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了,可是被掐住了脖子,根本喊不出声音。是死亡;是他掐住我的,我感觉得到他的手温柔却无情。真的,她的力量有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我说得有些激动,因为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不相信的神情。“难道她不相信我吗?或许她还并没碰到过死亡,甚至连危险都还没遇到过吧,小小的年纪。”我看着她的眼睛做着各种猜测。
“你别看我小小年纪,可我却是相信死亡的存在的。”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因为她看透了我的心。
“你是我救下的人中第一个对我说出死亡的样子的人。所以我的‘不信’不是不信死亡,而是惊奇你的感觉。”我又一次震惊,不仅因为她洞悉了我的意识,还因为她话里的某些词。“第一个”、“死亡的样子”。
这次我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什么也没说,她知道我的疑惑。
“好吧,我的故事开始啦,……”
……
“哎呀,你看,我讲的月亮都快要回去了呢!”她说着用手指指向快要落下去的月亮。在天边与地平线的融合处,月亮泛着微弱的淡红色的光,正昏昏欲睡。她手上的那道疤又跳入我眼前,这次有凌晨的灰白天空衬着它反倒不觉得那么刺眼了。可能这也和她的故事有关吧。既然是为了纪念而存在那就应该好好珍惜吧。
“说到月亮啊,你还真该好好谢它呢。亏了昨晚的月光照见了沼泽地里的你,不然我还看不到你‘这只安静的小羊’呢。呵呵……”她还是孩子气地对我开玩笑,好像那些经历并不能给她的快乐的天性以丝毫的改变。
“看啊,天亮得好快,你该上路了。”她并没有看着我,所以我看不清她的眼睛,是否流出了不舍。
“我的故事会陪着你的。”她又一次猜出了我的想法。我捡起刚刚掉在她身旁的一片树叶小心翼翼地夹在本子里。然后看着她的眼睛。
“它会变红的,像枫叶一样红。”我敢肯定她的声音颤抖着,但听起来依然很平静。
“对了,我的朋友,甚至比枫叶还红。”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我们像是一笑便给自转身离开了。
走在路上,我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把她讲给我的故事转换成画面,她的忧伤到现在竟变成了凝固的松脂,它散发着琥珀的光芒和幽香。她的伤并不多余,而是必须的,它将作为灵魂的支撑点而存在。
太阳升起在大路尽头,阳光透过树枝树叶的缝隙寻找我的足迹。我大步向前走,跟阳光赛跑。阳光并没有要和我比试的意思,事实上在阳光的照耀下万物都变得柔软透明,隐藏不住的淡淡哀伤不如拿出来放在阳光下,吸收它的温暖也许这哀伤会柔和些。
我走了好多天,眼里看不到任何景色。因为心里装着一个故事,也许我应该把这个故事讲给谁听。
“那晚,天空是漆黑的,注定不会有月光。也许星星还眨着狡黠的眼睛,但谁又会去理会呢?这是我所不熟悉的一条路,其实对我来说前方的路永远都是不可知的。我有它陪在我身边——一只别人看不到,只属于我的猫。”
“那时候我还很小,不喜欢像其他人一样站起来走路,我只喜欢坐在树下,假装等待什么的样子。有一天,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只小猫。它跳到我跟前,用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可爱极了。我刚想伸手抱住它,它却突然跳开了,跑到我够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仿佛在等我。我站起来跑去抓它,它有机灵地跳开了。‘咯咯……咯咯……’我笑得好开心。我一直在追她,可却怎么也抓不住它,最后我累得坐到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这时它却突然跳进我的怀里,撒娇似的趴在我臂弯里。我抱着它感觉到了责任,保护它的责任。因为有了它的陪伴我再也感觉不到旅途的寂寞。它领着我穿越森林,度过河流,披着风沙,带着星辰。”
“我喜欢它,它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当我看腻了周围的风景的时候它就在我身边跳来跳去。偶尔跳进草丛和我捉迷藏,我走进去找它,它又会突然带着满头的花扑向我怀里,调皮地甩着脑袋为我带来好多漂亮的鲜花。偶尔它也会敏捷地爬上一颗不高的小树,坐在树杈上歪着头看我,还不是地晃晃它可爱的小尾巴。好像在跟我炫耀它爬得很高呢。我假装没看见它得意的神情,径自向前走去,用于光瞄着它的动态。它见我对它的成就感不理不睬,还越走越远,有生气又着急,急着跳下树,可是这并向上树那样来得容易啊。它急得喵喵直叫,用爪子试探着勾住树皮,却胆怯的一步也动不了。听到它的叫声我急忙跑了回来。弱小的它因为惊恐而颤抖地倒挂在树干上。爪子上五个锋利的指甲张开到最大,死死地扣进树皮里,可这并没有多少涌出,看似厉害的爪子只不过能维持一会儿它倒挂的状态罢了。看着它无助的神情我难过得哭了出来,我这是做了什么,让它以为我要抛弃它?我来不及擦掉眼泪,赶紧伸手抱住它,轻轻地把它的爪子从树皮里拔出来。看着这小可怜我的心疼死了。我把它紧紧搂在怀里再也不想放开。不一会儿它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挤出了我的手臂,我看见它褐色的圆眼睛里又恢复了天真和可爱。它伸出红红的小舌头舔着我脸上的泪痕。小舌头扎得我的脸痒痒的,我破涕为笑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笑着、闹着。我曾以为这一路我都会这么开心幸福地走下去,有它在我身边,危险、死亡和一切不开心的事都离我们远着呢,甚至是不可能的。可是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无法挣脱命运之手的摆弄,它能把你放进甜蜜的天国,也能把你抛向漆黑的泥潭。”
“像每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样,它总会跑在前面给我领路。黑夜是它的世界,我一直都这么认为,它褐色的眼睛在夜晚散发着宝石般的光芒,可以照见黑暗中的一切,我依赖它,它就是我的眼睛。其实那天晚上应该是异乎寻常的,可是愚蠢的我却没察觉到。那天晚上似乎连星星也没有一颗啊,感觉空气又湿又重。‘喵!’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叫声穿透厚重的空气直刺进我的耳朵里。我被刺的剧烈颤抖了一下,不顾一切地县前冲去,可是突然感觉双脚好重,被粘住了,跑不动了,我立刻明白了,我们陷在了沼泽里。我拼命挣扎,尽管我知道这样会陷得更快,但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看不到它,应该说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在我的手可以够得到的范围内晃动,希望它可以看到我的手并且抓住它。
‘你看到我了吗?我在这儿,这边!’我冲着沼泽大喊。黑暗吞噬了我的声音,没有任何回音。由于我的剧烈挣扎,很快,沼泽已经没过了我的半个身体,那么幼小的它……我竭力控制着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能找得到他。就在这时,我感到右手手背火辣辣的痛,是它,是它锋利的爪子。它看到我了,我凭感觉向那个方向抓去,可是除了黑黑的淤泥什么都没有。我不知所措,不知道伤心,也不知道害怕了。难道这是最后的告别吗?这痛的感觉是那么刻骨铭心。‘啊!……’我向着黑暗怒吼,声嘶力竭地怒吼,想撕碎这可恶的一切。黑夜不为所动,甚至连嘲笑的一瞥都没有。我喊得精疲力尽了,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瘫软在沼泽里,任凭肮脏的淤泥一点点把我吞掉。恍惚中我看到了死神,我看到了它令人生厌的面孔和狰狞的笑。他伸手掐住我的喉咙,我感到窒息。我攥紧拳头,突然感觉到了右手背的伤口被挣裂的疼痛。正是这疼痛唤醒了我的意识,我不能让死神带走一个又一个声明,我不能让它狰狞的面孔笑到最后。也许我已经抢不回我的小猫了,可是就在它临走前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再次攥紧拳头,痛给予我力量,我向面前的死神挥拳,看到他像破碎的玻璃一样散落一地,原来他如此不堪一击。我摸到了落在我附近的藤条,拽住它把已经陷进去的大半个身体拖了出来,匍匐着向岸边爬去。我救了自己,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自己,可我只能抢回自己。以后每天晚上我都坐在岸边,看着渺小的黑暗和脆弱的死神。抚摸着用生命换回的滴血的回忆。我发誓要从死神手中抢回每一个不属于它的鲜活的生命。
死神很会布置他的陷阱,泥潭很隐蔽”尤其是在黑暗的掩藏下欺骗了很多过路的人。每晚我都借助月的光芒向死神用力挥动绳索,抽碎他,然后把陷进去的人拉出来。我只是想报复他,报复他曾经的强大,报复我那时的无能为力。尽管每救下一个人心中便又说不出的寂寞哀伤,可是我没有再哭过,泪水在我困在沼泽的时候已经流过了,应该回忆的是满怀鲜花中伸出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应该是把它抱起来是的幸福的滋味。在这个又湿又暗的空间里我不知道我是谁,为了不忘记幸福的滋味,伤口每天都像新的一样,欲滴血的鲜红。”
这是故事的全部了,一想到她一个人要承受如此重的责任我的心里总是很难过。可怜的她救了多少像我这样幸运的人。我可以掸掉身上的泥,继续向前走。她却不能,她只能坐在那儿,像小时候一样,等待。我想带她走,但是不可能,我走不进她的梦里,况且在这条路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孤独的,孤独的……
阳光不再追寻我的脚步,风把我吹起来,飘飘乎乎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丢了我的篮子,里面有一个本子,夹了好多片鲜红的枫叶,我不知道把它放在哪儿了,风起的时候我只顾跟着它走了。
风如思绪,缠绵的,缠绕在指尖,挥之不去;风如思绪,无奈的,吹干了泪水,可泪痕犹在;风如思绪,多情的,随处停留却不带走一片云;风如思绪,在世事沧桑中流转不定,看不到它来,看不到它去,没有开始,更不会结束。后记:究竟是思绪如风还是风如思绪呢?当一个人在思考人生时,思想便是奇怪的,不可捉摸的,偶尔浮现在嘴角的笑只有自己看得懂,这是思绪便像风。当一个人回首走过的路时,思想便是轻柔的,无喜,无怒,无伤,无痛,风也成了不可感知的;这时也成了万缕思绪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