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些犹豫,但看我态度坚决,于是小心翼翼说道:“我们怀疑内脏器官有东西。”
我脑子“咯噔”一声,头大如斗,耳门子震得“嗡嗡”直叫,迷迷瞪瞪回到病房,看见父亲还在忙东忙西,一刻也没停下来。
我思索这件事得听医生的,这样下去真的会越来越危险,无论怎样,总要先把病情搞清楚再说。
“爸,转院吧。”
他缓缓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
“马上转,我这就去办出院手续。”
医生心肠很好,对我说:“小伙子,你先把人送县医院,回头来再办。”
我和父亲商量了一下,我在医院守着他回去叫人,用担架抬进城。
不过半小时,父亲和三叔还有一位邻居,加上我,四人轮流当天就把母亲送到了县医院,我挂了号,医生初步检查和问了一些情况,就叫送外科病房。我办理入院手续时一次性就要交五千元押金,我身上只有三千,只好去问父亲,他急得团团转,乡卫生院里就已经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外欠亲戚朋友几千。
我求收费大姐,能不能少押一点,钱没带够,被她一口回绝。
我日,老子当时真想揍她妈一顿,仿佛医院是她私人开的一样,人民医院,这还是他妈的人民医院吗?!把人民都*死了。
三叔知道了,回家拿了两千元才解了燃眉之急。
一切办完已经是夜里了,我这才记起没有吃饭,身上还有些毛票,只得和父亲轮流出去吃了一碗面条。
坐在母亲的病床边,病房里静得很,只听得到输液管里液体流动的声音。我默默地看着她,母亲明显的衰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皱纹交错,乌青的嘴唇不时的颤动,眉头有时轻微的皱起,我的心也跟着微微皱起。。。。。。我无法再看,因为眼里已蓄满泪水,视线有些模糊。
液体输完,母亲静静的睡着了,自始至终她也没有清醒过,到了半夜,她开始呻唤叫痛,我急忙叫来直班的医生,医生看后吩咐护士打针,我一看是“盐酸哌替啶”,这不是传说中的杜冷丁吗?一般癌症病人才用得上,我心顿时紧紧的发痛,呼吸也有些困难,看来担心是真的了。
一针下去,母亲安静了,也不再喊痛,她醒过来,想努力睁开眼睛。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期待着。终于,她眼睛睁开了,有点浑浊,似乎不认识我了。我轻轻叫了一声,她立刻露出熟悉的笑容,想说点什么却无力说出来。我急忙安慰她,说了些宽心的话,只一会,她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医生开了一叠检查单,忙忙碌碌了一上午,才完成各项必须的检查,比如CT、查血、小便等等,到了下午,我拿到检验单到医生值班室问病情,主治医师对我说道:“我们初步判断是胰腺癌,拖得有点久了,必须马上做手术,你们家属要有思想准备,暂时对病人保密吧。”
我迷迷瞪瞪出来,刚刚回到病房,护士进来叫道:“21床,哪位是21床的家属?”
我站起来回答:“我就是。”
“交钱。”
“我们昨天才交了五千,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看看,是不是刘玉芬,外科21床。”
我头都大了,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
我气冲冲跑到收费处,对那位死鱼眼睛的大妈吼道:“我们昨天才交了五千,怎么又要交钱?”
“你是哪个病床?”
“外科21床,刘玉芬。”
她在电脑上忙碌了一阵,说:“对啊,已经用了三千七百二十七元,明天手术,再预交两万。”
“什么?多少?”老子以为患上了非典型性暂时失聪症。
“两万!”
老天啊,哪里去找两万?
额的神啊,我把自己捐给你,值不值两万?!
一回头,看到满世界都是灰蒙蒙的,鬼影重重,老子不是失聪是失明了,外加高血压。
055 【漂亮的儿媳妇】(2)
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回到病房,父亲担心的看着我,我说了情况,父亲的脸色一下子灰白,看来他也是没办法了,为了给母亲治病,家里的猪、鸡、鸭……能卖的全卖了,这是个无底洞,谁也不敢再借钱给我们。
父亲没有办法,还是硬着头皮回家,到了天黑才回来,衣兜里掏出汗蹟蹟几张票子,我一数,只有二千八百七十元,还有许多零票,一看就知道是从各家各户凑拢来的,差得远呢。
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这一夜,是我有生以来最漫长最痛苦的一夜,枉为人子,生不如死!
这时候如果可以,我愿意卖身为奴,终身为仆,只要好心人给我两万亲亲的人民币,不是英镑也不是美元,我贱卖自己!
苦苦挨到天亮,我突然有了主意,卖血!肉不值钱老子血还是干净的,没艾滋、没花柳、没乙肝……
暗暗打定主意,我吩咐父亲守在病房看着,正要出去,却听得护士小姐可爱亲热的声音传来:“21床准备一下,半小时后手术。”
我听呆了,嗫嚅着不敢问,生怕这是愚人节,有意来羞辱老子的。
她见我们呆呆的不知所措,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傻啦?快点把病人抬到手术室。”
我和父亲确信没错,忙不迭从过道里拿来担架,把母亲送到了手术室。
这事十分蹊跷,我想到了各种可能,比如医院突发善心,又是“人民”的医院了,看病不要钱,可以赊账;院长是一位先知,知道陆川大器晚成,先苦后甜,提前打下基础以结后缘,特地吩咐免了陆川母亲的住院费;父亲或母亲的某位亲戚突然发财了,帮忙付了药费;国际爱心基金会临时人道大援救……若干理由,若干个天方夜谭的假设,连我自己也无法说服。
半小时后,护士突然打开手术室叫道:“谁是病人家属?”
我上去应了,那护士道:“把这个拿去病理室切片。”
那是一个用卫生纸包着的一块指姆大的肉疙瘩,我接在手里一路脚下打晃,看这阵势已经确信无疑了,还化什么验?抱着万一的侥幸,我送到了一楼病理室,交给了化验员,他叫我在外面等半个小时进去拿结果。
“陆川。”
谁叫我?我还沉浸在恐惧中,抬头就看到黄依依在大楼外的一株桂树旁。
这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是她帮助了我。
黄依依好像观音菩萨,全身上下散发出一层蒙蒙的晶光……
我肚子一阵咕噜噜响,从昨天中午到现在还没进一粒食物,难怪头昏眼花,看黄依依周围竟有一层淡淡的光辉,还以为是观音显灵了。
桂花树枝繁叶茂,十分高大,可是,我陆川的眼中此刻只有黄依依最大,我心里热乎乎的,真想说一声“依依你不是情人是我恩人,我陆川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我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我的眼睛一定告诉了她。
黄依依歉意道:“我从小就怕进医院,又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只好在这里等。”
“谢谢你,依依。”
黄依依笑得好可爱,甜甜的开心极了,那一刻她好美,美得令人心颤,美得我热泪盈眶。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太忙了,一直没空闲。”我撒谎,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有一刻我也曾想到找她借钱,男人的尊严在这一刻显得十分的幼稚可笑,我如何开口?所以我宁愿卖自己的血,我以我血荐母爱。
化验出来了,没有任何意外,我交给主刀医生时,他点点头,对我说道:“太晚了,已经扩散,腹腔里已经长满,手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母亲挨了一刀又被原样缝好伤口送出来,我问医生还有多长时间,他估计最多一月,而且还要不出意外。
有了准确的消息,我反而平静了下来,母亲被送回病床,麻药还要两个小时才能消去。我叫父亲去吃了中午饭,黄依依和我守在病床边,到下午三点时,母亲醒来了。她眼里一片雾蒙蒙的,似乎什么也看不见,我叫了她一声,她好像有点反应,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我忙安慰她,叫她不要动,再过了半小时,她才真正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我,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沙哑道:“冬娃,你回来了?”
我点点头,忍不住泪水涔涔,这时候黄依依哭得比我还悲痛,母亲见了,迷惑了一阵子,问我道:“冬娃,这姑娘是谁呀?”
“黄依依,二组的。”
“大娘,我是秀妹,黄石人的女儿。”
“是你呀,好漂亮,都快不认识了。”
黄依依擦干眼泪,“大娘,等你好了,我们接你到广德玩,好好孝敬你。”
母亲心情十分愉快,虽然极度虚弱,可她强自撑着,“冬娃,你们……?”
我尴尬万分,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倒是黄依依大方,拉着我手说道:“大娘,我和陆川在一个地方工作,我们认识半年了。”那意思她就是我女朋友。
母亲甚至轻轻的笑了一声,这样漂亮的儿媳,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娘,你好好歇息吧。”说着她挤开我,直接坐到了母亲身边,帮她梳理蓬乱的头发。
我一回头,看见父亲宽慰的目光,显然他很满意这未来儿媳妇的表现,只有我,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所以,一股暖暖气流在全身扩散……
黄依依,谢谢你,母亲在这最后的时光终于见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儿媳。
056 【女人啊女人】
三天后母亲病情起了变化,出现了腹水,她整个的神志也完全迷糊,医生叫我们提前准备后事。
虽然悲痛,我还是不得不保持清醒,联系了殡仪馆,晚上母亲就去了,第二天火化后,我抱着骨灰盒回到了家。
医院的账也结了,还余下一万六,我拿在手里很烫手,还她,黄依依肯定不会要,不还,还剩这么多?再说我陆川也不能无耻到这一步,用一个女人的钱。
当天晚上,我感慨万分,心潮澎湃,此起彼伏……我得重新定位对黄依依的看法,虽然是二奶,可她是一个值得人爱值得人疼值得人尊重的二奶,我甚至论证娶她为妻子的可行性。但一想到毛德旺,我心里冒冷气,这不是同一个级别的较量,我只配做一只蚂蚁,小心翼翼的蚂蚁,一只还未成熟的时刻有可能被人一巴掌拍死的蚂蚁!
但是,这种关系继续下去,迟早也有败露的一天,以前我们两人清清白白,朦朦胧胧,总算没越过国界线,相互交往可以坦坦荡荡,面对自己的爱人也可以理直气壮,现在不同了,黄依依明显有了归宿感,这是极其危险的,毛德旺倘若真的喜欢她,凭一个男人的直觉,就可以怀疑她在外面另有男人。
以前我不明白,自从和李冰冰恋爱以来,这种感觉特别明显,几乎是超越人类思维极限的一种远古生物历经几千几万年物竞天择还能遗传下来的本能的直觉。黄依依这样依恋于我,对毛德旺必然会产生一种心理和生理上的排斥,除非他变态,感觉迟钝,一个当市长的人会变态么?恐怕是我这种幼稚想法很变态。
这钱我揣在身上,随时准备找合适的机会退还她,至于用掉的,只好慢慢通过厉行节约来偿还了,我可以欠她的情,但不能欠她的钱,否则,连她也会瞧不起我的。
我们爷俩悲悲切切了十多天,终于缓过气来,收拾起心情准备认认真真过日子。
再有两天就该过年了,我家连一点油星子也没有,别说过年了。
我还有四十五元另五角属于我自己的钱,这是吃面馆省下的,我决定上街买一斤猪肉,再买点粉条、白菜什么的,打一斤白酒,也过一个革命化的年三十。
我正要出门,黄依依来了,她居然背了一个背篓,看样子要大采买一样。
我家很穷也很乱,收拾不过来,也无所谓了,等她和父亲打过招呼,我拔腿就走。心想,怎么就这么巧呢?刚要出门她就来了。
路上我问她,黄依依拍了我一巴掌,“你这糊涂虫,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了?”
我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亏她还记得这么清楚。
农村春节前后几天最是清闲,大伙儿无事,都拥上街头图热闹,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抢过她背上的背篓,带着她见缝插针,到了肉摊,我刚要开口,她抢在了我前面:“师父,这一块我要了,给我跺成两瓣。”
肉贩眉开眼笑,一下子卖掉十六斤,“砰”的一声,丢进了背篓里,我感觉好沉,摆明了她是要买两家的年货。
我拒绝得有气无力,老父亲面如菜色,怎忍心让他过年都没肉吃?几次反对无效后,我干脆闭上鸟嘴,一心一意当个跟班、做苦力。
一切都买好之后,我们慢悠悠准备回家,在场镇口正好碰上李婷婷偕港公(香港老公),一身华丽富贵的袅袅婷婷而来,双方正好对上面。
“黄依依?!”
“李婷婷!”
两女人大叫大喊,搂抱在一起,亲密无间,两人都那么美,像一对亲姐妹,看得我在一旁感叹不已:嫉妒得眼睛发红,痛恨的咬牙切齿,一见面却全然换了一个人,亲热的要死!
看不懂的动物是女人。
虚伪完了,黄依依眼瞟着一旁的烟熏大叔(那年龄当一大叔绰绰有余,人瘦得像一常年抽大烟的烟鬼),眼眉一翘,问道:“你那位?”
李婷婷羞涩的点点头,一抬眼,这才发现我。
他妈的,重友轻色!老子一米七五的个头居然被她忽略不计,有点伤自尊。
“这不是陆川吗?你们……?”
黄依依很艺术的笑而不答,我坏坏一笑,自嘲道:“跟班,跟班。”
李婷婷明显有些嫉妒,酸溜溜说道:“大学生当跟班,黄依依你行啊,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
“快了,快了。”我一副我是蛤蟆我怕谁的疲懒样,对着他老公问道:“先生贵姓?”
那男人像个白痴,居然没听懂我说的什么,张开一口大黄牙,笑得真他妈的俗气。
“富有贵。”李婷婷既作夫人又当翻译,叽里咕噜的又比又划把我介绍了一番,那男人仍然是一副痴呆模样。
李婷婷本来是回家显摆的,不想碰上我和黄依依,虽然我们不如他们这样“雍容华贵”,但老公的衰样明显使她很受伤,脸色有些不自然,匆匆的和我们打个招呼,拉着“港公”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出了场镇,黄依依笑个不停,说陆川你真厉害,把李婷婷嘴也气歪了。
我帮着她打败了一生的仇敌,她开心得什么似的。
“那位烟熏大叔好像很听话。”
“什么烟熏大叔?”
“李婷婷的老公啊。”
她咯咯咯的大笑起来,笑骂道:“陆川,你嘴真毒。”她回想了一遍,叫道“那人还真像鸦片鬼呢。”
“可不是么?只剩二两气了还穿那么厚的皮毛,也不怕把身子骨压垮了。”我干脆把他损到底,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说起皮毛,我初初看了一眼,不像是裘皮,那毛色不正。”我知道她对这些十分有研究,不敢接嘴,再说,女人们要是计较起穿来,没完没了,可以和你侃上三天三夜。
背篓有些沉,我靠在岩石上休息。
黄依依看着我似笑非笑,我问:“你一副鬼样子,想什么呢?”
“陆川,你说什么快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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