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梅姨迎上来说,“蕾蕾,你妈没回来。”
钟蕾脸上没露出什么表情,心里却沉了沉。往年过生日的时候,妈妈总是早早地回到家里,替女儿张罗那顿晚餐。或许是因为钟蕾的生日餐桌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父亲的缘故吧,所以母亲在这种场合总显得格外尽心。
妈妈今天是怎么了?
钟蕾在客厅的大沙发上坐下来,给钟文欣打电话。公司那边的人说,钟总早就走了,整个下午根本就没在公司里。钟蕾又给钟文欣打手机,一次一次地挂过去,手机却关着。那情形就像你在亲热地喊一个人,她却不理不睬,冷冷地把你闪在了一边。
钟蕾的心里好难过。
梅姨宽慰她,“蕾蕾,别着急,你妈妈会回来的。菜呀什么的,我都备齐了,她一进门,我就坐锅。”
钟蕾到厨房看了看,七七八八的盘子碟子装着各种各样的热菜凉菜,都摆在不锈钢台案上。只是,还缺了什么……
缺的只是生日蛋糕。
每年的生日蛋糕都是两个,一个是母亲为她买好的,另一个……
门铃丁冬地响了一声,钟蕾跑过去开门。伍伯那微驼的身板闪进来,双手托着一个彩色的蛋糕盒。
“蛋糕,谁拿来的?”钟蕾问。
“送……,送。”伍伯结结巴巴地用手向外指着。
钟蕾赶出去看,只见一辆白色的小面包车正掉头离去,车身上“顺达快送”那几个字看上去十分醒目。
钟蕾叹了口气,怏怏地回到屋里。
打开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明亮的灯光投照了下来。条几上那个新来的蛋糕盒就像被冷落的客人一样显得有点儿孤独,有点儿落寞。钟蕾坐过去,默默地陪着它。
你是我爸爸送来的吗?钟蕾说。
是的,是的,蛋糕回答。
告诉我,我爸爸是谁?
你爸爸,你爸爸是爱你的。他记着你的每个生日,他记着。
……
钟蕾流泪了。
不用打开蛋糕盒,钟蕾就能猜到蛋糕上的那几个字,“小蕾蕾生日快乐!”那完全是长辈的口气,那应该是父亲……
年复一年,钟蕾总能收到这样的一份生日蛋糕,蛋糕上也总是同样的这句祝福。当这个蛋糕和母亲买的生日蛋糕一起摆上餐桌的时候,钟蕾免不了会问,“这是谁送的?”
母亲的回答通常是,“吃就是了,问那么多。”
说这类话的时候,母亲每每皱着眉头,显得很不开心。钟蕾于是就在心里想,奇怪,母亲既然不喜欢这份礼物,完全可以不把它摆上餐桌。如果摆上来,就是说有应该摆上来的道理。那么,谁的礼物可以和母亲的礼物在一起并列呢?只有父亲。
父亲能够送蛋糕来,父亲应该就在钟蕾的身边,父亲就在这座城市里!可是,他为什么不露面呢?
钟蕾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苦恼和困惑就像无药可医的疾病一样时时纠缠着她,折磨着她。
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钟蕾仍旧呆呆地伴在那盒生日蛋糕前。伍伯想必是饿了,他把梅姨叫过来,两人一起对钟蕾说,吃饭吧?该吃晚饭了。
钟蕾再一次给母亲打电话,钟文欣的手机仍旧是关着的。
梅姨把凉菜摆上餐桌,梅姨在厨房里嗞嗞拉拉地炒着一个又一个热菜。钟蕾说,“够了,别弄了。来来来,都坐下,我给你们分蛋糕。”
家里只有三个人,梅姨坐在钟蕾的左边,伍伯坐在钟蕾的右边。伍伯小心翼翼地把蛋糕上的生日蜡烛插好,梅姨将蜡烛燃起来。
“许,个愿,吧!”伍伯说。
万事如意,钟蕾想。自己总有不如意的事,祝自己如意一些吧。还有,妈妈,也祝她如意。还有呢,爸爸,祝你万事如意。这就行了,其他都是不相干的人。不,还有黑马王子,黑马王子,万事如意……
钟蕾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她鼓起腮,使劲儿向蛋糕上的蜡烛吹去。“噗……”,那些蜡烛全都熄灭了。如愿了,如愿了,钟蕾欣喜地想。
接下来,钟蕾动手分蛋糕。伍伯年长,钟蕾把切下来的第一块蛋糕端给了他。
“谢……,谢。谢……,谢!”伍伯结巴得更厉害。
大概是因为做佣人的吃到了小姐亲手切下的蛋糕吧,大概是因为这种东西平素难得入口吧,伍伯伯竟激动得满面发红,鼻头放光。
与伍伯伯的兴奋比起来,梅姨就显得十分平静。她时不时地吃一小口蛋糕,就会向大门那边望一望,似乎是在看女主人回没回来。
然而,直到钟蕾用完饭,钟文欣也没有消息。
钟蕾没有什么胃口,她其实早就想起身了。只是担心那样一来梅姨和伍伯恐怕会吃不好,所以钟蕾才尽量多坐了一会儿。
离开餐桌,钟蕾直接回到了她的卧室。打开电脑,钟蕾即刻上网到了“网浪聊天室”。
“黑马王子,你来了吗?”
“黑马王子,我在等你!”钟蕾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没有人回答。
很晚很晚了,钟蕾还坐在电脑前。她的躯壳仿佛已经随着外部世界离去,只把一个忧伤的念头留了下来:你在哪儿啊,我的黑马王子……
一个被包养男人的沉浮史
3。 浪子筋,心网掌
“疲惫奔波之后我决定做一个叛徒,不管功成名就没有什么能将我拦阻。我四处漫步我肆无忌惮,狂傲的姿态中再也感受不到束缚……”
忽然听到张国荣在房间里唱,美发师把吹风机停下来,东张西望着,仿佛那位姓张的“哥哥”没有从香港文华东方酒店的二十四层楼上跳下,此刻就躲在理发椅的下面。
“麻烦你,请把我的风衣拿过来。”晓雄对美发师说。
晓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哥哥”唱得更响了,“哥哥”就在他的手心里。那是他的手机铃声,从网上下载的。
是那个女人打来的电话,要他立刻到富丽宾馆。自从在“秋月舫”茶社分手,晓雄就等着那个女人的电话。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还会找他的。
他向镜子里望了望,镜子里的安在旭也在望着他。他是拿着杂志封面上韩国明星安在旭的照片来美发店,要他们克隆一个的。安在旭眼下正在电视剧里忙着,正在唱碟的封面上忙着,他也应该帮一帮安在旭的忙。
嗯,美发师的克隆技术还不错。他满意地对镜子里的安在旭点点头,然后从理发椅上站起来。
“不用吹那么干了,谢谢,我得走了。”
他打上出租车赶到富丽宾馆,然后乘电梯上了十五楼。楼道里的厚地毯又松又软,脚在上面踩出麋鹿那样弹弹跳跳的兴奋来。他的脑袋有点儿发晕,他几乎辨不出那是做猎手的兴奋还是做猎物的兴奋,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1506房。门是留着的,门把手一扭就开。
“请问,有人吗?”
“是晓雄吧。”
“是我。”
“请进来。”
女人的声音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声音和含义都有些暧昧。晓雄笑了笑,脱下风衣,顺手拉开了壁柜的门。女人的那件奶白色的羊绒大衣在里面亭亭玉立着,他把自己的黑风衣搭上衣架,让它亲昵地贴了上去。
“喂,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进来?”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急巴巴的味道。
“哎,等一等,我就来。”晓雄慢悠悠地回答。
女人急的时候,他不应该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啜着,一边踱进里边的卧室。他看到了那张大餐桌一样的圆床,他看到了抛在床上的那些粉红色的女人的贴身装备。他把环境和地形都熟悉了,这才出发上前线。
女人隐在掩体的后面,只露着一颗脑袋。白色的水雾在掩体上方氤氲着,望上去犹如弥漫的硝烟。
“你来得挺快嘛。”女人斜着眼儿笑。
“我向顾客提供的是优质服务。”他也笑着回答。
女人饶有兴味地半坐起来,把一对酥乳暴露在水面上。冲浪浴缸里的水喧哗着,亢奋地将它们撩来撩去。还行,这个女人难度不大,他打量着眼前的目标,心里暗暗地庆幸。最近的几个老女人在观感上都比较困难,让他几乎举不起武器。
“我要的是全套服务,你是什么收费标准呀?”女顾客故意拿腔拿调地摆出个在做上帝的姿态。可是她的脸居然红了红,露出了几分娇态。
她是初次做这种顾客的,晓雄看得出来。他懒慵慵地伸出三个指头,比画了一下。
“三百块?你可要做好哦。”女人忽然傲慢地板起了脸。
“当然,当然,放心,放心。”晓雄连忙陪着小心。
“那好,你先帮我搓搓背。”
哗的一声响,背对着男人,女人出水了。
晓雄皱了皱眉头,然后把手放了上去。脊背上的皮肤虽然很白,按摩下去却有陷落的感觉,那情形就像用久了的沙发,已经失却了弹性。霉点似的黑斑是当年的青春痘吧,有些女人的青春痘很给主人面子,不上脸只上脊背。
女人背上的那双手很敬业地劳作着,在它们无微不至的揉搓下,女人惬意地呻吟起来。她转过身体,把脸颊微微地仰起。如此一来,女人的嘴就送在了晓雄的面前。那对红唇有些瘪有些暗,就像已经不大新鲜的鱼鳃。
晓雄懂得,此时他应该迎上去。于是他迅即伸长脖子,去承担这项新增的劳作。
女人闭上了眼睛,在她的眼帘上浮起了多年以前韩冰的身影。韩冰就是这样为她搓背的,然后女人就是这样转过身,向韩冰报以热吻……
回忆使女人沉浸在温馨的遐想之中,当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晓雄那尖削的下巴和鼻子近得有些变形。那些特征与韩冰竟如此相似,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喊出韩冰这个名字来。
晓雄是穿着长裤和毛衣的,只是捋起了袖子。裤腿和毛衣上都溅着水迹。
女人说,“哟,都弄湿了,脱了吧。”
晓雄就一件一件地脱。女人目不转睛,像是在看一场脱衣秀。晓雄的外衣质地还算可以,内衣则是那种超市柜架上的大路货,质地和做工实在够不上档次。当最后一片护甲从髋上褪去的时候,晓雄的目光中倏地闪过一丝羞意。
他其实远远算不上老手呢,他显出了他的嫩,他的生。女人的心底隐隐地生出一点怜惜,还有一点欣喜。
“快,快进来。”女人在浴缸里摆着手。
坚实的骨骼和肌肉应召而至,女人紧紧地贴了上去。“抱着我,抱啊!”那语气分明是驱使,却又像是在乞求。
女人在晓雄的怀里是那样不安分地蠕动着,他得用点儿心思才能既保持住平衡,又不使双手的劳作停顿。他一丝不苟,一处不漏地揉着,就像一个专业的面点师。女人在他的手里一点一点地软下来、软下来,到了最后就软耷耷地说,“抱着我,到床上去。”
让人把她摆上那张餐桌一样的圆床,女人食欲大开地叫着,“做吧,做!”女人在下面逃脱般地移转着身体,晓雄必得锲而不舍地追逐。此时显出圆床的优越了,周而复始,旋而不绝,那活动的天地似乎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要制服女人的挣扎,要不停地追逐着女人磨圈儿,如此地耗时费力,使得晓雄渐渐气喘吁吁,汗流满面。就在他苦苦撑持的时候,女人仿佛逃无可逃,忽然把头向床边滑了过去。
女人的胴体还在男人的身下,头却顺着床沿下垂。如此一来,原本臃肿的脖颈就拉长了,变得又细又白。
“掐住我的脖子,快!”女人在坠势中大喊。
晓雄下意识地伸出双手,卡住了女人的脖子。
“掐呀,使劲儿!”女人痉挛着,呜咽着。
晓雄就狠狠地掐下去。
堤坝在刹那间溃决,两人双双被冲落在床下的地毯上。
女人仿佛死了一回,她耗尽了气力,变得虚弱不堪。她心满意足地偎在晓雄的胸前,吻着他,抚着他。那情形就像一个骑手在纵情奔驰之后抚着自己心爱的骏马。
他此时通体流汗,变得粘津津的。韩冰这种时候也是汗津津的呢,女人遥遥地回忆着。女人把脸儿抬起来,很近很近地挨着晓雄的大眼睛,晓雄那对清亮的眸子圆溜溜的,望上去像温顺的小马一样善良。女人去挨他的唇,他的唇上有一层薄薄的茸毛,犹如枝头的青杏。
他其实还是个孩子呢,女人怜惜地想。
那一夜,女人没放他走,就让他在身边陪睡。
什么叫沉溺?什么叫不能自拔?有了晓雄在身边,钟文欣才懂得了那是什么含义。午饭是让侍应生送餐,在床上和晓雄一起吃的,然后才给公司打电话。下属们正着急,说是打不通她的手机,有些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钟文欣安排了一番,告诉他们今天她在外面有事,就不再过去了。打完公司的电话,又给家里打。梅姨说,哎呀太太,你在哪儿呢?昨天蕾蕾过生日,怎么也等不到你。钟文欣这才觉得自己荒唐了,怎么就忘了女儿的生日?心里自嘲地笑了笑,顺口答道,临时出差了,今天晚上恐怕还回不去。
钟文欣打电话的时候,晓雄就躺在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那情形就像一只乖乖猫,只顾自己打盹儿,完全不过问主人的事。
钟文欣很喜欢他这种神态。
迫不及待地放下手机,返身搂住男人,跃跃欲试的,又想做起来。可是心里虽有,身上却没有了,就像宿食未消似的,眼大肚子却小。正在行又不得,弃却不舍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响了,是女友阮珊打来的。
“哇,总算听到你的声音了,”阮珊在那边叫起来,“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瞧你说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从昨天晚上就打电话找你,公司,家里,手机,都打烂了哎。不是不在,就是关机。”
“唔。”钟文欣含含糊糊地应着。
“你现在干什么呢?”
“在外面,谈生意。”
“嘻嘻,不对吧,”电话里传来诡谲的笑声,“我猜猜……”
“你猜。”
“你是在床上,身边躺着个男人。”
钟文欣浑身一抖,她下意识地环顾着房间,仿佛是在找阮珊的那对眼睛。
阮珊是那种精精怪怪神神道道的女人,平时最爱谈一些预感啦、命相啦、风水啦什么什么的。听得多了,就让人觉得她还真有那么点儿通灵,有那么点儿玄秘。
此时,被阮珊一下子说中了,钟文欣禁不住笑起来。
“你别笑,怎么样,是被我猜中了吧。”阮珊在电话那边得意地说,“你把他带来吧,你们俩一起来。”
“去哪儿?干什么?”
“来我家,打麻将啊。我们家朱卫和去深圳了。”
阮珊的老公朱卫和生意做得大,阮珊图清闲,早几年就辞职在家做了专职太太。独生儿子在美国读书,每逢丈夫出远门,阮珊就邀朋唤友,在家里摆麻将局消磨时间。往常钟文欣去玩的时候,总是带着程世杰。眼下带不动程世杰了,那就带着晓雄去?冒出这个念头,钟文欣就有些兴奋。
“走,陪我去打麻将吧。”钟文欣说。
晓雄点了点头。陪这个女人去哪里、去做些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无可无不可的事。反正都是陪,反正那“陪”都是要按时计价的。
于是,钟文欣就开上车,带着这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阮珊家的客厅里。
红木椅红木桌,桌上摆着象牙麻将,桌旁坐着阮珊和她的邻居董大姐。眼瞧着钟文欣手臂上挽着这么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过来,阮珊禁不住“哇”了一声,肉泡泡的小眼睛闪了闪,旋即变得更小更细了。
看到阮珊这副神情,钟文欣不免有些得意。她故意将目光关切地投向晓雄的肩背,然后伸出手亲昵地在上面拂了拂。
阮珊立刻夸张地用手按住胸口,那样子似乎是要激动地昏过去。
钟文欣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阮珊盯牢了晓雄,嘴里说道:“喂,文欣,给我们介绍一下啊。这位先生是……”
钟文欣正犹豫着不知如何介绍才好,晓雄已经“啪”的一声打开了名片夹。“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今后请多关照。”
阮珊在名片上扫了一眼,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