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填土,一边手脚架也搭起来了。开始的时候,农民街的建筑由县建委负责,县建委指定县建筑公司承建,手脚架也只是行政区和农民街那么二三个地方才有。不久,土地平整之后,商业街的,商品房住宅区的,工业区的,各区建筑一齐对外开放,大大小小十多个建筑单位全面上马。于是,手脚架林立,打桩声此起彼伏,到处马达隆隆,焊光四射,新城开发区迅速沸腾起来。
这十多个建筑单位中,承包建筑面积最大的是徐昌县钱丰建筑有限公司。它负责第一商品住宅区的大半建设。第一商品住宅区有玫瑰村、百合村、海棠村、玉兰村和梅花村。这是紧连在农民街后的新城第一批商品住宅区。钱丰建筑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是铁头周汉宏的弟弟周汉钱。
原来,几个月前,当铁头周汉宏的土方承包生意正旺的时候,周汉钱却受顾在福源开发公司的房屋建筑部工作。第一批商品房建设是新城建设的开道工程,在县建筑公司和一些镇的小建筑公司或建筑队各自工程任务繁忙,出现过饱的情况的时候,他决定也用借鸡生蛋的方法,向银行借贷,像大哥汉宏成立一个“宏发公路工程公司”那样,自己则成立一个“钱丰建房工程公司”。
周汉钱在文化革命前读完初中,念的书比铁头多了三年,所以,做起生意来,除了有铁头一样的胆识和气魄之外,比铁头更善于运筹,有一种精灵和果断的气质。初中毕业之后,他在林场做了几年工。后来林场工人精简,他回到家里就开始搞副业。第一年先是养鸡,他计算好时间,买了几十只小鸡仔,每天到岭岗的草地上放养,吃一些青草和虫蚁。到了秋收的时候,鸡仔开始长成鸡条,绒毛变成羽毛,吃量变大,他便把鸡放到收割后的田里放养。田里有许多昆虫和掉落的谷粒,所以,一个多月不用喂鸡,鸡儿也能吃得很饱,转眼便变成了大鸡。大鸡再圈养一个多月便可以到圩上去卖了。那一天下午,他把鸡再放到田里去,使它们活动活动身体,松松羽毛,以便第二天早上吃得饱饱的,到圩上去就能卖到好价钱。可是,到了傍晚,当鸡们回到鸡窝的时候,只见它们都搭头拉脑,冠黑眼闭,嘴中流涎。原来不知谁在田里放了用老鼠药浸过的谷子,鸡们吃了药谷后,只只中毒。周汉钱急得赶快把鸡都杀了,把肠肚挖掉,再用盐水把鸡浸洗干净,凉到竹竿上去腊了。结果,四十多只养了五个月多的鸡,本来可以卖到二三百元的价钱却卖不到一百元,真是后悔不迭。不过,要是不当机立断,再晚一点儿杀鸡,鸡的毒血流不出来,浸不净,恐怕就血本无归了。
第二年他改为养猪。经猪中人介绍,他到圩上去拣选了一只白肚黑背,宽肩长腰,阔嘴齐鼻的猪仔。回到家来,人人见了都称赞他好眼光,说这只猪苗容易养,吃杂脾性好,准能养到二百多斤。他心里也很高兴。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猪儿买回来两天就是不吃不喝,总是呵呵呵的叫着在猪圈里团团转。叫兽医来看看,兽医师又看不出什么问题。两天后,但见它越来越没劲儿,结果养了一个星期就死了。待周汉钱把小猪解剖开来看看时,发现小猪的肠里却有一大块结成饼块的水泥。原来,卖猪的人黑了心肝,为了增加小猪的重量,并防止猪儿在市场里不断拉屎,竟在饲料里渗了水泥,结果便使得小猪七天也拉不出屎来,终于结肛而死,害了猪儿的一条性命。眼见几十元猪本又打成水泡,两年搞副业都亏了本,周汉钱不禁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此后,他再搞饲养时便小心谨慎起来了。养了半年,果然顺当,猪肥鸡大,兄弟俩满心欢喜。却没想到反击右倾翻案风时,猪和鸡都给工作组捉去卖了。从此,他心灰意冷,便无心再搞副业,转学泥水建筑。他在公社建筑队里做了一年多的泥水工。后来学到了技术便自己当师傅,拉了几个青年来专门帮人砌屋子。因工夫认真,价钱便宜,干活又快,很得群众称誉。生意做开了,经验便有了积累。周树和买给他们兄弟的屋子便是他自己亲自画图设计并亲自动手建筑的。福源开发公司总经理周汉华见他在建筑上有一定的经验,便请他负责房屋建筑部门的工作。因福源开发公司负责着县政府和镇政府的基建,由省第三建筑公司承包,周汉钱就负责监工和验收。
省建筑第三公司的经理是徐昌县人,名叫陈启汉,五十多岁年纪,为人极是义气。他见周汉钱做事通情达理,又时常请他喝酒饮茶,便有心要帮他做点儿事情。一日,周汉钱对他说道:
“我想成立个建房公司,老兄能帮助我么?”
“好啊,群雄崛起,现在正是你们年青人大有作为的时候。你要我怎样帮你呢?”陈启汉问。
“要建房,先打桩。我需要借两部打桩机,半个月后来我工地上干活。”
“这件事情好商量,你只要按桩付出工价就行了!”陈启汉说。
原来,县镇政府的大楼都建得不高,除主楼外,一般只有三层,所以打桩的进度很快。如果再抓紧一点,半个月后,要打的桩便所剩不多。周汉钱答应按桩付给工价,并又另外再给陈经理百分之三的报酬。
解决了打桩机后,周汉钱便要着手成立建房公司。但要成立建房公司谈何容易,一无钱,二要有承包工程,而关键就是要领到承包工程。这一天深夜,当他在家里冥思苦想的时候,老婆钟凤英见他总不上床来睡觉,桌子上的烟灰都满了缸,便坐起身来问他道:
“打桩机借不到么?”
“打桩机倒是没有问题了。”他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头也没抬地说。
“又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呢?”她关心地问。
“难事多着哩,我想做老板,成立个建房公司!”他说。
“这有什么难的,成立就成立呗。就像你大哥那样选个日子挂个牌,烧一串炮仗不就是了!”她说。
“你莫以为这是小朋友玩泥沙哩!咱一无钱,二无权,即使借到打桩机,如果没有房子给你建乍办?”他苦笑着道。
“既如此,你为何不找舅兄商量呢?”她问。
“舅兄也是平民一个。他一穷二白,能有什么办法!”他说。
“你忘了,他跟县建委主任郑柱材是两表亲哩!”她提醒他。
正是一语道醒梦中人,他听了她的说话,立即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猛的拍了一下巴掌,说道:“好啊,这可是条路子,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古语有话,朝里无人莫做官,厨下无人莫乱蹿。舅兄去打托人情,比你强十倍哩!”她见他快乐的神情,也高兴得笑了。
钟凤英是个贤惠妻子,比他大三岁,生得端庄秀丽,肤白唇红。那年周汉钱在公社建筑队学做泥水匠的时候,她也在那里做泥水小工,两人由认识相爱,不到半年便结婚。她不怕他家里一贫如洗,爱他做人实在,情愿嫁给他。她的哥哥钟班古是建筑队里的老师傅,又临近退休,便精心教他学泥水工匠的本领。俗语说,妻大两,黄金长;妻大三,黄金山。钟凤英入门后帮助家里搞副业,甚是顺当,不久又分到了周树和给建的新屋,夫妻俩便过起快乐的小日子来。现在丈夫想做老板,她又帮助出了个好主意,直把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心里高兴,两脚跳将过去便把她抱了起来,一个劲的狂吻。
“抵亲!抵亲!”他一边吻一边道。钟凤英被吻得透不过气来,趴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吃吃地笑个不停。这一晚,夫妻俩格外欢爱,一觉睡到天亮。
于是,第二天,他拎了两斤猪肉,两支鹿茸人参补酒,来到妻舅家里,见过外父母,便对妻舅说道:
“大舅,你与县建委主任郑宏材是亲戚,请帮我引荐一下,我想承包新城商品房的基建工程!”
县建委主任郑宏材是妻舅的表妹夫,又是妻舅小学念书时的同学。郑宏材参军回来的时候,钟班古做介绍把表妹黄小敏介绍给他。黄小敏伶俐漂亮,生就旺夫益子的相貌,郑宏材一见倾心。结婚后,她勤劳贤惠,孝奉双亲,帮丈夫操持好家计,让郑宏材一心工作。转眼三十年过去了,郑宏材当上了建委主任,儿女也相继长大,夫妻感情仍然很好。所以,虽然现在郑柱材当了官,但他和钟班古之间的情谊却非比一般。
“这件事情不难。我先作个引荐,你们面议便是了!”妻舅说。
事不宜迟,三天之后,刚好是郑宏材母亲的七十岁生日。郑宏材在花苑酒家的翠景楼摆了喜酒,宴请亲朋。钟班古夫妇自然是首席贵宾。席中小休之时,钟班古拿出一个用红纸包着的信封交给郑柱材道:
“我的一个妹夫叫周汉钱,在福源开发公司任建房部经理,新成立一个建房公司。他有心巴结你,特托我送上你母亲生日的礼金,说是不成敬意,并借此祝你母亲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郑宏材打开一看,只见新簇簇的百元大票共八叠有多,数一数有八仟八百八十八元。里面附有一张名片,名片上面写着“钱丰建房有限公司总经理周汉钱”,他心里极是高兴。但转念既是亲戚,不便受惠,便推却道:
“大家兄弟亲戚之间不必客气。你约个时间叫他来见见面,礼金我却不敢收哩!”
“我受人所托,成人之事。这礼金你暂且收下,我是断不能带回去的!”钟班古说。
“也好,那就待我面见他时再谢他罢了!”
于是,恭敬不如从命,郑柱材就把钱收了下来。过了两天,周汉钱打电话约他晚上到汉华酒家的一间包厢房见面。
汉华酒家的富贵包厢房里,设备豪华。梨木的圆台上披着雪白的餐布,餐桌上面摆着一套名贵的餐具。房的东边放着一套贵妃椅,西边柜台上摆放着一瓶鲜花,北边有个小套间,套间的一边放着一张宽长的牛皮沙发,沙发对面则放着一部24寸的彩色电视机。周汉华最近把酒店交给妻弟卢仁康管理。卢仁康从外面购进了一批卡拉OK的设备,配置在几间包厢房里,用来专门接待洽谈生意的贵宾。他又请了几个外地来做工的能唱会跳的妹子。这些外地来的妹子特别大胆开放,陪酒陪吃陪唱跳,吸引了许多来寻乐的男客,包厢房里便经常莺歌燕舞,生意特别兴隆。
郑宏材被一个小姐领着走进一间名叫富贵的包厢房里来,便见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握手寒暄道:
“在下周汉钱,是钟班古师傅的妹夫,久仰郑主任大名,幸会!幸会!”
郑宏材打量一下这个青年,只见他生得星眼浓眉,方口隆鼻,穿着灰色西装,打着斜纹领带,有一股英气在言谈举止中透了出来,心里先是高兴了三分,连忙说:“别客气!别客气!”接着便见进来两个穿着时髦,艳如桃花般的美女,分别挨在两人的身边斟茶敬烟。才把烟火点上,喝了一杯茶,周汉钱便站起身来,把电掣一按,灯光立即转为五颜六色,使整个包厢房变得温馨起来。
“难得主任享光,咱们先别谈工作。古人说,笑一笑,十年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郑主任平时工作紧张,容易精神疲劳,今晚就权且放开来消闲一下,有利于身心的健康!”周汉钱笑着说道。
一个小姐早已受了周汉钱的授意,她即便拉着郑主任的手嗲声嗲气的说:
“咱们进去卡拉OK吧!”接着她挽着他站起来,不由分说的把他拥进里面的电视套间房里。
郑宏材五十二岁了。虽是当了几年的主任,可由于工作忙,没有到过外面去见识过花花世界,更没有闻过家花之外的野花香味。他早就听人家说过现在外地酒店开始风行三陪的什么卡拉OK,但却从未体验过,没想到今日却有机会在这里开了眼界。只见这小姐开了唱机,便拿起话筒偎在他身上唱了起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来。
酒杯解笑眉,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再添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啊,
不欢更何待!
…………
他不会唱这歌子,只感到这就是霏霏之音,但听起来却犹如一缕轻纱飘进心里,觉得软绵绵的煞是舒服,不久便也跟着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唱了一首又一首,他的胸膛被她那风情热辣的酥身那么紧紧的偎着,他的大手被她那光滑细嫩的纤手那么紧紧的握着,他的鼻子被她那渗人体肤的芳发那么近近的挨着,渐渐的,他便觉得心旌荡漾起来,心里有了七八分的高兴和冲动。正是:握着老婆的手,好象左手握右手;握着小姐的手,仿佛回到了十八九!他感到周身的毛孔都像钻进了蚂蚁一般。
忽然,那小姐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去,撒娇道:
“我唱得没有气儿了,你抱抱我吧!”
郑宏材不由得一阵紧张,似乎呼吸都要停止了。那小姐见他木然地坐着,知道他初入芳途,胆子小,便笑了笑,回过头来,双手搭在他的脖子上,一边梦呓般的喃喃地哼着,一边痴情地吻他的脸额。这郑柱材被他摆弄得浑身躁热,热血沸腾,心里有了十分的激情。他终于把她紧紧的抱了起来。
小姐开始更放肆地动手动脚,直把郑宏材撩得脸红耳赤,欲火出窍。
“哎哟,哎哟,你好威风啊!”小姐摸摸屁股,嘿嘿地笑着。
他想起了近来听人说过的一句话,便也附在她耳边戏谑地说道:“俺这叫做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哩!”他把她抱得更紧了。
…………
这一餐晚宴,郑宏材吃得十分惬意,余味无穷。他后悔连小姐姓甚名谁,哪里人氏都不知道,便跟她拜拜了,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还一个劲的想着她。他似乎感到那么OK之后,自己浑身都来了劲儿,果真年青起来了。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是变得如此的精彩,看来自己也得开放开放,要学会几下散手功夫,能唱几首歌跳几下舞,与时俱进哩。不然的话,每天陪着已是满脸皱纹的老婆,自己很快也会变得衰老罗!他打心眼里喜欢与周汉钱结识交游,这个人做事实在,不动声色。他决定给他一些房建工程。
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周汉钱,叫他到办公室来签订建房合同。周汉钱果然机灵,除了再送给郑主任八仟元“利是”外,又答应每项承包工程私下另给百分之三的回扣。第一期合同,他一共承包了10座楼房的建筑。合同签订之后,周汉钱拿着合同到银行去借了三百万元的贷款,招了农村和墟镇60个泥水匠,分为五个建筑队。几天之后,徐昌县钱丰建房有限公司就烧炮仗挂牌开张了。
农村墟镇的泥水师傅和小工的工价低,干活却很认真,又不怕苦,建房的进度和质量甚得建委称赞。一年半后,由建委验收并付给工程费,周汉钱赚到了满满的第一桶金。而船高水涨,郑宏材的回扣到位,如猪笼入水,几十万钱币哗哗地装进他的抽屉里。想这郑宏材本是老实人儿,为人古板忠厚,参军三个月也还学不会正步走,一、二、一的时候总是左手左脚和右手右脚一齐出动,班长曾笑他是挑粪也不会偷食的人,预言他日后定无多大出息。可不料几十年一过,他竟然靠着转业军人的牌子和老实本分当上了建委的主任,今天却又没想到发了大财。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跛脚鹩哥有飞来蜢,臭猪头也有抿鼻菩萨。从此,郑宏材白天工作忙,坐着四个轮子的车儿碌碌的转,到处检查;夜晚则两脚忙,哼着歌儿跟着小姐的舞步儿团团转,咚喳喳、咚喳喳到处寻欢。酒楼歌厅,总不离他和小姐们的身影。正是夕阳无限好,老牛吃嫩草!他的生活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
一年半后,新城建设大上马,钱丰建房有限公司购置了打桩机和水泥沙石搅拌机,承包了更多的工程。徐昌新城的农民街上,宏发公路工程公司和钱丰建房有限公司各建了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