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沂公主对她本是不喜的,回头淡淡看了她两眼说:“姜修容忙着服侍皇上,旁的事自然就不及擅长了。”
她话说的不留情,姜修容抬眸迅速看了她一眼,便低头不予回口,生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晴沂转过头若无其事的皇太后继续说话,皇太后也不在意,依旧是雍容慈祥的听着。
到了晚宴前,洵晏终于回了宫,即去寝殿换了身常服。
夜幕降临,御花园已点上了等,昏黄的灯盏与空中疏疏密密的星辰遥相呼应,筵席上如若蒙上了一层橙黄的帐纱,带着朦胧与柔和。
今日乃是当今圣上三十岁的大生辰,阖宫上下忙碌了几个月,都是为了这一日。洵晏踏入筵席,百官宗亲皆起身跪迎,口呼万岁。
她径直到龙椅上坐下,方抬手道:“平身。”晴沂先起了身,笑着望向洵晏道:“七哥今日大早便去了天坛,天帝先皇见了七哥勤勉心诚,必会给大炎万秋安泰,赐福百姓的。”
洵晏虚点了点她,微带笑意道:“若说吉祥话,就属你说的最好。”晴沂假装不满的嗔了她一眼,低头笑了两声。洵晏扫视下方百官,对着晴沂促狭笑了笑,说道:“不若趁今儿,大炎朝的青年才俊都在这了,你来挑一挑,哪位入了你的眼里,朕都给你做主。”
“七哥!”晴沂一听便不满地转过身去,双颊微微发红。这地下满座的可不是大片的世家子弟么?
洵晏爽朗一笑,对着底下道:“公主就在这了,朕帮你们到这一步,剩下的可得靠自己咯。”此话一出,那些个青年才俊都跃跃欲试。一个个都生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模样,若是寻常家的女子一定动心不已了。
姜修容掩嘴笑道:“皇上也是,公主脸皮子薄,如何好意思呢?”洵晏做出恍然的样子,道:“也是,这可怎么好呢?”
席上瞬时笑声不断,奕亲王嚷道:“干脆比武招亲,以文会友。”此话一出,笑声更是大了。晴沂几乎抬不起头来,声若蚊蚋:“十三哥就会欺负人家。”
洵晏对她笑了笑道:“玩笑话罢了。”晴沂听她这般说,脸色方好一点,躲在皇太后的身后,小声抱怨:“母后也不帮帮人家。”皇太后见她窘迫的劲儿,不禁爱惜的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可不只是皇帝,连哀家都急着见见晴沂未来的驸马的样子呢。”
即便皇上不言,底下的才俊都是跃跃欲试的,整堂晚宴便是他们诗画武艺的展露。洵晏饶有兴味的品赏,赐赏,倒不无聊。晴沂公主却不十分上心,倚在太后身边,眼中廖无趣味。姜修容见她无趣困乏的很,想去陪她说说话,也好醒醒神,又碍于这小公主对自己怀了敌意,便只叫云依端了碟味酸回甜的梅子给她。
晴沂收下梅子,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倒是柔和了不少,不似过往咄咄逼人的骄纵。姜修容心下微笑暗道,倒是好哄的小妮子呢。
宫廷的宴会,最是富丽,这些个世家子弟拼尽了自身才华,给这晚添足了趣味,众人皆是尽兴而归,晴沂公主最后不发一语,不赞一词的随着皇太后走了,让才俊们心中如一只猫抓在挠似的,不上不下的难受。
刚走出御花园几步,就听身后有人长步而来,洵晏顿下步子,看清了来人,笑道:“朕猜着就是你。”
安亲王看了看夜色,徐徐道:“臣弟日里见御花园北侧的芍药开得极好,不知皇兄是否有雅兴同去饮一杯?”
洵晏澹然一笑,道:“宴上不曾尽兴,如此风雅之事,朕定要随你同去。”说罢,遣退了数十名宫女太监,只带了小德子与一名掌灯内侍,往御花园北侧去了。
安亲王为洵晏满上,道:“此乃秋露白。臣弟景宣四年时埋在西林一棵老树下,前些天才启了出来,想必有了西林地气霜华的甘醇香冽了。”洵晏微微抿了一口,赞道:“好酒。”秋露白乃是秋露繁浓之时,以一只浅盘放在一处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草野上的露水,以此水酿酒,故极难得,堪比妙玉的梅花雪,五年只收一瓮,珍贵无比。
安亲王这瓮尤其清醇,入口味冽,观之色纯,洵晏久不贪杯,此下也难免多饮了几杯。安亲王一仰脖饮尽整杯,直接以指腹擦了擦嘴角,叹声:“痛快!”洵晏看了他一眼,笑说:“你出去了几年,江湖气越发重了。”安亲王朗笑道:“那样不拘无束的日子,才是我毕生的追求。”
洵晏了然,感慨道:“朕也曾如此自在过,想去哪便去哪,那样的日子,的确肆意洒脱。”只是,她毕竟还是在意权位,喜欢那身居高处的寒意,不论前世今生。安亲王只以为她说的是从前做亲王,还未卷入皇位之争的时候,仗着先帝的宠爱,敢去那极北之地打猎的事,笑了笑,又是一杯下肚。
夜色下的芍药别有风味,淡如芍香、柔如美玉,华容绰约,随风浅摇。洵晏指腹匀过白玉酒杯,那芍药翠茎红蕊,熟美温馨,怕是无人不爱了。只是“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芍药别名“将离草”,妖娆之姿里总带了离愁,故素不为洵晏所喜。
叹其造作。
洵晏正欲撤回目光,就见一窈窕女子沿着青石板路走了过来,她身姿绰华,如仙女踏云而来。洵晏微微皱起眉峰,再往近处,就见那女子以面纱遮面,她的眉目露在外头,洵晏猛地站起了身,那双眉目,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她永生忘不了。
洵晏的眼眸浸上了如月色温柔的柔意与痴迷,她直直的凝睇那越走越近的人儿,右手不由自主的探出,双唇颤动,一声道不清的痴恋从她唇齿间唤出:“夕儿。”
那人儿到了近前,却是有些局促与不安,一手紧紧的捏着一角,望着洵晏探出的手心,迟疑着不敢放肆,便停在了原地。
洵晏先前如入了幻境,此时猛然间清醒过来,右手收回背到身后,眼中冷如寒刀,沉声问:“你是何人?怎么能进到这里?”田夕,早就死了,在四年前,她亲眼看着梓宫送入后陵,盖棺封陵。
那女子似是受了怕,怯怯的将目光投向安亲王,安亲王将酒杯顿到石桌上,上前解释道:“这便是臣弟送与皇上的生辰礼,皇上别嫌轻才好。”说罢,转头对女子柔声道:“除下面纱,给皇上瞧瞧。”
“不必了,”洵晏寒声道:“十四弟的心意,朕心领了,这女子,朕不需要。”安亲王忙道:“不过是个婢子,皇兄要留在身边伺候,或是随意给个差事都可以。”说罢顺手扯下了那女子的面纱,那张脸,与田夕有着九成的相似,洵晏顿住了呼吸,胸口翻涌着千头万绪,片刻逼迫着自己撇开脸去。
“她叫思安,是个哑女,臣弟亦是惊叹竟与故皇后如此肖像。”安亲王说着此女来历。洵晏伸手捏住她精巧的下巴,将她整张脸抬起,眼中凝聚着晦涩的深渊,唯有哂意道:“你想入宫?”
思安惊惧地睁着水眸,皇上凉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颔,她无法摇头,只能摆手,安亲王见此忙上前解围道:“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是臣弟一名忘年交收养的孙女,那老者年初去了,只能照脱给臣弟,然臣弟四海为家,实在照料不上,还望皇兄代为看顾。”
洵晏缩回手,嘲讽道:“你安亲王府放不下一个人了?朕你也算计?”安亲王讪笑道:“这不是怕臣弟不在,她受了欺侮?可就对不起老友的信赖了,况且,皇上身边多个人伺候,有何不妥?思安虽口不能言,可聪明伶俐着呢。”
思安的眼中有些惶惑与恐惧,那双与那人如此相似的眼眸,露出了这样的眼神,洵晏的心充斥了不舍与痛惜。清风徐来,花香浮动鼻间,秋露白初饮不觉厉害,此时酒气上脑,才发觉,是喝多了。洵晏定定的看了思安许久,道:“留下做个侍女吧,让小德子教你规矩。”
安亲王仿佛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皇兄。”洵晏摆了摆手,脚下微有不稳踉跄着走了,思安乖巧的上前欲搀扶,却被洵晏避了开去。
安亲王看着她们远去,长叹了一声,神色复杂难言。
洵晏回了横荥殿,让人带思安下去□,自己除衣睡下,未几,她头脑清醒起来,坐起身,披了件披风,唤来小德子,吩咐道:“你暗中去查一查,这思安,究竟是何来头?朕要清清楚楚的。”
小德子躬身道:“诺。”
这世上,怎能有如此相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熊孩纸。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思安再到御前时,已是五日之后。洵晏下了朝;就见思安在春晖堂外站着;她未着普通宫女的衣饰;而是一件素雅清丽的小衫,与她当日出现时是一个格调的。见了洵晏过来;她忙下跪迎接;行礼的姿势还有些生涩,想来也是不能这么快的适应的。
昨夜;小德子便回禀了,这名忽然出现的女子的来历与安亲王所言并无二致;这是一个可怜的孤儿,被江湖上赫赫有名行踪不定的神医收养,平日都戴着面纱,容颜不为他人所建,但凡神医所在,都有思安的跟随。神医年初寿终正寝,怜惜孙女哑口难言,心灵纯净不懂人心险恶,便照托给了小友安亲王。另又派了人去后陵查看,后陵并无不妥,丝毫没有开启过的痕迹。
洵晏道了声:“免礼。”走进堂中,思安拘谨的跟了进来,小心翼翼的低眸望向地面。洵晏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来,思安不及停下,前额撞到了她的下巴,她忙退后两步,大概是真的疼极了,眼中沁出了晶晶的泪水,含在眼底,欲滴未滴,想要抬手揉揉,却又不敢。
洵晏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抓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揉着她撞红了的额头,忍不住责备道:“在想什么呢?小德子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思安忙摇头,手上下比划了两下,洵晏仔细琢磨她的意思,又觉得十分有趣,禁不住便笑了起来,说:“让朕猜猜。你是说不能怪小德子,是你自己没学好,对么?”思安略微羞涩的垂眸,点了点头。
洵晏温和的笑了笑,手离开她的前额,问:“还疼么?”思安摇头。洵晏退开身后,见四下无人,又问:“人都去哪了?”这下不能点头摇头或是几个简单的手势能解决得了。思安想了想,指了指外面,做了个向不同方向走路的手势,手指活动的很快,洵晏耐心的看着,等她停下了,道:“你是说,他们忙,所以叫你来了对么?”思安的眼中闪着光芒,连连点头,大约是高兴洵晏明白了她的意思。
洵晏无奈的摇首,当真是个单纯的女子。只是,这样做着猜着总是辛苦。洵晏也不去顾及朝服还未换下,带着思安到书案前,指着文房四宝道:“你应当识字吧?”
思安赧然摆手,洵晏不解:“你是神医的孙女,你爷爷不教你识字?”思安指了指自己,摆手,然后虚撸了撸胡子,再点头。
洵晏无奈,这老神医自己识字怎么就不教教孙女呢。思安惴惴不安的看着洵晏盯着文房四宝沉思的模样,静默在旁。过了片刻,洵晏道:“不通笔墨就不通吧,人如此相像已是难得,哪里能有她那样的才情呢?”说这话时,她的口气平淡无奇,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应该自然不过的事。思安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却只一刹那,在洵晏说完时又是恭谨忐忑的模样。
洵晏让她在外候着,自己入了内室换了身常服。出来时,小德子已领了奴才们在外候着,洵晏对他说道:“今后就留思安在朕身边做事,把括澈室收拾出来,赐她居住。”括澈室与洵晏所居的春晖堂只一廊相隔,中间有一道琉璃门拦着,是非常近的。小德子应了声是,他小心揣摩着皇上的意思,见皇上没别的吩咐了,躬身道:“早间宁寿宫传了话来,太后娘娘请皇上过去呢。”
这并不意外,洵晏一面往外走去,一面道:“那便摆驾吧。”
宁寿宫里,姜修容与晴沂公主向太后请了安正少坐,陪着太后说说话。那日宴后,晴沂对姜修容的梅子上起瘾来,几日里屡次遣人去明惠堂要,姜修容亦是大方,次次都给好大一盘。
吃人嘴短,今日晴沂倒是不对姜修容冷嘲热讽了。
二人相处和谐,太后瞧着也高兴,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和和气气的。宫外太监拉长了调子通报:“皇上驾到。”
姜修容先起身,下意识的理了理容饰,晴沂瞥见,冷哼了一声,又是那副骄纵的样子,没了刚才和气的模样。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姜修容福身。晴沂正欲上前,却在见到洵晏身后的思安时,猛地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张口几乎不自禁的要唤出“皇嫂”。洵晏看了她一眼,上前先向太后请安。太后见到思安也是惊诧,却只一瞬又恢复了她端庄恭持。思安跟在洵晏身后,她的目光在姜修容身上停了片刻,仍自恭顺的候在一旁。
晴沂仍不能回神,姜修容入宫晚,没见过孝纯圣皇后的容姿,只以为皇上身边进了新人,多留神了思安几眼,当即觉得羞愧。这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这世间难有人相匹,她身上亦有高洁的气质,面上带着些局促,更是让人怜惜不已。她入宫侍候多年,仍是修容的品阶,其他两位姐妹亦未入皇上圣眼,如今有了这样的女子,更是难以出头了。她悲观的想着。
“修容与晴沂先下去吧,朕与母后有话要说。”洵晏说道。晴沂方回神来,与姜修容告了退。
想了想,洵晏回头看向思安道:“你也先下去吧。”思安乖巧的福了一礼,退下了。到了殿外,宁寿宫里几个伺候的老宫人,不住的打量她,思安只是立着,仿佛没感受到那几道注目。早些走了的晴沂又返了回来,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在思安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问:“你是谁?”
思安浅浅的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了摇头。晴沂公主恍然道:“你是哑巴啊!”思安依旧是浅笑着,点头。晴沂轻声嘀咕道:“那就不能是皇嫂了,皇嫂可不是哑巴。”她绕着思安转了两圈,问:“你是怎么进宫的?”
思安琢磨这用手势是比划不清的,便求助的望向小德子。小德子上前,解释道:“是安王爷送进宫来的。”晴沂“哼”了一声,道:“十四哥比十三哥还坏,先是姜修容,现在又送来一个。今后还要有多少呢?”听了这话,思安的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面上依旧是浅笑。小德子讪讪的笑着,可不敢回话。
晴沂见这两个,一个是不会说话的哑巴,一个是不敢说话的奴才,一下子便没了趣味,还不如那个柔柔弱弱的姜修容来的可爱些,至少人家会做好吃的梅子。她孩子气的想着,宫里昨日拿的梅子已经吃完了,反正顺路,不如就去明惠堂再拿点。她想罢,带着宫女太监走了。
不多一会儿,洵晏便出来了,思安与小德子跟在她身后,小德子稍微落后了一些,不敢与思安并肩而走。
一路上也未寻话来说,便到了甘露殿。洵晏批折子时不喜人打扰,故而满殿的宫女太监都是寂静的,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小德子教思安泡茶,嘱咐她皇上杯中的茶水千万不能凉了热了,更不能空了。思安仔细的记,学得极为专注。
思安在洵晏身边贴身伺候着,见她砚中的墨干了,提袖研磨。每日从各州府递上的奏折都有一人高,洵晏看了一半,伸了伸腰,见思安研磨的手法纯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