于,又看见了那让人倒胃口的一幕。
前年冬天,钱书记要赴市区参加一个会议,顺便带着夫人去逛逛市容——这是钱书记早已许下的夙愿。钱夫人小钱书记七、八岁,正当壮年,却每每独守空房。
这并不是钱书记有了多少‘外遇’,而是工作实在太忙了,无暇多顾。对于钱至贤来说,这确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担任常务书记,近两年越来越觉得身边越来越无人可信和无人可用,尤其对那些敏感的事情,故而,事事经手,事事过问,生怕自己手中的权力旁落。
于是乎,开会,开会,再开会,除了接待数不清的客人,喝不完的酒,跳不完的舞,就是吸不完的烟。
终于,身子在烟酒之中衰弱,身体在不动之下颓废,还谈什么陪伴爱妻?!
到了市里,钱书记草草安顿了一下小章,就匆匆上会了。
小章陪伴着钱夫人逛了商场,逛了公园,看了马戏,又串了庙会,这才心满意足地走进一家饭店,点了几样大会上没有的稀罕饭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钱夫人不放心地问小章:“这顿饭菜花这么多钱,咋的处理?”
“好我的钱夫人,有钱书记这块牌子,回去还怕报销不了?就是比这多些也不怕。”
“那……一个月下来,差旅费得多少?……”
小章斜眼盯着钱夫人,一伸手:“这个数——”
“一百?”
“嗯——不对!”
“一千?”
“嗯——不对?”
“一万?”
“这还差不多。”
钱夫人年青时做过会计,对这个数目的含意一目了然。
小章一抬头,惊讶地叫着:“坏了,坏了,怎地下这么大的雪……”
钱夫人抿嘴:“……下这点雪怕甚,左不过市里多住几天……”
饭后会了帐,两人才一块回到宾馆。在会议包订的房间里,度不暇暖,电话就忙忙地叫了起来。小章顺手把话筒一拿,是钱书记,“谁?小章,回来了,玩的还开心吧……啊!今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在武牧局长这里住一晚……住处方便,有吃有喝有麻将……天下大雪,我也舍不得走了。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坐在旁边的钱夫人告诉小章,让钱书记少吃烟,少喝酒,不要一耍麻将又是一个通宵。小章打过了电话,回司机们住的房间转了一圈,又返回了钱夫人的住处。
第三十章 与书记夫人偷情(下)
钱夫人瞄一眼小章,漫不经心地:“小章,你们号的房里暖和不?”
“暖和?我们这些赶毛驴的足户,哪能住上你这号房间……美的!”
“小章,你用不着在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