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那天晚上,当他看到叶知秋手里捧着翁士杰送她的百合、仰头接受了他的亲吻的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原来自己是没有选择的;有权利作出决定的,永远只有叶知秋本人。
而那个时候,她没有推开翁士杰不是吗?只这一下子,他就知道自己是应该退场的那一个。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比较,士杰都比他优秀得多,而叶知秋显然也是不讨厌他的,她不就是要找一个和她相配的好男人吗?现在,更好的男人出现了,他这个不够好的,自然应该消失。
没错,他是觉得自己很软弱。但也许只有软弱,才能保有自己仅存的自尊,也才能让她获得更多幸福的可能。他不是没有为爱情勇敢过,他曾经像无尾熊一般对她死缠烂打,才能有幸拥有她一阵子;然而.
当她的真命天子出现了,他才可悲地发觉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勇者,而是一个自说自话的傻瓜,明知道自已给不了她她想要的,却还徒劳地想要霸住她的人和心不放。
知秋,知秋……他在心底里默念着她的名字,发觉胸口疼痛至极,却依然勉强自己扬起一丝笑容。如果他选择离开,她……一定会更幸福吧?
这样想着,他不再理会身后翁士杰又说了什么鬼话来气他,径自大步跨出“黑匣子”,投入外头的浓黑夜色之中。
酒吧内,翁士杰无聊地把玩着喝空了的酒瓶,将其在吧台上旋转起来,酒保面无表情地瞪视着他,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把酒友气跑了却不追上去。他耸了耸肩,像是对酒保解释,又像是喃喃自语:“那家伙是个胆小鬼。”
自从那一夜从六楼B座仓皇逃离以后,叶知秋就再也没有见到高穆平。
整整五天,他没有来“森林坊”露过一次脸,晚上六楼B座的窗口内,也从未亮起灯来。高穆平好像就此从人问蒸发了,反倒是翁士杰,每天顶着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在公司里闲晃,美其名臼关心下属员工,却有意无意撩拨得“森林坊”内一众小女子皆尽神思飞飞,大做麻雀变凤凰的美梦。
门板被轻叩两声,EVA手里捧着一个大纸盒走了进来,脸上堆满神秘笑意。
“老大,这是老板替你从法国巴黎订回来的礼服,香奈儿的新款哦!”她用无比艳羡的眼神瞧着办公桌后一脸严肃的女子.心下却好生奇怪兼不平了起来。老大真是个很难取悦的女人耶!老板每日一束鲜花,时不时还送来精美的小礼物,都无法让她展露笑颜。唉……连对大老板这样万中选一的优质男人她都不假以辞色,真不知道要怎样的男人才能人她的芳眼。
“哦,放这里吧。”叶知秋敷衍地点点头。却明显地注意力不在此处。
EVA好奇地伸长了脖颈看去.只见女上司手中持着一张裹上了包装纸的CD,正在凝神细看,任凭边上的香奈儿礼服盒如何艳光闪闪,她却连正跟都不瞧上一眼。
“那个……”EVA忍不住又暴出八卦的本性来,手指着CD,建议道,“老大,有人送你礼物,你为
叶知秋抬眼淡淡地看向她,仿佛在责怪她多事,然而下一秒钟,却听得她说:“你替我拆吧。”“啊?”EvA傻愣住了。看老大的样子,好像很紧张这张CD似的,这……不太好吧?
“怎么了?让你拆你就拆埃”叶知秋冲着装礼服的盒子一努嘴,EVA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大是叫她拆礼服的包装。
“哦。”她立刻领命而动,三两下拆开外包装,打开盒盖,拉出一件雾橙色的削肩式小礼服,简洁的设计,轻盈的质感,美得不若真实。
“哇……”EVA不禁张大了嘴赞叹,“老大,老板他真的很有眼光哎!这件礼服好漂亮……这是你明天出席颁奖典礼要穿的吧?”
“嗯。你替我收好。”叶知秋神色寡淡,并未感染到EVA的兴奋之情,将眼光复又移回那张CD上去,让EVA在边上看得直摇头。
这个时候,一道温朗磁性的男性嗓音在门口响了起来。“知秋。”EVA不必回头,马上知道这么性感这么MAN的声音只有大老板才会有。她俏脸一红,唤了声:“老板。”便急忙找了个理由退出办公室,好给“森林坊”新一任的绯闻男女主角有独处的机会。
“乖了,替我把门带上。”翁士杰丝毫不在乎自己暧昧的语气又惹得小女生涨红了整张脸,他径自拉开椅子,坐到叶知秋对面。
“怎么了?不喜欢我送的礼服?”他眼角瞥到那件价值不菲的礼服被她随随便便地挂在门边。
“没有。”她淡漠地答道,表情却明显心不在焉。
“那个是什么?”他又指向她手中的CD。
这下叶知秋立刻局促起来。她急忙将CD滑入抽屉中,有些不自然地挤出笑容道:“没……没什么.小礼物罢了。”
翁士杰见她这副别扭情状,也不去点破.只是改换了话题:“这两天你似乎情绪不佳哦。是在担心明天的珠宝大赛颁奖典礼吗?害怕自己拿不到头奖?”
“没有。”她摇摇头,“现在我的得失心并不是太重。”曾经她以为,珠宝大赛是她惟一的奋斗目标,她日思夜想都在渴望能够获个头奖,好证明自己在业界的实力,可随着颁奖典礼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她反而越发心态平和了起来,有时甚至会觉得,得不得奖并不是最重要的。
如今,她心里最困扰的,却是那个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偷跑去玩失踪的家伙……一思及此,知秋便不由得捏起了拳头,心底泛起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清的苦楚滋昧。
如果可以,她很想对着天空大喊三声:她讨厌高穆平!这个自由散漫惯了的可恶男人,他难道都不知道这样偷偷躲起来是会让人担心的吗?以往他一直如影随形地陪在她身边,他有没有想过他的突然失踪,会让她有多么不适应、多么不习惯?!也多么……想念他。
更何况,他还没来得及听她的解释呵……
“知秋,知秋?”翁士杰特大号的俊脸突然凑到她面前,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眼睛突然好红。”
“哦,没有。”她连忙转过脸去,用手按着眉心,竭力压抑即将涌出眼眶的酸成液体,“可能是最近为了准备珠宝大赛,一直熬夜的缘故吧。”
“也对哦。”翁士杰了解地点点头,“MICHAEL那个家伙临阵脱逃,所有的事情都要你一个人亲力亲为,是够累的。哦,不提他我倒还忘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到西装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卦,拍在桌面上,“这是MICHAEL的调职信。我想,身为他的直属上司,你还是有必要知道一下的好。”
叶知秋猛然一惊!白纸黑字的“调职申请书”五个大字,让她前一秒钟才逼回去的泪水立刻重回眼眶。
他……要回洛杉矶?
他……要离开她的身边?
她立刻站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统统冲上脑门,除了气怒之外,更有一种无可遏制的慌乱令她浑身不住地发抖。她再也来不及多想,抓起坤包就冲了出去,回头冲翁士杰叫道:“我今天要请假!”
翁士杰回头一看,只半秒钟的功夫,她便跑得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有没有搞错,我都还没说准假哎……”他摸摸鼻子,小声地嘀咕着。
其实,高穆平早就整理好了行李。他一向是个散漫随性的人,不爱有太多的累赘,一个不太大的皮箱,就装下了他所有的必需品。
收拾完一切以后,他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坐下来。环绕着他的是四面郁郁葱葱的森林景致,墙上的一只松鼠和一只灰狼滑稽可爱,憨态可掬,令他唇边不禁泛起了浅浅的笑涡。
在这栋大楼的六楼B座里,他曾经和一个女人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森林里的每一棵树,每一丛枝桠,都挂满了他与她相爱的美好回忆。而明天晌。他就要离开这间房屋,也就此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国度,去到大洋彼岸,那一个再也见不着她的地方。
他相信自己作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可是心呵,却无比真实地抽痛着,提醒着他割爱的痛楚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他伸手到衣袋里翻出那张单程机票,放在手心里揉捏着,很想就这么捏碎了它,好让自己有个借口可以反悔重来。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巨力踹开,“高——穆——平!”
来人气势汹汹,像是吃了千斤炸药一般,大步冲到他面前,把一封信摔到他脸上,“高穆平!你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算是什么意思?!”
穆平讶异地站起身子,抓下脸上的信笺,正对上叶知秋红通通的双眼。
一瞬间,有太多的情绪急流涌上来,令他喉头竟似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知秋……此时此刻,她就站在他面前呵……睽违了五天的强烈思念顿时冲上心头,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碰触她的脸庞,然而手指停在半空中,却又被她凶恶得想吃人的眼神给硬生生地瞪了回去。
叶知秋紧咬牙关,死死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她实在说不出自己此刻有多么恨他!如果可以,她真想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踹他几脚!高穆平,他真够狠!居然跟她玩失踪,玩躲猫猫,让她遍寻不着,每一天都心急如焚地在焦虑和等待之中受着煎熬……
接着,她一低头,却看到了他手里的机票和脚边的皮箱。
他……原来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就是这么一瞥,她顿时觉得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手臂软软地垂了下来,唇边泛起幽幽的冷笑,“很好。你果然趁我在上班的时候回来收拾行李。”
是呵,很好,简直该死的太好了!看来,他是去意已决,并且打算不和她知会一声就这样偷偷跑掉!叶知秋踉跄地退了几步,拼命用手揉着眼睛,在心里发誓死也不让这男人看到她此刻忍不住流泪的孬种模样!
这一刻,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高穆平的一声哑哑叹息,直直地掉人冻结的空气中,半晌不曾散去。
她瞪着他,而他则以痛楚的目光回视她。此刻的两人,简直像一对结了几世宿怨的冤家,四目相对着,好久好久,没有一个人愿意移开眼光,任凭空气中逐渐凝聚起一触即发的压力。
终于,他开口了,脸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明天……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很可惜,我不能到场恭贺你了。”
知秋咬住嘴唇,强忍着不说话,生怕一开口声音就会带上哭腔。
他又道:“飞机落地以后,我……一定马上打电话给你——”话音未落,她闪着怒火的双眸便已横扫了过来,他只好改了口:“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一到那边,就马上打电话对你说‘恭喜’。”
“我不会接的!”叶知秋再也忍不住了,握紧双拳冲他吼道,“我才不会接你的电话!”
他无奈地住了口。
沉默半晌,复又叹一口气:“好吧,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如果以后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他说到这儿蓦然停了下来,自嘲地摇了摇头。也许再过不久,就会有另一名男子代替他陪伴在她身边,对她百般呵疼,他……实在不该到了此刻还这么鸡婆。
“高……穆平……”叶知秋望着高穆平脸上温柔无比的笑意,想要张口唤他的名字,嗓音却支离破碎成哽咽的单音节。她真不明白为什么直到这一刻。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痛苦,她突然提起脚来,“砰”的一声重重地踢飞他脚边的皮箱,再使尽全力一把推开他的身体,哭喊着大骂:“高穆平!你去死吧!我宁愿自己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你!”
第八章
那个人说,今天是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
就为了这句话,她说什么也要赌上这一口气。
上午十点,叶知秋盈盈地站在穿衣镜前,打量镜中自己那无懈可击的绝色装扮。风格简洁的雾橙色香奈儿小礼服包裹着她纤细合度的娇躯,长发错落有致地挽起,垂了几缕在玉颈香肩,看起来高雅而又不失妩媚。
她随即又拿起粉扑,用蜜粉遮盖掉眼下的淡淡青痕,再抹上橙金色唇彩。尽管昨夜,她曾因想起了那个一墙之隔的男人而彻夜难眠,但是今晨的她,一定得是最完美、最容光焕发的那一个。
因为今天,她将站在国际会展中心的巨型舞台上,接受众大的艳羡和仰慕。而她——绝对相信自己会成功。
装点完毕之后,她对着镜子扬起一个自信十足的绝美笑容,发现那个骄傲而永不服输的叶知秋又回来了。
她关上门,强迫自己不去看玄关橱柜上那张未拆封的CD。款款地下了楼,每一步都踏着有如女皇阅兵一般的骄傲步伐。尽管在经过六楼B座的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但是下一秒钟,她便意志坚定地移开了眼光,目不斜视地离开。
楼下有人在等她。翁士杰斜倚着一辆名贵房车,双手环肩似在小憩。听见她的脚步声,立刻睁开眼,露出欣赏的笑容,“你今天很漂亮。”
她道了谢,把手伸给他。然而,当他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她却不自然地僵住了步伐。
感觉不对呵……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想起另一双手,因为长年习画而磨出了一手的薄茧。那双手,曾经那么温柔地拥抱过她,曾经那么火热地触抚过她;那双手,曾经伴她左右,任何时候她只要一回身就能牵得到……叶知秋低下了头,不想让翁士杰看到她此刻的软弱。
而翁士杰也相当体贴,没有多问地替她拉开车门,邀她上车。
正在此时,六楼的窗口有人大叫:“知秋!”
她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是……
她忍不住抬头朝六楼B座的方向望去。在那里,高穆平正冲她扬手,仍旧是一脸的温柔笑意。
他冲她喊着:“知秋,加油啊!”声音如注入晌午的阳光般,和煦而高昂。
她愣在当常
他又喊:“知秋,我知道你会赢!”
她咬住下唇,不许自己向他做出任何回应。
“知秋,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这一回他敛去了笑容,神色变得深情而眷恋,隔着六层楼的高度,依然坚定地望人她的眼眸之中。
叶知秋承接着他深情的眸光注视,心口惊悸而疼痛。
这时,翁士杰的声音插进来:“知秋,我们该走了。珠宝大赛还在等着我们。”
“珠宝大赛”四个字蓦然惊醒了她。她当下一咬牙,别过头不再看他,弯身钻入车内。
豪华型房车绝尘而去。穆平望着车后扬起的滚滚烟劣,欣慰地弯起了嘴角。至少,她是带着他的祝福离去的。而这样对于他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内,人潮往来如梭,送别的感人场面一再上演,有不少人紧紧拥抱着即将远离自己的至亲、挚友、恋人,久久不愿放开手。
高穆平特意选了一个僻静处的位子坐下,拆开一包苏打饼,索然无味地吃着。几个月前,他孑然一身来到这里,而现在他要走的时候,居然也是这么孤清的一个人。
这样也好。反正他素来见不得流泪送别的煽情场面。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他才会走得安心,才会了无牵 挂吧。他这样说服自己。
可是,心底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敲打着他的心扉:他——真的可以了无牵 挂地离开吗?就算他可以带走行李,带走自己,可是,他能带得走那颗已然深陷在情海中的心吗?
他的心,早已经留在六楼B座的那片森林里,再也收不回来了碍…
此时,候机大厅内高悬的电视大屏幕突然闪了几闪,盛装的女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手持话筒,声音甜美地播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