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一夜的颠簸,梦妮在车上根本没有睡好,所以下车的时候还头昏脑涨的。
下车后,两人在馆子里吃了早餐,然后,赵婷便去办事了。她要梦妮在这里等她,把行李看好。
赵婷走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赵主任,这么快就把事情办完了?”梦妮说。
“是啊,非常顺利。”赵婷说,“好,我们走吧。”
她俩离开餐馆,来到一个路口处。这时,一辆带有顶棚的蓝色小型货车开了过来,嘎的一声在她们面前停住,司机探出头来冲着赵婷打招呼:“哟,赵主任,你这是上哪儿去呀?”
赵婷说:“噢,是马师傅啊。我回华县去。”
兰梦妮注意到,这辆车是华县土产公司的。
马司机说:“正好,我也回华县。上车吧。”
赵婷忙笑着答应:“唉,那就沾你的光了。”
于是,赵婷和兰梦妮上了这辆车。因驾驶室不大,坐三个人就太挤了,兰梦妮只好主动坐到后面车厢里去了。
小货车驶离元城后,一直往西而去。道路越来越颠簸,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兰梦妮心中不免有些失悔,但转而一想现在失悔又有什么用呢?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应该坚持到底。
中午的时候,车子来到一个小镇上,三人下车后走进路边的餐馆吃午饭。赵婷见兰梦妮情绪低迷,遂问道:“兰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啊,没什么,我挺好。”兰梦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
“我说过,我们酒店很偏僻,你后悔了吧?假若你真后悔了,可以马上回去,我这就把保证金退给你。”赵婷一边用试探的口吻说,一边留心观察兰梦妮的反应。
一旁的马司机也察言观色地紧盯着兰梦妮。
“不,赵主任,”兰梦妮说,“你放心吧,我没后悔。”
“那就好。”赵婷点头说。
与此同时,马司机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吃完饭,三人匆匆上车继续赶路。车子出了小镇,驶上了一条碎石铺面的泥土马路。路上有许多货运车辆来来往往,黄尘弥漫。由于路面坑坑洼洼,车子颠簸得更加厉害了。兰梦妮开始感到有点头晕。大约走了两个小时的光景,车子拐了个弯,驶上了一条狭窄的黄土路。又走了约半个小时,车子在一个村口停住了。赵婷出了驾驶室,来到车厢后面对兰梦妮说:“兰小姐,马司机要到前面村子里去拉一点货,然后再转回来去华县。你先下来歇一会儿,等车装货回来了再上车走吧。”
兰梦妮踌躇了一下,然后从车上下来。
“你脸色不好。”赵婷说。
“我有点头晕。”兰梦妮说。她用手扶着额头。
“那正好下车歇一歇。”赵婷说。她把梦妮的箱子以及自己的行李包从车上拿了下来,放到路边上,然后将兰梦妮扶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说:“我和马司机去村里拉货了,很快就回来。”
兰梦妮乏力地点点头。
赵婷上了车。小货车朝村里开去,少时便没了影子。
兰梦妮坐在石头上歇息了半晌,也没见车子回来,遂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手表。“咦,不是说很快就回来的吗?怎么都这样久了还没回?”梦妮心中开始不安了,一边徘徊,一边向村里张望,企盼能马上看到那辆小货车的影子。
就在这时,有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出现在村口,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兰梦妮停住了脚,见这几个人走近了,便询问道:“请问一下,你们在村里有没有看见一辆小货车?”
四个汉子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上下打量着兰梦妮。
“小货车?早走了。”其中一个八字眉的人说。
“什么?走了?!”兰梦妮惊呆了。
“漂亮的妞,你还蒙在鼓里呀。”八字眉说,“那一男一女已经把你卖给我 们村里的何大傻子当媳妇了,今天晚上你就要做新娘子啦!”
四个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此时,兰梦妮方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被赵婷骗了,脑袋里嗡地一响,两眼发黑,顿时晕厥过去。
那四个汉子抬着梦妮,拿着行李,慌慌忙忙朝村里走去。
当兰梦妮苏醒过来时,天色已近黄昏。她被关在一间柴草房里,手脚都被麻绳绑着,完全动弹不得。房里十分昏暗,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然而外面却人声喧嚣,说的说,笑的笑,叫的叫,好不热闹。这时门开了,有两个小伙子进屋去柴草。他俩瞧了瞧坐在地上的兰梦妮,其中一个说:“嘿,这妞模样好靓呀!实在叫人看了眼馋。何大傻子真是太有艳福了!”另一个说:“谁叫你没钱呢。你要是有个三五万的,不照样也能买个这样的大美人吗?”“是啊,得赶紧挣钱才行啊。”两个人说笑着各拿了一捆柴草出去了。柴房的门又被锁了起来,屋里重新陷入昏暗。
想起自己被赵婷拐卖,兰梦妮悔恨交加,痛不欲生。于是,她拼命喊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开了,一个模样丑陋的大汉走了进来,他就是何大傻子。兰梦妮毛骨悚然地望着他。何大傻子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抡起巴掌朝她身上一阵乱打,嘴里嘟哝着:“我叫你喊!我叫你喊!”
兰梦妮被打得大声尖叫。这时何母进来了,她抓住何大傻子的手说:“儿呀,你别打了。你把她打坏了还咋样结婚啊!她可花了我们家不少的钱。”
何大傻子直起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看着因疼痛而呻吟的兰梦妮,何母难过地说:“兰姑娘,委屈你了,我们何家也是没有法子呀!”
兰梦妮见何母面容善良,便忍住疼痛说:“大娘,这是啥地方呀?”
“这是大沟村。”何母说。
“大沟村?”兰梦妮惊诧得叫了起来,刘涛的家不就是在这里吗?她心里霎时闪过了一道亮光:有希望逃走了!
“兰姑娘,你熟悉大沟村?”何母问。
“啊,不,我从没听说过这里。”兰梦妮立即镇静下来说,竭力掩饰自己刚才异常的心态,以免让何母看出来。
何母看了看梦妮,没再说什么,离开了柴房。
当柴房的门关上时,兰梦妮的心才安定下来。她开始盘算着如何逃离这里。眼看天色渐渐黑下来,梦妮心中愈来愈着急,如果在“洞房花烛夜”之前不能逃走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是要让刘涛知道她在这里。可是怎样才能让刘涛知道她在这里呢?梦妮心想也只有设法叫人去给刘涛通风报信这条路了。然而现在这种情形,又有谁能替她做这件事呢?兰梦妮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禁不住怆然涕下。
这时,又一个小伙子进来取柴草。兰梦妮看见一个小伙子进来,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这位大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跟我说?”小伙子一愣。
“嗯。”兰梦妮点头,“你把门关上。”
小伙子迟疑地将门掩上,屋里顿时黑糊糊的。小伙子慢慢地挪动脚走到兰梦妮跟前。兰梦妮要他再走近点,蹲下来。小伙子虽有顾虑,但还是照着做了。
“大哥,你愿意帮我做件事吗?”
“什么事呀?”
“我想让你去给一个人送个信,告诉他我在何家。”
“你想逃走?”小伙子一下子明白过来。
“谁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呢?大哥,你就帮帮我吧!”梦妮带着哭声哀求道。
“不不,这事我不敢做,我害怕。这要叫人知道了会被打断腿的,甚至丢命。”小伙子战战兢兢地说。
“可是……大哥,你不想亲亲我吗?这里只有我们俩。”兰梦妮此时已顾不得羞耻了。
“不,这更不行,我怕。”小伙子惊悸得连连后退,就好像有谁要他的命。
“哼,你连这事也不敢做,真没用,是个孬种!”
小伙子张皇地拿了一捆柴火出去了。柴房的门重又锁上。
兰梦妮心想完了,想要马上逃走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天黑以后,何家张灯结彩,大摆筵席,前来贺喜的人源源不绝。院子里挤满了男女老少;唢呐欢歌,人声鼎沸;看热闹的孩子们更是欢天喜地地窜前跑后,高兴得像是过年。好一派喜庆欢腾的景象!
刘涛也来了。他听说何家花三万多元买了一个漂亮的儿媳妇,于是和其他许多人一样,特意前来饱饱眼福的。
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工夫,何家父子出现在大门口。何大傻子披红戴彩,样子滑稽可笑,令人喷饭。一些小孩子嬉笑着在他面前窜来窜去。
何父大声致词:“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大家能够前来捧场,我何某非常感谢!希望各位尽兴地吃好喝好。”
他的话音一落,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起来,接着有人大声喊道:“新娘子出场——”
兰梦妮双手反剪着,头上搭着一块红盖头,在两个女青年的陪伴下来到门口。何母跟在一旁。何大傻子上前揭去兰梦妮头上的盖头,露出了她漂亮的面孔。院子里立刻沸腾起来,人们笑逐颜开,有人喊道:“亲嘴,亲嘴。”何大傻子咧着嘴傻乎乎地笑,低头想要亲吻兰梦妮,可是兰梦妮厌恶地将头扭到一边,不让他亲。与此同时,兰梦妮的眼睛四顾张望,她在搜寻刘涛。然而院子里的人黑压压的,她根本没法看清楚。这时众人乐开了,乱哄哄地嚷着:“亲嘴呀,快亲嘴!”何大傻子气坏了,两只手使劲扳住梦妮的头,贴着她的嘴一阵猛亲。众人欢呼雀跃,开怀畅饮。
兰梦妮被何大傻子满嘴的臭气熏得几乎晕了过去。她立即被送进了洞房。
当兰梦妮的脸庞映入刘涛的眼帘时,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啊!兰梦妮!怎么是她?她怎么会被人贩子拐卖到这里来了?”此刻,刘涛也顾不上想这些了,觉得眼下要紧的是尽快设法营救兰梦妮,决不能让何大傻子糟蹋了她。于是,他悄悄离开了何家。
吃罢酒席,众人纷纷与何家父子告辞。
夜色渐深,何大傻子醉醺醺地打着酒嗝走进洞房。他关上门,脱去衣服,仅穿一条短裤。兰梦妮的手仍被反剪着。她胆战心惊地踧视着何大傻子,两腿簌簌地抖动着,一步一步向后退。
何大傻子逼近兰梦妮,给她松绑,然后用力将她按倒在床上。兰梦妮奋力反抗,无奈何大傻子力大如牛,她的反抗显得那样软弱无力,宛若一只落入虎口的羊羔。俄顷,兰梦妮的衣服被何大傻子粗野地扒去,眼看就要一丝不挂了。这时,房屋后面突然传来何母的呼叫声:“失火了,快来人救火呀,快来人救火呀!”紧接着,前面院子里也传来何父的大叫声:“快来救火呀啊,失火了,快来人啊!”
正欲做丈夫的何大傻子听见父母的喊叫声,知道家里起火了,赶紧撇下兰梦妮,打开房门向屋后冲去。原来,着火的是何家后院的仓房。
左邻右舍的人们闻声纷纷赶来。就在众人忙于救火的时候,刘涛乘机溜进何家,直奔洞房。此刻,兰梦妮正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她见有人闯进来,吓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刘涛,于是惊喜地叫道:“刘涛,是你!”刘涛迅即用手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快穿好衣服跟我走。”兰梦妮边穿衣服边说: “我还有一个皮包,可能在柜子里。”
刘涛迅速拉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个皮包:“是这个吧?”兰梦妮点头。至于那只箱子,她已顾不上了。于是,刘涛拉着梦妮的手,趁前院无人之际,飞快地跑出何家,一直朝村外跑去。他俩一口气跑到村外的路边,这里停着一辆农用运输车。到了车跟前,兰梦妮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了。刘涛打开驾驶室的门,把梦妮抱了进去,自己也跟着上了车。他关上车门,立即发动引擎,同时看了一眼梦妮,说:“坐好了。”然后猛踩油门,车像离弦之箭奔驰起来。一眨眼功夫,大沟村便消失在灰蒙蒙的夜幕里。兰梦妮回首遥望,只看到迷蒙的夜色中有一个小小的亮点。
农用车在崎岖的道路上行使着。兰梦妮原原本本地向刘涛讲述了自己被拐卖到这里的经过,但她隐瞒了离开武汉的真实原因。她痛哭流涕地说:“我真是太傻了,傻到了极点,竟然被人贩子拐卖!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就完了。这简直是一场噩梦!想起来就叫人心惊肉跳。”
刘涛安慰她说:“好了,别哭了,现在已经脱离虎口,再用不着担惊受怕了。”
兰梦妮悲喜交集。她擦擦眼泪,感慨道:“没想到武汉一别,我们竟在这里重逢,而且又是你在危急关头救了我,使我再次逃离厄运。这真是天幸!历史多像一部重复的电影啊!”
刘涛也深有同感:“可不是,人类历史经常反反复复,如同游戏一样。”
兰梦妮想起了何家后院那场火,觉得很奇怪,事情哪有这么凑巧呢?于是问道:“哎,刘涛,何家后院的火是你放的吧?”
刘涛看了她一眼,点头说:“是的,当然是我放的,要不然怎能这么快把你救出来。”
“那你烧了何家的房子,还能回去吗?”
“我想暂时还没有问题。不过纸总是包不住火,时间长了总会露馅的。”
“那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替我操心啦。梦妮,你打算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想随便去什么地方都行。”
“你还是回武汉去吧。”
“回武汉?我不想。”
“为啥?”
是啊,为什么呢?兰梦妮感到难于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想对刘涛说起她离开武汉的真实原因。既然以前她从未对刘涛提起她和丁岩之间的事,那么现在她觉得更没必要说起这事了。于是,她摇摇头说:“我也讲不清。”
“依我看你最好还是回武汉去,”刘涛深思熟虑地说,“因为那里毕竟有你熟悉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总会有人帮助你。如果你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都得从头来。你是一个女人,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你说得有道理。要是你也能去武汉就好了。”
“告诉你,过一段时间我可能要再到武汉去。”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好吧,我听你的。” 兰梦妮总算被刘涛说服了。
兰梦妮说罢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十分困顿,头一歪,便靠着刘涛的肩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在万道霞光的辉映下,刘涛驱车进入元城,一直将车开到长途客运站。
刘涛和兰梦妮在附近餐馆吃了早饭,然后一同来到车站售票处。刘涛为梦妮买了一张去西安的车票。他把车票交给梦妮,再交给她五百块钱,要她到西安后转乘火车去武汉。
兰梦妮手捧着钱票,为之动容,感激的热泪夺眶而出:“刘涛,你两次不顾个人安危,把我从险境中救出,使我逃离劫难。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自己还能不能活到今天。可以说你就是我生命的保护神,纵然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深情厚谊!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难以忘怀!”
“梦妮,千万别这样说。”刘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老话,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你有了难处,我给你一点小小的帮助,这是天经地义的,压根谈不上什么大恩大德。好了,走吧,再过一会儿就要开车了。”
兰梦妮抹了抹眼泪,把钱放进包里,随刘涛朝入站口走去。
来到入站口,刘涛关切地叮嘱梦妮:“一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还要注意别把钱弄丢了。到了西安后,立刻去火车站,坐任何一趟开往武汉的火车都行。记住了吗?”
“我都记住了,你就放心吧。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了。”兰梦妮脸上挂着微笑说。
刘涛猝然又想起了什么,掏出一张纸条,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了一下,然后递给梦妮:“这是我一个中学同学的地址和电话,他叫阳文波,在工商银行西安分行工作。如果你到西安后万一又遇到个什么麻烦的话,可以去找他,就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会给你帮助的。”
兰梦妮收好纸条。眼