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是和阿染在一起，对不对？”舒童并不执着于手机的问题，“对不对？”
“童童……”舒童的话让柳宣莫名地慌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尽管她问心无愧。看了舒童这个反应，柳宣想起来一件事。舒童进医院前是在她家里跟赵宸碰过面，之后便情绪低落甚至质疑她的感情（闵隽说的），她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赵宸身上。如她所知，对她不利的事赵宸应该不会做，但对童童可就未必了。她想起那天跟艾染在酒吧喝酒被偷拍的事，至今没有见到那些照片被曝光，如果同样是柳昊在背后运作，那么那照片更应该跟那影像同步流出好彻底抹黑她，所以幕后指使的人现在看来必然是赵宸无疑。赵宸让人跟踪了她，拍了那样的照片私下里拿去给舒童看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因为说服不了舒童放弃所以用攻心的手段，他很清楚舒童最在意的是什么。如果这是赵宸的目的，那么，他达到了。
“真好……你没有否认。”舒童的声音渐渐轻飘起来，“我累了，要休息了。”
“别挂！”柳宣的嗓子似揉进了一把沙，艰难地吞咽了一口。“童童，我不知道你是……你是听谁说了什么还是怎样，可是你相信我，那天晚上我是见了染染，可是完全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只是——”
“别说啦。”舒童的声音持续轻飘，听得柳宣心里一阵阵难受。“我知道，你跟阿染没有什么。”
“童童？”柳宣一怔，童童相信她？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舒童突然道。
“你问！”
“如果你是和阿染在一起……会不会，比现在勇敢许多？”舒童轻声开口，声音里是挥之不去的落寞与忧伤。“会不会，比现在坚持许多？”
柳宣一口气顶了上来，脑子先热了。“童童……！”
“呵……”舒童的声音越来越低，渐至呢喃。“对不起……晚安。”
电话挂了。柳宣握着手机僵在了原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电话挂断的忙音，脑子里怔怔回响着舒童的话。如果是和染染在一起……如果，是和染染在一起……她脑子里很热，除了难受，更多的却是说不清楚的茫然。和染染？隐约想起三年前的自己，隐约想起那时的自己为了一份看不到前路的感情做了多少傻事，那个时候的自己，是真的那样的期盼着能够和染染一直在一起，就她们两个人啊……现在和童童，不能说她不爱她，不喜欢她，可是深心里又确实有着什么是跟从前喜欢染染时候不一样的。或者真如闵隽所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一些东西的坚持，还是说，真的是童童质疑的那样，因为对象不同，所以，心态不同？
洇红的酒液一口口吞咽下喉，柳宣摆摆颈子，想起舒童对她的真诚，在这段感情中所承受的一切，脑中便越来越热，只想立刻要见到她，抚去她所有的惊怕与不安。可一想到她抛出的那个问题，一颗心除了疼，除了歉疚，却是渐渐有些冷了。或者，她想，她是该好好沉淀沉淀自己，理清楚自己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吧。就像童童问她的，她所承诺过的，她所徘徊迟疑的，这些所有的问题通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答。而答案，或者就在她深心里，在她一直避开不去思考不去回想的一个角落。她和童童的感情，她的选择，这样浑噩去进行，对人对己，都不尽负责。
而与此同时，舒童挂了电话，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床上。专车将她接回Z市家中后，她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谁也不见。怔怔握着手机，她知道她在等什么，可是当她所等待的电话真的来了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没勇气接了。接了又能怎样？接了又能证明什么？就好像，她打过电话来，就代表，她在意她吗？
而挂了电话，心便更加空了。一开始不想接不过是惧怕听到她的声音，坐实她心中的疑惧，所以才让闵隽转达她的意思。可是，在她仍然坚持打过来之后，她妥协了。深爱的那个人总是更容易妥协，只因为她或他，他们有着更多的舍不得。
床畔的柜子上供着一瓶多头百合，舒童伸指拈了一枝。纯白的花瓣在她指尖旋转，也带动她的世界。夜风鼓起的窗帘扑扑簌簌，掌心，只余破碎的光影。映在她眼中，仿佛年少时不经意采摘过的花朵，忧伤不可抗拒，欲罢不能。还有什么可以留恋？因为爱上同为女子的她，她的世界从此与人相悖。总以为坚持是一种态度，而坚守更是一种勇气，因为爱一个人，所以希望毕生都与她纠缠在一起，仅仅是她们，没有别人。可是也许企图罔顾一切去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终究是不妥当的。
越思考越清醒，越清醒却又越发迷惘。这一切，终将是一场没有是非对错的争论。看不到界限分明的黑白，永远有不清楚的混沌。谁能说清楚到底是她错了，还是奶奶错了爸爸错了？到底是她们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她的勇往直前未必值得嘉许，所以柳宣的迟疑不定也未必就是错误。她只是比她思虑的多，她只是比她想的远，她们之间从来都是这样，她什么都说，而她，什么都不说。
她习惯了她的隐忍与沉默，而这习惯，却在今晚重重击垮了她。她再三的解释只会更令她惶然，一如她急切的态度，更多让她迫切地想要逃避。
是的，逃避，告诫自己，不要再说无谓的话，既然知道答案，又何必再听。可是电话接通的那一瞬，听到那隐隐泛急，那样熟悉而心动的一声童童，她的心，仍是软了。问了那个盘亘在心里的问题，魔障一般，听到确定的答案，没有侥幸的苟延残喘，却得到了痛快的释然。
是的，释然。她知道柳宣跟艾染不会当真有了什么，可仅仅如此是不够的！她是柳宣的爱人，至少，是她当下，此刻，并且曾经许诺要携手将来的爱人。怎么能够接受她的迟疑，她的不确定？怎么能够让她过去的那份感情仍阻碍着她与她的亲近？
其实她知道那答案，三年前的一切足以击垮她所有的信心。她只是想听柳宣亲口说出来，找寻到她声音里冷漠的歉疚，好叫自己死心。可是当她真的问出口，而柳宣也真的就要回答时，她却没有勇气听了。匆匆挂了电话，只为掩饰心中的惶然与恐惧。她不听了，不要听了！终究，是她不够坚强。
宁可自欺。
明天会是怎样，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隐约明白的是柳宣不会来找她，而她既然选择了和奶奶回来，也必然要面对那些她需要面对的事情。奶奶说，姑姑后天到家，这让她万般灰暗的心情总算还有了一丝的光明，这偌大的家中除了姑姑艾婧，鲜少过问事务的妈妈，真的是没有一处温暖能够让她治疗身心俱创的伤恸了。
阖上眼帘，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渗入到床单上，一点点被吸收。舒童蜷成了一团。
宣宣……宣宣……我喜欢你，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喜欢得可以为你放下一切的东西，什么阻碍对我来说都不及和你在一起来得重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心里我却是那样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
为什么，你对我，始终不能像对阿染一样，执着地，甚至孤勇地去担当我们的将来？
脑中浮现赵宸嘲弄的话语，退而求其次……退而求其次……不，她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的爱，也是独一无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洛是个硕大的茶几，摆满了杯具。头痛，求各种头痛治疗偏方。
89
89、第八十八章 。。。
艾婧回来后见到舒童的状况免不了跟兄长甚至母亲都发了火，发狠要把舒童带去温哥华，这次再也不相信舒博慎的话让舒童回来了。舒童一径沉默，舒博慎自知理亏也不敢争辩，艾淑敏只好劝说她先不要动气，先给童童医好耳朵再谈其他。
舒童的耳朵其实并没有被说得那么严重，只因为她是舒博慎唯一的千金，那些医生在诊断时难免束手束脚，只是一个耳膜穿孔修复手术也畏首畏尾怕一个不慎被舒博慎迁怒。艾婧自然没有这些顾虑，由于舒童左耳已是二度耳膜受损，她尝试用三氯醋酸烧灼破裂处发现并无明显好转便直接决定手术了。
手术很顺利，艾婧亲自操刀，只是借了医院个手术台。手术后艾婧想带舒童和她去温哥华待一阵子，舒博慎却坚决表示反对了，理由是要给舒童和庄逸把订婚仪式办了再说。艾婧听了这话差点炸毛，揪着她老哥的脖领子就发飙：“你非要亲手逼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你这是什么话！”舒博慎也怒了，“我是童童的爸爸，我给她的安排都是为了她好！”
“真为了她好就放童童跟我一起待一阵子。”艾婧严肃道，不容拒绝。“再被你们折腾下去，大哥，你趁着还不算太老，再生个继承人吧。”
舒博慎被她镇住了，一时竟顶不了口。艾婧憋着气，又心疼舒童，懒得再争辩什么，带了舒童就去了自己的私宅。
艾婧在Z市有处公寓，是以前她读高中的时候把以前攒的零花钱拿出来买的。艾淑敏教养孩子一向开明，在不同的年纪给予不同数目的零用钱，随便他们是用来创业或者投资。当时艾婧才十七岁，攒的零花钱买别墅是不够，买个公寓还是绰绰有余的。由于她未成年，房子是由她的情人董沁如，也就是艾染的妈妈出面买的（关于董沁如其人，不认识的请阅读前部《谁都有秘密》）。后来董沁如过世，宁梓松悲愤之余并没想过清点董沁如的财产，那后来也成了她在当年宁澄（艾染）出事后藏匿了她多半年的一个居所。
“好了，在家里你什么也不肯说，现在在我这里，有什么话想跟姑姑说？”艾婧去到舒童房里，一进门就是一屋子的暗沉。窗户紧闭，窗帘也拉着。见舒童在沙发上蜷坐着，她坐过去，一双腿跷到了茶几上。
“和柳宣处得如何？”看着舒童一脸沉默，半点不复从前的活泼劲儿，她心里就忍不住难过。“不好？我听说你们在一起了。”
不提柳宣还好，提到柳宣，舒童整个人更是分明的蔫了下去，实打实一枚霜打的茄子。艾婧想了想，问：“还喜欢她么？”
舒童转开脸，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艾婧叹道：“既然喜欢，何必跟她别扭？”看小丫头那样她也能猜到大概发生什么了，必然是跟柳宣闹了什么别扭。手机突然响了，她摸出来看了眼，接了电话。
“是我。嗯，童童？”她说着话，扭过头来看了舒童一眼，看到舒童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艾婧顿了顿，“不在我这里。”
艾染抱着手机，听声音都快哭出来了。“婧姨，你就别忽悠我了，童童是在你那里吧？”
“说不在就不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烦人呢？”艾婧吐出口气，“怎么了，你这么着急找童童？”
艾染哭丧着声音道：“我能不担心么，宣宣给我打电话说她找不到童童，家里电话跟手机都没人接，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又不说——”“打住。”艾婧眨了眨眼，“你知道发生什么事？”
“我？我哪知道啊。”艾染很郁闷，她冒险替换了舒童出来让她去S市找柳宣，怎么好好的童童却又进了医院？而且现在还不辞而别连柳宣也找不到她……
“行了，回头再说。”艾婧说着便挂了电话。“童童。”
“别问。”舒童却转开了脸。“我什么也不想说。”
“那就代表什么也解决不了。”艾婧笑笑，“宝贝，你听姑姑的话么？”
舒童怔怔望她，艾婧道：“首先，我不知道你跟柳宣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先前以为你之所以情绪低落，都是由于你那个不靠谱的老爸。现在看来，你老爸让你和庄逸订婚倒是其次了。”见舒童不吭声，面上却渐渐有了松动之意，艾婧又道：“宝贝，越是对亲密的人，越要学会坦诚。别人不是你，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害怕什么。”
“我知道。”舒童点头，原先只是一点模糊的悲伤渐渐显山露水，越发清晰。是啊，她知道憋着心事不对，所以鼓足勇气都问了，可是这不正是她悲伤的源头么？自己爱的人对自己远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在意，甚至在迟疑是否要与她并肩战斗，这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无比的失落与打击吧。
“这么说来，你已经和她沟通过了？”艾婧皱着眉，那问题就大条了。“她是什么态度？我是说，关于你要跟庄毅订婚的事。”
“不知道。”舒童摇头，靠在沙发上躺了下去，慢慢将身体蜷成一团。
“不知道？不接受还是无所谓，yes or no，怎么可能是不知道？”艾婧也郁闷了，“别告诉我，你老爸要把你嫁给男人，她毫无所谓！”
“她应该有什么所谓？”舒童静静开口，“姑姑，她连未来是否要和我在一起都不能肯定……我要不要嫁人，她……应该有什么所谓？”
“童童！”艾婧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你不该这样妄自菲薄。刚才小染还说柳宣一直在找你，她如果不在意你，也没必要揣着热心来贴你冷脸。”见舒童不吭气。艾婧又道：“你到底是疑心她什么？这些话，是她亲口和你说的？”
“不是，是奶奶问她预备和我怎么办，她说……不……不知道。”舒童紧咬着嘴唇，在后来的几天里尽管再怎样思念柳宣都忍着不接电话，日夜辗转揪心也强迫自己忍耐的精神巨压下始终忍住没有流泪的眼睛，在这一刻终于是潮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跌出来，她抬手揉掉，新的泪瞬即涌出。“她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姑姑你知道，以前，她喜欢阿染，为了阿染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舍得……是不是她真的不够喜欢我，没有像喜欢……喜欢阿染那样的喜欢我，所以她不确定……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哽哽咽咽，听得艾婧惆怅不已。凑过去将舒童抱进怀里一下下抚着她柔软的长发。“童童啊，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类人，她们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真爱。当然这么说或者并不恰当，谁能指天誓日说自己对初恋是爱，对后来的结发就不是真爱？只是她们的表达方式会有所不同，你懂的对不对？她们在失去第一次爱之后即便再次遇到爱的人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执着孤勇地付出，她们会变得犹豫，变得徘徊，因为她们害怕承受再一次失去的伤害！”
“姑姑……”舒童心头有所触动，抬起脸望着艾婧。
“让我来猜猜，嗯，猜猜你那位的心思。”艾婧笑了笑，“如你所知，她当年喜欢过小染那个怂孩子，其实我倒是不坚持她对小染的喜欢就真的是有多深刻，她那个出身的女孩子，身边太少真心对待的人，性子难免自闭且自负。遇到小染那个没心没肺的，待人真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自然会吸引住她的目光。而她那个性子，一旦看上，自然是要费尽心思得到，如果不是小染对苏菲即便失忆了也始终惦记着的爱，呵，她们两个倒是也挺般配。”艾婧说到这里，察觉到舒童身体的僵硬，她忙揉了她一把，“我还没说完呢。你这傻丫头，你难道现在还在做着什么独一无二非谁不可的爱情美梦？这个世上没有谁和谁是唯一般配的，你要这么想，可以和她般配的人有很多，可她唯独择了你，这才是你的优秀，你的运气。”
“如果不是唯独，是无奈呢？”舒童幽幽启口，眼睛仍是模糊着，乌压压的睫毛揉成一团。
艾婧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瞳，一脸的慈和。“就算是无奈又如何？她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