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正色道:“玩点什么不好?偏去玩不要命的东西,要是戒不了,老子让你滚回香港去卖唱。” 王一州大笑道:“都怪你带我去干那个老鸡婆,说是吸点有劲,想不到老子上了瘾。他奶奶的,这玩意够利害的,连老子也斗不过它。”
夏天早上的太阳,露头不久就由温柔的少女变成悍妇,坐在阳伞下也十分灼热。等给王一州戒毒的医生到后,我问了几句情况,想回公司考虑一下方方面面的事。王一州拉住我说:“别愁眉苦脸啦!到我们房里来。你们两个笨蛋不要跟来!等下再输液。”
我心里一直有个结,他主动和我说最好。来到楼上房间,我调高冷气,坐到窗边吸烟。 “为上海的事头痛了吧?”王一州口中的雪茄上下跳动。“我根本就不信那个鸟发明能有大作为,我看上的是欧阳梅这间公司。不过,这玩意也还有用处,你别听老叶讲得那么玄,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好后,马上去香港运作,争取尽快上创业版,完了再抛出那小子的发明,咱们的股票涨够了,就套现开溜!你只须嘱咐欧阳梅大造声势,又适可而止,给外界有一种神秘感,这一手你在行。我说、我说、喂!他奶奶的,又来了,医生!快点……。”他突然象个疯子,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急忙叫上医生和看护,舞弄了半小时,王一州才安静下来。虽然话没听完,我的自尊心痛得难受,和这个吃喝嫖赌的家伙相比,老子差了一大截,看来今后只能做他的傀儡。
在房外吸了几支烟,又进去,王一州神志渐渐正常。我问道:“想到香港上市不是容易的事,你有把握?” “老子玩这个和你卖粉一样简单。”王一州有气无力地说,“我带老吴、还有、老叶去香港,省得你他妈对我吹胡子瞪眼。”
满怀失落地回到广告公司,办公室里坐满人,而且没一个是认识的。方姐跑哪去了,怎么随便让人进来?我转身想出去。一个中年男人走近我问:“你是文革吧?”我说:“你们有事先到那边办公室去,会有人接待你们的。”
“你都是这样对客户的吗?”中年男子挡住我去路,“不过,我们不是你的客户。”他把一个小本本放我眼前,是省检察院的,只看清姓沈,他已收起。我尽量放慢脚步,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
方姐端茶进来,可能是来人太多,杯不够,她要去拿。方姐也给我的茶杯添水,小声说:“领导,会长问要不要叫高律师来?”我大声说:“不必了,你忙你的去。”昨晚等不到盘新华电话,隐约感到一点,刚才只顾想王一州的话,忘了这件棘手的事。
“文经理,”姓沈的人打量了我很长时间,“我们来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合作。”我露出笑脸,环视一下满屋子的人说:“只要我知道的,一定老实坦白。”
“我和你讲,我们不是来开玩笑,你最好严肃点!” 姓沈的人不但严肃,眼神还带有敌意。我讨厌这种腔调,冷冷地说:“我没请你们来,要问就快点,我没空,要抓……哦!你们一时还不能抓我,好象政协委员不是说抓就能抓的。”
“你别得意!”姓沈的手在茶几上击了一掌,“你这个政协委员怎么来的我们很清楚。我告诉你,不要抱幻想,你和盘新华是什么关系?你为他隐匿了什么?他和你干过什么非法勾当?最好主动交待,或许可以减轻你的罪行,不然的话,等待你的是从重从严的法律制裁!”他的话反而让我心里踏实,果然是盘新华东窗事发。
我点燃烟吸几口,做了个深呼吸,说:“原来你们是问盘局长呀!他出什么事了?我和他是好朋友,不过我刚从上海回来,还没见过他。”姓沈的在我眼前走来走去,说道:“是吗?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小于,你和他说。”
一个年轻人起身说:“前天十二点四十一分,盘新华和你通过半小时电话,而你昨天马上回来,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回事?”
“笑话!” 我大声地说,“我的公司在这里,我要回来挣钱养家,前天和我通电话的不止他一个,你教我怎么解释?” 姓沈的盯着我冷笑:“冤枉路向东是你同乡好友,盘新华是杀害他的元凶,你还帮他逃避罪责?” 我想拿支烟接上,却掉了几支下地,姓沈的躬身捡起,慢慢放在我面前,脸色柔和了许多,接着说:“好好想想,年轻人!你是个有文化有头脑的人,平时也遵纪守法,听说还动员外商支持过希望工程。象盘新华这种警察的败类,你怎么能和他同流合污呢?”硬的不行,他是给我吃软的。
办公室里长时间的寂静,我吸烟的声音清晰入耳。坐立不安地挪动几次,我说:“我也想帮你们,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是心里话,盘新华从不和我讲他工作上的事,我又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就算问也肯定白问。我想得更多是,这件事我有多大麻烦“唉!可惜!”姓沈的长叹,“看样子你是铁了心往黑里走了,但还是要你和我们走一趟。不是抓你,只是去了解情况,你就算是政协委员也有这个义务。”
我直摇头,开门和他走,发现公司的员工都站在外面。 “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不讲清楚不能走!”方姐大嚷大叫挡住路,员工们都围过来跟着起哄。我说:“没你们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员工们默默地让出条路,方姐说:“领导,你不要怕,他们敢乱来,我们一起去市委闹,去省委闹。”会长说:“我已经打电话给老高了,他直接去检察院。”
员工们一直跟到电梯旁,他们的眼神让我不敢看,进到电梯眼睛有点湿。 到反贪局已经有一个小时,王一州送的这块表我总算学会使用所有的功能。姓沈的还在没完没了的重复问题,我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又过了半小时,我看烦了手表,大叫道:“够了!我没闲心和你们耗下去。”说完就走,一个穿检察制服的人拦住我。我转头对姓沈的说:“我告诉你,如果不放我走,告到中央我也要告倒你,我就不信法律是你家的!”
“有这么严重!请你来参观一下,就要告我们。”罗征出现了,高仕明那张笑脸也从门外露出。 我冷冷地说:“你总算露头,是不是怕认识我受连累?” 罗征很尴尬,望姓沈的又望我:“公事公办麻,我们专案组的沈组长亲自接待你,你的面子够大的。我还是劝你一句,你不也想知道谁是害向东的真正元凶吗?”看来他们对盘新华这个罪名也还没定,姓沈的不过是想蒙我。
“你们是怎么办案的?” 我接过高仕明递来的烟,“盘新华明知道我和路向东是好友,他会和我说什么?真是糊涂官判糊涂案。我要走了,有什么事找老高说,老子一个月给他两千块,不是让他和检察官合伙整我。”
高仕明笑道:“屁话!我刚见检察长,是来带你回去的,你要不舒服还可以告他们一状。”罗征慌了,说道:“你不帮忙就别添乱了好不好?我请你们吃饭。”我说:“你的饭我还敢吃?要是还有人来烦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从检察院出来,高仕明把他打听到的情况告诉我,原来盘新华是前天跟我通电话不久就逃命了,而我在飞机场见了他,还给了他钱,幸好没坦白。我不想在再提这事,上车就换了话题说:“周玉生了没有?我还以为你也‘坐月子’了。”高仕明笑道:“我的一个好对付,没你那么紧张,再说,我妈和我妹都来了。喂!王汉奸好点没有,我和你去瞧他一眼。”
我正拿不定主意要去哪,想想也还有事要问王一州,就调转车头。往去别墅的路走了几分钟,高仕明突然叫道:“停!停!还是先别去的好,检察院的人不会这么放过你,一定有人跟踪,万一扯上王一州吸毒,又是件麻烦事,去老曾那里喝两盅算了。”
“你想赖呀!”刘卫红象要从电话钻过来,“你答应了的,几天都不过来,我已经和人家讲好了,马上订协议。”她没完没了地说着要钱开药店的事。我听得不耐烦:“好了好了!我这几天忙,一有空就和你去银行,答应的事,我几时赖过?”说完挂断,连儿子想来搭腔我也不理。
重新躺到地板上,天大概已经全黑,窗口透进的阳光变成了邻楼的灯光。足不出户有几天了,我象是在找坐牢的感觉。给人监视的滋味真不好受,去到哪都显得慌张,连和徐老头下棋也怕让人误会成赌博。
时钟过了午夜十二点,我还在望天花板,这是几天来,我在家里常有的姿势。想得太多太多,忘了前面想过些什么,反正总有得想。有一点我很得意,从上海回来是明智的选择。我要不回来,凭着和盘新华如此密切的关系,迟早会找到上海去,那才是大麻烦。咦!想那么多干麻?我和盘新华是朋友又不是同谋,除非株连九族才和我扯得上关系。缩头在家不敢出门,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清洁工已开始收集这城市一天产下的废物,午夜街头是属于他们的。我的车穿行于冷清的街道之间,几条不夜街都过了,没发现有跟踪我的车,莫非他们晚上偷懒?那位沈组长不象偷懒的人,这种可能性很小。
“我就在你们公司厂房附近,对!是足球酒吧,要我去接你吗?你住的地方就在那里呀!太好了。”王一州的前秘书果子很快就答应我的邀请。盘新华出事,我害怕王一州也有麻烦,想从果子那里打听点消息,当然还兼有别的目的。
果子打扮得象个纯情女生,怯生生地坐在我旁边。我说:“你还当秘书吗?能有你当秘书太幸福了,我的秘书是个老太婆,整天象我妈一样管我。”
果子笑迷迷地说:“我去给做秘书你要不要?”我说:“当然想要啦,就是请不起,你的工资恐怕比我还高。”她说:“也不高,才二十万。”我听得吓一跳,转念一想她说的是日元,那也有两千美元了。
“你的工资我能买个老婆了。”我尽量轻松自然。“等我和你们王总一样财大气粗,我一定请你。” 果子看我的眼神很媚,笑说:“王总现在不财大气粗了,他好可怜,连工作也没有,寄居在朋友家里,听人说他要回中国,你可以帮他找工作。”
“怎么回事?”我惊叫起来,“莫非他贪污了,还做亏了哪桩生意?” “不是的。”果子说,“王总才不做那种事,他很能干,我们公司这几年全靠他,连新来的老板自己也说比不上他。你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们都哭了。他主要是和夫人关系不好,离婚了才成这样。”
“想不到会这样,他要回来,我一定帮他。”看来王一州虽然变态,手下人对他却忠贞不渝,我心里稍安。 “文先生,你找我是想问王总的事吗?”果子突然发问。我忙停下思路说:“没有,不过随便问问。好久不见,我是特意邀请你出来,来,干一杯。”
果子又甜甜地对我笑:“我们玩剪刀石头布好吗?我刚学会的,谁输谁喝。” 我和她玩了起来,才喊几下,酒吧里看足球的一伙人发出欢呼声,打断我们游戏。我嚷嚷着叫来酒保。 酒保说:“你没玩过,赌球呵!曼联刚进第二个球,他们押对了。”他妈的,劳剑这王八蛋简直是明目张胆。 我又问:“怎么赌?”酒保说:“曼联赢一赔一,平一赔二,阿森纳赢一赔三。哇!曼联又进一个。”这两个队我还算熟悉,问果子:“你赌那个赢,猜一猜?”果子说:“我一个队也不知道,我说是平局。”
“那就押一千平局。”我找出一千块。酒保张大口说:“现在三比零了,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没理他,和果子又开始游戏。
喝了两瓶啤酒,果子望我身后说道:“文先生你是名人吧?好像有记者在跟你。”我很奇怪,转头望,身后有个人慌张地别过头。果子又说:“刚才他给我们拍照呢!是哪家报社的?我想要一张。”
“我也不知道。”我喝了一大口啤酒,继续游戏。 又完了几瓶啤酒,果子有些醉意,靠到我身上来。周围看球的人声音小了下来,球赛也结束了。我叫酒保结账,酒保反找了我不少钱,说:“这位小姐嘴真灵,她猜中了。”
“哇!”果子兴奋得跳起,我拿过赢来的钱,全部塞给她,搀着她出去。 “我们去哪?”果子上了车笑盈盈地问。我说:“刚才你不是问那人是谁吗?告诉你吧,那人是我老婆请来监视我的私人侦探。”她惊慌地往车外看,我发动车送她回去。
“别理他们!只要不出人命让他们吵好了!我尽快回去,行了,就这几天!”李启明来电诉说马之君旅游回来和叶绍成又开吵。我左手拿手机敷衍,右手拿鼠标载下一幅惊心动魄的成人图片。检察院的人连我找女人也关心,怕给他们拍出春宫照来,只好在网上发泄了。
好久不光临常上的网站,更新的内容看得目不暇接。正在下载一组美国“警察”,有位身上只挂手枪的大乳房女警提醒了我。我马上转到新浪聊天室,又开另一窗口到YAHOO聊天室,盘新华和我要钱那天说过“手枪”这个名字,可找来找去只见一个叫“手淫”的家伙,恼火得送他十个FUCK。
公司里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是我来得太早。昨夜在网上泡了一宿,还是没有“手枪”的踪影,出来吃早餐,干脆来办公室。
才躺下,刘卫红又来电问几时过去,应付完她,阿胜也打电话来。我一时还没想好是否带检察院的人去这两个地方,去了会有什么后果?迷糊中睡着了。
“领导,领导!”方姐进来叫,“领导,你家乡来电话。”她见我躺着把电话拿到我身边来,以为是父母,却是孔志辉这个穷乡长。
“文老师,县里准备开一个会,表彰你们这些在外地支持家乡的人,梁县长点名一定要请你回来,我……。” “行了!我没空。”我睡意正浓,不想听他罗嗦,“你和梁县长讲,我春节回去一定去拜访他。” “这个……那好吧!”孔志辉又说,“还有,我攒够钱还你了,你告诉我你的详细地址,我马上汇给你。”我说:“不用汇了,留给你的失学儿童吧!就这样,我很忙。”
扔下话筒又躺下,却再也睡不着,倒了一杯酒喝,更加精神。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想着不如去和徐老头下盘棋。 才出门外,被方姐叫住:“领导,和你说件事,我儿子要高考,我想请几天假。”我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下说:“现在不是流行住宾馆复习高考吗?你家远,带你儿子到近一点宾馆住吧,我叫小云给你报销。”都说好心有好报,不知道在我身上灵不灵。
我最奇怪和徐老头的缘分,只要我想找他,他就一定在公园,象是有意等我一样,连棋子都摆好了。 “我以为你也搬去上海了呢!”老头没等我坐下,先走一步。我说:“舍不得你呀,除非你老家伙死了。”他笑道:“那好,为了成全你,我明天就自杀。”我说:“自杀不算,你最好得艾滋病呀,癌症呀,那样好玩点,我和别人还有得吹。”他大笑。
老头今天利害,一盘也没赢他,悔了几步棋,好不容易才把他逼和一次。 “不下了,不下了!你小子钱多了,心越来越乱,表面下棋,心不在棋。唉!古语讲得好呵!有求即苦,无求乃乐。”这老头上了几天老年大学还出口成章了。
回家路上,还在想徐老头的古语,我求什么?不过想自由自在而已,去儿子家又怎么样?他们总不会登报公开我有两个家吧? 笑话,老子又不是克林顿。
儿子见我兴奋不已,抱住我叫个不停,我吃饭也不肯松手,只好一手抱他。 “天天等你。”刘卫红给我盛来甲鱼汤,“一到晚上就闹,怎么哄都不听,还骂我‘妈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