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男人不禁侧了侧眼,看了眼录音机前站立如木桩的女人。
女人脸上有了越来越痛苦的扭曲。
———还有你……我那么爱你……你却骗我……
———我恨你们!今生今世都恨你们!
声音婉转如潺潺的小溪,却字字化作汹涌的熔浆灼烙在女人心上,烫出一个个倾盆大口的血泡。
“恨你们,今生今世都恨你们”女人捂着胸口,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她恨我们!”刘语嫣竭斯底理,没有了理智。
男人一把挽住女人的胳膊,怜惜地拥入怀中……女人的泪水泛滥如洪水。
女人的脆弱稍纵即逝,果断地和男人保持距离,换上一具冷酷的面具。
“她这样能治好吗?”程序化的语气。
男人怏怏地缩回自己的双手。
“情况比较复杂。逃避,却摆脱得不彻底;直面,却又缺乏承受的足够勇气。肯定和否定,极爱和极恨中,越陷越深,丢了自己。”
“我不想听你的分析,我只要最后的答案。”
“抱歉。如果你是以‘好’为标准的话,我恐怕无能为力。你这么聪明,应该也很清楚,这个‘好’很难界定。”
男人走到女人的身边,轻轻吐出几个字: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之”
“我想你还是没明白我说的意思。对我而言,现在和将来才是最该看重的,而过去”女人轻蔑地转过身,目光如刀,寒气逼人,
“而过去,一文不值。”
男人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自己认识了快三十年的那个刘雨嫣么?
“明白了”男人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很快恢复了专业。
“愧疚,是她的根源。我会给她这方面疏导的心理暗示;不过,你那边的效果也许更明显。”
“知道了。”
(下)
上官舟仓促开门的手在触锁的一刻凝固了……顿了顿,重新伸向前的手变得平和。
“叽呀”门漏出了半个人的空隙。
屋子里,静得让人怯步。
素色的背景,反倒衬托出沙发上那个人脸色更加的苍白,像一张宣纸。
上官舟慢节奏走了过去,半蹲下,凝视着。
灵魂,在她身上渐行渐远,怔怔的目光没有焦点,散漫地望者,没有方向。
“子寒”女人轻唤,手心贴近那张了无生机的脸庞,象捧着千年寒冰。
“我看到了,彻底看清楚了。”目光仍没有移动的力气,一大口重重地吐气,伴随着嗓子深处的低叹。
“看清楚?看清楚什么呢?”
“一个人,两张脸”
“你认识吗?”
“认识”林子寒终于意识到女人的存在,手重合女人覆盖在脸上的手,急切感受女人的温度。
上官舟有了一丝的安心,伏下唇,倾情挥洒自己的温暖————
身下的人慢慢有了复苏的迹象,上官舟及时阻止那个身体更多的纠缠————
“停!”女人也欲罢不能,“乖……这里不行”上官舟狠下心,咬了咬下嘴唇,“等回家,我都依你……”
上官舟立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饰和头发。
两个人并靠在大沙发上,握着彼此的手。
“那个……你刚才说的脸……认识的脸?”
“恩”林子寒无视墙上那醒目的NO □OKING的牌子,掏出一支烟,点上。
吸——吐——
“一张,是林灿,”
不管是半张,还是完整的,嘴角总是微微向上翘,永远定格的似笑非笑。
“另外一张”尼古丁的作用让每一个细胞得到最大限度的扩张,林子寒仿佛看到自己被香烟烟雾填斥得满满的肺腔。
“是我自己。”
“在梦里看见你自己?”上官舟诧异不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意味着什么?
或许,根本就只是一场心理愧疚暗示衍生出来的恶作剧?
两个人都不说话,被同一个梦卷走了魂。
半响。
林子寒打破了沉寂,握着女人的手,“不想了,都过去了,我们回家吧。去超市买些菜,我给你做好吃的。”
“恩。不想了。”
“去给干妈他们打个招呼我们走”
两个人拉着手起身往隔壁房间走去。
“噔噔噔——”细碎的敲门声适时响起,林子寒探进半个身子来。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僵持”也被打破。
“子寒,快进来。”刘语嫣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惨白。
“不了,我有点累了。”林子寒脚下只有急欲离开的迫切,“张医生,没其他的事了吧?”
“恩。我会认真地分析你的材料。你不要有什么精神负担,象你这样的情况很普遍,放送点;回去后好好休息,多出门呼吸点新鲜空气,别老闷在家里,会活活憋坏的。”
男人始终一脸轻松的示人。
“好的,我会的。我们先走了,干妈。”林子寒朝刘语嫣略微点了点头。
“恩。回头给你电话。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
门无声地关上。
刘语嫣在林子寒她们走后很快也和男人再见,开着那辆奥迪往郊外驶去。
红的,紫的,蓝的……花花绿绿;透明的,不透明的伞把灰暗的大地点缀得总算有了点生气。相比之下,伞下的一个个或静止,或移动的躯干反成了陪衬,被朦胧的雨丝遮盖,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车,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放眼望去,像极了一条色彩混乱缓慢蠕动的丑陋大毛毛虫。
女人回味着刚才微型录音机的内容。
———我那么爱你……你却也骗我……
骗?!慕馨梅也做了什么对不起灿儿的事吗?
慕馨梅,灿儿怎么也说恨慕馨梅的话呢?
一想到“恨”字,刘语嫣的心就如针扎。
今生今世都不肯原谅么?
“笛————”催促的喇叭声打断沉思,女人回过神,连忙踩下油门。
这该死的高峰期!!
牵扯
(上)
X市似乎也被C市传染了。
优柔寡断的毛雨接连几天藕断丝连。
一见雨,慕馨梅就觉得自己的神经疼。
日子百无聊赖地一天天蹉跎。
除了上班,慕馨梅大部分的时间都沉溺在网络游戏世界里。大脑被灌得满满的,拒绝自己有胡思乱想的空隙。
冬天来临,C市,林灿,林子寒,也通通丢进冬眠的角落,愈行愈远……
“就让秋天带走我的思念,带走我的爱,……’
慕馨梅瞥了一眼手边的电话;陌生的号码,熟悉的区号。
要么是林子寒,要么是上官舟,再要么就是那个女人。
心底泛起一阵阵的涟漪……
迟疑了几秒钟,摁下了“接听”键。
“姐,是你吗?”对方先开了口。
“恩”
“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
至从那晚,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微妙。
“我,我想和你说说话,”上官舟的话有些吞吐,“我不知道除了你还能对谁说这些,……”
“你说” 慕馨梅已经大概猜中了七八分,恐怕还是和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嘴里明明想说“NO”,可大脑指令发出的却是“YES”。
“子寒,她最近常常做噩梦。前几天在她干妈的建议下我们陪她去做了一次催眠,在梦里,她看见了林灿,还看见了自己……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反正很复杂,她像是在一点点更多地回忆起三年前的车祸,而且那场车祸对她的影响也是越来越大,你不知道,她现在是多么的憔悴……”
那天晚上过后,心就被水泥封死。过去,已经决定置身事外。
可是,上官舟的心情自己怎能不理解?
慕馨梅沉默不语。
上官舟有些急了,“姐,这样下去,别说她,恐怕连我自己都会完全地崩溃……你没看见她现在的这个样子,都被噩梦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女人唏嘘不已。
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慕馨梅琢磨着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孔;
“我也不知道该给你点什么意见……我能帮到你吗?”
“姐,你不是说她和林灿长的很像吗?你那有林灿的照片吗?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林灿的事……”
慕馨梅很明白上官舟的意思,迟疑了一秒钟,“你现在能上网吗?”
“恩,能。”
“你上网,我把她的照片给你传过去”
慕馨梅点开了那个灰色的头像,输入一串数字,打开“相册”————
当显示屏上那张脸清楚地显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刻,上官舟不得不彻底对慕馨梅所说的“五体投地”。
两个人的确是非常的相像。
眉宇之间流露出的神态,表情,还有气质如出一辙。
除去那张轮廓。
上官舟一张一张仔细察看着慕馨梅发过来的照片。
精致的五官搭配隐隐约约传递出另外一张脸的熟悉;
那眼,那鼻,还有脸型————不正与那个人很相近吗?
虽然和那个人也只是“一面之缘”。
上官舟为这样的意外发现再次惊异,自己好象已经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个的泥潭,越来越深,不见底。
(下)
慕馨梅从浴室一出来就看见让自己觉得龌蹉的一幕————
秦梦正在翻看自己的电话。
“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冷漠,不屑。
“幼稚?哼!这是什么?”
爱情的自私把这个敏感的灵魂捆绑地只剩下徒劳的挣扎。
“成熟一点好吧?如果那个号码真的见不的光的话,我还等着回来让你例行检查?上官舟下午给我打过来的。”慕馨梅插上电源,吹风机立刻“忽忽”工作起来,长发乱舞。
“成熟”两个字一直是两人之间的禁忌。
慕馨梅比秦梦大两岁。
女人的话很明显是故意往自己心上最薄弱的地方毫无怜悯地开了火,更火上加油的是,原本自己以为那个电话会在两个女人之间起码的起点隔阂作用,可是女人刚才轻松的语气,一切似乎成了泡影。
这样的刺激和结果让秦梦难受之至,无法容忍!
秦梦一把把手中的手机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哐当!”手机立刻支离破碎。
慕馨梅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露出厌恶的表情,转过头去……
让人无法呼吸的漠视。
砰————
门在秦梦的身后发出害怕的颤抖。
“我找了房子,这两天就搬出去。”
慕馨梅头也不抬地自对自说着。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莫文蔚沙哑的声音幽幽弥漫整个酒吧。
曾经,秦梦常常带慕馨梅来这个地方,几乎每个角落都能找到那熟悉的影子。
秦梦找了个吧台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给我一打啤酒。”烟,打火机,手机随即被抛在了桌面。
吧员是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美丽女人,好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一打?”
“恩”
女人看了眼那张阴郁的脸。
“什么牌子?”
“随便”
女人麻利地变出6瓶,“嘣!”
“全部打开!”
秦梦一仰头,急切寻找那发泄的出口……
愿望
C市。
“她今天的情况怎么样了?”
林子寒的治疗已经是第三次了,刘语嫣急切盼望着想要的结果。
“比预期的进程要快,她恢复的很好。你那边再打一针强心针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电话那头张健的话,刘语嫣终于有了卸重的轻松。
“我明白。辛苦你了。你的报酬我会稍后打到你帐户上的。”
女人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电话冷漠地挂上。
张健无可奈何,寂寥地坐在那件空洞的办公间里发呆。
“爱得剩我一个人,除了让你不讨厌,我就再没有什么让你好留恋……”
这句歌词恐怕最能代表男人现在的心境。
张健呀,张健,你拥有所谓“拯救灵魂”的本事,而你自己呢?
救人容易,自救太难。
也许,是时候我也该菩渡菩渡自己了……
深紫色大檀菊花瓣状的玻璃小杯挤在一起,风柔柔带过,争先恐后相互亲吻着,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响。
上官舟默默轻拥呆站在窗边对周围一切无动于衷的女人。
天越发冷了,阳光罩在身上显得弥足珍贵。
“也许张医生说得对,三年了,我心底深处始终有个结。”林子寒喃喃自语,像是说给风听。
半个月的时间,林子寒恢复了往日熟悉的红润。上官舟从心底感激那个强势的女人。
“现在解开了,至少从现在开始,你不会再原地打转了。”
————未来,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上官舟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女人说的原话。
相比过去无法左右的逝去,未来的来临更有意义。
“恩。我早该放手过去,放过我自己。”
听到心爱人的感悟,上官舟的眼睛止不住微微泛潮。
“过去的,就让风铃捎给风儿全带走吧。”
两个人的身影久久伫立在窗边,静静凝听风的声音。
“你的笑容是恩惠,世界难得那么美……黑夜之所以会黑,叫醒人心里的鬼……”
“喂——”
“子寒,是妈,晚上我们一起碰个头,吃个饭好吗?”
“好。每次都是您请我吃,今天晚上我和舟请您吧。”
“恩。我们去吃火锅吧。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吃火锅。”
热气缭绕,香味扑面。
三个人的胃口都好象特别好,第一次,笑声穿插在期间。
“子寒”今晚的刘语嫣没有了往日女王般的遥不可及,让人不防备的想亲近。
“看见你今天这样,妈很高兴。”
女人的话让林子寒不好意思,脸上被熏的红晕更加艳丽了。
“都怪妈不好,这么多年了没有好好照顾好你,还让你受折磨”
泪光,在烟气中悄悄升华。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们很爱林灿”刘语嫣停顿一下,“可是……既然上帝要把她从我们身边带走,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这个现实。”
“我承认,我们很伤心……可上帝在带走她的同时也把你送到了我们面前。失去的永远失去了,得到的应该加倍珍惜,不是吗?我们早已经不再怪你”刘语嫣适时地为身边埋着头的林子寒夹菜。
“没有人应该为过去受罪,我们现在也很爱你,就像当初爱林灿一样的爱……况且你现在也找到了自己爱的人……你对过去的自我惩罚对我们也是一种伤害,是吧?……所以,就当为了我们,你也应该从过去走出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仅仅是我们,我相信,天堂里的林灿,也希望你能在人间能继续她的幸福。”
刘语嫣举起身边上官舟的手,轻轻地放在林子寒的手上……
最后,自己的手紧紧的叠合在一起。
四周,一切变得透明,安静。
只有,三个女人从各自心底深处溢出的泪水汇集在一起,静静的流淌……
“对不起,干妈。”
两个女人手的重量压得自己发烫,手心开始冒汗。
刘语嫣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忘情,缩回自己最上面的手。
同时,尴尬的还有上官舟。
“我不想听你再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真正地忘记过去,幸福快乐地生活,我也才能最终的解脱。”
“答应我,不要再沉溺在过去,好吗?”刘语嫣眼巴巴地望着子寒,三年了,渴望已经经不起等待。
“恩,我答应你。”
人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