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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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锦-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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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念一动摇,勇气已经泄了一大半。
  蓦然间,她的心里充满了挫败感,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作多情的难堪。
  苏慕雪神色冷淡,垂下了眼帘,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的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想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
  这到底只是因为她的善良,还是因为她对自己有情?
  沈离歌已经不敢确定了。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自嘲地叹了口气:“看来,我是在自作多情。”
  苏慕雪脸色微微一变。
  一般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很容易在同情心的作用下冒出一句类似条件反射的否定的话,沈离歌却没有等到苏慕雪的这句话。
  沈离歌只觉心中爱恨交织,她爱苏慕雪的冷静矜持,但这份矜持有时候又给她带来无尽的折磨。
  但她又不忍看苏慕雪难过,只好垂头丧气地答应道:“好,这一条,我答应你了。”
  苏慕雪沉默了一下,似也不愿意继续探讨这个话题,继续说道:“第二,凡与私制龙袍、楚王谋反有关的事情,你我须得互通有无,不得有任何隐瞒。”
  沈离歌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地回答:“好。”
  苏慕雪顿了顿:“第三,待事情结束以后,请沈姑娘赐我一纸休书,还我自由身。”
  沈离歌皱了皱眉:“为什么非要休书不可?你要是被休了,名节不就毁了吗?”
  苏慕雪神色一变:“沈姑娘已经答应慕雪第一条,你我谨守礼法,姐妹相称。难道事情结束后,不该解除咱们假凤虚凰的关系吗?”
  沈离歌一下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她以为自己要用这个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拴着她吗?
  难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卑鄙、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小声地说:不错!你就是这样想的!你就是这样卑鄙、这样不堪!
  羞恼、委屈和愤怒一股脑冲了上来。
  沈离歌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苏小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以为我会对你死缠烂打吗?你放心!我不会的!我自作多情,但还没到不知廉耻的份上!我刚才的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毁了你的名节!关于这件事情,我早就想好了。如果你确实不想接受我的感情,等事情一结束,我自然会告诉大家,我也是女子。咱们假扮夫妻,也是迫于无奈。这样的话,应该也不会损害你的清白吧?到时候,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该干嘛干嘛,该嫁人嫁人!咱俩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再没有什么瓜葛。你满意了吗?”
  苏慕雪在她的狂轰乱炸中,渐渐抿紧了嘴唇,一语不发,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沈离歌受不了她楚楚动人的眼神,更受不了自己假设的这个结局。
  事情结束后,从此再无瓜葛,只当从未相识……
  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强烈的酸楚瞬间淹没了胸膛,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沈离歌忽的站起来,猛地转身,几乎带翻了一张凳子。她屏住气,一语不发地大踏步走到了门口,推门走了出去。
  刚冲出门口,她差点与送水的玉儿撞个满怀。
  玉儿忙着躲闪,脸盆里的水泼了出来,溅湿了沈离歌的袍子下摆。
  玉儿吓得脸色都变了,瑟缩道:“姑爷……”
  沈离歌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心底一片萧索,淡淡说了句:“没什么。快去服侍你家小姐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走得远远的,远远的。
  




56

56、约法(之番外) 。。。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十二个版本中的其中一个的半部分,在继续往下写的过程中,发现不交待这段,慕雪的心理和行为会有一些断掉的感觉,所以,稍微承接了一下,就当番外(第一次用这个词,还挺新奇)篇吧。
 
  似睡非睡之间,梦境纷乱。
  再睁眼时,天才蒙蒙亮。
  疲倦至极,头痛欲裂,却再也睡不着。
  苏慕雪静静躺了一会,倾听沈离歌那边并无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她原本想坐在床边,眼观鼻鼻观心,静待沈离歌醒来,告诉她自己昨夜的决定,却发现心似微澜,难以平静。
  眼睛的余光瞥到了昨晚放在桌上的那本《女诫》,她迟疑了一下,取了过来。
  其实不用翻阅,她早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
  苏慕雪默诵至此,不觉苦笑。
  想想自己在沈离歌面前的局促、紧张、失措的狼狈,无一不有违清静自守的闺训。
  想来,自己的操行已是江河日下。
  只是,原本的平静和淡定都去了哪里?
  苏慕雪迷茫地放下书卷,想不起自己的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凝香楼?万福春?梨香院?绣庄?画舫?盘龙寨?楚王府?……
  心脏渐渐收缩起来,她闭了闭眼睛,轻抽着气,努力赶走脑海中的那一幕幕回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莫要再翻那前尘往事。
  苏慕雪暗暗警告自己,左手攥紧书卷,右手捂上有些不适的胸口。
  这天,为何还迟迟不亮?
  那人,为何还迟迟不醒?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那人的方向,在她的脸上细细逡巡。
  现在,她可以百分百肯定了。这张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脸,的的确确是一张女子的脸。
  没有哪个男子的眼眉修饰得这样整齐,没有哪个男子的睫毛这样细长,没有哪个男子的嘴唇这样红润……她只是比一般女子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脆弱,所以才会雌雄莫辩,混淆了世人的眼睛。但她终究是女子,又比一般男子多了几分柔软,少了几分霸道,所以才会成就一个集合了男子与女子优点的温润“男子”。
  事到如今,她已经越来越分辨不清楚,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到底是因为她身上男子的特质还是女子的特质?
  潜意识里,她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自己会为一个女子心动。
  但是,即使已经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她依然会为她的一个凝望、一句话语、一个动作而悸动,这也是不争的事实。起初的时候,她将一切归咎为是潜意识里她还把沈离歌当成了原来的那个男子。
  但是,经过昨夜的交锋,再经过一夜的思量,她惊惧了。
  尽管她努力想把沈离歌当成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女子寻常对待,但她发现,她做不到。她既不能坦然面对沈离歌的身体,也不敢在沈离歌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
  当她深深望着自己,说道:“慕雪,你知道,你有多美吗?”的时候,她感到了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感到了自己情不自禁想要在她亮晶晶的眸子里沉沦的失控的冲动……这一切的感觉,与原来的沈离歌给她的感觉那么相似,丝毫未因为她是女子而稍有减少。
  这太可怕了!
  这是不该发生的!
  苏慕雪可以原谅自己当初为沈离歌心动,却决不能接受自己为现在的沈离歌动心。
  她也是女子啊!
  一个女子为另一个女子动心,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更何况,假凤虚凰,不但自己要为世人所不齿,连整个家族,都要随之蒙羞!
  若自己一时糊涂,弟弟将来怎么做人?
  母亲又会如何反应?
  苏慕雪心惊肉跳。
  眼见就要回到苏州,那里还有宫廷绣的事情等着她,还有私制龙袍的事情,弟弟还被扣在楚王府……
  未来太过沉重,除了沈离歌,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担忧。
  她早就意识到,她和沈离歌的事情,在回到苏州前,必须得有个了结。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苏慕雪已经决意抛开那些让她困惑和迷茫的个人感受,集中心思,专注于搭救身陷囹圄的弟弟,专注于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可能倾巢灭顶的灾难。
  而她与沈离歌的这场交集,实在是命运弄人,太过荒唐,事已如此,却不该再继续下去。
  不如慧剑斩心魔,悬崖勒马,及时斩断一切。
  至于过去的一切,都让它过去吧。
  过去吧!
  让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过去吧!
  让那句“慕雪,我喜欢你”的表白过去吧!
  让那句“慕雪,你知道你有多美吗”的赞美过去吧!
  忘记吧!
  忘记初次牵手的心跳……
  忘记初次拥抱的战栗……
  忘记她亲吻自己额头的那抹清凉与炙热……
  忘记她亲吻自己双唇的那股惊涛与骇浪……
  ……
  都过去吧!
  都忘记吧!
  苏慕雪只觉是昏昏然,茫茫然。
  能过去吗?
  能忘记吗?
  她软绵绵地起身,无意识地踏前两步,无意识地俯身伸出手去,指尖却在距离那脸颊不到两寸的地方停住了,一阵颤抖。
  苏慕雪泪眼朦胧,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第一丝恨意。
  她可以不恨沈离歌女扮男装掩护身份,也可以不恨她利用男儿的身份虏获了自己的心,却不能不恨她揭穿身份后依然不肯放过自己。
  为什么你明明是个女子,却偏偏要来招惹另一个女子?
  为什么你明明是个女子,却要给另一个女子留下让她终身都难以磨灭的印记?
  你不知道,第一次地心动、第一次的牵手、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地亲吻,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是何等珍贵吗?
  你明明也是个女子,凭什么剥夺了这一切?
  苏慕雪的手握紧了,努力克制着想要挥手打下去的欲望。
  她慢慢站直身子,闭了闭眼,咽下了泪水,那些隐痛和恨意也随着泪水退了下去。
  眼前的这个女子,与自己隔着六百年的沧海桑田。
  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去评判六百年后人们所遵循的行为规范。
  但她知道,六百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沈离歌的思想和行为不是凭空而来,也许她所做的一切在六百年后根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但是,放在六百年前的现在,却足以被冠上离经叛道的罪名。
  六百年……
  或许,自己连责怪她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自己在意的,未必是六百年后的她在意的。
  苏慕雪抿紧了嘴唇。
  无论前因后果,她现在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便是,这是一个不该发生的故事,她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掉这一切。
  她慢慢坐回床边,挺直了脊背,咬紧了牙关。
  
  约法三章,便可斩断这段孽缘么?
  能的!你一定能!只要你的心能谨守本分。
  你该庆幸的,没有多费周折,她竟然答应了。
  可是,为什么看着她负气而去,你还要心痛?还要悔恨?
  为什么看着她对你变得客气而疏离,你会难过?会失落?
  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你想要的么?
  这是你想要的么?
  ……不!不!不!
  苏慕雪,休要糊涂!休要贪心!
  一念之间,可致人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该明白,这是你们之间最好的安排。
  事成之后,她回她的六百年后,你回你的苏家大院,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生命轨迹,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对,最好的结局,最好的结局……
  苏慕雪将额头紧紧抵在车厢壁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厌倦。
  她不知道,她厌倦的是自己?还是那即将到来的了无生气的枯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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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沈园 。。。 
 
 
作者有话要说:阿弥陀佛,保佑这周消了业障,正常更新……
 
  车队进城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晌午。
  好不容易回到久别的故乡,街道上熟悉的一砖一瓦让玉儿兴奋不已。
  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到越来越强烈的忧虑和不安。
  因为她知道,回到苏州以后,按风俗和礼数,小姐理应跟着姑爷回沈家去住了。但她一直还没来得及问小姐,她打算怎样安置自己?她伺候了小姐有六七年,小姐人好,对她也好。在她心里,她已经把小姐当成了神仙一样的人物敬爱。她早就暗暗发过誓,只要小姐不嫌弃,她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但现在小姐出嫁了,能不能继续跟着她,却不是她一个下人能自作主张的。回来的路上,她几次想要找机会跟小姐商量,但私底下她见到小姐的时候,小姐总是愁肠满腹的样子。虽然她迟钝,但她也从小姐新婚之夜就嗅出了小姐和姑爷之间有些古怪。这个时候,她也不忍心雪上加霜,再给小姐增加烦心事。但一想到两人可能从此分开,她又忍不住伤心难过。
  这一切,都被与她同车的苏夫人看在眼里。
  老夫人看她的眼神是深不可测的。
  玉儿知道,老夫人并不十分待见自己,如果不能跟着小姐去,而是留在苏府,只怕自己将来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正当玉儿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车队先送楚芸茹到了郑大人的别院。
  所有人都下了车马,恭恭敬敬地与郡主道别。
  玉儿站在老夫人身后,偷眼望过去,小姐也下了车,和姑爷并排站在一起。
  阳光下,两人都是一袭白衣,翩翩玉立,一个柔美,一个俊雅,说不出的精彩,不自觉就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楚芸茹上前一步,拉住苏慕雪的手,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再三与她约好下一次会面的时间,这才放他们离开。另一边,楚老四也与沈离歌道别。楚老四指着苏慕雪乘坐的那辆马车,说是以后连车夫带马车都是任由沈家差遣了。玉儿发现姑爷的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像是讥讽的笑容,楚老四神色也有些尴尬,讪讪地拍拍姑爷的肩膀,大声说尽快去府上拜访。姑爷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露出平日里的笑容,点头答应。
  告别了郑大人别院,车队又送苏夫人回家。
  玉儿越来越心神不宁,加上老夫人对她讲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更增加了她的忐忑不安。
  到了苏家,玉儿急急跳下了车,又扶老夫人慢慢地下车。
  管家已经早早打开了门迎着。
  苏慕雪也已经下了车,赶过来搀住老夫人另一边,三个人一起往门口走去。
  玉儿一转身的功夫,却发现沈离歌望着小姐,一副欲言又止、踌躇不前的样子。
  她心中正疑惑,老夫人却在台阶前停住了脚步,冲女儿递了个眼色,语重心长地说了句:“好了,送到这就行了。”
  “娘……”苏慕雪的语气和神情都流露出让人不忍拒绝的哀求的味道。
  苏夫人眼圈红了,望着她,不无伤感地说:“雪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现在已经嫁人了。按礼数,娘是不能留你的。”苏慕雪身子一颤,眼圈便红了。她缓缓垂下头,咬紧了嘴唇,咽下了想说的话。苏夫人又望向沈离歌的方向:“姑爷……”
  正在无所适从的沈离歌闻声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老夫人请讲。”
  苏夫人皱眉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该换个称呼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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