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对,我只是不明白,这些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华雨没好气地说,你如果觉得这些钱来路不明,可以不要。
华雨这样说罢,不等华晴再说什么就将电话挂断了。
第二十五章 不想伤心
华雨在这个晚上第一次想喝酒。三木稔在出国前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告诉华雨,他要很晚才能回来,华雨索性对他说,她今晚不回梅春花园了,就和金花一起住在厂里。华雨在这个晚上拉金花一起出去吃宵夜。金花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她说已经很久没跟华雨在一起了,也正想跟她说说话。两人一起来到工厂附近的一个大排档。华雨要了一瓶白酒。金花看了很意外,说你现在怎么也喝起白酒来了。华雨只是叹息一声,没说话,然后为自己和金花斟了酒就闷头喝起来。
华雨的心里一直在隐隐作痛。她觉得华晴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深深刺伤了她。她这几年省吃俭用想尽一切办法挣钱,然后全给华晴寄过去,从来都没有感到过委屈,她觉得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既然当初在父亲临终前自己曾经答应过要照顾好华晴,那么现在无论为她做什么也就都没什么好抱怨的。但问题是,华雨觉得,华晴不该在电话里这样对自己说话,华晴这几年在大学里无忧无虑地读书,每月的十六号卡上自然会有一千元钱,但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为了这一千元付出多少辛苦。现在她又要报考研究生,每月在一千元的基础上还要增加很多费用,而她每到这种时候只是在电话里嘴巴甜甜地叫一声姐,却从来都没有问过她这个当姐姐的还有没有气力再多挣出这些钱来,也没问过姐姐现在过得如何,身体又如何。华雨想,自己只比华晴大两岁啊,为什么就要放弃自己的理想,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呢?
她想到这里心里一酸,就禁不住流出了眼泪。
金花对华雨说,我早对你说过,华晴的事不要太认真。
华雨立刻抬起头问,我跟她通电话……你知道?
金花先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她也给我打过电话。
华雨问,她打电话给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金花说,只是问我,你现在究竟在厂里干什么。
你是怎么对她说的?
我还能说什么,只告诉她,你因为有文化,已经给老板当了秘书。
华雨听了没再说话。她已感觉到,华晴的心里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金花说,我早就说过,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想得太多。
华雨说,这样的事,难道还不该想吗?
想它又有什么用呢?
华雨摇摇头,说,我做不到。
有的事,你不想它就没有,想了就会觉得在心里放不下。
是啊,这件事……
华雨说着,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来……
第二十五章 新白云机场
华雨尽管是第一次出这样远的门,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总共不过一周时间,而且听说泰国那边的天气比这里更热,所以只要带几件换洗衣服也就可以了。三木稔则更简单。他有一只很精致的小皮箱,虽然不大,却能将所有的出门必需品都装进去,平时就放在办公室,一旦去哪里拎起来就可以走。但是这一次,三木稔又特意准备了一只很大的走轮行李箱,将所有能想到的旅行生活用品都装进去。
华雨当然明白,三木稔这样做全是为了自己。
她发现三木稔是一个心很细的男人,生活也很有条理。
动身这天,三木稔没有惊动厂里的人。他和华雨从梅春花园直接开车去了机场。这个城市的地理位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虽然自己没有机场,但往北是广州的新白云机场,往南则是深圳的保安机场,而且车程都不很远,因此实际上也就等于拥有两个机场,这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三木稔开车来到广州的新白云机场,将汽车存放到停车场,就和华雨一起拖着行李朝候机大厅走去。华雨的心里还是感到有些兴奋。她想,这不仅是自己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乘飞机,她想象不出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国际出发的候机大厅人很多。三木稔和华雨办好登机手续,就朝边防检查口走过去。
也就在这时,华雨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三木稔笑笑说,这会是谁,用电话送你。
华雨脸一红,说大概是金花,有事找我。
她一边说着打开手机看看,果然是金花。
金花在电话里说,一路平安啊你!
华雨感到心里一暖,嗯了一声。
向泰国人民问好!
金花又嘻嘻地说。
少贫吧你,我要过边检了,有什么事?
华晴又来电话了,说是急需两千元钱。
华雨的心里立刻顿了一下。但这时已经顾不得再说什么。于是她对金花说,卡在你那里,密码你也知道,你给她办一下吧。她这样说罢又道了一声再见,就将电话收了线。
三木稔立刻关切地问,卡上的钱,还够不够用?
华雨说够用了。
华雨在这时,不想再提那张卡的事。
第二十六章 尴尬之旅(1)
三木稔在泰国要办的事情竟然很简单,只跟那个叫阿旺的泰国人吃了一顿饭,又去曼谷的街头转了转,看了几个大的购物中心和时装商店,就和阿旺草签了一份代理协议。事后三木稔告诉华雨,其实他并没有指望阿旺真能代理什么产品,换句话说,企业现在的主打产品是防寒服,这种高寒地区才能用到的服装在泰国也不可能有什么销路,他只是想通过阿旺的代理做一下宣传,为后面生产的热带服装先做好市场准备。阿旺人很热情,签了协议之后还要陪三木稔和华雨去各处走走,却被三木稔婉言谢绝了。
三木稔笑着对阿旺说,他在泰国应该比他还熟。
华雨直到这时才终于明白,原来三木稔带她来泰国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让她轻轻松松地玩两天,用他的话说,你这几年实在太累了,人辛苦一点不怕,最可怕的就是累,累久了身体会出问题的。但让华雨一直搞不懂的是,三木稔到泰国之后却始终不提回家的事,每天还照样和她一起住在酒店。华雨曾听他说过,他的家是在曼谷郊外一个叫东榄湖的地方。她几次想问一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去,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在这种异国他乡,她也很怕他丢下她。后来还是三木稔主动告诉她,原来他的太太和孩子都去了日本。三木稔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已十几岁,眼看到了上中学的年龄。但泰国是不发达国家,教育自然很落后,三木稔的太太原想让两个孩子到中国去读书。可是三木稔的生意不仅在中国,日本和韩国也都有企业,平时商务上的事实在很忙,所以他与太太商议,最后就决定暂时让两个孩子去日本读书。就这样,他太太也就陪着去了日本,只有到寒暑假才回泰国这边来。三木稔又告诉华雨,现在既然已经来了泰国,就让她彻底放松下来痛痛快快地玩几天,他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后面的行程,准备先陪她乘船看一看湄南河的水上市场和高脚屋,然后再去巴蒂亚和普吉岛走一走。
但让华雨没有想到的是,她和三木稔第一天去湄南河就出了意外的事。
去湄南河这天,华雨和三木稔从一个叫水门寺的码头上岸时已是傍晚六点多钟。水门寺一带很繁华,不仅是游客,本地人也都来这里购物或吃饭。三木稔带华雨来到一个泰式的传统菜馆。他们刚坐下点过菜,就见一个身穿泰式服装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这女人是从三木稔的身后走来的,所以三木稔起初并没看到她,但坐在三木稔对面的华雨却看到了。华雨从这女人脸上的神情立刻判断出,她应该是来找三木稔的。果然,这女人走到桌前,用泰语对三木稔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并不大,听上去也彬彬有礼,但三木稔抬起头还是立刻愣住了。他慢慢站起来,也同样用泰语对这女人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他两人就不停地用泰语交谈起来。华雨立刻有些尴尬,她能感觉出来,其实这女人是会说汉语的,她和三木稔之所以说泰语,只是因为有自己在场。这时,这女人一边说着什么忽然朝华雨这边看了一眼。华雨立刻意识到,她一定是说到了自己。果然,三木稔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回头对华雨说,这是……我太太。
华雨的心里暗暗吃惊,但还是礼貌地站起来,向这女人点点头说,您好。
三木稔又指指华雨,向这女人说了一句什么。
这女人也向华雨点点头说,哦……撒瓦底卡。
华雨知道“撒瓦底卡”在泰语中是“你好”的意思。这时她打量了一下这个女人。这女人不算太漂亮,但看得出年轻时一定很清秀,性格也贤淑,她即使在这种不太愉快的时候说话仍很柔和,动作也很轻。华雨一时有些搞不清头绪,三木稔在一天前刚刚告诉过她,说他的太太和孩子都在日本,现在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了呢?但华雨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想,自己是三木稔的秘书,这次来泰国不过是为企业的事,就是被他的太太撞见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又何必这样心虚?
这女人果然没再说什么。她又向华雨点头示意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第二十六章 尴尬之旅(2)
三木稔也显得有些尴尬。他沉了一下才告诉华雨,问题是出在阿旺的身上。原来那个阿旺是他太太的表弟,他并不知道三木稔这次来泰国没有告诉他的太太,所以这两天在跟他表姐通电话时,就将这件事说出来。当然他是好心好意说的,他告诉表姐,他已同意为表姐夫的企业做泰国的总代理。不料三木稔的太太为孩子读书的事正准备去中国找他,一听说他在泰国,立刻就飞来这里。这天傍晚,三木稔的太太来水门寺的泰式餐馆也是阿旺告诉她的,阿旺说他们游过湄南河,一定会在水门寺码头上岸,而在那里上岸也就很可能去那家泰式餐馆用晚饭。果然,她一来这里立刻就找到了三木稔。三木稔又对华雨说,不过她可以放心,他的太太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泰国是一个很独特的国家,妻子对丈夫找别的女人并不是很在意,他太太也是当年国民党93师的后代,从小在泰国长大,所以也就受了这种影响,即使她知道了他跟她的关系也不会怎么样的。三木稔说,她刚才不太高兴,是怪他来泰国之前没跟她说一下,她说幸好自己没去中国,否则就会白跑一趟。
三木稔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他沉吟一下才告诉华雨,这几天他真的不能陪她了,他马上要去日本,因为他的儿子在学校出了一点问题,他必须过去处理一下,不过事情不是太大,如果没有极特殊的情况三五天就能回来。
华雨听了没有说话。
她在心里想,既然是三木稔的儿子在日本出了事,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但是转念又想,现在让她自己留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又不免有些担心。
你不用担心,三木稔说,我已经想好了,可以让阿旺过来陪你。
那……好吧,华雨只好这样说。
三木稔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华雨笑笑,你放心去吧,我没事的。
第二十六章 阿旺
华雨和阿旺接触之后才发现,他表面虽然热情,其实却是个很好静的人,有时静得甚至沉默寡言。这让华雨有些意外。三木稔走后,阿旺无论陪华雨走到哪里,总是先为她安排好一切,又为她大致讲解一下,然后就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边,看上去像一个保镖。后来华雨才知道,阿旺曾经当过雇佣兵,不仅到过老挝缅甸一带,还曾经去过非洲。华雨只是在电影中看到过雇佣兵的样子,他们大都长着厚厚的嘴唇,脸上涂满黑色的油彩,身穿粗糙怪异的迷彩服,魁梧粗壮肤色黝黑,一个个都凶残得很。华雨无论如何无法将面前的这个阿旺跟那些雇佣兵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三木稔显然向阿旺交待过什么,所以阿旺很忠于职守。他陪华雨来到巴蒂亚,先去科兰岛上转了一天。科兰岛很小,岛上除去一些服务设施并没有多少人居住。在岛的四周满是银色沙滩。这种沙滩上的沙粒很细,在阳光下白茫茫的一片显得单调而荒芜。华雨站在沙滩上,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她发现这里的海跟自己过去看到的有些不同。她当年生活的那个城市离渤海很近,父亲没事时也经常带她和华晴去海边走一走。那里的海水颜色是均匀的,一眼望去伸向遥远的天际,似乎与天空浑然一色。但这里海水的颜色却有些奇怪,近处是淡蓝的,然后有一条鲜明的分界线,分界线的另一边则是沉重的碧蓝色。华雨看了一阵才终于明白,原来近处的海水很浅,海底的白色沙粒被阳光映射出来,自然使海水逞淡蓝色。这时,华雨突然又想起自己当年曾生活过的那条幽深的尖刀巷。她想,那条巷子离这个小小的科兰岛大约有六千多公里,六千多公里也就是一万两千多华里,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想到,就在此时,自己正独自站在这样一片遥远的海滩上。她这样想着,心里不禁感到有些空寂。
泰国的阳光很古怪,避开它会觉得湿漉漉的,而一旦接触又会感到酷热难当。华雨从科兰岛回来的当天晚上,感觉脸和脖颈的皮肤像被火烧过一样,不要说洗澡,用凉水冲一冲都疼痛难忍。她回到房间勉强冲了一下凉又换了衣服,出来时发现阿旺已等在酒店的大厅里。
阿旺对她说,晚上要陪她去暹罗湾的海边吃饭。
暹罗湾的夜晚并不凉爽,从海面上吹来的风也是热乎乎的。远处有些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若明若暗地闪烁,那是停泊在锚地的游艇。这里的海边多是一些有本地特色的小吃店。阿旺带华雨来到一家小店,要了几样泰式的传统小菜。然后,他又对华雨说,喝一点酒吧。其实华雨这时很想喝酒。她已经养成一个习惯,每当心情郁闷时就独自喝一喝酒,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将郁闷排遣掉。但此时她又有些迟疑。她担心自己喝起酒来会控制不住,倘若在这种地方喝醉了后果是很难想象的。
阿旺告诉华雨,泰国本地的生啤酒还是很有特色的。
华雨又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华雨发现阿旺的酒量很大。他喝酒虽然仍是不声不响,却暗含着一股生猛,每斟满一杯酒只要端起来就会一口气喝掉,酒落进喉咙里还会发出咕的一响,听上去非常有力。华雨看着暗想,这应该并不奇怪,当过雇佣兵的人喝起酒来自然会是这样的。让华雨没有想到的是这种泰国生啤酒竟会有很大的后劲,她喝到第三瓶时就已开始有了感觉。她立刻意识到不能再喝了。这时再看一看坐在对面的阿旺,发现他的面前竟已经摆满了空酒瓶子。阿旺显然也喝得有些多了,走在回去的路上两腿已经微微打晃。酒店离海边并不远。华雨想,这样走回去也好,让海风吹一吹正好可以清醒一下。但她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喝过酒再这样被海风一吹,酒劲反而一下涌上来。她立刻感到头重脚轻。
好在很快就到了酒店。华雨向阿旺道过晚安,便连忙回自己房间来。
第二十六章 暹罗之夜(1)
华雨一走进房间立刻感到寒气逼人。这里的酒店空调性能很好,总搞得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很多,夜里睡觉都要盖被子。华雨很快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就走过去打开窗子,想将房间里的冷气放一放。窗外是一片茂盛的凤尾竹林,枝叶几乎伸展到三楼的窗前。华雨还从没见过长得如此高大的凤尾竹。这种植物在中国北方叫散尾葵,但都是当成珍稀花卉养在花盆里。华雨想起来,父亲当年就曾种过这样一盆散尾葵,后来陈伯喜欢,向父亲要去,但没过多久就养死了。
就在这时,华雨听到有敲门声。
她立刻问,谁?
外面没有回答,却又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