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便听得身后洵晏出声道:“先给本王抱抱。”
碧琳犹豫的望了田夕一眼,见田夕点头,方递给洵晏。洵晏不以为怪,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忠心。”碧琳听得她一声赞,小脸便红了起来,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说来也怪,向来生人勿近的小王爷,在洵晏怀里极是安分,转着滴溜溜的小眼睛,直在洵晏脸上打转,他的鼻子果真是像极了洵晏,比刚出生那会更像了几分。洵晏瞧着有趣,伸出手指,在他的小下巴上点了一下,他的小身子便一个劲儿的往后仰,咯咯的笑了起来。
“小公子和王爷倒是亲厚。”芷姑姑在一旁瞧着,也乐了。
田夕看着这一幕,眼神柔软的望着孩子,心内不觉得甜蜜,却别有一种安定叫她舒心的展颜轻笑。
“他比刚出生那会可要壮实多了。”洵晏抱了一会,和他大眼对小眼的互相看着,又转头问田夕:“可取了名儿了?”
“不曾。本是要等……”话音一顿,田夕小心的看向洵晏,见她脸色如常,方说下去:“等他父王回来取的。”
洵晏了然轻轻的哦了一声。大炎朝皇族子嗣除了皇帝赐名,都得由父亲取名,母亲往往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她想了一下,坐到田夕的身旁,道:“你有什么好的字可用吗?”既然田夕带着孩子嫁给了她,这孩子如今也改了宗籍,记入宝亲王的膝下,取名的事,自然是由她做主。
“便叫纾。”田夕闻言脱口而出,话说得太快倒叫洵晏愣了愣,田夕也觉不对,追补了句:“彼交匪纾,天子所予。臣妾觉着纾字甚好。”
洵晏低声思忖道:“缓也曰纾,解忧曰纾。”倒也不是不好,却总觉哪里不对,不过,田夕既然脱口而出,应当是早早的想好了,她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更何况她的亲子,她这个做母妃的必定是要比旁人上心万倍的,便道:“就叫纾,泽纾。”想了一下,又道:“这意味,比起四哥家的泽绪,二哥家的泽绍,还有六哥家的泽绽,都要多几分情致,听着也好许多。我改日面呈父皇,叫人记入宗谱。”她所说的几个侄儿都乃是承位的嫡子,田夕听她这般说,也知她要立泽纾为嗣之意。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如今当真成了现实,心中也难免生起几分惶然。
芷姑姑见两人已商定了名字的事,便上前禀说:“王爷王妃,宫里早传了话来,皇上早朝后将驾幸毓秀宫,二位需趁早进宫才是。”大炎朝祖制,皇子亲王成婚,第一日是要携妻进宫请安的,第三日需派人或亲自随妻回门,因此,成婚后,得有三日假。
田夕对这些规矩并不陌生,便对正和泽纾玩得开心的洵晏道:“那我们先去用了早膳,速速进宫吧。”
“嗯,好好。”洵晏依依不舍的把孩子还给乳娘。下人们将这瞅在眼里,看来王爷不仅对王妃心无膈应,连带着五爷的骨肉都爱如亲子,往后的日子该如何服侍,心内都打起了算盘。
在民间,这是新媳妇见公婆的时光,宫中不同民间,礼节繁多,但大体的意思是差不多的。洵晏领着田夕进到毓秀宫,贤妃娘娘早已端坐正堂等着了。皇帝也在,和娘娘说着话。二人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毕了,皇帝笑着对贤妃道:“这下可好了,老七有人管束着,也不必老到朕的甘露殿,扰得朕不得安生了。”
洵晏听了颇为委屈的挤眉弄眼道:“哦,原来每次臣儿去甘露殿,父皇都巴不得臣儿早早跪安呢。”惹得皇帝贤妃都大笑起来,田夕在一旁看着也是带了浅浅的笑意。
四人又说了几句,贤妃待田夕亲切和蔼,丝毫不见对她曾为□的嫌隙,皇帝在后宫总是平和,看待洵晏之时,又要比其他几个皇子多几分疼爱。这一早上的话,说得都是家常之事,后宫哪个嫔妃的趣事,洵晏小时做的调皮事,如此一来,极是温情暖心,本要去处理政事的皇帝也贪这难得的天伦之乐,直到一起用了午膳方起驾离去。
洵晏同田夕又坐了会,见时辰差不多了,也起身告退,贤妃娘娘拉住二人的手,动容的说道:“成了亲,便是大人了,万不可像从前一般,不顺心就犯浑,记得了么?”
贤妃是位极开明的母亲,有着难得的见识,对洵晏更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舐犊之意切切常表于心。洵晏听她这么说,一时伤感起来,连连点头:“臣儿记下了,决不让母妃再为臣儿挂心。”
“做母妃的,哪有不挂心自己孩儿的道理。”贤妃将二人的手握到一起,对田夕说:“日后,洵晏和王府就要依仗你多多操持了。”
“这是臣儿分内的事。”田夕忙应了下来。
贤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去宁寿宫请安吧。”
二人告退。出了毓秀宫,途经御花园之时往宁寿宫去时,恰好见九皇子洵明往这边走来。九皇子见到二人,极是高兴的见礼:“七哥万福,七嫂万福。”
洵晏携了田夕的手,上前笑问:“九弟这是去哪?”
九皇子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笑了笑,回道:“正要去臻仪宫给母妃请安呢。”洵晏点头道:“那便也替我向仪娘娘请个安。”
九皇子应下,又对田夕笑着颔首致别,方才走开。
剩下的路,洵晏同田夕言笑如常,说着宫中何处景致最妙,最适宜这盛春初夏观赏,又说了几件她在闺中不曾闻说的轶事,逗她欢喜笑靥,可田夕却是敏感的察觉,身旁之人目光较之前头多了隐隐的锐利。
正文 第十九章
太后礼佛静修,不愿人打扰,便叫身旁的金嬷嬷来回了二人,洵晏似是习惯了,也不坚持,只托金嬷嬷代她二人向皇太后请安问好,又从小德子那取了佛经呈上道:“这是得道高僧一嗔大师半年前偶遇小王,谈说之余颇具缘分,赠予小王的留念之物。小王常看此物,却是慧根不及。想来皇祖母清修之人,旁的俗物是入不了她老人家的眼的,这本佛经,便劳烦嬷嬷代小王呈上,恭愿皇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金嬷嬷双手接过慈祥笑道:“七爷最是孝顺,时常挂念太后,太后也常念起七爷。”洵晏顺眉一笑,牵着田夕的手向她告辞。
田夕只紧跟在她身旁,不需多言,心意与她同在一处便可。
等到回到王府,已是夜幕降临,沉沉夜色四向里围拢而来,天上星辰密密匝匝的零零点点,逐一现身。洵晏同田夕同乘马车,到了王府外,自己先下了,然后对着掀帘而出的田夕伸出右手,田夕清浅的勾了勾唇角,将手置于她的手心,借着她的搀扶下了车。
田夕下了车,婉约的站在洵晏的身旁,洵晏望着她明媚动人的颜容,心下欢喜无比。田夕抬头看她,见她唇角的笑意温润如春日里碧波无痕的潭水,乌黑的瞳仁如天上最亮的星辰明辉亮丽,略微的发了怔,街口清风吹来,田夕打了个颤,却不知是为这无痕的清风还是那双耀眼的星眸。洵晏察觉她发颤,忙揽着她的手入府,还不忘招人取来羽绒披风,为她披上:“倒是我的疏忽,忘了你体弱,叫你在风口站着。”又抬手拢了拢前襟:“这下,可有暖些?”
阳春四月,最是舒服的时候,她穿得又不少,如何会冷?田夕心暖她如此上心,连一个小小的颤意都放心上,摇了摇头,婉声道:“不冷了。”
“不冷便好。”洵晏揽了她纤纤细的腰,取了主道往里走去,边给她介绍府中的各处方位,她昨日新娘入府蒙了盖头,今早又是匆忙而出,皆都没有仔细看过。往后的时日,便要在王府内打发,熟悉熟悉很是必要,田夕认真地听她说解,视线顺着她纤长的手指指向各处张望。
开始是洵晏一人在讲,后来变成二人交谈,那些名花佳木品种盛期,还有亭台楼榭碧水小池,再到古来咏叹花木名诗名词,田夕并非寻常只会针线刺绣,无才是德的深闺女子,她腹中诗书气度华彩,叫人欣赏赞悦,洵晏先是拣着她有兴趣的方面来说,后又发觉她的才华情操,顿时兴致大起,两人不知何时坐到横省亭里,谈古说今,说禅论佛,仿若找到命中知己,皆是兴味盎然。
直到小德子见天色已晚,晚膳已让厨房热了一遍又一遍,才出声打断。
泽纾按着规矩,养在别的院子里,有乳娘嬷嬷丫鬟等人照看伺候。田夕与洵晏用了晚膳,心中挂念,便要去看望,洵晏自然一道去了。
许是刚迁了新的住处,泽纾有着些微不适,日里便啼哭过几次,喉咙有些发哑。田夕瞧着心疼不已,抱在怀里兜转哄着。泽纾感受到了母妃身上的气息,不多时也静下来,他才七个月,却是学步好动的时候,才歇下来,又挣扎着要下地去走。田夕累了一天,脸上染了疲色,但还是非常高兴的引着他的咯吱窝下,让他在地上兴致勃勃的到处跌走。
走了几圈,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洵晏,小嘴咧开笑了起来,伊伊呀呀的说着只自己懂的话,身子往前倾去,急不可耐的便朝她扑来。洵晏也不上前,只在他到了腿边,抓着她的衣袍才蹲下身把他抱进怀中。
他也会说几个简单的音了,母妃二字绕口,只会说个姆姆,等再大些,口舌就会更顺,洵晏想着若是这孩子能清晰叫出母妃,田夕怕是欢喜得不得了吧。又见他眉眼间肖似五哥,心中便莫名的梗了一阵,转眼瞧见田夕唇角含笑温婉的看他二人,方好过了点。泽纾可不知大人的心思,一个劲儿的就往洵晏的怀里钻,洵晏笑着与他耍了一阵,待他累了,迷迷糊糊睡去,方抱还给乳娘。
梧桐居的东暖阁洵晏见田夕住着习惯,就着人把里面的新婚之物拆去,一日之内重新布置了,把这处当成了她的寝居。她沐浴更衣出来,却见田夕沐浴之后只在中衣外着了薄薄的轻纱,站在那窗前,凝望那丛秋英。秋英的花季不在这个时节,便只有郁郁葱葱的茂绿。洵晏缓步上前:“你很喜欢秋英?”田夕摇了摇头:“只觉它花朵小巧惹人怜惜罢了。”她稍稍转头,见到那几株开的甚美的海棠,喜道:“我更爱那海棠清丽雅致。”海棠品种繁多,垂丝海棠不若西府海棠有着诱人的香气,但花儿剔透粉嫩,娇艳明媚又带着些清秀动人,的确是讨人喜欢。
洵晏听她这么说,心中欢喜,又生起疑惑,若是喜欢海棠,为何先前久久注视那尚未开放的秋英?刚要问,便听得小德子出声:“这几株海棠本是在碧水池边,王爷喜欢得紧,常日观赏,想着王妃也会喜欢,才在前些天移来梧桐居的。”凝望树下,果真是刚培的新土。洵晏脸上一红,急声道:“多嘴!退下!”小德子讨了骂也不丧气,笑嘻嘻的带着一众下人退下了。
海棠树边,洵晏面映花色,一身银白的常服,青丝以玉冠束起,唇红齿白,眼角间风采熠熠,更显得她出众不凡。田夕探手拂去她肩上不知何时落上的粉色花瓣,道:“你何须这样,我喜欢,自会往池边观赏的。”
“此花如你,不过是想往你院中多添点景致,也好叫你欢喜。”洵晏不在意的答了,又见她纤弱娇小的身姿,缦缦立于身侧,怜惜之意油然升起,凝视她道:“海棠解语,我盼着,你便是我的解语花。”
田夕怔了怔,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道:“海棠解语,臣妾愚钝,当不起这美称。”洵晏只以为她是害羞了,贴心的不强逼于她,眸中脉脉含情道:“当得起当不起,本王心中有数。晚来风凉,我们进去吧。”田夕心中的愧疚之意越发浓起来,撇开眼,不敢看她。
到了房内,眼见那整理的齐整的床榻,田夕便紧张起来,她垂下眼睑,走上前,替洵晏除去衣衫。洵晏见她面色不若赏花时那般自然,心想定是紧张了,拥住她的身子,在她的嫩滑的脸侧印上一吻:“你怕了么?”
夫妻之间行房事,是天经地义的,若说怕,洵晏也许要生气,田夕摇头:“没有。我只是,紧张。”洵晏怜惜的紧了紧手臂:“别紧张,我们是一辈子要在一处的。今晚只好好休息,不做别的,好么?”
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如夏日湖面吹来的轻风,让田夕提起的心慢慢放下,舒解开来。她的手在她身后轻轻的上下抚摸,不带欲、望,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爱护。田夕眼中不由得濡湿,抬手环住她一样细致的腰身,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
洵晏见她如一只脆弱的小猫咪,毛茸茸的小爪子紧紧的抓住她不放,唇角不由的勾出宠溺的笑意,在她耳边温声细语,等她放松下来,打横抱起,轻缓小心的放到榻上。一整晚,果真什么也没做,安眠到天亮。
正文 第二十章
第二日是最为清闲的一天,洵晏在书房中看些紧要的案牍,前些日子,皇帝见十一皇子后的几个皇子也到了参政的时候,便分给了他们些公务。十四皇子编入了中书省议政,十三皇子前日吃了喜宴便连夜赶往京城外五百里处的宜城,那里一伙山贼聚众闹事,声势日渐浩大,人数竟达千余,皇帝为防来日多生事端,便让十三皇子去剿了,也可历练历练。十二皇子则在礼部行走。洵晏本是掌管着卫尉寺,但她闲这差事事多麻烦,就在一年前上疏皇帝转给了十一皇子,自己担了宗正寺卿的闲职,平日里掌管宗亲皇族的事务,闲暇时,与外戚皇族宗室子弟常日厮混,渐渐熟稔。
正看到紧要之处,十四皇子叩门而入,手中捏着本公文,躬身见礼:“七哥万福。”
“得了,你便说吧,”洵晏没好气的抬头望他一眼:“我还在婚休,都不叫人安生。”十四皇子不以为意的笑说:“七哥料事如神,”将手中公文随手放到书案上,转到边上的紫檀木交椅上坐下道:“这是绩弩将军季庭上的大婚贺折顺带向七哥请安。”
洵晏翻开细看了一遍 ,道:“他倒有心。”
“如今边疆之事父皇交由他暂理,对咱们有益无害,若是换了人,可如何是好?七哥需先想个对策,防患未然。”十四皇子正色道。洵晏沉眸暗想了片刻,问道:“匈奴近日可有动作?”
“没有。虽积极备战,却未主动挑事,瞧着。。。。。。”十四皇子皱了皱眉,似乎是想不明白,洵晏叹了口气道:“你也觉着不对了?”
十四皇子看向她,与她对视一眼,二人的想法便彼此了然。洵晏正声道:“不论如何,五哥的仇是一定要报的,我大炎的皇子,没道理就这么白白殁了。”
十四皇子眼眸幽沉,道:“这是自然,五哥待我们自小就好,我与七哥是一样的心思。”洵晏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只黄鹂轻巧的飞过,黄中带绿的翅膀起劲扑闪,依旧只是到屋檐的高度,再飞不高。她回过头说:“季庭那边还未定,为防父皇改了心意,咱们先把刘长沛暗中提携。”
“刘长沛的确是有些才华,只是他方过加冠,又无背景,未必能服众。”十四皇子转动左手大拇指上的翠色扳指,觉得不妥。
“无背景有无背景的好处,他在军中也多年了,这时提拔,不会叫人怀疑,而且,季庭也怕这时分权,刘长沛正合适。”洵晏说完,端起茶盏到嘴边,茶水只碰到唇便放回桌上,静等十四的意思。
十四皇子想了一下说:“这样的确稳妥。如此一来,季庭在军中本就声威高重,再有刘长沛在旁出谋帮衬,换不换主帅,边陲军都可掌控。”
洵晏点了点头。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