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驾来元陵,有何贵干?”
“不瞒你说,我公司准备拿下中宁酒厂的事,还有些小羁绊,现在省长来元陵,我无论如何要找机会见上他一见,有他一句话,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你与省长很熟吗?”
“以前,我与他曾有过一段交往,所以才赶来的。明天,我在他老家去拜访他。”
“你不仅把孙浩搞垮,还把他几乎置于死地,恐怕他以后死不瞑目。据说,孙浩和你二人,与云婕都颇有渊源,是吗?”曲羽问。
贺昌忽然脸色变得不太自然,忙忙的招呼服务员带他的秘书去订的房间休息。等女子去后,他重新点上支烟,颇有点得意地说:“是啊,云婕和我有点渊源,可怜她错误地选择了姓孙的老鬼,现在还呆在看守所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我有所闻。”
“曲兄弟,女人有诱惑噢。不瞒你说,本人今生只有两大爱好,第一是找钱,第二是找女人。找钱是为了找更多的更出色的女人,找女人干啥?就是为了满足性欲,获得不同的快乐感受。”贺昌喷着浓烟说话,毫不掩饰,“这辈子,我被胯下的玩意儿牵着了,也是心甘情愿。”
“言下之意,你活着就是为了射精的快感?”
“一语中的!然也。有了中意的女人,我过的就不仅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日子,而是高级阶段、乃至共产主义的日子。”
“言下之意,现在你个人已基本进入共产主义了?”
“可以这么理解。因为我现在着实想不出,或谓想不到更高层次的生活是什么模样。难道共产主义到来的时候,上帝会让我长出两个生殖器来享用女人不成?难道共产主义到来的时候,我每次性生活所获得的快感是现在的三倍?五倍?十倍不成?”
“云婕与你是怎么相识的?
贺昌放下调侃的口气,说道:“当初,我认识她时,她才二十岁,那天,她在我经常出入的碧云茶庄的一角,手执一秉荷花,其清纯脱俗,乃我平生所见。当时,我贺某只有一个念头,能占有这个女子才不虚此生!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她并非不谙世事的女孩子。手执荷花,若有所思的造型,正是她刻意而为的,是她征服男人的有力的杀手锏。后来我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有意在此专候我,勾引我的。她爽快地答应同我交好,可开价是二十万每年。”
“值吗?”
“不对称的爱只能以人民币来平衡。值也值,不值也值。算来我和她结识这两年,总共花费五十万左右。”
“将精液射到她体内与射一别的女子体内所获得的快感的差别,能值到五十万人民币吗?”曲羽笑着问。
“原因并不完全在此,而是有一次我从她口中得知,孙浩要以每年二十万包她。我当然不想输给孙浩,所以第二年为她花费三十万以上。”
“她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仍然没有断绝与孙浩的关系?”
“这正是我痛恨又无奈的。我想孙浩同时恐怕也深有同同感吧。事后想来……退一步想,我占有过孙浩的女人,也算是种胜利。”
“你与孙浩究竟有何瓜葛?”
“一言难尽。我和他总之是世袭的冤家,从父辈开始的,不说它。曲兄弟,听说,你和云婕不是有过一段真实的浪漫吗?”
“那早已成为历史。”
“这正是我私下嫉妒你的。幸好我听说此事在云婕被捕之后,并且你被她蒙在鼓里,否则说不定我会报复你的。哎,如果我有你的好运,何用与那姓孙的拼钱。”
曲羽发现贺昌对云婕果然还痴心,旧情难忘。而她已经淡出了自己的情感世界。他说:“你现在可以去争取云婕,正是时机。”
“她自食其果,不关我的事。”
曲羽为贺昌突然间冒出来的孩子赌气式的话感到好笑,说道:“去拯救她得了,且不论私情,即使出于社会公益,你也应该对她伸出援手。”
“此话怎讲?”
“你清楚她有多漂亮,让她那张脸去装饰监狱,就是对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于心何忍?她天生就该去点缀那些富丽堂皇的场所,或者让发了财的人通过与她交配获得快感,充分体会先富起来的滋味。”
“我还能去救她?”
“怎么不能?,只是看怎么救。”曲羽随意说说
“……当然,关乎女人的事,一般都可以用人民币来解决,人民币能让女人走开,也能让女人靠拢,不用说,也能救她们出苦海……可是,我其实无法救她了,为什么?因为新任市长已把中宁酒厂的案件作为立威、打开工作局面的第一斧,案件所涉人员不得以任何理由获宥。关系,我也试着利用过,没办法。或换个说法,我总得给新任市长一个薄面吧?”
二人闲聊了一阵,已近中午,曲羽说道:“先到为主,后到为宾,既然我先于你们在此处住下,今天中午就算我作东。”
“那么,就叨扰了。”贺昌说。他很直爽地拍拍曲羽的肩。曲羽让服务员取来菜谱点菜,一边让人去请贺昌的秘书。贺昌问曲羽:“你的资金原始积累到了哪个阶段?”
“哈哈,曲羽曾梦想,按你原来说的,三五年内创造一百万财富,如今时间已过了两年,仅有几万而已。不过没关系,一餐饭还是大致能应付的。”
“以前我的话,只是引诱你们为那歪化妆品公司卖命的,不必当真。现在我也不想邀请你在我旗下重操旧业,因为那太屈才了。我从小枫那里了解到你搞策划的一些事,你有胆略,想干更大的事吗?”
“我正准备重操旧业。”
“仍回头搞策划?”贺昌问。他接着说;“我认为,策划不应该是你的再选。假如有兴致,我贺某愿意邀你入伙,共同搞所平民学校,岂有意乎?你可以入股,也可以以打工者的身份帮我看管,总之,我信任你。”
“你与办学,恐怕风马牛不相及?”
“我贺某一生,就是每每敢于从无字句处读书。我做事,几时从众?又几时失败过?你肯定懂,只要抓住了人的欲望与需求,就抓住了新的经济增长点,抓住了成功。知道贵族学校吗?这东西就是抓住了咱们遗传了上千年的望子成龙的心态而萌生出来的,何况非贵族者也有不少人倾家荡产要过贵族瘾的,贵族者更愿意表现自己的贵族身份。你看,中宁多少富人、半富人被贵族学校勾上了。我反其道而行之,从中下层入手,办解困的平民学校,解决那些进城打工的,低收入人子弟读书。贵族学校每年收费上万,一般义务教育收费也上千,我贺某只收费三百左右。信不信,效果照样不错。不瞒你说,我正筹划将闲置的中宁酒厂子弟校改过来,一手操办。先少招些人员,搞一两期试试,就算投石问路。亏也没啥,权当修功德。”
“投资要花多少?”曲羽问。他有些动心。
“投资不多,我已核算过,将闲置的子弟校装饰一下,再加上环境整治,总费用十万左右。然后聘请老师,就可以开始了。”
“聘请讲师?教授?”
“嘿,我能这么傻吗?花三五千聘请讲师教授,活见鬼。我只消花四五百元每月招社会上待业的师范学校毕业生哄哄即可。高中生也行,我只办小学班啊。”
曲羽被他说动了,放弃了重操旧业的打算,说:“这样吧,我先以打工者的身份帮你,我也可以担任教师。”
“好,你是我的故交,我贺某不亏待朋友,你乐意,我即任你为副校长,代我总揽工作。本学期即将结束,咱们从下学期开始,提前开学也行,只是要快收拾。”
“那就全仗你提携,也许我曲羽能拨开云雾,见到曙光。”
“一言为定。”
第十八章
中宁酒厂案子处理的事开始被媒体羞涩地曝光,第一批涉及的问题人员,酒厂的中上层领导都正在被查处。孙浩因贪污、挪用公款、违规担保等共涉金额近六百万元,据说被一审处以死缓,其余一些人因贪污、或挪用、或财产来源不明,涉案金额都在五十万到二百万之间,大都被处刑。另外在曲羽意料之中的是曲商也被查出生前涉案金额近四十万元,并且他与同事们一起被开除了党籍。曲羽再次见到贺昌时,贺昌扬眉吐气地向他谈起孙浩的结局,也谈起曲商,他问:“你是否知道,中宁酒厂为你兄长办后事,共花费多少?”
“不清楚。”
“三十余万。”
曲羽唬了一跳,说:“不太可能。”
“怎么不可能,它超出了你的思维极限吗?当然,后经查案人员查实,实际耗费不到十万。”
“我总认为曲商是死不当时,看来他确有可罪之处。可他一死,又拖陷于人,恐怕九泉之下他也应该自责才对。”
贺昌问及曲商生前的款项去向,曲羽据实告诉他,自己不清楚,也许在某家银行。贺昌说:“你兄长这笔钱,看来确实难找,难在有三:第一是不知道他放在哪家银行;第二是不知其具体数目;第三是不知他用何种方式入存,用的是什么名字。因为据我了解,办案人员已查过,没在任何一家银行查到以曲商为名办理的存款。”
“它来之不义,就不必计较它的去向。”
“你能容忍丢掉一笔数十万的财富?”
“曲羽没有得到,就无所谓失去。若办案人员查到并取得它,那也与我无关。”曲羽说。此时他对兄长的去向不明的存款并非无动于衷,他也希望至少能得到曲商遗款中合理的部分。据目前消息看来,曲商遗款中应有三十万左右的合理收入,因无从查起,他不得不置之不理了。
云婕已经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因为她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家产来源于孙浩的挪用和贪污,包括她购置化妆品门面的资金。她的大部分财产被没收拍卖充公。曲羽问贺昌:“中宁酒厂的事,搞定了吗?”
“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因为省长已经肯首。只是中宁酒厂目前还是个烂摊子,要重新进行财产清理,达到可以出售的程度,至少还要半年左右的时间。但学校的事我已了解清楚,中宁酒厂子弟校现在恰好似没爹妈的孩子,我们正好弄来搞搞,已找个别领导勾兑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接手开张。”
原中宁酒厂子弟校并不在中宁酒厂的厂区内,而在距中宁酒厂两公里外的城郊的一座山下,占地约二十亩,原有初中和小学十个班的规模,由于办学条件简陋,加之远离市中心,就读者很少,就是原中宁酒厂的职工们,也有不少不愿将孩子送到此处念书。随着中宁酒厂的解体,教师们各施手段跳到别的地方,学校已停办。仅有两个老师轮流看守学校的财物。一位老师是附近的女青年,一位是年近花甲的中宁酒厂原来的一位文字工作员。曲羽离开中宁近半年,又回到中宁,他没想去南山公墓,在贺昌的安排下,径自来到学校,开始新的创业。
中宁酒厂子弟校周围现在全是不知名的建设项目,正在热气腾腾的展开,无数简易的工棚里住满了外来谋生的乡下人。曲羽随意走了几个工棚,了解到的情况正如贺昌所言,不少外乡人举家来到城市,因为无法负担高昂的、与他们收入不相适应的学校收费,大多让孩子暂时放弃了念书,而他们想让孩子读书的欲望十分强烈。他不得不佩服贺昌的眼光。他对贺昌说:“我倾尽所有积蓄,三万八千元,参作一股吧。”
“好,股金不在多,关键是参股更改了你的观念,结果就会大不相同。就这样定,你我共出资十万,你三万八,余下的六万二由我来担待,以后盈利的分成上,就不说什么六四了,五五分!只是你要全面负责这儿一切事情的具体操作,比我劳累。”
“好的。”
曲羽正式担任了学校的副校长,他准备全身心投入大干一番。
所有的对外宣传招生,聘用教师、购置教学设备,他都开始一手操办。学校原有的课桌板凳破坏近半。他联系了几个木工尽量拼凑维修,又从旧家具市场上廉价购得一批机关单位报废的办公桌椅,经过改修,成为课桌、讲台。贺昌已联系人对学校的环境进行收拾,首先运来水泥石粉,修补操场,做乒乓桌、篮球桩,漆黑板,再将垮塌的危墙修好,学校的大门也进行了粉饰;还做了个崭新的校名吊牌:“中宁酒厂子弟校”,校名没改;再做上几条永久性的标语,两位原来看守学校的老师也加入进来,成了得力的助手,开校元勋。
曲羽忙得不可开交,很少有关注两位老师,相处了十多天,他才对他们有点粗疏的了解。五十多岁的老人黄颐,是因为十多年前得罪了中宁酒厂原厂里的领导而被安排到此处当老师的。他生性愚直、木纳,不善于投机取悦领导,完全是石头品性,被人扔在哪儿,就呆在哪儿,若没有人再将他拾起,他就永远不发生位移了。到学校来,他认真地教书,可学生们的成绩老是不行,他并不是知识能力不行,相反,可以说渊博。看着学生们日益减少,他时时都在担心,并不是担心工资少,而在于担心某天没有学生可教时,自己该怎么办?这一天终于来到,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总之两年来,每每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走走,他就唉声叹气,甚至流泪。如今学校重新振作了,可学校将如何存在下去,他至今没完全闹懂,也不想闹懂。年青的女教师名叫范容芷,十九岁,眉清目秀,一对幻想型的眼睛表明她的内心世界很丰富,很多情。她是位文学爱好者,对古典诗词尤其痴迷,最崇拜李清照、薛涛,常被她们多愁善感的句子弄得眼泪汪汪,鼻子酸酸的。好长时间,曲羽才觉察到她的爱好古老。黄颐负责帮助曲羽看管施工方修补学校环境设施的质量,范容芷负责着资金的使用记录和领料发料,另外协助曲羽忙些杂活。一天中午,三人忙完,一起到附近的小食店用便餐,曲羽顺便让店主取来两瓶啤酒,分别给二人斟上,范容芷坚决不喝,她说,她从小到大滴酒不沾,包括含酒精类的饮料。曲羽摇摇头,表示不解:“你迷于古典诗词,那你一定清楚它们和酒有多深的渊源:李太白举杯邀月,苏轼把酒问青天,南唐二主落花狼藉酒阑珊,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余者如醉卧沙场、醉舞梁园、劝君更进一杯酒、为我引杯添酒饮、暂凭杯酒长精神、千秋怀抱三杯酒,可谓非酒无诗,非酒无词,不沾酒,如何能更深地体悟诗词的精妙?”
“我不是出入庙堂,或者负囊天下行的男儿,只是‘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女子。”范容芷说。言下之意酒只与男人相关。
“那你也可以‘东篱把酒黄昏后’嘛。”
范容芷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曲羽再次将啤酒放到她的面前,说道:“人生,就该在一次次的突破中延伸的,对吗?”
范容芷情不得已,沾了沾,立即皱紧了眉头。
“没想到吧,名篇佳句就是这难以下咽的东西催生出来的。”
“那我以后真不敢再接触它们了。”
范容芷仍然象曲羽见到的不少女子一样,似乎成天懵懵懂懂地过日子,从来没想到用心去寻找财富,也不清楚自己的生活状况和别人有天渊之别。他相信一百万元人民币放在她的面前,跟一大把鲜花放在小狗面前引起的反响差不多。她是物质感觉迟钝还是超脱?曲羽捉摸不定——即使超脱,仅从嚼食古人而获得的超脱也是浅薄的超脱。总之,曲羽从心底轻视她。一天,忙活之余,三人一起在刚收拾干净的办公室里闲聊,曲羽试着问二人:“你们对目前自己的生活状况如何评价?”
黄颐说:“有工作我就很满意了,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度过余生。让我每月领三百元的看管费,我也心里不踏实。”
“我同样很满意。”范容芷说。
曲羽只想听她回答,问:“为什么满意?”
“你的问题相当于在说‘什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