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回过神来,沈离歌还在一叠声地道歉。
“好了。”苏慕雪惊异于自己的镇静,她轻轻挣脱了沈离歌的怀抱,沈离歌自知理亏,也不敢坚持,羞愧万分地松了手。
苏慕雪坐好身体,轻声道:“我没事。”
沈离歌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不敢吭声。
苏慕雪淡淡说道:“接下来,我们是否该商量下接下来怎么做?”
她的若无其事更是让沈离歌羞愧,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收回思绪,调整好情绪才说道:“现在,先按我刚才说的做行吗?你先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
苏慕雪冷静地说:“我方才已经说过,我不会走的。”
“别这么意气用事好吗?”沈离歌恳求地说:“我在六百年后因为那幅《江山万里图》的刺锦粗略了解过这段时间的历史,历史上记载楚王造反,最后失败了。但我当时没有注意很多细节,当我真正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件事情可能牵扯了很多无辜进来。你就是其中之一。我现在已经很后悔,后悔当时不该把你拉进来。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受不了……”
“我并非意气用事。我已经想了一整天,我也并非没有想过逃跑这一计。但我做这个决定,原因有二。一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我二人联手,说不定还可以找出些让更多人脱难的机会,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挽救得几多人?二者,绣制龙袍的人并不多,若我不回去,楚王必然会另打他人的主意,说不定会牵扯另一个无辜进来。更何况,楚王已经派军队向盘龙寨索要人质,若我不回去,势必会牵连盘龙寨的人。石婆婆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沈离歌愣住了,半晌才语气复杂地说:“可是,历史上遇到这种事情,总是有人要牺牲的,就说盘龙寨吧,迟早要淌这片浑水,其实跟你,跟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既然总是要人做出牺牲,慕雪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拉别人做替罪羊。”苏慕雪静静说道,“慕雪虽是女子,但也知做人需得俯仰无愧天地。若命该如此,所谓当仁不让,慕雪责无旁贷。”
沈离歌肃然沉默良久,半晌才说:“慕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来我一直觉得古人迂腐,不懂得变通。但是你……你这样让我觉得很惭愧。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那倒未必。”苏慕雪想起了钱三少,想起了柳纤纤,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想方设法推开钱公子和柳姑娘,甚而是我,又何尝不是为他人着想呢?”
“慕雪!”沈离歌心情激荡地低喊一声,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
苏慕雪的脸红了,轻轻抽回手,不自然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再尽力想些别的法子吧。”
“难道我们还能劝楚王不要造反了?”沈离歌苦笑一声。
苏慕雪沉吟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沈离歌心中一动,却是毫无底气:“可历史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苏慕雪坚定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总得试过所有办法,否则,将来必定后悔。”
沈离歌一语不发,半晌才感慨道:“慕雪,你真的让我佩服,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女子,我自愧不如。以前,我只是简单地顺应着历史的记载去随波逐流,从没想到过积极地去改变历史,现在,我也要向你学习,做个有担当、有历史责任感的人。”
苏慕雪见他已经动心,心中欣慰。想起他有伤在身,便柔声说道:“你累了,还是歇息一下吧。”
沈离歌恍然想起什么来,慌忙说:“你也累了,你也好好休息下吧。”
苏慕雪想到两人同宿一个车厢,不禁有些害羞,但怕影响沈离歌休息,便摸到一个枕头,鼓足勇气率先躺了下去。
她感到沈离歌也慢慢躺了下去。
苏慕雪本想躺下再细细盘算下到楚京后如何劝说楚王的事情,但精神紧绷了一天,她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身子一躺下,倦意很快袭来,不一会,她已经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间,她模糊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头顶喃喃说道:“慕雪,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她迷迷糊糊地想,困倦地睁不开眼。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说:“我喜欢你。”
是做梦吗?
然后,她感觉有人向自己俯下脸来,呼吸扑面而来。
他要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只知道自己在半是惊惧半是羞涩中,紧紧地闭着双眼。
她感觉那人的呼吸已经到了自己的唇边,所有的感觉都汇聚到了嘴唇上。
他要做什么?
她心里仿佛明白,又仿佛不明白。
那人却在即将接触到她紧张的嘴唇的一刹那,突然停住了动作。
然后是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改变了线路。
额头一凉,从未有过的柔软清凉的触感。
苏慕雪颤抖了一下。
她知道,是那个人的双唇。
“慕雪,我喜欢你。”沈离歌低声喃喃说了句。
就像喜欢方晴姑娘那样喜欢吗?
苏慕雪在心底轻轻问了句,咬紧了嘴唇,憋住了心中的问号。
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睁开过,也许一睁眼一切不过是个梦。却觉那印在额头的一吻仿佛也印在了心上,额头是一片清凉,心头却是一阵沸腾。
47
47、奸细 。。。
作者有话要说:很喜欢有些读者
温文尔雅,如沐春风
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不会是认识的吧?汗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沈离歌感觉车子颠簸得没有最初厉害了,料想应该是路况好转了的缘故。
她撩起车厢窗帘一角,看到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就要亮了。
然而,接下来迎接她们的,还是一个充满了未知数的未来。
沈离歌的心情有些凝重。
她悄无声息地回过头来,借着微弱的晨曦,屏着呼吸,深情地凝望着那个有些纤弱的柔美背影。
她一定是累坏了。不然,这种路况,加上这种环境,以她的性格,哪里会睡得着?
她背对着自己,抱着双臂,身体蜷曲,分明是一个羞涩的、拘谨的、充满了不安全感的姿态。
沈离歌的心一阵疼惜,这个女子,温柔却又不失坚韧,善良却又不失勇气,让人敬佩不已。她的美,美得含蓄,美得隐忍,美得深沉,美得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痛,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她。
沈离歌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
原本,她还可以克制自己,保持距离,远远观望。
因为她知道,她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她还要回家。
但盘龙寨一劫,彻底打破了她原来的坚持。
生离死别之际,她选择了苏慕雪。她发现,自己可以不回去,甚至去冒失去生命的风险,也不能眼看着失去她。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再经过昨夜的拥抱和亲吻,两个人之间虽然没有语言上的表白,关系却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沈离歌望着苏慕雪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
一方面她是开心的,另一方面她却又是担心的。
开心的是,两个人心意相通,一个有情,一个有意。
担心的是,如果苏慕雪知道了自己也是女子,一切还会是这样吗?
即使在六百年后,两个女子相爱,也是一件不为世俗所能接纳的事情,更何况六百年前的现在?她可以不顾忌世俗的压力,但是,她不能不顾忌苏慕雪的感受。苏慕雪一向矜持守礼,她能容忍自己爱上一个女子吗?
尤其让她自责的是,在她还未告诉苏慕雪真相之前,昨晚一时冲动,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亲吻了苏慕雪。
如果在六百年后,大家都知道,这是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
但是,这是六百年前。
这对苏慕雪来说,其中代表的意义,恐怕不亚于以身相许。
她害怕,自己的这份亲近的欲望亵渎了苏慕雪,更怕惊吓了她。
但是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如洪水般汹涌而出,再也收拢不住。
她想克制,但是苏慕雪的呼吸,苏慕雪淡淡的体香,都像一个吸力巨大的磁场,把她吸引得无力抗拒。
她只想将苏慕雪紧紧抱在怀中,想要一遍遍亲吻她,想要一遍遍诉述自己的爱恋,这股渴望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熊熊烈火,火烧火燎,仿佛只有吻上苏慕雪清凉细腻的肌肤,才能减轻心底的那份灼痛。
明明知道不应该,她却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在苏慕雪睡着以后,偷偷亲吻了她的额头。
前思后想之下,她要在这把大火烧尽她的理智之前,将真相尽快告诉苏慕雪。
不仅是因为苏慕雪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她也需要正大光明地去追求她,拥有她。
她一晚上都不曾睡着,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对苏慕雪表明身份,不安地揣测着她的各种各样可能的反应。
她能想象得出来,苏慕雪一定是震惊的,难以接受的。
她想好了,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要坚持到底,用自己的爱去努力打动她!
如果苏慕雪最后肯接受自己女子的身份,那她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六百年后,甚至是要在这场叛乱中丢了性命,她都要和苏慕雪在一起,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但是,如果苏慕雪最终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子身份……她却想不清楚。因为她不敢去想,这个念头刚起冒出来,心脏就绞成了一团,整个胸腔都酸胀得好像要爆炸开来。
但是,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沈离歌不喜欢被动,她急迫地想要主动出击。
她拿定了注意--等苏慕雪醒来,自己一有机会马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然后,等她的宣判。
努力,努力!加油,加油!
沈离歌拼命给自己打气。
但是,一想到面对苏慕雪说出真相,她又一阵阵心虚气短。
一整夜,她都是这种乍冷乍热、忽上忽下的心情中渡过的,真是好不难受。
眼见得天要亮了,沈离歌的心跳越来越紊乱。
正在患得患失之中,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离歌正疑惑,听到车外有人低声说:“沈爷,前边就是江州驻军的营地了。”
沈离歌定了定神,正要应声,却听到身边一阵细微的动静。她回头一看,苏慕雪仍然背对着自己没动。沈离歌却感觉到她的背影有些僵硬,转念一想,已经猜到她人已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起身。
沈离歌干脆假装没发现,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掀起车帘子,挪了出去。
多谢石公公的药,疗伤效果极好,她除了身子还有点虚弱外,伤口的疼痛已经很轻了,原来传统中药这么厉害,可惜到了六百年后,这些都失传了。
沈离歌叹了口气,扶住车辕,想要下车。
押车的两人忙上前扶住她,扶她下了车。
沈离歌不着痕迹地摆脱了两个人的搀扶,站稳了,做了一个扩胸运动,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说道:“多谢两位护送,你们回去吧,告诉二当家的,我们会按照计划去楚京的。”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抱拳说道:“沈老板,在下沈志国,这是我弟弟沈志平。我们兄弟二人已经厌倦了这种打家劫舍的日子,想要弃暗投明。沈老板能不能帮个忙,带我们去楚京投军?”
“投军?”沈离歌狐疑地扫视了一眼二人,两个人的眉目之间果然有几分相似。
两个人点了点头。
沈离歌一皱眉头:“你们应该是二当家的人吧?”
两个人不明所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沈离歌冷笑一声:“是薛成戬要你们这样做的,对不对?他想派你们两个监视我们,还想在楚王的军队里安插两个奸细,来个一箭双雕是不是?”
那两人显然被她说中了,神色一阵尴尬。
沈离歌心里一阵恼火,她平生最憎恨别人利用她,强忍住了怒气,她冷冷说道:“你们回去告诉薛成戬,我用不着他监视……”
沈志国忙赔笑说:“沈爷,您好眼力!其实,二当家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让我们好好保护二位……”
保护?沈离歌心里不禁哼了一声,这个薛成戬,老谋深算,讲话都是冠冕堂皇。
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也不会帮你们在楚王府那边说情的。”
“沈爷,您这是为难我们兄弟。我们要是完不成二当家交代的事情,哪还有脸面回去见二当家的?”沈志平年轻气盛,口气也急了。
沈志国接口道:“是啊,沈爷。反正我们兄弟二人是要跟着沈爷去楚京了。”
死缠烂打?!沈离歌简直无语了:“你们就不怕我把你们卖给楚王爷?到时候,你们可是要杀头的!”
“要杀要剐随你!反正我不回去,回去太丢脸了!”沈志平梗着脖子道。
沈离歌有些目瞪口呆,难道,面子比命还重要?
沈志国打圆场道:“呵呵,沈爷不是那种人!如果沈爷真要把咱们卖了,咱也绝无怨言!”
“你们!”沈离歌气结,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生意场上,她最讨厌那种死缠烂打的对手,通常她宁肯损失点利益,也却不让步。但眼前,是攸关人命的,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摆脱。
正在僵持间,忽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既然两位大哥如此坚持,也别为难他们了。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沈离歌闻声一阵心跳。
回头望去,只见苏慕雪已经下了车,亭亭玉立在车辕旁。
晨曦中,一身红色嫁衣如火如荼。苏慕雪挽了发髻,化了新娘妆,眉目比平日鲜艳三分,与平日的清雅出尘不同,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让人睁不开眼睛。
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正清澈地温柔地凝望着沈离歌。
沈离歌的呼吸一滞。
原来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苏慕雪都是克己守礼,眼观鼻鼻观心,很少这样凝望自己。经过了昨夜,两个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已经怀上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即使矜持如苏慕雪,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柔情和关怀。
沈离歌的大脑登时停止了转动,再也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
苏慕雪被她直愣愣的目光瞅得脸上一红,羞赧地别开目光。
沈离歌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回头一看,失态的何止她一人!沈志国兄弟俩也正两眼放光地盯着苏慕雪不放。
沈离歌心中一阵不快,狠狠地咳嗽了两声,才将那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沈志国阅历较深,察言观色已经知道沈离歌动摇了,赶紧趁热打铁:“是啊,是啊。沈爷就别为难我们哥俩了。”
沈离歌心里叹了口气,她可以拒绝任何人,却不能拒绝苏慕雪。
眼见甩不掉这两块狗皮膏药,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她沉思了一下,说道:“那咱们四个要对一下口风。咱们得把故事圆好了,不然大家说的不一样,楚王府的人会怀疑的。”
沈志国兄弟俩连连点头,沈离歌看一眼苏慕雪,苏慕雪也是一脸认同,心里竟忍不住有些得意。意识到这一点,她自己都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幼稚了呢?难怪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可是,她们前面还要面临很多艰难险阻,自己得克制着才好。
想到这,她赶紧收敛了下,认真地分析说:“首先,咱们得隐藏盘龙寨的实力,就说是一个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