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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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冤-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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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玉香想了一会儿说:“我看这样,你明天到县看守所去看看你哥,顺便捎点儿衣物过去,听听他怎么说。”
  娘俩商量了很晚也没理出个头绪。窗外那轮高悬的月亮被云儿遮挡的时隐时现。躲过了这块黑云,又被另一块黑云盖住。赵玉香对着月亮说:“我从哪个角度上说都应该相信政府不会搞错,同时也不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呀,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他不能作出这种事呀,让我相信谁呢?反正这个案子只有一个结论是对的。”赵玉香的心始终提在空中,上不去也落不下。
  就在赵玉香娘俩很难入睡的时候,清泉大队也有一盏灯亮着,屋里张振玉和他媳妇虎妞正在商量着什么。
  虎妞说:“今天的庭审真过瘾,到底把刘锁森那小子判了死刑,玲玉的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振玉恶狠狠地说:“挨千刀的刘锁森,枪毙了他也不解我心头之恨。等过两天咱们再和老刘家算总账。”
  虎妞说:“是啊,你妹子多好的一个人啊,文化又高,长的也漂亮。千不该万不该,说啥也不该把她嫁到老刘家去呀。”
  张振玉瞪了一眼媳妇说:“你知道啥,要不是我妹子当时戴着反革命的帽子,又有点病,我舅早就把她嫁到城里去了,哪能便宜刘锁森这小子。”
  “对了,我听法官说咱家还可以提出附带民事赔偿,咱得让老刘家赔偿咱点儿损失吧?”虎妞神秘地说。
  “亏你提醒,要不还真把这茬儿忘了。我明天就去,把他家值钱的东西都拉回来。咱家就娘和咱们几个,拉回来的东西不都是咱的了。”张振玉高兴的说。
  虎妞更得意的说:“明早你再跟你娘商量一下,我去借几挂大车,张罗几个人。”
  “对,就这么办。看不出,我媳妇还挺会算计的呢。”张振玉说着就搂起了媳妇。
  “又没正经了,你没看窗外的月亮都躲躲闪闪的,这孩子还没睡觉呢。”虎妞说。
  昏暗的灯光下,一对男女得意的笑声从窗缝、门缝里飞了出来……看来老刘家又要经受什么灾难和考验了。
  第二天中午,赵玉香、叶兰英和翠翠正在家中吃饭,大门外驶来几辆大马车。车一停下,从上面跳下十多个人,由张振玉带着走进院子。张振玉一边走一边大声说:“老骚婆子,我找你算帐来了。”说着走进屋,大咧地翘起二郎腿,坐在餐桌前,右手不停地在桌面上敲着响。这响声让人心乱,让人心烦,让人气愤,这响声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传遍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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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玉香绷着脸没有吱声。张振玉说:“这是不欢迎啊!没法,不欢迎我也来了!”
  叶兰英瞪着张振玉说:“你说话也太过份了吧,脚长在你的腿上,谁也没挡着你来。”
  张振玉喊道:“还没过门就说起一家话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少跟着掺乎!”转过头来对赵玉香说:“你家锁林呢?”
  赵玉香看也没看张振玉一眼说:“上县里看他哥去了。你有什么事吗?”
  张振玉发出一阵冷笑后,说:“送葬去了吧。哈哈哈。他不在也行,我就跟你老婆子说。你大儿子害了我妹张玲玉,已被法院判了死刑,你知道吧。”说完用眼神斜瞟了一下赵玉香。
  赵玉香惊讶地问:“什么?判了死刑?”
  张振玉说:“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市法院开庭宣判,刘锁森犯杀人罪,判处死刑。”说罢,从兜里掏出法院判决书扔给赵玉香。
  赵玉香和叶兰英默默地看着判决书,翠翠躲在一旁抽泣着。
  张振玉看两人差不多看完了判决书,站起来对逐渐聚集的人群大声说:“诸位乡亲,咱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吊唁刘锁森的,死刑是刘锁森自找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他娘的喜新厌旧,残忍地害死了我妹子,判死刑是罪有应得!关于我妹妹张玲玉被刘锁森杀害一事,已有市法院判决书在此,我就不多说了。关于赔偿的事,我看就在今天把我们两家的事了结了吧!我们初步估算了一下,玲玉嫁到刘家有九年了。每天在生产队出工,按十个工分计算,每年就算是三千个,九年就是二万七千个,每个工分按一角钱计算,就是二千七百元。另外,翠翠不能留给你们养活,我娘说了,得把她带走。她现在八岁,到十八岁还有十年,吃、住、上学、看病,一年总得三百两百的吧。这十年下来也得两千多元。这样算来,刘家最少应该补偿我家五千块钱。”
  赵玉香说:“他大哥,我上哪儿给你整这么多钱啊。再说,翠翠是我刘家的人,不能跟你们走。”
  张振玉说:“到哪去整钱,我管不着,你们自己想办法。如果没有现钱就用物顶吧。再说把翠翠她留在你家,还不一样得成为罪犯,跟着你们吃苦受罪呀”。
  叶兰英说:“大哥,不能这么说吧。再说,翠翠都八岁了,她愿意跟谁过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翠翠一听到这句话,立即扑到赵玉香的怀里,带着哭腔说:“我跟奶奶过,我不离开奶奶。”
  叶兰英说:“翠翠不用你们抚养,她的十年生活费不用算吧!”
  张振玉说:“这事我还得回去跟我娘说,今天先算玲玉的帐。”
  赵玉香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我先给你打个欠条,过一阵子给你们送去。”
  张振玉说:“放屁!怎么没钱就不算帐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几千年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说破就破了?你给个痛快话,到底怎么办?”
  赵玉香忍气吞声地说:“现钱确实没有,要不,你看着这家里有啥值钱的东西,你要搬就搬走吧。”
  张振玉得意的对在场人大声说:“乡亲们,大家可都听好了,这可是赵玉香亲口答应的。弟兄们还不动手!”
  张振玉话音未落,十来个大汉子就冲进屋内,见啥搬啥,见啥抱啥,赵玉香和叶兰英在一旁抹着眼泪,翠翠藏在奶奶背后一动也不敢动,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对张振玉说:“姥姥、舅舅坏!”
  那十几名大汉,首先从东间开始,西屋、厨房翻了个遍,被褥、衣裤、箱柜、挂钟、缸罐、锅碗瓢盆一气都搬到大车上,不一会儿人走屋空。最后还冲进仓房扛走了仅有的两麻袋玉米和一袋高粱。全部装上车后,刚要走,张振玉看到猪圈里还有两口百十来斤的肥猪,喊来几个人把猪捆上装上了车。幸亏那几只鸡跑得快,逃过了一劫。
  张振玉看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搬了,就跳上马车,说了声:“老骚婆子,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只听鞭子一响,几挂大车一溜烟地向村外跑去。
  等赵玉香、刘翠翠和叶兰英再回到上房一看,顿时惊呆了。张玲玉和刘锁森住的屋子连一样家具都没有了,炕上只剩下了一张陈旧的炕席和铺在席子下面的几张麻袋片静静躺着。东屋里只剩了一个破炕柜,炕柜的门被打开,张开黑洞洞的大嘴。连赵玉香为锁林和兰英准备的被褥也被搬的一空。赵玉香望着这残垣断壁,空旷无物惨象,抱着翠翠,搂着兰英哭作一团。
  天刚黑,刘锁林匆匆从县城回来,进家一看,空空荡荡,喊道:“娘,咱家这是怎么了?”
  赵玉香、叶兰英、翠翠一听刘锁林的声音,都从里屋跑了出来。赵玉香说:“东西都被玲玉她哥给搬走了。”赵玉香指着桌上的一盆玉米面窝窝头说:“这点饭还是柱子他娘送来的,你赶紧吃吧。”
  刘锁林抓起一个窝窝头,看见大窝里有几个大蟑螂在里面,气的摔在盆里,哭着说:“人有难,连他娘的蟑螂都欺负你。”
  翠翠小声问刘锁林说:“二叔,你见到我爹了吗?”
  刘锁林说:“没有。你先进里屋呆会儿,二叔和奶奶说说话。”
  看着翠翠不情愿地走进里屋,刘锁林才对赵玉香和叶兰英说:“我到县看守所打听,看守所的同志告诉我,我哥已经被法院判了死刑,转到郊区监狱等着枪毙了。都说我哥没救了。”说罢抽泣起来。
  赵玉香听后呆傻的依在门框上,望着刘锁林摔碎的窝窝头,再也支持不住了。想着从这个屋里走出去的儿子、儿媳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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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兰英说:“不对。上午,我去问了我校那个城里下来的右派老师,他说”死刑是两审制,市法院的判决书不是最终判决“,咱得上诉。”
  刘锁林止住哭泣,说:“上诉有什么用?市法院都判完了,省法院还能给改过来呀?”
  叶兰英说:“只要有证据,理由充分,当然有可能。”
  赵玉香说:“你俩先别说官司的事。兰英,你说我能去见见锁森吗?”
  叶兰英说:“那个右派老师说”按《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在公安局侦察期间,为防止串供,不允许家属会见当事人。“现在法院已经判了,应该允许探监。”
  赵玉香哭着说:“不管怎么说,锁森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是枪毙了,我也得去收尸,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叶兰英说:“娘说得对,对那几个疑点,应该找大哥核实清楚。咱们再确定是否上诉,救大哥一命。”
  赵玉香说:“天不早了,你俩明天还得干活呢。这样吧,锁林你送兰英回家,让我再好好琢磨一下。”
  叶兰英说:“娘,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赵玉香说:“为啥呀?没迎娶的大闺女家不好在汉子家过夜。”
  刘锁林说:“我和兰英再合计合计怎么去找钱红的事。”
  翠翠跑过来,拉着兰英的手说:“奶奶,我要和二婶在一起睡。”
  赵玉香拉过翠翠说:“你二叔和二婶商量明天找你钱姨的事,你跟着凑啥热闹,快跟奶奶进屋去。”说着,拉着翠翠回了西间屋。不一会儿,灯闭了。
  死沉的屋里没有一点生机。不知为什么,是屋子大,还是屋子空,赵玉香总感到像自己的心一样。有时还能听到房梁上、墙壁上、尤其是炕席下和地下都有声音在响。赵玉香明白了,是那些伴随着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动物没了它们藏身的地方在抓耳挠腮。
  刘锁林和叶兰英一直谈到下半夜。刘锁林深情地望着叶兰英说:“你为我大哥的事,也跑断了腿,操碎了心,我真有些过意不去。我娘也说了,等大哥的事一了,一定为咱俩热热闹闹地办喜事。我一个心眼地保护你!”
  叶兰英抬起头,伸出手扶着刘锁林的肩膀说:“我早就等着那一天了!”还一再地说:“千万可别出差错了,千万可别出差错了。”
  刘锁林一把拉过叶兰英说:“我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为你拉套!永远对你好。”
  叶兰英笑着说:“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我需要你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能举家过日子的男人。”
  此时,窗外的星星越是眨眼笑,屋里的两个人越靠越近;窗外的月亮越是明亮,屋里的两人越拥越紧。最后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月亮和星星都躲进了云层。
  突然,两个人爬起来,对面坐着不说话。四只眼睛像四颗星星互相对射着。
  叶兰英说:“锁林,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你的心里没有我吗?不可能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吧。”
  刘锁林说:“我很想,也很明白,可我娘告诉我,女人的身子是不可侵犯的,不到时候不能做对不起女人的事。”
  叶兰英望着刘锁林说:“锁林,你真是个好人,我永远相信你!”说着,在刘锁林的脸上狂亲了起来,一直亲到了晨曦从窗外爬了进来。
  第六章 狱中质疑嫌犯 锁森抠眼呐喊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已早早地爬了起来,向大山的顶峰攀去。赵玉香来到刘锁林的屋外,把锁林叫了出来,问道:“你说,我今天带不带翠翠去?”
  锁林想了一下,说:“我看应该让她去,不管咋说,我哥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啊。或许我哥见到翠翠还能说点真心话。另外,就是枪毙我哥,也得让翠翠见上一面呀。”
  “我耽心这孩子受刺激。”赵玉香担心地说。
  “她留在家,没人照看,咱们还不放心。再说不让她见到她爹最后一面,长大了对咱们会有意见的,会受埋怨。”刘锁林说。
  “好吧。”赵玉香点了点头。
  锁林接着说:“昨天碰到我们拖拉机站的站长,他说今天要去县里拉化肥,我看你和翠翠先搭拖拉机到县里,再坐长途车去郊区监狱。另外,别忘了带上户口本。”


  “带它干啥?”赵玉香问。
  “兰英说的,兴许能用的上。”刘锁林说。
  “好吧。你俩再睡会。”赵玉香说。
  中原地区的九月,正值太阳高照,热浪袭人,连大地、大树、大河都被热得喘不过气来。白天,田间、地头、小路都很少有人走动,就连狗也都伸长了舌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流着口水,哈着热气。公路上偶尔驰过一辆汽车,车后一溜尘土,像烟雾一样托得很长很长。再看公路边上的房子和大块的庄稼地,像是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黄被,在烈日的照射下烤人。尤其是那些玉米、高粱的叶子都卷成了筒,像一个个小喇叭,有的抬头朝向了天空,有的垂头低向了大地。很多老百姓说,今年是几十年来最旱的一年,连水库、河流、池塘也明显的缺水。
  在直通江南市郊区监狱的马路上,赵玉香左手拉着翠翠,右手拎着包袱,两人头顶着烈日,不顾满头大汗,焦急地向前走着。远远看去,监狱的大墙有3米多高,墙上拉着电网,拐角处都有岗楼,上面站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尤其是解放军战士背着的大枪上的刺刀,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雪白发亮,再加上几个流动哨兵的走动,刺刀和刺刀的反射光影照在高高长长的墙壁上,有无数条光线在大墙内外晃动,让人感到这里离死亡越来越近。墙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墙内是几栋铁窗铁门的二层楼房,高墙中间紧紧关闭着大铁门,令人望而生畏。让外人看不懂的是,大墙内外竟看不到几棵大树。可想那些犯人连个树荫都找不到。赵玉香和翠翠根本不会想到这是看管犯人的需要。
  翠翠瞪着恐惧的眼睛握紧赵玉香的手说:“奶奶,我怕,我怕!”
  赵玉香低头看看翠翠,又抬头望望监狱的高墙说:“不怕,不怕,咱们在这坐会儿,稳定稳定神儿再去。”
  祖孙两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赵玉香脱下上衣盖在翠翠的头上。不一会儿,翠翠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眼角上不停地流着泪水。嘴里不停地说“我怕,我怕。”赵玉香把翠翠搂在怀里说:“翠翠,好孩子,不怕,不怕。”连说了几句后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祖孙俩的眼泪湿润了脚下大片黄土。
  赵玉香拉起翠翠迈着沉重地步伐向监狱的大门走去。此时,赵玉香和翠翠的脚步却越来越犹豫。因为赵玉香和翠翠同时在想:“还能不能见到刘锁森?”
  在监狱的大门前,赵玉香稳了稳神,伸手敲响了监狱的大铁门。几声过后,只见大铁门套着的小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正在值勤的警察。
  二人急忙向值勤的警察大声请求道:“我要见我儿子锁森”,“我要看我爹”。
  值勤的警察问:“你们是哪儿的人?与案犯什么关系?”
  赵玉香说:“我们是青龙县跃进公社花月大队的人,我是刘锁森的母亲,这个孩子是他闺女。”
  翠翠扯着警察衣角满脸泪水地说:“我要看我爹。”
  值勤的警察说:“他在几队?什么编号?”
  赵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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