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含笑触及的,只是空气。她蓦然闭眼,大颗大颗的泪水自睑间奔涌而出,想停也停不住。
秦锐,终于于千百个梦中,走入了含笑的现实生活里!
“安太太……。”见状,阿雅显得有些无措,“你们……真的认识?”
身前身后的人,都没回答她。
阿雅搓搓手,呐呐地说:“那……您要是不方便,我改天再来吧。”
经过秦锐身旁,阿雅一滞,却没有说话,只是礼节性地点点头后,越身离去。
漆黑世界里,有手掌发着抖抚上含笑的脸,大拇指一遍遍为她拭去颊前的泪水,越拭,却越多。瑟瑟颤栗的眼睫下,默然涌流出的热泪渗入彼此的肌肤,濡湿同一份相思。
终于,她被拥入一个怀抱中,手臂环着他的头落在他胸前。四年,隔了四年,她终于又在同一个位置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呯咚,呯咚,象把小锤敲破冰层最脆薄处,引发整床冰河的碎裂。
含笑闭着眼睛不停流泪。
“宋含笑,”秦锐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唤,在含笑已快忍不住崩溃之际,凝冻住她的所有神思,“你竟然,成了安太太!”
他的声音,幽幽远远,冰冰凉凉,仿佛穿过雪山传来,又好象,挟着冷雨淋漓。在含笑渴盼了四年之久,最放松、最依赖时际,如同一记耳光,响亮地将她惊回现实。
罗敷有夫。说因果,道缘由,比不上“安太太”这个不带姓氏的名衔依旧货真价实地冠在自己头顶!
含笑睁开眼,苍白色刷上她因失眠而显憔悴的脸,更添灰败。她艰难地自他怀里挣脱出,后退两步,在与名份对等的有效距离里,定神看他。
他是秦锐,她的初恋爱人,那些个纯净得没有利欲恩怨的岁月时,爱情,也是生命中最纯净的喜欢。她爱他,因为他是秦锐,又聪明又上进又朗俊英伟的秦锐;因为他爱她,爱她是宋含笑,又活泼又骄傲又青春可人的宋含笑。时光信多情,他虽比她早毕业两年,却无怨无尤地为陪在她身边而放弃专业,随便进了家证券公司做事,等到含笑毕业时,他的前程正呈抬头趋势,这下,又轮到她死活不愿理睬家里联系好的事业单位、而选择为他留在异地。如洪亮所说,由校园步入社会,近五年的感情,别说周围的朋友都认为她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想过会分离。
结果,到最后,偏偏做了分飞燕。
“你是安太太,”秦锐又默了一遍,继而,浮出个冰凉的笑,自言自语道,“不过,都无所谓了,我的婚贴已撒出去,农历正月初八,我大姐会陪着爸妈提前过来和我们一起过春节,跟着,参加我的婚礼,从小滚到大的几个伙伴会来。周琴那边,除了父母、姊妹亲戚,她干爹干妈也会从新加坡专程赶来……。”
他数给含笑听。
含笑下力咬唇,竭力不再让泪水流下来融化他堆积出的理由。
“可是,宋含笑,你就是欠我一个解释。”秦锐说得心底的苦意漫上来,浸得满嘴生涩。
她欠他的,何止是一个解释!含笑举目越过他的身子,不远处的农舍、树木,影影绰绰,如幻还真。她在这里呆了有近四年,用一种近似修道士的寂苦惩罚自己对爱情的背叛,现今,他来了,时点不偏不倚,恰在彼此的婚约期内。如此,还能说什么?说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情愿,说她愿意跟随他海角天涯、生死相依?
做得到吗?
就算她可以毁诺负了安父、负了安子辰,他又可以负了那位含笑只听过一次却永志难忘的“周琴”吗?
彼此间,曾痴爱缠绵,奈何情深缘浅,再相逢都已是他家夫妻,还要解释来做什么?
“安……子辰和我,从小青梅竹马,我毕业那年,爸爸生了重病,是安……子辰一直替代我照顾爸爸。我回家后,父母都说……子辰是个很好的男孩,我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所以,我们就结了婚。已经四年了,我的确……也过得很……幸福。”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含笑垂头为秦锐打开栏栅门,借机避开他尤如X光线般直照内心深底的目光。“我……我怕你,骂我。”
他会骂她?怎么可能!想当年,宋含笑家境优沃,品学兼优,是学校里少有的时尚活跃份子,成群的男生排着队追求她,小女孩偏生对他情有独钟,秦锐宠纵她、呵护她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责骂她?而且,就算他招架不住她的顽皮,偶有瞪眼时,她也会立马双手拉着自己的耳朵,装出副可怜状,做作地说:“锐哥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外人面前一派大家闺秀气蕴,在他面前,却是温雅娇痴,仿似个长不大的孩子,又总让他有如沐春风的煦暖,他又怎么舍得骂她?
秦锐的手机突然唱开,暂时化开了两人间的尴尬。他与对方谈及股指、涨跌趋势等含笑听不懂的内容,声音里有焦急和紧张流露出来。含笑埋着头,看那双大皮鞋在院外的青石板上来回打旋,时快时慢,时远时近,却始终没有越过洞开的栏栅踏入半步。
打了十来分钟的电话,刚刚挂断,还没等两人续上话题,他又有电话进来。含笑接着看大皮鞋踱步,听他温和地一边分析行情一边安慰对方,不时笑,有老练的气息夹在似是轻描淡写的语句里,让含笑来定义,就是”城府”。
这四年里,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很多亏,才能把初时高傲的性情,打磨得如此圆润吧。
“我有事得马上赶回公司。”
大皮鞋走近,停在她的黑棉鞋前面,距离以她一抬头就能擦上他的下巴为准。这是他俩以前老玩的把戏,接下来,秦锐应该会在她头顶吹口气,冷冷长长地吹,吹得她不满抬头时,他就趁机把气吹进她嘴里。他的口气很淡,相反,体息却很重,有书墨味、有运动后的汗味、有晨雾暮风味,有……,夹杂在一起,熏得含笑恍恍惚惚,只觉自己象个婴孩,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吮吸到生命中第一次爱抚后,便永生不忘。
而现在,含笑大力呼吸,想将那种熟悉的味道吸多些,再吸多些,她努力回忆刚才那个拥抱里所嗅及的,嗯,清爽,恬淡,隐隐象是用了极好极好的古龙水,脉然间传递出派高尚、卓越的才智气息。
是她一直引以为傲并仰慕着的秦锐!即便昨是今非,时光已将校园里一个朝气蓬勃的学生锻造成都市里踌躇满志的职业精英;即便昨是今非,他的深情、温柔、专注都已不再属于她,含笑依旧,以他为傲,并深深仰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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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巧合,尤胜巧合
秦锐的车留在了机场,含笑开自己的车送他回公司。
“你怎么会和阿雅一块过来?”她问他。
秦锐支起手肘靠在车窗上,手掌托着下巴侧脸看含笑。她的头发仍象从前一样,没染没烫,泛着天然光亮,黑直散下,时光的变迁除了带走了她不少笑容之外,没在容颜下留驻丝毫印记,而心智呢?当年的她说不上聪明绝顶,却也是灵慧秀明,四年谜一般的“安太”生活过去,于人于事,还有最基本的洞察吗?
他忍了忍,选择不说。别过头,淡淡回答:“我去机场送洪亮,正好她也在那,听说我们是老同学,就随口问了句‘那和我们安总的夫人不也是校友,你们认识吗?’,我看见洪亮脸色大变,心里知道不对劲。送走洪亮后,追上去问她,她只知道你是……安……太太,却答不出你的名字,刚好又有事找你,索性直接带我过来。”
车载CD里悠悠唱着首老歌,大意是讲述缠绵悱恻的相思,女声虽空灵却慵懒,一副道不尽情为何物的滋味。含笑勾起唇角,似讥还笑,什么“随口”、“刚好”,她敢用人头担保,阿雅是在试探着推进一份她无意中揣度出的暧昧。至于为什么,还需要明说吗?情为何物,总不是红尘俗世中痴情儿女们心心念念能为自己所拥有的一个人、一颗心。
话是这么说,却是其情可悯,其心可诛。
含笑不算计人,并不等于她接受被人算计。想到阿雅不顾电话不通也要缠着安子辰说出她的地址,想到接下来她说不定还会继续“随口”把她和秦锐相遇的情节告诉安子辰,就算再无所谓,心里仍免不了对这类宵小行径的忿忿
“含笑。”秦锐突然唤了一声。
“喛!”她熟稔地应,突然觉得有种时光回转的惊悚,转头看秦锐,他早已恢复平静,一双眼睛专注而又深沉地落在她身上。
“这几年,好吗?”
随着他的问话,含笑一脚刹车踩下,刺耳的嗞响声过后,才想起看后视镜:万幸后面没车!她有些气恼地看他。秦锐轻笑:这才是他的含笑。
他拍拍她紧握方向盘的手:“靠边,我来开。”
其实没有换的必要,因为,含笑并没有就着他的提问去嗟叹或感伤。她踡在车门和椅背之间,恹恹望路景,见秦锐一边开车,一边又接了两个工作上的电话,有些好奇地发散思维:他怎么那么忙!一样都是职场人士,相比之下,安子辰的电话可是少多了,和他在一起时,几乎就没怎么听见他的电话响。
虽然一路上秦锐车开得很快,真到大厦门口时,他并没有急着下车,目光直视前方发了会呆,他伸手拍含笑的手背:“愿不愿意,交给我来处理?”
含笑的眼泪应声涌出。最彷徨的时候,自己替自己做了选择,一路走来,孤独与惶恐如影随形,最疯狂的时候,不能剁手剁耳阻止住拨那个小灵通号码的冲动,只能砸掉手机、固话……,家里所有能外拨的通迅工具。从期望到绝望,在炼狱中受尽冰与火的轮番炙烤,连祈求宽恕的资格都没有,差点以为这生就这样了,却没想到,幸福会藏在人生的最低谷,以一种近似梦幻的方式出现。
由谁处理、怎么处理,安子辰那边应该不是难题呵?他俩的婚姻不过是宋父兑现承诺的保障,是安子辰发泄愤尤的工具,只要能抚平他失衡的内心世界,相信他比任何人都更愿意挣脱开枷锁奔回那个阿雅的怀抱。
有难度的,是秦锐吧。
“我还有资格说愿不愿意吗?”含笑低顺着眉头不敢看秦锐,颤抖的声音透露别样楚楚。
秦锐一时怔忡,之前没问出的答案,眼前的哀婉,加上四年之后奇妙的重逢,千头万绪溶入乍惊乍喜的心思,使他什么都不想做、不想管,只求能找个安静的位置,和她一起把前因后果掰开,晾晒在阳光下蒸发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他和她。
送走了秦锐,含笑坐车上出了会神,心情完全平静下来后,本要回农舍,忽又想起安子辰是强撑着出的院,应该去看看他吧?虑事周全,放低姿态,将来“谈判”的时候,多少还能争取点同情分。
含笑的脸微微有些放红,但是,并不影响她转动方向盘往她俩市区的家驶去。
快下班时,安子辰的手机响,他很意外居然会是家里的电话。接通时,还没想好这一次是应该显得淡漠还是如常,那头已低低柔柔在自说自话:“我煲了芸豆猪肚汤,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什么?”安子辰那是相当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含笑咳嗽两声。
“我……想想,”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静默片刻,说:“好,我回家。”一个“家”字,落得又重又长。
本是打算早点回去,结果,当天扫尾的几项工作弄完,也是夜色弥漫。安子辰开车进小区,远远望见公寓顶层的灯光,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个晓光还未完全占领城市天空时,父亲也是亮着灯,备好包子、油条,催促跑完晚班车的他吃完后赶快睡觉。母亲去世那年,他不分白夜班地跑,累得临到家门口了趴车上晕倒,睁开眼时,看见家里亮出来的光亮,心里知道,那是家,为了它,再苦,再累,都值得。
含笑不仅煲了汤,还蒸了一小盅山药,特特放在安子辰面前。看见是山药,安子辰两条很有气概的眉颇为为难地揪到了一起,模样显得有些滑稽。含笑想笑又给强忍住。
“还是你吃吧,这味……我吃不惯。”安子辰迟疑着将碗推到她面前。
“不行,特意给你蒸的,健脾养胃,饭吃不吃都无所谓,这盅山药你可得吃。”瞧着安子辰历来的冷硬因着一盅山药而变得畏怯,含笑上了些顽性,“大夫说了,养重于治,以后我每天都给你蒸一盅。”
只顾着捉弄人,没留意到自己说的是“每天”。
安子辰的眉头跳了跳,没再说话,抓起勺匙一小勺一小勺地盛着吃。他吃得很慢,不时还停下来,用瓷勺捣鼓着那些含笑已经切得很小块的山药,捣出一盅黏黏稠稠的山药糊后,也没吃下去多少。抬头看含笑,她正瞪着那盅“浆糊”,两根好看的眉毛纠结着慢慢由横变竖。
安子辰闭眼,三两口塞进嘴里,使力咽下,睁眼看她笑容可掬地盛了碗猪肚汤,递过来,“今天的针药打了吗?”
虽然强行出了院,医生还要是开了一堆针药让打完。安子辰前脚取了针药单,后脚就没想过要再迈进医院,此际让含笑问得一愣,脸色变得讪讪:“不用了,我全好了。”
含笑的眉毛又开始直立运动。安子辰快速喝完那小碗汤:“我还要喝一碗。”
收拾了厨房,含笑到门口换穿皮鞋,见状,正坐在沙发里拿着摇控器不停转换电视频道的安子辰直直起立,疾速迈前两步,又骤然收止,惯性之下,差点摔倒。
“你还不换鞋?”含笑奇怪望过来。
“我也去?”安子辰模样傻傻地问。
含笑笑,弯开的线条在小脸上勾勒出一派恬美:“你好搞笑哟,你不去的话,大夫给谁打针?”
安子辰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要我去医院打针?”
“你以为是干嘛?”含笑已经穿好了鞋,手抄在羽绒背心兜里,歪着头问。
晕黄厅灯下,安子辰柔和的脸色中染有几丝失落。
都市的夜晚灯光璀灿,酒红色的mini车在当中显得格外拉风。刚吃过饭的含笑觉得有些热,滑下半幅车窗,清凉的夜风拂入,卷起她的长发轻舞飞扬。有好事的年轻男车主看见,错车时忍不住吹个口哨,唤声“美女”,含笑习惯得有近麻木,连抬抬眼皮的兴趣都没有。
“有时间去店里换副深色的车膜。”安子辰将车窗升起来。
含笑唔了一声。
放在后车位上的包里隐隐响起手机铃声,安子辰看她,似是在询问是否需帮她。
“不用管。”含笑一贯如此。突然,又象想到什么,不可名状地瞟了他一眼,伸手去掏皮包,够了几下,还是没拿到手机。
安子辰侧身帮忙,拿了手机正准备递给她之时,无意中看见来显中的名字——秦锐,他微微一怔,瞬间,手机便被含笑抢了过去。
“喂!”她一边开车,一边仓促接通。
“含笑!”秦锐在那边轻唤,声音悱恻,正要说什么,忽听见她这头车载CD的音乐声,“你在开车?”
“嗯……,哎!”一心多用的含笑将车开得比较惊险,安子辰已经被惯力扔甩了好几下,趁机恼怒地瞪过来。“我,我晚点联络你。”话音未落,含笑慌忙挂断,感觉到身边人流露出的愤怒气流,颇有些后悔没有继续发扬自己“不讲机德”的良好习惯。
可是,那是秦锐呵!她怎么可以,不接他的电话?
回想起这一天,含笑百感交集,一个不留神就闯了个红灯,等她发现时,头顶的闪光灯已用刺眼的白光攫取了她的后车牌。
“停车!”安子辰厉声喝叱。
含笑默然靠边停车,留下钥匙,推门而出,准备到马路上拦的士。
“换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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